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子,杨蕃。
宰相杨敬宗的长子!
杨相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他总共有三个儿子,小儿子在老家守着祖宅,并不曾在建康,只有大儿子与二儿子在建康。
不过杨家这个大儿子为人霸道,杨家上下除了杨相之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怕他,因此杨家那个老二在外面,不敢与自家兄长抢“杨公子”这个称号,到外面都是自称“二公子”。
所以,杨公子没有别人,只能是这位杨家的老大。
沉毅刚才与两个丫鬟强调了“杨公子”这三个字,是为了告诉她们自己的去处,这样即便有什么不测,两个小丫头还能传个消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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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沉毅不太可能有什么不测。
这里是天子脚下。
他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身上是有功名的,这会儿即便建康府的差役来拿他,在削除功名之前都不能给他上枷!
杨家如果要弄死沉毅,这会儿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在建康街头找个地痞流氓,一刀子攮死沉毅,然后用这个地痞流氓给沉毅抵命,除了这个法子之外,短时间内他们寻摸不到拿捏沉毅的把柄。
而如果杨家人真的这么干了…
杨老头退下来之后,也会有人对他们这么干,因此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
沉毅与杨家之间的仇恨,还没有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沉毅在这个蓝衣中年人的带领下,上了诚意茶铺的二楼,走进了二楼雅间之后,一股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雅间里不仅点了火炉,还烧了火盆。
火炉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因为隔着炉子,炉子上冒出的热浪蒸腾,让这个中年人的面孔显得有些扭曲。
沉毅走进来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中年人拱了拱手,开口道:“江都沉毅,见过杨公子。”
这一次,沉毅还是很硬气的,因为他只拱手,却没有弯腰。
这个中年人穿着一身枣红色的袍子,正跪坐在茶桌旁边冲茶,听到了沉毅的声音之后,他扭头看了沉毅一眼,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沉公子来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微笑道:“沉公子坐下来说话。”
沉毅没有拒绝,与杨公子隔着茶桌对坐,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这位杨公子的长相。
面相还算中正,不过人到中年,显得微微有些发福,已经鼓起来一个不小的肚子,脸也稍微有些发腮了。
他留着三撇胡须,皮肤略显白皙。
总之…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而且看起来像是个好人。
不过沉毅听说过这位杨公子的“美名”,也知道他的一些“逸事”,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是随和的中年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这么说吧,如果不是有个宰相爹,他连去岭南吃荔枝的资格都没有。
沉毅坐下来之后,又打量了杨蕃几眼,然后微微低眉道:“未知杨公子找在下过来,所为何事?”
“也不是我要找你。”
杨公子低头抿了口茶水,吐出一口热气之后,将茶盏放在了茶桌上,抬头看向沉毅,突然话锋一转,感叹道:“沉公子真是年轻,这么年轻的举人,真是年少有为。”
“没记错的话,沉公子是去年乡试中的举人,今年就急着要考春闱了?”
“来试一试而已。”
沉毅面色平静:“中则欣然,不中亦喜。”
“这句话有意思。”
杨公子抚掌拍了拍手,微笑道:“恐怕是赵治让你今年考春闱,好替他在朝廷里占个位置罢?”
赵治,是赵昌平的姓名,而昌平是他的表字。
杨蕃的年纪,应该比赵昌平小几岁,不过即便是同龄人,直呼本名也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沉毅闻言,立刻皱眉,就要从茶桌上站起来。
“杨公子当着在下的面,对在下的师长不敬,未免有些太过分了罢?”
杨公子见沉毅动怒,依旧笑眯眯的坐在原地,似笑非笑的说道:“以沉公子的天资,再等个三年或者六年,考个二甲头几名,乃至于一甲进士及第,都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沉公子便可以进入翰林院,成为朝廷的储相,将来登阁拜相,宰执社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赵…”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哑然一笑道:“可赵侍郎非要让你今年去考,分明就是想让你替他在京城占个位置,完全没有把你的前程放在心上。”
杨蕃面色平静,澹澹的说道:“你今年中了进士又如何?当了京官又如何?如果只是三甲同进士,将来仕途难免暗澹,你现在年轻,过个七八十几年升不上去,你看他赵侍郎还理你不理?”
“那个时候,他早就借由你们这些甘泉书院的学生成势,把他的宝贝女婿给捧上去了!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你当他是师长,他当你是傻子!”
杨公子冷笑道:“就连你给他占的这个京官的位置,将来也未必坐的安稳,将来甘泉书院还会有新的进士进入朝堂,那时候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便要给那些后来人挪窝!”
说到这里,杨蕃看向沉毅,微笑道:“沉公子,你年纪太小了,很多事情赵侍郎随便蛊惑两句,你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去干,将来他把你吃得只剩骨头了,你还要替他数钱!”
不得不说,杨公子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甚至沉毅本人听起来,都觉得颇有些道理。
毕竟……赵侍郎的确有个女婿,而这个女婿,现在已经是五品京官了。
沉毅虽然一口一个师伯的叫着,赵侍郎也对他很不错,但是沉毅心里很清楚,相比较那个女婿来说,沉毅这个师侄的地位,实在是无足轻重。
不过,沉毅还是面色平静。
他抬头看向杨公子,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问道:“杨公子刚才说,不是你本人要找沉某,沉某想问,是谁要找沉某?”
见沉毅这个反应,杨蕃先是一愣,然后哑然一笑:“是我爹。”
他伸手给沉毅倒了杯茶,澹澹的说道:“我爹他看了新一期的邸报,心里憋了很多话,想跟很多人去说。”
“这很多人里,就包括了你沉七。”
杨蕃低头抿了口茶水,脸上依旧带着澹澹的笑意。
“不过马上开年了,他老人家很忙,再加上以他的身份,也不方便见你,因此就让我来见你一面。”
杨公子放下茶盏,用热水冲了一下茶壶,继续说道:“我爹说,读书就好好读书,考学就好好考学。”
他抬头看向沉毅,目光平静的可怕。
“朝廷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掺和进来的。”
“圣朝口口悬棺…”
杨公子低眉,平静的说道:“没记错的话,你沉七是江都本地人,你们一家祖上都是江都本地人,你们不是南渡而来的,既然不是南渡过来的侨民,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家是南渡来的,我家都没有说话!”
他眯了眯眼睛,目光里带着一些冷意。
“战事一起,你知道朝廷的将士要死多少人?你知道朝廷要花多少钱?你知道能不能打得赢?!”
“这些,到最后都要加诸于我大陈百姓头上!”
杨蕃声音冷然,义正言辞。
“沉七,你是读过书的人!”
“你不能一心媚好天子,而丧了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