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射覆之时,刘彻将盂中之物好一番描绘,可谓是言之无尽,言之不竭。从死物与活物,外形与习性好生讲述了一番,提醒已是较为明显。
可四下群臣,皆是面面相觑,全然猜之不透,不知其究竟是为何物。
刘彻见众人都是哑口无言,苦思冥想之下亦是难以有所斩获,当下便是大笑。
如今仅仅只是给到八个字的提示,简直是如同大海捞针,踏天寻月,称其为故意刁难尚且不为过了。
只是面对刘彻这样显有刁难之意的射覆之猜,东方朔却是别有一番应和。
“盂中之物肢肢而行、脉脉而视,善于爬墙。”
说到此处,东方朔便是看向了面前的刘彻。
果然,此时的刘彻在听到东方朔的轻描淡写的言语之后,当下便是面露难色,甚是惊异。
对于刘彻的惊讶东方朔是丝毫不感到意外,脸上也是露出了几分稍显得意的神色。
于是,他双手一挥,十分笃定道:
“此物不是壁虎就是蜥蜴,可在臣的认知之中,这个季节应该是不会有如此身形孱小的蜥蜴出没,故而臣可断言,此物就是壁虎。”
盖棺定论之后,刘彻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十分精彩,既有被东方朔脱口即猜出的些许失落,亦有身边之人终于将其猜出的欣喜。
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转而化作了一抹欣笑。
“若说先生此前自称天下第一智者朕还不信,今日即见,朕也不得不佩服先生的学问,确实是让朕感到佩服啊。”
高兴之余,刘彻当下便是赏赐给东方朔十匹帛,当着群臣众人的面好生夸赞了东方朔一番,直说的东方朔脸上有些绷不住。
这波,他还真不是靠自己的见闻猜出来的。
如果说刘彻描绘的足够详细,那他肯定是能够像方才那样准确的道出盂中之物名字。
可刘彻只说了八个字:似龙无角,如蛇有足,这样的一个范围实在是太为宽泛了,即便是他也不可能一语中的,一下就猜出来。
之所以他这么清楚,还是因为知道历史上今日这个典故罢了。
今日射覆自己的表现,可是被载入史册,后世之人津津乐道的。
作为文史专业的研究僧,他当然是如数家珍,再清楚不过了。
俗话说一鸣惊人,那便就是这个道理了。
既然刘彻给到他这么大的一个舞台,让他当着众人展示自己的学识见闻,那他肯定是不能让刘彻失望,让此处这么多的人冷眼相视啊。
如此出人头地的宝贵机会,自然是要紧紧的将其抓在自己的手中。
看看刘彻看待自己时明显发生变化的神态,再看看群臣这会儿惊为天人的眼神,还有郭舍人......
郭舍人呢?
扫视一圈之后东方朔才发现,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溜到了外面的太阳之下,在那里拿着一个刷子一样的东西给一个长相奇特的动物洗刷着身上的毛发。
洗刷之间,还不时冷不丁被踢踹上一脚,溅得满身是水,样子别提是有多惨了。
远远地看了一眼,东方朔也是明白了外面那只动物是为何物,只是也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异常之色。
猜出盂中之物后,刘彻射覆的兴致显然也是没了,在这桌上探寻了一番也没有再找到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身边的大黄门来到刘彻面前一阵耳语,刘彻这才眼前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先是本能的大手一挥,快步走出亭外,身后侍从连忙跟上为其遮蔽住烈日骄阳。
只是走了几步,刘彻又退了回来,转过身看向东方朔,挥了挥手:
“先生快来,朕带你见识一个你绝对未曾听说过的奇兽。”
闻言之后,东方朔也是笑着点头迎了上去。
行至几步,一只长相奇异的兽类便是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面前的这只奇兽个头如虎,身披青白红黑黄五彩斑纹,面首之处似雄狮而三目,瞳孔血红,细看之下,此时裸露在外的上颚两颗獠牙长逾半尺,仅是远观之下便是让很多人本能的后退数步。
只不过此时的这只异兽已经是被几条锁链牢牢的禁锢住,根本无法挣脱人力的束缚。
正因如此,郭舍人才能够心而坦之的与其几乎面对面的相处,为其擦拂着身上的毛发。
“先生见多识广,可知此为何物?”
转过身来的刘彻看了东方朔一眼,而后笑道。
东方朔并没有言语,脚下却是挪动着步子,一步踏出,两步迎上,一步一步靠近面前的奇兽。
众臣见此,胆怯之人尚且已是不敢再度直视,生怕下一瞬便看见那奇兽挣脱锁链的束缚,而后将一步步逼近的东方朔生生撕开。
饶是以刘彻的城府,此时也是有些疑惑,不知东方朔为何就这么走上前去。
“先生何等娇贵之躯,速速退去,否则若是被其所伤,恐怕连我都难辞其咎。”
见到东方朔已然是走到了身前,郭舍人当下便是眉头一皱,挡在了东方朔的身前。
这匹奇兽是刘彻吩咐他作为看管照料的,虽说两日接触下来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匹奇兽有什么极为暴躁的表现,但也为其长相所惧,让侍卫们用数条坚固无比的锁链将其牢牢紧固束缚。
这等锁链的加持之下,恐怕天底下最凶猛的兽类都不可能挣脱。
可即便如此,郭舍人还是不太放心。
他虽极度不喜东方朔,可这照看这匹奇兽之事都是他在负责,若是东方朔被其所伤,恐怕现在这般欣赏东方朔的刘彻就不会轻饶了他。
因此,他也是快步跨出,挡在了东方朔的身前。
却不料东方朔挥手轻松将他推开,而后一脸平静之色,面露微笑蹲下身子,在众人极度震惊的神色之中伸手,搭在了那奇兽头顶的皮毛之上,顺着头顶轻轻抚下,一直伸展到了这只奇兽的嘴边。
只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是,这只面相无比凶恶的奇兽,竟是丝毫没有发怒的样子,更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是,它还伸出自己的舌头舔舐了一下东方朔的手心,而后将自己的脑袋微微的靠拢在东方朔的掌心之处,发出浅声的低鸣。
一时之间,无论是刘彻,郭舍人,还是此处众人,皆是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为何而来。
耳边只听得东方朔悠然传来的一道声音:
“此物名为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