白临跟着陆晓齐回到青桐巷,很快就弄明白了,为什么陆晓齐自称活财神。
此刻他手里捻着一把瓜子儿,跟街头蒲扇大婶儿并肩而立,眼看着陆晓齐拎了个包儿,从街这头,到街那头儿,一家一家地还债,有些店主还笑眯眯给送出来,趁着老婆不注意,把多还的那几张,塞进了鞋底。
“他这是欠了多少,能还清吗??”
白临问旁边的大婶儿,大婶儿认真地从他手里又抓过几颗瓜子儿,才回答他:
“你是外地人吧,陆伢子的帐,这二十年没听过有还清的!”
白临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挎包。
怕什么来什么,该吃午饭的时候,陆晓齐问他还有没有钱,白临立刻说没有,再说了都来了青桐巷,难道不应该陆晓齐做东?
陆晓齐一听也是,他想了想,立刻眉开眼笑,说要带白临去前头酒楼去吃大餐。
刚才还钱的时候,陆晓齐看见前方酒楼热闹,像是有宴席,走到跟前看了看喜幅,原来是状元谢师宴,也是,九月了,快开学了,考得好的,一为谢师,二为炫耀,三是饯行,人生仪式感哪一件都不耽误。
他口袋空空,又要请客,立刻做了一个打算。
吃霸王餐。
关于吃霸王餐,陆晓齐是有心得的。
最容易吃到的,就是结婚喜宴,坐到最末那一桌,大概率都是别处不够坐,匀过来的客人,大家客客气气谁也不认识谁,新郎新娘都以为是对方的亲戚,陆晓齐吃完还得带点烟酒糖果走。
这次即使是人家孩子谢师宴,但看这酒店门口停了那么多车,宾客体面有礼,就知道主家富裕好客好面子,摆宴席就图个热闹,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太计较。
陆晓齐拉着白临,一路跟在一家人后面,点头微笑。
白临立刻看出端倪来,鼓腮瞪眼指着陆晓齐要说什么,就被陆晓齐示意压了下去:
“有吃有喝还有烟,被发现了让你先跑!”
白临盯他一本正经的神色,不由得咧嘴:“吃就吃!”
二人一拍即合。
他们照例坐在最末一桌,大吃大喝起来,过了一会儿有一家三口来敬酒,大家都站起身来,乐呵呵敬酒:“恭喜恭喜!光宗耀祖!”
不料主家的目光掠过个子最高大吃大喝的白临,却直接落在了陆晓齐身上:“这位是?”别人也都齐齐看过来。
陆晓齐正想开口,旁边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子挎住他手臂笑道:“我男朋友,今天正好来看我,非要一起来看看大顺,我们大顺弟弟不仅长相俊,成绩还好,他不服气呢!今天见识到了吧!”
主家高兴起来,十分得意:“小萌,我们一大家子还是你最乖了!”
其实陆晓齐就打算承认自己是个顺路来道贺的,没想到这出,刚才只顾着吃没注意,原来是个唇红齿白挺清秀的姑娘,鹅蛋脸十分朝气,中长的披肩发,t恤牛仔裤,青春可人。
既然如此,他就不客气了。
“小萌,咱不眼红,以后也生一个这样的!”
姑娘脸红到了脖子,大家一起笑起来,整个宴会厅气氛很是到位。
就这样顺顺利利吃饱饭,天已经放晴,白临眼错不见拿了剩下的烟酒,早就溜了。
陆晓齐煞有介事拉着姑娘的手走到门口,姑娘甩了几次没甩掉,气急反笑了:“陆晓齐!”
陆晓齐这才收起流氓劲儿:“你认识我?”
姑娘趁机撒开他的手:“青桐巷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我那个姨父一家是因为别处被订满了,才托我家帮忙找了这个酒店,不然,你以为你的脸瞒得过谁?”
陆晓齐笑嘻嘻:“那你为什么帮我?”
“我那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口饭的事,不至于在这好日子让我姨夫一家尴尬,可不是为了你这个无赖!我可不会忘记我姐姐结婚那次,你为了不被赶出去唱了一首歌来祝贺,贼难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吃饱了还不快走!”
陆晓齐听说,觉得这个小萌虽然年轻却很拎得清,不由得多说了一句:
“谢谢你请我吃饭!不过我从不白吃别人的,要么还钱,要么还人情……
”
小萌听了个笑话一样:“好啊,陆老板打算怎么报答我啊?”街头巷尾谁人不知,这就是个吃软饭的。
陆晓齐作出心痛的样子来:“那我就给你讲个事儿,你当故事听听?”
见小萌不接话茬,他老神在在起来:
“你家大顺弟弟脖子上的玉蝉,应该是希望他考试一鸣惊人的意思,戴这个玉蝉之前,他的成绩没有这么好吧?”
小萌一听也陷入思考,有些不确定地回忆:“什么玉蝉我没注意,但是以前大顺的成绩确是没有这么好的,这次他能考上重点大学,大家都没想到,所以我姨父一家才这么高兴。但,这跟他戴什么有什么关系呢?”
陆晓齐就当是吃饱了消消食,难得耐心讲解起来: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家是善玉世家,以前也风光过,专门帮人相看好玉,这翡翠是天地间唯一具有两个属性的玉石,属土属木还不缺水,是聚集灵气的最佳上品。所以……”
他看了看小萌满不在乎的表情,继续说道:“玉蝉,是专门的陪葬品,从前都是冥器,活人不戴的。只有无知无畏的人,才会买来戴;也只有不懂得和黑心肠的,才会出售这种东西。我不知道大顺的玉蝉哪里得来的,现在看来,大概是帮了他,以后嘛,灵气散去,大顺就回归平庸,江郎才尽这是最好的结果。大顺如果有什么不顺,记得去青桐巷找我啊!不收钱。”
小萌忍不住将他一推:“啊呸!大白天你唬谁呢?又是陪葬又是鬼魂,夸大其词胡说八道!你没正经事做了是吧!编了这么个故事来吓我。你不走我走了!”
陆晓齐被她推了一个趔趄,哈哈一笑,随她去了,想来那个玉蝉并没有危险的气息,暂时不用他出手,且等等再说。
午休的时候,白临才发现善玉世家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还都是陆晓齐的。
白临有点崩溃,问他两个客房为何是空荡荡的一根木头也没有,陆晓齐回答说,家具本来是有的,都被他卖了。
白临叉着腰表示佩服。 仅有那一张床,他们二人各不相让 ,都让另一个去睡藤椅或者大柜台。
白临说他是客人当然要给他,陆晓齐就说没见过那么蛮横的客人。
白临说你是主人你应该管我吃睡,陆晓齐说你还知道我是主人那当然是主人说了算。
白临饭后又气又困,气急败坏从兜里掏一百块扔给陆晓齐。
陆晓齐:“好嘞!哥!哥那我先出去了,需要帮您关窗吗?”
……
陆晓齐嘻嘻笑着摇着那轻松讹来的一百块,吹着口哨儿下了楼。
一抬头吓得钞票差点没拿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下柜台前悄无声息地站了个人。
黑色连帽卫衣,戴着墨镜。
陆晓齐不知道路数,盯着他,来人也看着陆晓齐。
僵持了几秒钟,来人弱弱问了一声:“您是陆老板吗?”
很年轻文弱的声音,陆晓齐这才放松下来,点头答应着,一边下楼一边好奇,虽说是九月了,可天儿还是很热的,这家伙用一身休闲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也就算了,在室内戴墨镜装b莫不是个傻的。
陆晓齐已经走到了柜台里,看见那年轻男子放在木头台子上的手左挪右挪,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乐了:
“第一眼看见你还以为哪个不长眼的来打劫的,现在你又这个样子!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贵客找我有事。坐下来说?”
那男子唯唯诺诺,坐在了陆晓齐面前,慢慢推掉了帽子,拿下了墨镜。
陆晓齐一看,也就二十来岁,瘦瘦的白净的学生气质脸上有些仓皇无助的样子,可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气息啊,想起苏来时的那个电话,陆晓齐心想一定就是那个大学生了。
“我,我叫张华。”
他说了一句,又不说话了,陆晓齐心急,这算是怎么回事儿,他加重语气催促说:
“张先生,那您是找我有什么事儿要办呢?”
张华的身子,却莫名其妙抖了起来,他的表情像是有人逼他杀人一般的痛苦矛盾,最后憋着勇气下定决心才说:“我要请陆老板,帮我解锁。”
陆晓齐点点头,果然是他。不就解个锁嘛,至于这样纠结吗?
民间认为,小孩子生下来,一百天或者周岁的时候,由长辈送一个金的银的或者玉的长命锁给小孩,是最好的祝福,他们认为只要孩子一旦戴上了锁,就能无灾无祸,平安长大。
然而很多家庭不在意的事情是,在小孩子长到12周岁的时候,只要请神解锁的。据说这样可以让孩子打开智慧,真正告别童年。
可眼前这个张华,不是12周岁了,24岁都差不多了的,何以拖了这么久,听苏来时说,在外地念的大学,拖延了暑假特地来找的他。
肯定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