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寨外,水塘里的荷花,已经差不多开过了,几枝残荷,零落在水里。
南宫仕和管波,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小声交谈。
“我估计,”管波从嘴里拿下烟锅,在地上磕了磕烟灰,“那个罗荣轩,八成是国民党方面,军统的人。”
南宫仕点了点头。
军统在各地,都有秘密工作站,派出很多特工,侦察刺探情报,秘密捕杀日伪分子。这里虽然远离他们的重庆大本营,但有国民党军统人员活动,也算不是稀奇。
“如果是军统,那还算是友军喽。”南宫仕带着些嘲讽的语气说。
当前抗战,国共合作。八路军和军统,勉强能算是友军。但是因为国民党方面善搞摩擦,国共两方面关系时好时坏,有时还起冲突。
因此南宫仕对军统方面的人员,并不感冒。
“南宫,你在孤竹饭馆里的行动,有些冒失。”管波不客气地说道:“当时,情况虽然紧急,但是并不是必须出手。”
“可是我忍不住,”南宫仕说:“眼看着汉奸们出手抓人,不管是军统,还是老百姓,我怎么能眼看着不管?我当时……不过你说得对,我当时确实是脑瓜子又热了。指导员,我接受你的批评。”
“不过,”管波话锋一转,“救人,也算不上错误。下次注意冷静,就行了。南宫,你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冷静。”
“嗯,你说得对。”
河里的凉风,吹到岸边,带着一片荷叶的清香。
管波话题一转,又谈到那个让南宫仕头疼的“内鬼”问题。
“南宫,这两天,咱们先暂停一切实质性行动,直到把内鬼给抓出来。”
“嗯。”南宫仕一阵气闷,用手拿起一块石子,狠狠地甩进河水里,石子在河面上漂起一溜圈纹,飞向远方,沉入水里。
他的心里,也象河水一样,泛起阵阵波纹。
管波吧嗒着小铜烟锅,轻声慢气地讲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南宫,这条蛇,得马上把它引出来,要不,对咱们危害太大了。”
“嗯。”
…………
过了一天。
管波在荷花池,召开了游击队和民运工作队联合工作会。
参加会议的,除了南宫仕、管波、姜水生、焦顺等游击队主要干部,还有民运工作队的几个骨干。
大家划了两条小船,驶入荷花丛里。
水里处处都是残荷的枝叶,清风徐徐,荷香阵阵,大家都觉得心旷神怡。
郎秀笑道:“这个会开得好,会场风景优美,苏轼有诗云: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诗意里风骨绝佳,咱们抗战军人,风骨更胜古人。”
“说到风骨,”管波接过郎秀的话头,“咱们八路军战士,就是要有迎难而上,勇往直前的风骨,日本鬼子再凶恶,再狡诈,也挡不住咱们的决心。”
“对,”郎秀攥了攥拳头,宣誓似地说:“知难而进,方显英雄本色。”
小船停在一片荷花丛中。
管波宣布开会,他开门见山地说:“同志们,最近这些天,咱们辛苦奔波,开展减租减息,合理负担,筹建秘密民兵,开拓游击区工作,在蓝玉河边,开辟了十几个村的工作,取得了一定效果,但是日本鬼子不会甘心,他们一定会围剿、破坏,但是,就象郎秀同志说的,知难而进,方显英雄本色。咱们决不能停止工作步伐。”
姜水生慢慢用桨划着小船,把小船稳在荷花丛中。
他是个使船的行家,船桨拿在手里,就象自己的双手一样灵巧如意。
有个民运工作队员有些忧虑,担心地说:“管指导员,咱们开展工作以来,遇到了好几次危险,敌人好象是摸着了咱们的规律……”
“没关系,”南宫仕拍拍腰里的驳壳枪,“我觉得,是咱们的工作有漏洞,你想想,老是按部就班,平铺直推,敌人又不傻,还会没察觉?下回再开展工作,我准备把焦神枪那一小队人马,都拉上,加强力量,做好安全警戒,如果敌人再敢捣乱,就打他个稀里哗拉,好好跟他们干一场。让他们尝尝神枪队的厉害。”
“好,”郎秀鼓掌赞成,“我同意南宫队长的话。敌人,只有把它打痛了,打垮了,才能逼着他后退。工作成绩,是打出来的,不是躲出来的。”
焦顺抽着旱烟,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吱声。
他对于战斗任务,从来都是默默接受,不多讲话。
管波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我们下次的工作地点,选在头道沟。这是个小村,但是有一定群众基础,为了安全,咱们改改工作习惯,拂晓进村,直接开展工作,避免夜长梦多,走漏消息。”
大家热热闹闹地讨论起工作细节来。
…………
会议散了以后。
焦顺安排战士警戒,民运工作队进入荷花寨里休息。
南宫仕、姜水生悄悄带着几个战士,在河岸边的一块高地上,埋伏下来。
天色黑暗下来,星星蹦出天际,夜幕笼罩了原野。
姜水生对南宫仕说:“寨里寨外,全安排了警戒哨,就算是一只耗子,想进寨或是出寨,也逃不脱咱们的眼睛。”
“嗯。”
夜幕下,夏末的野外安静怡然,只有河水的单调的哗哗声,从远处传过来。
大家默默地趴在高地上的草丛里,盯着黑乎乎的原野。
过了好大一阵,并无异常现象,荷花寨村,沉浸在一片宁静的夜色里。
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影,是焦顺。
他悄悄走到南宫仕和姜水生身旁,南宫仕着急地问:“有情况吗?”
“嗯。”
看着焦顺四平八稳的样儿,南宫仕急得直催他,“老焦,你就这么个房梁着火都不急的性子,快说呀。”
焦顺笑了笑,“按照指导员的部署,我们秘密保卫,并跟踪工作队员,对几个重点可疑对象,都派双重监控,结果发现,只有郎秀一个人,离开了宿营地。”
“果然是他。”
南宫仕一拳砸在草坡上,把柔软的草地,都砸出了一个坑。
这些日子以来,南宫仕和管波反复研究,觉得“鬼”既然出在内部,那么必然是了解工作底细的人,两个筛来选去,觉得郎秀的疑点最大。
这个人参加工作晚,但工作起来异常积极,获得了大家的好评。
管波一针见血,“南宫,你想想,自从郎秀参加工作以后,咱们每一步几乎都陷入被动,还差点被鬼子捉住。他这么积极,肯干,给咱们带来的,却是什么呢?”
因此,管波和南宫仕精心设计了这场“荷花池会议”,目的便是证实猜测。
捉出内鬼。
现在,鬼,终于露头了。
南宫仕问:“老焦,郎秀去哪里了?”
“他对管指导员说,想去看看姑妈和表妹,去了何家。”
何家!
果然是何家。
南宫仕咬了咬牙。
何顺发是荷花寨的首富,这种富户,一般对八路军持敌视态度。
南宫仕和管波把会议地点定在荷花寨旁边的荷花池,本来也有此用意。
“好,”南宫仕咬牙切齿地说:“毒蛇,终于出洞了。”
他对何家,充满了厌恶。这倒并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在何家遭到过毒打关押。南宫仕并不是个记私仇的人。但是对于“内鬼”的痛恨,让他产生了何家是“蛇窟”的感觉。
他又想到了二小姐何碧瑶。
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也是一条毒蛇么?
南宫仕心里涌起一股苦涩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