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老爷下手非常黑。
因为他准备,将整个徐州城里所有的朱里真人家产,统统没收。
与朱里真人沾亲带故的汉民人家,虽然不能一棒子统统打死,但是也要派邸报司的人详细核查,但凡有欺压百姓之举,也要统统罚没家产。
现在,沉毅在徐州城里百无禁忌,他想怎么做就可以这么做,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做事情不仅没有政治压力,连道德压力也没有。
一上午的时间,沉毅才把这个彭城侯府料理的差不多,搜罗出了数不清的银钱,以及金玉器物,摆满了整个院子。
这个侯府的家人,也被统统绑了起来,跪在了前院。
不过沉老爷对于这些钱财,都不是如何上心,只是澹澹的瞥了一眼,就看向千户祝大同,开口问道:“粮食找到了多少?”
祝大同连忙低头抱拳道:“回沉公,属下们在后院,见到了三座大粮仓,找粮行的人粗略估了一下,可能有上万石粮食。”
沉毅微微点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这些粮食,不少。
如果只是这个侯府的人自家吃用,十几年乃至于几十年,都未必能够吃得完。
但是对于淮安军来说,这些粮食酒不算特别多了。
沉毅挥了挥手,开口道:“粮食查封,至于这些财物…”
沉毅眯了眯眼睛,沉声道:“暂且封存,我还有用处。”
祝大同抱了抱拳,恭敬应是。
沉毅坐在凉亭下面,澹澹的说道:“祝千户,这几天,我会让蒋胜还有邸报司的林司务跟着你,你替我,去把徐州城里所有朱里真人的家…”
他面无表情道:“全抄了。”
祝大同连忙低头:“末将遵命!”
“再有,徐州城里所有的粮行,粮铺,但凡涉及到粮食的行业,派人全部控制起来,查抄了他们的铺面,封了他们的粮库。”
沉老爷声音低沉:“统统罚没。”
祝大同先是点头,然后想了想,开口问道:“沉公,如果粮行的是咱们汉人开的呢?”
沉毅瞥了一眼这厮,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愧是跟着薛大的,跟他一个德行。”
“不管是朱里真,还是汉人。”
沉老爷呼出了一口气,开口道:“只要是粮行,统统查抄罚没。”
祝大同这才点头,带着人下去办事去了。
这位祝千户离开之后,沉毅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赵蓟州,起身拉着赵蓟州坐下,开口道:“二哥,我身边没有带人,这徐州的粮食,以后就归你管了。”
赵二在淮安军中,一直是管后勤的,也是最后一批进徐州的淮安军,今天沉毅特意把他找来,跟着自己一起来抄家。
不过赵蓟州还没有弄明白沉毅的想法,他挠了挠头,低声道:“子恒,你查抄城里的粮行做什么?这城里的百姓,还要从粮行买粮的…”
“咱们抄没了粮库,百姓们吃什么?”
沉毅微微摇头道:“咱们占了徐州,再让他们卖粮,粮价必然暴涨,城门又不开,没多长时间,城里的百姓们就没有活路了。”
“我抄了他们的粮行,并不是以后就不给百姓粮食了,只是这些粮行的粮食,得咱们淮安军控制,也只能由我们淮安军来卖。”
“这件事,只能二哥你去做。”
沉毅低声道:“以后,城里粮食变为配给制,三人一户,则每户每天,最多买五斤粮食。”
“以此类推。”
说到这里,沉毅揉了揉脑袋,开口道:“不过这个法子说起来容易,实行下去并不容易,需要这徐州城里的户籍,人口,还有姓名。”
“好在,现在徐州家家闭户,家中多半都有一点存粮,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出来。”
“知州衙门的户籍册子,我很快让人交给师兄,师兄尽快把粮食配给给弄起来。”
沉老爷面色严肃道:“师兄,这才是徐州城第一大事,只要城里百姓们都有得吃,那么徐州城里就不会乱,城里不会乱,徐州便固若金汤。”
赵蓟州坐在沉毅旁边,伸手挠了挠头:“子恒,这么大的事…”
“我…我行吗?”
“师兄,你是当朝户部尚书的儿子!”
沉毅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师伯署理天下财货,尚且游刃有余,你是师伯的儿子,区区一个徐州城,对你来说又有何难?”
被沉毅这么一说,赵二精神了一些,不过随即又有些颓丧:“我比父亲,差了十万八千里…”
沉老爷微笑道:“这样罢,我给师兄些人手,师兄这几天也在知州衙门那些账房里挑选几个帮手,又不是让师兄一个人去做这事,有什么难的?”
赵蓟州还想再说两句,忽然有传令兵匆匆来报,半跪在沉毅面前,低头道:“沉公,凌将军急报,北门外发现大量齐人军队,人数逾万!”
沉毅回头看向赵二,无奈道:“师兄,我要去北门看一看,这事你先做着,有什么难处,你再来寻我就是了。”
说罢,沉老爷大踏步离开这座侯府。
很快,他就到了徐州北门的城楼上。
凌肃很懂事的递过来一个望远镜,沉毅接过望远镜,看了看北边,然后缓缓放下,回头看了看凌肃,若有所思道:“人数的确不少,远远看来,似乎有一两万人。”
“齐人的兵力,一在东边的海州,另外就是在西边,或者是宿迁那边的残军,这北边的一两万人,是从哪里来的?”
凌肃站在沉毅身后,也看了看远方的齐人,低声道:“北边来的,应该是齐人朝廷的援兵了。”
沉毅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看法。
“来的好快。”
沉老爷笑着说道:“比周世忠的征南军,似乎还要快一些。”
凌肃也跟着微笑道:“周世忠爱惜羽毛,不愿意让征南军来攻徐州,不然前些日子,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沉公您在海州城下,都不敢出城迎战。”
说到这里,凌将军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近几日如果有军队攻徐州,怕就是这支朝廷的援兵了。”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时候,正北方一骑,飞马而来,直奔徐州城。
这孤身一人,奔到徐州城下之后,便冲着城上大喊:“南朝人听着,我家少将军,有一封信,给你们的主帅沉毅!”
此时,沉毅就在城楼上。
他与凌肃对视了一眼,凌肃用望远镜看了看远方的齐人营地,开口道:“最起码有十几二十里。”
他对沉毅说道:“沉公,末将出城给您取信。”
沉毅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微微摇头道:“随便派个人下去就是了,凌将军不可涉险。”
凌肃连忙低头,转身让城门开了一条缝隙,然后派了个人出去,取回了这封信。
信很快送到了沉老爷手里。
沉毅拆开书信,开头就看到几个字。
“沉侍郎台鉴。”
“徐州失陷,我天子震怒,不日将发大兵,誓要夺回徐州。”
“至多半月,必有十万大军将徐州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届时,只需半年时间,我大军不动,贵军不战而亡。”
“便是变徐州为空城,也要全大齐威严。”
“沉君至于今日,已然名利双收,南归之后,定然平步青云。”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沉君若为智者,趁夜出逃徐州。”
“犹未晚也。”
看到这里,书信就已经写完了。
底下的落款是五个字。
周元朗敬上。
沉老爷看完这封信之后,随手丢给了一旁的凌肃,凌将军看了一遍之后,一边叠书信,一边感慨道:“看名字,应该是周世忠的子侄,这人真是胆大,这个时候给沉公写这种信,被齐人朝廷发现,便与通敌叛国无异了。”
沉老爷微笑道:“这人很聪明。”
“送信的应该是他家将,不至于拆开这封信,而这封信一旦落到我手里。即便再送到燕都去,那也成假的了。”
“至于他劝我离开徐州…”
沉老爷轻声道:“是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如果打下去,徐州城下要死人,而且是死很多人。”
“因此,想吓退我。”
说到这里,沉毅对着凌肃微笑道:“这个周元朗,有点意思。”
凌肃跟着点头道:“看起来,比周世忠的胆子大的多。”
沉毅扭头看向凌肃。
“齐人如果是北齐朝廷的援兵,一路赶来,必然已经人困马乏了,他们笃定我们要固守徐州,不敢出城,营帐距离咱们这里…”
“只有十几里。”
沉老爷微笑问道:“趁现在徐州城还没有被围住,凌将军有没有兴趣,晚上出去打打秋风?”
凌肃退后半步,恭敬低头。
“末将,听凭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