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劢啊,”华山老叟乐呵呵听了一会儿,舒心说道:“那天听过女娃娃弹琴,你愣了好半天,眸色很柔和。师公是谁?一眼便看出来你动了心。”所以才会替你去看女娃娃,懂不懂?你个傻小子还把师公训了一通,不知好歹。
张劢向来嘴巴甜,根本不用人教,打小就会讨好师公。若依着他平时模样,该说些“师公您是火眼金睛”“师公厉害”之类甜言蜜语才应景。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张劢聚精会神抚琴,对师公话充耳不闻。
华山老叟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大喝一声,“接招!”双掌挟着风雷,从侧面攻了过来。张劢笑道:“师公,您这是偷袭!”简直是不宣而战,没商量好您就打呀。也不应战,挟着大圣遗音跃至空中,盘旋数周方才徐徐落下,身姿曼妙,飘飘若仙。
华山老叟得意叉着腰,“师公哪里偷袭了?明明告诉过你!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一掌接着一掌,捷有力。张劢陪他玩惯了,一手接招,手势迅疾,一手抚琴,琴声流畅,丝毫不为所阻。
“瞧瞧我徒孙这样多神气,多好看!”华山老叟看着张劢那年轻英俊面孔,怎么看怎么顺眼,“可惜女娃娃没见着,若见了,一准儿会喜欢!”美女爱英雄嘛。
玩了一会儿,华山老叟变了招,“这回来真了!”张劢也不再卖弄,一声长啸,出双掌相迎。但见双掌翻飞,如刀如剑,如枪如戟,呼呼大作掌风当中,华山大叟纵声长笑,“痛,痛之极!”
打完架,华山老叟笑咪咪问张劢,“你爹爹有没有书信过来,教你怎么娶小媳妇儿?”阿并很听话,师父吩咐过他事,再不会忘了。让他教阿劢娶小媳妇儿,该是已教过了吧。
张劢和往常一样微笑着,“教了。不只爹爹,娘亲也有书信过来,教了我许多。”爹爹还好,不过是说“儿子你若认准了,便千方百计求娶”。又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是“认准了”,特特解释,“若是睡里梦里也忘不了她,那便是了。儿子,相思便去相寻。”娘亲可就啰嗦了,从小姑娘家爱吃什么爱穿什么讲起,长篇大论讲述如何讨“意中人”欢心。张劢摸摸鼻子,若真照娘亲法子,估计自己也不用练兵,也不用上都督府,整天就围着小姑娘转了。娘亲,您出那叫什么馊主意。
华山老叟大为高兴,“你爹爹都教了什么?阿劢,照着做呀。”照着你爹法子做就行,跟他一样娶个聪明好看小媳妇儿回家。至于你娘怎么说,甭管了,她又没娶过小媳妇儿,也是外行。
张劢笑而不语。华山老叟见他笑容中有害羞之意,也不逼问,活墙上走了几个来回,“阿劢,你莫太消停了,免女娃娃被人先下手为强。”
依天朝制度,每年腊月二十后都由钦天监选定日期“封印”,等到正月再选吉日“开印”。封印之后官员就闲散许多,差不多等于放假了。这一年,钦天监选定日期是腊月二十二封印,张憇闻言松了口气,“二十三都小年儿了,要祭灶呢,仲凯不回来可不行。”安家父女脸上都有浅浅笑意,张劢和华山老叟也觉可乐,却也知张憇是一片赤诚。
有张憇坐镇西园帮着张罗家务,张劢半点不用操心过年事,自封印之后便逍遥很。华山老叟大概看他难得清闲,兴兴头头给他找了件差使,“梅林旁边那庭院倒也幽雅,改成藏书阁罢。”你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莫认人以为你是胸无点墨大老粗,弄个藏书阁装装门面。
华山老叟这话一出口,张憇先“哎哟”起来了,“老爷子,您容我几天,咱过了年再改,成不成?”我这儿都忙成什么样了,您还添乱呢。
华山老叟懒看她,仰头向天,“让阿劢动手,没你什么事。”张憇又“哎哟”一声,“老爷子,仲凯是做大事人,这些家务怎么舍得烦他?过了年吧,过了年我给您收拾,包管收拾清雅宜人,满室书香。”
华山老叟大为不悦,安骥温和开了口,“老爷子,家务事还是让内子管着,咱们只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安冾一本正经,“老爷子,藏书阁事交给我,我请徐姐姐过来帮忙,建个一模一样。”徐家藏书阁归徐姐姐管,徐姐姐管井井有条。
“阿劢和冾儿,兄妹两个一起,一起。”华山老叟正中下怀,当机立断,安冾淡淡应了,张劢微笑,“师公,孙儿给您单收拾出一个武林馆,搜罗全天下武术秘籍过来,给您解闷。”华山老叟大乐,“那敢情好。”
张憇不大赞成,“冾儿你懂什么?仲凯歇着去,这些小事都交给姑姑。姑姑答应过你爹娘,要好生照看你饮食起居。”怎么收拾个书斋也要仲凯亲自动手,不成不成。
华山老叟跳起来,瞪了张憇两眼,气哼哼走了。阿并小媳妇儿机灵着呢,怎么有这样朋友,真没眼色!张劢歉意笑道:“姑姑,师公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依着他老人家可好?”张憇连连点头,“好,好,好!”依着他,依着他。
张劢告别姑姑、姑丈,出门追上师公,“给您建一个武林馆,然后再建一个幼儿馆好不好?往后有了小孩子,可以打小熏陶。”华山大叟被他哄眉开眼笑,“太好了!”幼儿馆,极好极好。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来到梅林旁边那所庭院。这庭院名为沁园,宽敞轩朗,景色优美。正面五间上房,两边穿山游廊厢房,华山老叟挑了东面一间,“这是武林馆。”又指着旁边,“幼儿馆跟我紧挨着。”张劢自是含笑答应。
没一会儿安冾也来了,“二表哥,您先有个大略图出来,我好跟徐姐姐请教。”张劢沉吟,“大过年,去麻烦你徐姐姐是不是不大好。”安冾不以为意,“徐姐姐家娇惯很,任事没有。她呀,这会子该是藏书阁消遣。”
张劢沉思片刻,“表哥有几位同僚精于此道,明日表哥便登门请教,拉他们过来西园帮衬帮衬。冾儿,他们能亲自过来看,你徐姐姐却不能。”
安冾轻蔑哼了一声,“徐姐姐怎么不能?二表哥您等着,我这便去请徐姐姐。”也不等张劢答话,步履轻盈走向门口。没多大会儿,清秀单薄身影便看不见了。
华山老叟哈哈大笑,纵身跃到房梁上,两只脚丫子荡来荡去,“笑死我了,笑死我了!”阿劢真狡猾,这么着把小媳妇儿诳来,笑死人了。
张劢抬头嘱咐,“师公,小心掉下来。”您笑这么得意,也不怕羞着我,再笑,下回打架不让您了。华山老叟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活说道:“掉不下来,掉不下来。”师公我还不老呢,哪至于啊。
华山老叟玩够了,笑咪咪下了地,“我老人家若是一旁看着,你难免不好意思。走了,走了,不必送我。”张劢很听话,果然到了院子里就不再往前送了,“师公您先回房歇着,莫调皮,晚上我陪您玩。”
送走师公,张劢长啸数声,两名身手矫健亲兵应声而至,“二公子,有何吩咐?”他们全出自平北侯府,是追随张并多年亲兵,一直称呼张劢“二公子”。
“唤二十名侍女过来,要聪明机灵有眼色手脚麻利。还有,从内宅至此,清理道路,亲兵暗中保护,不许露面。”张劢吩咐完,两名亲兵应“是”,飞奔而去。
不到一盏茶功夫,两队侍女盈盈而来,手脚麻利整理好屋舍,窗明几净,桌案光可鉴人。黑酸枝木玫瑰椅小巧可爱,定窑白瓷茶盏晶莹温润,小红泥炉上顿着热水,一名美貌侍女沏了君山银针出来,色泽鲜亮,香气高爽。
天阴阴,下了小雪。张劢看看天色,吩咐侍女,“表小姐去了邻舍徐家,天不好,路滑,差人去接。”正吩咐着,安冾坐着小竹轿,披着淡青斗蓬,回来了。旁边还有乘小竹轿,轿上坐着位豆蔻年华少女,轿旁立着位风姿秀异青年,正是徐逊、徐迟兄妹。
天气愈寒冷,阿迟肤色愈白皙。那娇嫩脸蛋如同才剥壳鲜荔枝,光洁细腻,晶莹剔透。张劢默默站窗前,望着那一抹丽色渐渐走近,如朝霞初升,如出水荷。
侍女们扶着阿迟、安冾进了厢房,张劢把徐逊迎到上房,“兄台大驾光临,荣幸之至。”徐逊笑道:“恕我来冒昧。因天色不大好,家父家母不放心舍妹独自出门,我便陪着她过来了。”
寒暄客气过后,张劢指给徐逊看,“那边是师公武林馆,这边是幼儿馆。打算把书架放中间,墙壁上绘憨态可掬白羊、猫狗,或是美丽风景,陶冶幼儿。”
作者有话要说:惭愧惭愧,这么晚。我再写一章,明早看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