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玛鲁呻吟了一声。逐渐清醒的意识让他感到身体上无比的酸痛,但他却连惨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直挺挺地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力量才逐渐从身体上聚集。
全身湿漉漉的感觉,似乎让自己的精神清醒了一点,赫玛鲁挣扎着,慢慢坐起,检查自身,“运气,我居然没死掉,也没有残手断脚,居然连武器都还在,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么?”抓起身畔那柄小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自嘲道。
似乎在自己醒来前,有一种湿漉漉的什么曾在自己脸上划过?衣服上,不知何时多出了类似爪印的痕迹,是某种猛兽将自己拖回巢穴了么?
根据母上大人从小的耳提面命,一醒来便要在第一时间警惕的观察周围,确认附近没有危险……
不过,这里看起来根本不需要确认了吧?
这里是一处十几呎方圆的空间,周遭黑乎乎的岩壁上。石头的断茬像是獠牙一样参差,点点绿色的苔藓像是那些食人鬼的唾液,令人恶心,唯有几片带着细微的荧光的夜光苔照亮了周遭朦胧的影子,而或者唯一熟悉的东西,或者只有那匹马儿,哦,是半片,扯断的马身上,已经没有了血迹,粉色的肉块粘稠的搅在一起,已经干涸成了一块,看上去有些恶心。
或者,就是这匹不幸的畜生成了自己的肉垫,才让自己能够四肢健全地躺在这里……赫玛鲁想。然后活动了一下伤痕累累的四肢。扯下身上残余的布片裹紧几处擦伤,他终于能够勉强站起。可是环顾四周,这里却似乎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四周黑色的岩壁充溢着水汽,滑不留手,赫玛鲁抬头仰望,却看不到让自己掉下来的缝隙,星星点点微弱的光晕,让十几呎外的东西已经模糊不清……到底是怎样的不幸,才让自己撞进了这个地方?
而更加关键的是,要如何生存下去?
一点点空气卷动的旋风,至少让人不用担心,因为氧气耗尽而窒息,那匹死马的肉,或者可以当做充饥的粮食,可是没有火种,自己若是吃了这些腐肉,恐怕几天之内就会因病死去!
炼金术的核心,就是依靠丰富的知识,来交换操控自然的力量。所以即使只是个学徒,赫玛鲁知道的事情,也要比那些平民丰富——只可惜,他从来就没有能够用这些知识换取到梦寐以求的力量,这也就是为什么,已经学习了八年的他,仍旧被称为‘学徒’赫玛鲁。
知道得多,有用么?只是徒增烦恼——亏那个教导自己的老头子整天把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这类的话挂在嘴边。
只能尽力在附近寻找看看,有没有可以走出去的路了。勉强地站起身,赫玛鲁开始向前探索。
但与想象中不同,这个地穴并不是没有尽头的石洞,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段,少年就听见了一种水流的淙淙声响。甚至看见了一抹光明!
可惜,当他兴奋地向着那光亮跑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地表……
那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宏大……一处巨大的空洞的世界,被闪烁不定的辉光映亮,不知名的覃类一丛丛地生长在岩石中,发出淡淡的幽光,蓝色、浅紫色或者淡青色的晕轮莹莹闪烁。照亮了一处被水雾充斥着裂谷,细微的流水,从深沉黑暗的天顶上一袭而下,在视线的远处,溢满成一处深幽的潭水,倒映着遍生石壁的苔藓真菌,形成光怪陆离的幻境。
难道是,一处遗迹?
目光扫过这个巨大的通道,赫玛鲁注意到,这里虽然有着天然成型的部分,但是脚下过于平整的地面,显然是人工修造的,更何况,周围洞壁上,那些方形的开口,虽然被风化了,但仍旧明显是居住区的开凿出窗口和门扉的石洞。
实际上,自己走出的地方,似乎也是那些石洞中的一处。不过比较高大,没有大门罢了。
赫玛鲁不止一遍地听老师说过,这个大陆上,存在着很多先古人们创造的城市古迹,那里是繁荣的残骸,但也是古代知识的宝库,只要挖掘出其中的知识,就足够让一个炼金术士一夜暴富,也变得强大……只不过类似的言辞对然听得多了,但真正身处在这样一处地方时,能够感到的,也没有什么欣喜,只是本能地惊异于那种宏大,以及苍凉,感叹自己的渺小。
呆立了一阵,少年才发出一个叹息,慢慢从巨大如房舍一般的黑色岩石中穿行过去,眼睛已经稍微适应了黑暗,他也能勉强找到道路。
水是重要的,至少有水的话,人就可以活个十几天。
眼前的通路,逐渐开阔,而景物在身后,却又慢慢隐藏进一片幽深的黑暗中。一切,都是静谧而沉寂的。耳中唯有流水的哗哗声,清晰可闻,指引着方向,所以不一会儿,那一潭深水就近在眼前了。而运气的是,不,或者说理所当然地,潭水很清澈,而且,很浅,赫玛鲁小心地掬起一捧喝下,清甜,但其中冰冷的寒气,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最终,赫玛鲁没有发现出入口。这让赫玛鲁很恐惧,因为这样的话,他也许会因为氧气耗尽而窒息——作为一个炼金术士学徒,赫玛鲁的知识要比其他人丰富。
不过,恐惧起不了什么作用。赫玛鲁尽力在附近寻找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
他发现了一些脚印,那些脚印看起来像是人类,或是某种亚人留下的清晰痕迹。
有生物?那大概不会窒息了吧。赫玛鲁这么安慰自己。而苏醒时身上的潮湿水气也清楚的告诉自己,附近应该有一条地下河或是地下泉眼,那便意味着水源。这样一想,赫玛鲁就不那么害怕了。
当赫玛鲁走到黑色岩石构成的”城镇“边缘时时,他忽然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撞在黑色岩石上。当赫玛鲁挣扎着从石头上爬起身来时,他轻轻咦了一声。
“这是……古代铁拳王朝时期的文字?”赫玛鲁惊呼道。
这块黑石,竟不是天然的制品,而是写满黑色的蝇头小字——这真是蝇头小字,每一笔每一划都细如昆虫的触须,但令人惊叹的是,赫玛鲁发现自己在这片昏暗中却能清楚的看见每一道笔划的细微转折和精致笔锋。
赫玛鲁学过这种文字。因为他的导师之一在研究铁拳王朝时期遗留的几种炼金技术,赫玛鲁的学习能力在学徒中数一数二,于是就被这名导师作为助手,被逼着学了几年铁拳时期的古代文字。
“所谓巫术,是以‘仪式’为基础,以‘咒语’为钥匙,引导超自然的力量达成超人类极限的结果。强大的巫术来自于精准的仪式,强力的咒语和浩瀚的精神力量。三者之间首重精神力量,训练精神力量的方法是……”
在危险当中,正常人是不会有心思学习什么古代文字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赫玛鲁只觉得眼前的文字描述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有一种莫名的旺盛好奇心驱使着他继续向下看去,无意识的将所见的一切记入脑中。
很快,赫玛鲁就完全被石块上的神秘文字所吸引,目不转眼的盯着那微微发光的文字,默念着,记忆着。他似乎忘了自己还被困在这里,生死难料呢。
赫玛鲁的记忆力不错,理解能力也很出色,很快,他便看完了眼前三块岩石上近千字的古代文字和图形,并将它们大致记在脑中。这个速度让赫玛鲁自己都有些疑惑:他的记忆力虽然很好,但要记下这么庞大的数据,似乎超出了他以往的记忆力。
赫玛鲁只好安慰自己是最近的状态好。只是他心里,有一种模糊的猜测,却没法明白的表达出来——似乎自己在什么时候记忆过这些东西吗?
但赫玛鲁发誓自己从未听说过“巫术”,魔法,神术,战技,这是世界力量体系的大类,而巫术……
不同的巫术,需要不同的仪式。比如用死者之骨构建诅咒腐化目标的灵魂,比如培养特殊的虫子作为武器,又比如以特殊的歌诵和舞蹈勾连“无所不知”的意志获取对未来的预测什么的。
看起来像是魔法,又像是一种信仰,同时巫术中也有需要近身格斗的部分,这样复杂多变的能力,其基础和赫玛鲁所知的魔法神术和战技似乎全然不同。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啊……
赫玛鲁看了足有八个小时,不眠不休,他因为这未知的力量而兴奋,为了这让他终于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强者的可能性而躁动。
巫术……并不要求施术者保持高度的专注呢。精准的仪式考验的是记忆力与手眼协调的能力,强大的咒语需要的是学习理解能力,而精神力的强度,对赫玛鲁来说也正是他的优点之一。
仿佛是天生就适合巫术一般,赫玛鲁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不幸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无上的幸运。
他的肚腹忽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声响。唔,他饿了。兴奋过后,是深深的饥饿。
“糟了,难道要我吃苔藓么?”赫玛鲁抱怨着,挣扎着站直身体,四下张望。
幸运的是,这里有一条河。河水清澈,在荧荧的微光下散射着磷磷的波光。赫玛鲁大着胆子尝了尝,甘甜可口。
水质很好,而且,水中有鱼。
清澈的水中本来很难有鱼,但在这个昏暗的地下似乎一切都有可能。赫玛鲁忍着饥饿从附近折了些细藤,编制出一个粗陋的网,在水里捞了一阵。
他的运气不错,或者说这条河里的鱼没有天敌所以太笨了,一会工夫赫玛鲁便捞到了数条二指宽的白色。他匆匆忙忙收集干掉的苔藓藤条,垒起了柴堆。
呃……身上没有打火石啊?
“难道要生吃吗?”赫玛鲁苦恼的望着眼前似乎很肥美的鱼,流着口水。
所以,要试试那个刚学的,还不知道有用没用的巫术吗?
白巫术能治疗伤口,抚慰心灵。黑巫术能诅咒敌人,腐化物体与心灵。黄巫术能联结巫与其他超自然能力,红巫术能强化自身,激发潜能。也许还有其他赫玛鲁所不知道的巫术。
赫玛鲁知道,这只是刚刚涉猎巫术的自己粗浅的见识,真实的巫术,远比自己猜测的更为博大精深。
不过,只是点个火而已……
巫术并不方便。即使是点个火,它依然需要严格的仪式、咒语与精神力的配合。
为了今年不茹毛饮血,赫玛鲁先在附近搜索了一阵。他本想找一些燧石来生火,但苦寻无果,倒是被他找到了一些颜色鲜艳的石头、在别处难得一见的草药和一些稀有的虫子。
赫玛鲁奇怪的是,这里的岩石、植物和昆虫,似乎都是巫术的材料,在别处较为罕见,在这里却像是随处可见一般。
他挑出其中一小块红黄相间的石片,用河里的大块卵石碾碎成粉末,阴干后用石粉在面前摆出一个圆形,
随后赫玛鲁咬破手指,在手背上划出代表燥与热的两个符号,赫玛鲁口中轻声念着古代文字,呼唤着代表火的单字,将手伸手石粉绘成的圆形中。
两个符号,一个单字,简单但精准。入门级的黄巫术炎手。以精神力量,引导“火”联结己身。赫玛鲁感觉到指尖似乎有某种力量汇集,便转身伸手在准备好的干草上一摸,便看到那堆枯藤败草熊熊燃烧起来。
“我总算有了属于我的力量。真是神奇呢,虽然只是点着了火。”赫玛鲁难掩心中的激动,望着毫无异样的右手,微微颤抖着。
多少年了?自己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承知之塔之中一次次的努力,换来的只是一次次的失败,虽然心中总是有着一线希望在支撑,但有的时候,这希望几乎已经被绝望湮灭了……“真是神奇呢,虽然只是点着了火。”火焰持续了几秒就已经熄灭,但赫玛鲁却仍旧在喃喃自语,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