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古灵奇可的一场简短对话,解开了安然的许多疑惑。
可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深深的惊悚。
倘若艾德里克人从诞生到死亡,就是一场源自于十弦座的轮回,那么根植于艾德里克血脉的【放逐日】诅咒……在整个轮回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猛然记起了初遇大小姐的时,无眠者曼德尔深更半夜搞偷袭……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安然的存在,因此,唯一的目标只可能是莎娜。
“最初的时候,我和大小姐经过分析认为,是艾德里克内部有人勾结了无眠者,出于利益考量不希望她回来。”
安然的思绪以空前的速度运转着,以至于脑门上都有轻微的蒸汽在冒出:“可是现在看来,真实情况极有可能完全相反!不是艾德里克有人想要她死,而是无眠者想要大小姐死!”
“那么——”
如若名为莎娜·艾德里克的个体死亡了,会对十弦座和无眠者产生何种影响?
安然猛地抬头,望向奇可的面孔,语气无比急促:“奇可,立刻联系血脉誓言的现场,那边很可能已经出大事了!”
奇可的面孔微微闪烁,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请稍候,正在为您连线中……嗯?”
下一瞬,它的语气流露出丝丝疑惑:“那片区域……从奇可的视野中消失了?”
安然的十指猛地攥紧了。
奇可是管家古灵,准确来说,它就是以魔法技术创造的人工智能。
从它的视野中消失,意味着莎娜他们所在的区域,定然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屏蔽,以至于连管家古灵的目光,也难以投射到那个地方!
“出事了……无眠者可能提前动手了!”
安然想也不想就转身离去:“奇可,送我到誓言仪式现场去!”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于这个堪称紧急的要求,奇可反倒是拒绝了:“家主曾经下达过命令,在誓言仪式完成之前,其余人等不得靠近。”
这种时候你怎么就记得要严守命令了!?
安然沉默了一下,只能退而求其次道:“既然如此,把我送到距离誓言仪式最近的地方——在你的权力许可范围之内。”
奇可点头消失不见,同时,地脉走廊门户开启。
“您的命令。”
再度从地脉走廊走出时,安然也不知自己来到了梦公馆何处,不过当他望向天穹时,只见那片笼罩了梦公馆的无形天幕,像是被风吹得微微拂动,落日投射下斜斜的光,在天幕上折射出昏暗的倒影。
远远看去,就仿佛天幕的另一头还有一方世界,有未知的生灵在那里生活栖息。
安然望了一眼便心头一凛,他又试着向前走出几步,然而下一刻,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拦住了他的去路。
“十弦座果然被激发了!”
十弦座的力量扭曲了现实,将空间分割成了两片区域。
大小姐他们在那头,而安然则在这一头。
“无眠者是提前动手了么?不过,无眠者为何那么执着于艾德里克?”
一个莫名的疑惑没由来地浮现在安然心头。
无眠者教派……
为何对艾德里克念念不忘?
难道只因为二十年前剿灭他们的主力是艾德里克?
更重要的是——
艾德里克可是主宰苍蓝的五大之一,为何最近在和无眠者的几次交手中,始终都是慢人一步,几乎每一次都是被动挨打了才开始反击?
到底是艾德里克太low,还是无眠者太强了?
堂堂五大之一……
就这?
“奇可说正常情况下,它可以看到仪式现场的情况,现在那里被屏蔽了,只能说明……誓言仪式的现场必定出了问题!”
千思万绪闪过脑海。
梦幻迷离的银色染白了安然的发丝,妖异花纹攀上少年面颊,他再度探出手掌,以肉眼难见的频率震动,小心翼翼地触及那层无形屏障。
下一刻,安然闷哼一声,手掌触电般收回。
“不行,打不破。”他眯了眯双眸,眼底血光涌动,“看起来很像魔力护盾,但频率差异极大,而且这道无形墙壁的厚度……恐怕远远超过我的手臂。”
十弦座代表的是古代遗迹的力量,近乎概念与法则,他一介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打破。
如果是圣域术士到来,或许有强攻进去的可能,可是这个时候,又该上哪里去找圣域术士?
一直到这个时候安然才猛地意识到——
关于圣域术士的传说他听过不止一次,可是迄今为止,哪怕是在五大之一的艾德里克,他也也从未见过圣域术士的存在,更不要提去找一位来救场了!
主宰一方国度的五大财团之一,却总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每天不是挨打就是在去挨打的路上,家族里的高手强者都和神隐了似的,打来的酱油怕是能灌满一个区……
传说中的圣域术士在哪里,艾德里克统治苍蓝的手段在哪里?
劳驾救一救啊!
他猛然间意识到,这之中很可能有极大的问题,奈何现在时机不对,根本容不得安然细想。
“等等……说不定还有机会!”
一双眉头越皱越紧,忽然,安然挑了挑眉毛,看向被十弦座封锁的区域,随即,他咬了咬牙向奇可道:“奇可,现在就送我去梦公馆的大门口!”
……
十弦座核心区域。
这里是被称为“十弦空间”的特殊区域。
与一般人想象的情况略有不同。
通常情况下,十弦座的力量会恒定地向外扩散,干涉与扭曲现实中的一切,在周遭形成一片类似于墟域的空间,而艾德里克一代代先贤则设下一重重系统,将十弦座散发的力量分层削弱,最终达到无害化、可控化的目的。
十弦空间,正是十层系统的概称。
倘若有人能够站在第三视角看去,便能看到十层空间的分界线,好似阳光映照下的泡沫,起起伏伏,弥漫着七彩斑斓的梦幻涟漪,从里向外,数量一共有十道之多。
所谓的艾德里克·梦公馆,只是第十道分界线外的区域。
而今在第三道与第四道分界线之间,一道道身影焦急万分,各施施展出异常强大的手段,一次次轰击着周遭的空间,奈何,他们的攻击越来越弱,来自空间中的压力却越来越强。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艾德里克家主面色灰败,忍不住喃喃自语:“十弦座……没有响应我们的呼唤……”
艾德里克的血脉诞生于十弦座。
因此,他们天生能够借用十弦座的力量,偏偏这一回,当他们接连发下血脉誓言后,十弦座毫无预兆地禁锢了他们,并且不再响应哪怕半点呼唤!
“应该是有人动了手脚,会是无眠者么?”
安然认识的诺厄也在其中,她依旧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周遭:“与其说有人暗中禁锢了我们,倒不如说,十弦座还存在我们没有发觉的机理,而现在,它被暗中的敌人激活了。”
他们现在的状态很是古怪。
比起“被禁锢”“被压制”之类的描述,他们现在的状态更加难以描述。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形容的话那就是——
被固化。
“越是靠近十弦座的核心,真实和虚幻的界线就越是模糊,就连我们本身,都会逐渐‘趋于’十弦座的一部分。”诺厄自言自语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而今它疑似受到了未知的刺激,以至于它的某种保护机制激活,将这一片时空彻底固化了。”
“就好比一台终端,在接收到特定指令的时候,会强行结束进程,然后重启整个系统。”
“现在,十弦座就是那台终端,而我们就是系统中的进程。”
“我们之所以还能活动,只是因为重启的动作还未结束,整个系统还没有完全终止。”
她越是说,众人心头越是沉重。
艾德里克血脉诞生于十弦座,因而可以驱使十弦座的惊人力量。
可也同样的,一旦有人能够影响到十弦座的运转,也就能连带着影响到艾德里克人!
只不过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人做到过这一点罢了。
“无眠者……还真是小觑他们了。”
艾德里克家主眉头紧皱,眼神一阵变幻不定:“诺厄的分析应该不会有错,如果再犹豫下去,恐怕还不是‘被固化’那么简单,‘系统重启’之后,我们这些‘进程’还会存在么?”
他心中着实无奈。
为了应对无眠者的卷土重来,他早就已经做了许多准备。
然而无眠者的手段,已经能够影响到十弦座本身的运转,多多少少超乎了他的意料,更关键的是,他虽然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可在原计划中,那是用来对付更坏局面的底牌!
一旦提前用掉了底牌,只会让未来落入更糟的境地。
“纯白圣女或许有办法逃脱,但恐怕救不了我们所有人。”
艾德里克家主暗暗叹息,已然于心底做出了决定:“十弦空间还在外界设置了紧急制动模块,偏偏现在无法联系到外面……嗯?大小姐!”
他突然间注意到莎娜身上的异状。
灰发少女一愣,随即也面露惊色:“我这是……等等,我知道了!”
宛如随风飘散的沙尘,少女的身躯正在徐徐消散。
这是放逐日诅咒爆发的征兆。
不过旋即,她的左眼中亮起奇异的符文,更在同一时间,让她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安然!
跨过了十弦空间的阻隔,大小姐看到那个少年正立身于梦公馆之外,左眼中同样浮现出奇异的符文,那符文像是纽带,建立起了两人间无形的联系。
“超过……一公里了。”
她听见安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随即。
少女的身形彻底从原地消失,出现在梦公馆的大门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