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不骗人,只有人骗人。
——《善玉师手记》
陆晓齐不爱跟男人喝酒,他说男人喝酒多为名利没意思,跟女人喝酒多谈情趣,虽说女人也爱用诡计,可谈情说爱的诡计不就是情趣嘛。很多女人都爱跟陆晓齐喝酒,只不过最后陆晓齐让她们付钱的时候,都有点不愉快。
今天这酒他也是浅尝辄止,算是给同门的情分,路辉看出他的态度,也不隐藏想法,半开玩笑地说:“范总一直不停口地夸你是能人异士,难得一见的高人,今日一见果然好神彩,不愧是我们善玉师一脉。”
陆晓齐听他旁若无人,张口闭口把善玉师这个称呼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便觉得此人怕是浸淫在名利场中太久了,老祖宗的祖训都忘了,幼年陆字芳在房中陪他读《善玉师手记》,要紧的第一条便是“大隐隐于市,首先要隐。”难道路辉他就没有看到吗?还是说,他本人就是如此肤浅。
陆晓齐便话中有话:“是啊,虽说我为耳边陆,你是脚下路,嫡庶不同,但说起来总是一家。”这嘲讽意味,说明嫡系与旁支有别,路辉听得明白。
路辉遗憾地摇摇头:“可惜啊,别说是我单独一脉,就算两陆加起来,也所剩无几了,据我所知,沈阳有一人还在,南方么,只剩下我了,不曾想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同路人,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娃娃,后继有人,老夫我实在是欣慰啊!”
这就论上辈分了。
陆晓齐不在乎,他听出来了,之所以路辉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他,两个原因。
一个的确如他所说血脉难遇,另一个便是他靠着血脉中的本事,一家独大了这些年,名利双收,突然听说冒出一个比他厉害的,解决了他没能解决的问题,当然是不忿的。
那么他这个请帖,便也有两层意思,一是要好言收服自己;或者是找茬寻出自己的不是之处,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稳住江湖地位。
陆晓齐看着他的脸,看了个明明白白。
果然听到路辉下一句便是:
“不如来个雅局,让四方好手,见识见识我辈的精妙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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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雅局,正是路辉的战帖。
然而商人范群在看出苗头的同时,也嗅出了商机。在他的极力撮合之下,雅局定在了两天之后,就在范群的拍卖公司。
整个平洲玉器城都在口口相传,他们这个的协会会长,要与外来的高手对弈,这条讯息迅速上了当地行业头条,为一大热点。
范群这时,正摇晃着脑袋,开开心心品他的安溪贡茶,他早已命人做好了吊人胃口的“华山论剑”kt板,广告幅在百米之外就能看见,鲜艳招摇在他公司大楼外立面,叫来往的人指指点点,更加记住了这拍卖公司的名字“聚宝盆”。
把“雅局”二字放在聚宝盆之后,这听起来不免叫文人尴尬,可这天下,早已不是文人的天下。
范群拿捏得当洋洋自得。他此次对这份荣耀志在必得,其实这雅局最后不论谁胜谁输,他聚宝盆公司都是最大的赢家。今有群英荟萃,两个行业翘楚在此作名誉之争,这不恰好说明他这拍卖行具备专业实力嘛?
为了壮大气势,历年来在这聚宝盆拍卖会场刷过金山银山的vip客户自不必说,全都发送了请帖,更有当地权威部门的工作人员,以私人名义受邀参加,大家都想目睹 高手赌石,是怎样的惊世骇俗。
白临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直着脖子呼喝:“喂!明天早上就比试了!你到底有没有底气,大老远跑来,耀武扬威也就罢了,要是输了,连带我一起丢人不算,照样什么都查不出来!”
陆晓齐二人听说,这次为公允起见,出题者是慕名从揭阳赶来的一个货主,因为与范群的几分交情再加上自己实力雄厚,愿意拿出自己的原石,费时费力运到此地,充作考题,也好借此机会在实力玩家面前,露露脸,方便来日。
这货主两不靠,既不认识陆晓齐,也不买路辉的帐,两家听说,反而都轻松许多,认为自己就算不能拔得头筹,最少也是平手;
赌石之举,从和氏璧开始启蒙。
古往今来,是十赌九输,多少人因此倾家荡产、债台高筑;当然之所以赌石有魔力,就是因为真的有人靠它发家致富,因此有云“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曾经引起全业界轰动的翡翠王,那便是一人赌上全部身家,借贷度日几近崩溃,却在最后关头顶住了压力,决定不找股东,自己开解,终于赢了几十倍资金的人间传说,至今仍是奇谈一桩。可这毕竟是凤毛麟角。
事实情况是,隔着一层皮壳,再有经验的师傅,也不敢妄称百分百不走眼。
神仙难断寸玉,这样的比试,在普通人眼中,大有看头,可在陆晓齐和路辉的眼中,不过区区儿戏。毕竟同为善玉师,彼此知根知底,普通的赌石,对于他们而言确实太小儿科了!
路辉认为,在众人面前一番露脸,炫耀了本事,就算不虚此行。可就算如此,争抢好胜之心,还是让他多走了一步棋。
这天深夜,陆晓齐的住所有人轻轻叩门,塞进一张纸条来。
白临和陆晓齐同时惊醒,白临腿长,一步跨过去,念起来:
“玉器协会实缺人才,若有意可申请此职位,愿助你在苏城青桐巷设分点,享有五千月薪。”
白临念了一遍还是很茫然,陆晓齐笑了。
也就是说,这次最多只能平手,若他肯输了更好,那时路辉便愿意给自己谋一席之位;反之硬要赢他,也就落一个虚衔罢了,什么好处也捞不着。
任凭陆晓齐再厉害,他路辉毕竟在这佛山经营了半生,根深蒂固人脉宽达,所谓强龙敌不过地头蛇,他路辉这位置也是不可能说让就让的。
让他加入,便是在路辉的麾下,名头上自然矮了一截,可在青桐巷设点,月薪自不必说,从此以后,陆晓齐的善玉世家还愁没生意做吗?
路辉这好胜心,是花了心思了!这饵下得够肥。愿者上钩,永绝后患。
陆晓齐心想,这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若是个范群一样彻头彻尾的生意人,我倒要敬你一杯。可你竟然这样急功近利,恐怕对自己的出身,早已经没了敬畏之心。否则,他怎会忘乎所以到,认为他自己必赢。
白临这时终于看出点意思来:“靠,他拿钱砸你!”他盯着陆晓齐问:“你怎么说?他这纸条骗人的吧?”
陆晓齐将那纸条草草揉成一团,对准垃圾桶,抛了个三分球:
“总之我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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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早上,原本定在十点钟开始的聚宝盆雅局,八点多就挤满了人,凡是有头有脸有关系的,都得到了一张入场券,门口检票的工作人员慧眼如炬,将拿着假票的几张生脸孔,好言劝了回来。
范群已经早早到场,春风得意看着这盛事如他所愿。
路辉早已穿好簇新唐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台下跟熟人握手谈笑,煞有介事地引来送往好像一个新郎官。
陆晓齐九点半才到,他绕过热闹,在台后躺着,脸上盖了一本书。
白临呼哧呼哧吃着肠粉虾饺,他今天是看戏,心情甚好,一边咀嚼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教:
“我师父他老人家这会儿要是在,定会骂你们败坏祖师爷名声,又不是猴子,就这点三脚猫的本事,还整上台表演,我瞅着,你们呀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害怕日后被人耻笑啊!”
前台铃声起,陆晓齐才懒懒下来,整理好衣裤,准备上场。
二人走到台前,什么还没说,底下就一片为路辉叫好之声,似乎仅凭这着装,一人庄重,一人随意,就分了高下。
确实这陆晓齐的着装,白临看了都替他丢人。
人字拖,大裤衩,短袖衫上画了个海绵宝宝,海贼王也就比他多一个草帽。
主持人上台,声情并茂,编排堆砌了许多慷慨激昂的台词,请这二人上台给底下作揖介绍过自己,真正的比试便在一双双迫不及待的眼睛里,开始了。
穿着性感的美人摇荡着,举牌走过场,渲染气氛,嗲声嗲气地喊道:“第一回合。”
灯光大亮,全场鸦雀无声。
聚光灯下,有人慢慢推了一个平板小车上来。听了主持人的介绍,众人这才知道,这赌石,可比他们想象的难上更多。
第一回合的规则,是这样的:
车上有一块巨大原石,没有开窗,更没有去皮,结结实实的原始毛料,不仅如此,这毛料它还盖着一块不透明的丝绒红布。而这块原石的开采敞口,也就是它的出生地,只有货主自己知道,并且已经事先将答案写在了信封里,只等二人触摸原石之后,各自写下答案亮相,然后,主持人才会公布信封内容。宣布胜负。
众人傻眼:这是赌石?这不是猜盲盒赌运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