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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响骤然打破了整个密室中的死寂。
    无名猛地拾起剑来,怒不可遏地将目中所及的东西通通毁坏,他把六月雪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劈成了粉末,扬起了满屋的灰尘,呛进口鼻里逼出咸咸的液体。
    所有东西都坏了,看不出形状,看不出颜色。
    畅快的破坏后,是突然的静默。
    无名站在药池的边缘,两脚一半踩在石沿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水中的倒影。碧绿如镜的水面上映着一张面色苍白的脸,他凝神望了许久,才恍惚抬起手来抚向自己的脸庞,灰白的脸色嵌着毫无血色的唇,难看地似脚下这一池让人作呕的药水。
    闻着这刺鼻的味道,他就真的要吐出来,胃里心里一齐翻滚直叫他站也站不住,一阵眩晕袭上脑袋,整个身体僵直着像一块板,就忽然那么毫无征兆地往前倒去。
    朝着面前浓绿的药池。
    无名睁着眼,看着自己迅速地靠近池面,那张曾经令自己深恶痛绝的脸在视野中一点点的放大。
    “毁掉吧,破坏吧……”脑海中一直有一种声音低沉着盘旋,一句接一句的渐渐放大。然而,他的人生中已没有什么还能继续毁坏的了。
    若还有,不过是他这副身躯,这张脸。
    封闭的石室中突然掠过一阵风,扫着平静的水面荡起了微微的波痕。倾倒的身体,紧接着猛地被人拦腰扯了回去,一道紧箍的力气横贯而来将他拽离了池边扑倒在地。
    腰上白玉葱似的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裳,而手背上挣出的青筋却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女子所该有的东西,无名楞了片刻,猛然奋力挣扎起来。
    “放开我!”无名吼道。
    “你难道想再忘一次吗!”
    “我叫你放开!”无名反手一拳,打在身后人姣好俏丽的脸上,他吃痛手下一松,就叫无名得了空子。
    无名迅速爬起来喘的胸腔鼓鼓,眼睛几要瞪出眶来,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美人。
    脸上挨了一拳并没有让无名消下气去,反而被以更加恼火地目光审视着,美人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着的书卷,叹了声气:“你都知道了。”
    无名叫了起来,“六月雪!!”
    琉华听到他拳头攥地咔咔响,往常惯翘的眉梢眼角也垂了下来,斜斜瞥了一眼那浓绿的药池,“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是唐无暝,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云儿、还有秦兮朝,都等着你回去。”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要寻死,无名牵着嘴角冷笑:“你怎么还能用那个名字叫我,六月公子、恶灵谷谷主?”
    琉华心中一凉,缓缓看向无名。
    “我是谁,我叫什么?六月雪,你知道的,说出来啊?”
    “你别这样。”琉华沈声。
    无名怆然而笑,“我哪样了?!琉华,你这个小人、懦夫!你敢做不敢认吗!你最杰出的作品站在你的面前,你难道不该仔仔细细的检查一下吗?”
    “唐无暝……”
    “我他妈是唐慕!”无名骂吼,倏然打断琉华。
    琉华被吼的表情有些麻木,衬得他整张漂亮的假面都僵硬无比,他看了看无名,慢慢垂下了视线。
    无名蛮横地踢开脚下碍事的杂物,更加放肆的笑了起来:“我曾经那么讨厌唐慕,我羡慕他嫉妒他,又怨恨他早一步出现在秦兮朝的生命里让我成了一个可笑的替代品。我从别处了解他,从秦兮朝嘴里、从温牧云眼里、从他冰凉的碑上和空落的房间中。我恨他把我的生活搅的团团糟,我以为所有人都把我当做他,才害我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结果、结果……”无名凄凉笑着捧起脚边一个尚且完整的瓷瓶,在眼前端详了一会,霍然摔在琉华的面前,大声吼道:“结果我他妈就是他!”
    琉华被炸裂的瓷片逼地往后退开一步,无奈地望着无名。
    “我以为自己当了二十年的唐无暝,而你却告诉我我是唐慕……”他恼着恼着带上了不可遏制的颤抖。
    琉华一脚跨过地上的碎片,伸手按住了无名的肩膀,竟也不知所措起来:“你……你就是唐无暝,不是别人。”
    无名笑推开他的手,蹲下去捡起六月雪当年写下的日记,直接翻开其中一页念了起来:“五月初五,早晨天晴云朗,傍晚有雾。与元乐元平共同参加入门试炼,时有十一二同期弟子,于厨后空场中看杀猪宰羊……后因惧血晕倒……五月十二被分派至万生堂……十五,途遇两绝命堂弟子,因晕血被嘲笑。十六……”
    “别念了。”琉华去夺他手里的日志。
    无名也没有护,厚厚的日志就被他轻易的抢走了。琉华把书卷丢远再回头来看他,心底猛然一颤。无名抱膝蹲坐在地上,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脚,膝盖上啪嗒染上一滴湿气。
    许久,他颓然张口:“看吧,我的每一件事都是你创造的。我的名字、甚至连令我沮丧的晕血症也是你的杰作。”
    琉华咀嚼了半天,才道出了个:“对不起。”
    唐六在无名的面前揭开面具的时候,他曾有一阵子是那么的害怕,害怕自己的脸是假的。现在想来,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张皮相,总好过除了这张脸外其余一切全是假的。
    姓名、人生,无一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假象。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
    所有人都希望唐慕还活着,他们只想要唐慕。秦兮朝也好,温牧云也好,秦风也好,亦或者是方又理也好,看到唐无暝的时候心里都会想起唐慕,他们透过他来看曾经鲜活的另一个人。
    那曾让唐无暝那么妒忌。
    却偏偏,唐无暝就是唐慕,唐慕就是唐无暝――而他本人,却对此毫无记忆。
    唐慕已经死了,四年前就死了,埋在了扶风山庄的银杏树下。
    可现实是,唐慕还活着,真正死掉的是唐无暝。
    脑海中掠过树下那腐朽的石碑,他似乎能看到石碑在晃动,有枯骨苍白的手从坟墓里爬出来,把唐无暝往下拽。无名促然抱起头尖叫起来:“唐慕死了,他死了……死了!”
    琉华立刻制住他乱动的手,顺着他的话道:“他死了,的的确确死了。”
    无名反身抓住了琉华的衣领,张着一对湿漉漉的眼望着他,嗓音颤动:“六月雪,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这二十年里我到底是谁?唐无暝是假的,唐慕已经没了,那我到底是谁?”
    琉华握住他的手,听他一遍遍带着哭腔一遍遍质问自己“到底是谁”的问题,愧疚和亏欠涌上了心头,任何歉意的话语都不能对他有所弥补。琉华闭了闭眼,把无名缓缓拥在了身前。
    “对不起……”这是他唯一能说的安慰。
    两人沉默下来,无名埋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石室中除了偶尔突然的抽气声连哭泣都没有。可琉华知道他在哭,只是他帮不上任何忙,这是他当年不顾一切一心钻研药理酿成的恶果,如今也该自己来亲自品尝。他欠了唐慕太多,也欠了唐无暝太多,实在不是几滴泪就能还清的。
    那年唐慕被掳上山,打斗中不小心跌进了药池洗去了所有的记忆,方又理差点就要放弃了他。当年方又理答应给予六月雪最好的药谷,于是他便高高兴兴的留下来做了个恶灵谷谷主。便是后来那年,六月雪抱着研药的目的,劝说门主留下了那个已成空壳的身躯。
    他用那个身躯试药、炼丹,终是捏造了一段全新的人生给他。
    那段人生,他命名为唐无瞑,意为――死不瞑目。
    当年一切都是他信手编来的,父母双亡也好流落街头也罢,晕血也好爱财也罢,都是他一时的恶趣味。六月雪看着自己一手编织的人格渐渐丰满灵动,成为一个有思想的真正的人。
    唐无暝睁开眼睛打量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一瞬间的狂喜过后,带给六月雪的并不是巨大的满足,而是漫天而来的恐慌。这是个人啊,活生生的人。这个人洗去了过往的一切斩断了所有的恩仇,从空白中走来,在虚无缥缈中出现。
    六月雪忽然明白,自己并不是神,只是个耍卑劣手段的药师,他毁掉了一个人原有的一切却还在这里沾沾自喜。他也同时看清,这些年他为了一己私欲帮方又理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研制过多少巧夺人命的药毒,几把一个药师应有的行医奉善忘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唐无暝彻底清醒的那天,六月雪逃了。
    琉华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山下再次遇见唐无暝,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把这段虚渺的人生活的那么生动。他大胆又小心翼翼,机灵又笨手笨脚,小聪明一箩筐,温顺和暴躁的时候都像一只猫。
    这是六月雪从未写进计划中的、唐无暝自己活出来的精彩。
    活着的,的的确确是唐无暝。
    ――没人比琉华更有资格这样认为了。
    此次琉华偷偷潜进药谷来,原本是想毁掉这些日记,让唐无暝真真正正成为唐无暝。四年前,他合伙方又理已毁掉了属于唐慕的人生,不想再在四年后重蹈覆辙,毁掉已经属于唐无暝的人生。
    有些事,其实不知道远远比知道要幸福的多。
    琉华宁愿唐无暝被永远蒙在鼓里,做那个最爱依偎在秦兮朝怀里的唐家小子,也不希望他拾起属于唐慕的仇恨,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
    ……只是现实永远不会让人如意罢了,无名还是先他一步发现了真相。
    琉华低头看着身前已经不再抽泣的肩膀,抬手轻轻拍了拍无名的脊背,现在的局势,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
    无名低着头深深喘了一口气,他慢慢从琉华的肩膀上抬起头来,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直勾勾的看着琉华,微红发烫的眼角也遮盖不了瞳孔中骤然凝聚起来的寒气,令琉华随之一颤。
    他幽幽的促起笑来,冷如寒霜:“六月谷主,你逃了四年,是不是该回来了?”
    琉华被他的话惊地缩回手来,再想转头逃跑已没了退路。
    石室封闭的机关门捻响着打开来,十几个黑衣人冲进来扣住了琉华的身体,把他牢牢地按在地面上,面颊贴着生凉潮灰的石砖,只能堪堪转动着眼珠去看已站起身来的无名。
    或者说,是桀骜不驯的钱满门右使。
    无名低下目光睨着匍匐在地的琉华,斜起嘴角:“六月雪,也该你尝尝自己谷中牢房的滋味。”
    琉华挺动着肩膀挣扎了一番,却有一人扳着他的面庞在额角下颌处摸索,终于那手指停在一个空漏处唰地撕下一张面皮来,紧贴的胶物骤然与皮肤撕扯开的疼痛让琉华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唐无暝!”他吼。
    无名一手托着那枚人皮面具,一手执剑挑起他尖俏的下巴,冷笑,“你错了,我既不是唐慕也不是唐无暝。”他望着琉华悲怒交加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是无名。”
    钱满门右使,无、名。
    ☆、第82章 终吻
    琉华被压着扔进大牢里时,无名并未跟着进来,而是转身进了与他紧邻的牢房。他转头看去,诧异地见到了在草席上闭目打坐的秦兮朝。
    “唐无暝,你怎么能!”琉华双手扒着两间牢房之间的铁栏,望着一脸虚弱的秦大庄主,“他为了你――”
    “闭嘴!”无名头也不转的斥了一句。
    狱卒并不认得他们叛逃的谷主,只晓得拍右使的马屁落井下石,手上铁棒一挥给了琉华一棍子:“叫你闭嘴!”
    厚重的铁链把牢房锁的滴水不漏,琉华忍着背上的钝痛斜靠在栏杆上,看向无名的眼神也少了方才深深的愧疚,“唐无暝你个没良心的,我们千里老远的来救你,你就把你的情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秦兮朝听到琉华讲话,仍是闭目调息,未置一词。无名也坐在他身边,一只手轻轻捻着秦兮朝的一缕长发,默默的等着。
    真气运行过一个小周天,勉力将那药效压了下去,秦兮朝才收手呼气,睁开了眼。
    “右使,他……要怎么处置?”门外的狱卒低声问了一句,指的自然是隔壁新关进来的琉华。
    无名手里揉着一抹乌发,气定神闲的回了个:“关着。”
    “哼,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当你的右使大人,我们就不该上山。”琉华抱着胳膊替自己打抱不平,“亏你家小情人对你日思夜想的……”
    无名:“关到死。”
    “……”
    琉华终于闭嘴安静了,无名一直盯着对面这人的透亮的眼睛看着,直看到秦兮朝实在无法忽视这道赤`裸的视线,慢慢转过来与他对视。悠长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秦兮朝屡次想开口讲点什么,但看到无名的眼神晃悠悠的似乎明白写着“我没别的意思我就看看”,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半晌,无名问:“你好了么?”
    秦兮朝讲起实话,“差不多了,不过那东西太难喝了有点难受。”他想了想道,“刚才我没说什么胡话吧?”
    无名低头:“没有,喝的不多……”
    琉华眼神犀利地扫过了牢房外桌上摆着的瓷瓶,顿时又大叫起来,“天!唐无暝,你竟然逼他喝那个!你――”
    “你别插嘴!”秦兮朝扬声,“那不是他的错。”
    “……”琉华翻了个白眼,气馁地背过身去,揪着地上的稻草,“好好好,你俩说什么是什么,反正我是恶人一个。”
    秦兮朝捧起无名埋低的头颅,低沉的嗓音在封闭的牢房中愈加让人沉醉,他说:“看着我,无暝。”
    无名顺着他的手掌抬起头来,听他说着:“我没事,那些药水还不能把我怎么样。说说你,找到你想要的了?”
    这么一问,无名立马红了眼眶,止不住的咸湿液体要从眼眶里奔涌而出,方才所没来得及体会的失措和绝望就像汹涌的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在短短的一瞬就要把他淹没。
    秦兮朝在他的面前,用紧张、担忧的眼神看着他,顷刻间,心中所有的防线全部崩溃。
    无名开始小声的哭泣,以紧紧埋在对方胸前的姿势,无声抵触着秦兮朝即将出口的问句。
    不希望他问,更不希望知道任何的答案。
    他害怕。
    害怕看到秦兮朝知道唐慕并没有死时,会露出的惊喜的表情,哪怕只是眼底的一点点,都有可能让唐无暝彻底崩溃。他是唐慕,却又不是唐慕,真是老天跟他开的最大的玩笑。
    秦兮朝紧搂着怀里的身躯,一时也问不出什么,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隔壁的琉华。琉华却背靠着相邻的铁栏,也沉着头默默不语。
    “别哭,别哭无暝。”秦兮朝顺着无名的背。
    此举却让无名哭的更凶了,哭得浑身发抖,伸向秦兮朝背后的双臂用力绞着,恨不能与他绞成一束。
    秦兮朝无奈:“你抱得我疼了。”
    无名听此,霍地松开双手不敢再抱,松松垮垮的揽着对方的腰。秦兮朝安抚着摩挲着他的头顶,柔声引导他慢慢冷静下来:“你在怕什么,与我讲讲?”
    怕什么?
    无名停止了抽泣,把额头抵在秦兮朝一边的肩膀上,悄悄拿袖子擦干净了哭得不像话的眼睛,闷声吸了两声鼻子。
    “你想不想唐慕?”无名说,“想不想再见到他?”
    琉华猛地转过头来,紧张的呼吸加重,似乎面前有人要做什么不可思议的傻事。
    秦兮朝皱眉:“怎么突然提起唐慕,他死了。”
    “到底想不想?”无名蓦然扬起头来,表情认真得让秦兮朝不得不严肃起来。琉华直视着他们,不断的摇头再摇头,秦兮朝斜瞥到琉华的小动作,虽然并不明白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明白并非什么好事。
    “不想。”他说,斩钉截铁。
    无名失笑,无精打采的从依赖的怀抱中退出来,垂着一双眼倒退了几步。他想着,假如是唐慕,此刻会怎样。会哭吗,还是会放声大笑?会有这么的彷徨不知所措吗,还是会大闹一场。
    可他永远无法想清楚,因他终究不是唐慕。
    唐慕已在四年前被洗的干干净净了,他所留给这个后来者的只有一身隐藏极深的烈火内力,还有一摊子的血海深仇。
    没有一样好东西。
    无名看着秦兮朝的面容,不禁又想,十六岁就逝去了的唐慕,他喜欢秦兮朝吗,他有自己那么舍不得秦兮朝吗,有每天看到他就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吗,会想要抱他吻他绝不放手吗。
    秦兮朝看到对方眉头一阵阵的愁锁,当他伸出手去,对方却退开了两步。
    而这两步,像是给无名提供了酝酿的空间和时间,他全身紧绷着蓄力,在秦兮朝刚要放下手臂的那刻,霍然撞了进来,手臂与手臂纠缠,身躯与身躯紧贴。
    无名迅速的逼近,清晰地看到秦兮朝快速收缩凝聚成一点的瞳孔,然后张开嘴来含住了面前的薄唇。
    对方因吃惊诧异而明显动摇,恍惚中口腔中强硬地挤进一条软舌,四处勾挑着寻求与他的绞绕。毫无浪漫温柔可言,画圈似的侵占宣示着对自己领地的占领,啃咬着,紧逼着,压迫着。
    秦兮朝从震惊中苏转过来,开始回应他,一点点从他的中掌握回主动权,将一场单纯无技巧的碰撞转化成令人消磨难耐的深吻。鼻息见交织的呼吸如海上的风浪卷起更大的波涛,撞击着无名的四肢百骸。
    无名抓着对方的衣襟窒息般的颤抖,但即便是空气在肺中缓慢的减少,他也不愿从这激烈之中逃脱。
    两人缠成一团,旁若无人,看傻了牢外候命的狱卒和隔壁的琉华。
    无名着迷于秦兮朝身上那点永远都融化不开的凉意,他动情的时候,春雪消融也暖不过此。
    他畅快淋漓的席卷一通,贪婪地勾走秦兮朝眼底所有的情意,并且视若无睹的继续行他的蛮横之事,撞的口腔唇舌隐隐有些酸麻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彼此。却还自觉不够过瘾,在秦兮朝的颈上动脉处狠狠咬了一口,见了鲜红的牙印才满足。
    无名大口呼吸着牢中并不算多新鲜的空气,手指摩挲着被他啃得通红鲜艳的秦兮朝的唇。
    “你疯了?这可是大牢。”秦兮朝笑着舔了一口唇角的指尖。
    无名收回手指,定定看了看被舔了一口的晶莹指腹,在一干人等已看的惊掉了大牙的视线中再次吮了进去,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疯了,没人治得好。”
    两人保持着随时可能再来一发的距离,却谁也没再动,无名眼里浓郁满满全是对秦兮朝的贪婪。
    许久,镇静下来的无名又紧紧抱住了对方,喃喃道:“我欠他,我该去还清。”
    “什么?欠谁?”
    无名笑一笑,松开怀抱:“一个……故人。”
    秦兮朝眉峰大皱,反手一把擒住了无名的手,心中警铃大作,“不要糊弄我,你一定要说清楚。”
    无名嗔似的摇了摇被抓住的手腕,捧着他的脸啄着他紧抿住的嘴角,热烫的触感一下接一下的覆在他红透的唇上,一边啄着一边说:“怕什么,你早晚会知道。”
    “无暝,告诉我。”秦兮朝严肃。
    无名小声:“明天,明天好不好?”他趴在秦兮朝的耳边,悄悄的,如说一句旖旎的情话,“明天,如果我还活着,我还你一个真真正正的唐慕。”
    秦兮朝骤然一肃,背后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
    无名最后吻了吻他的嘴唇和眼角,扬起了一个舒然的笑容,像极了四年前除夕时唐慕的最后一个转身。
    从此,就再也没有明天。
    “不!不!!”秦兮朝剧烈挣扎喊叫,“唐无暝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我不许!你不可以、不可以去!”
    无名缓慢跨出了牢房,亲手锁上了沉重的锁链,把秦兮朝留在冰冷的铁笼中。
    “你带上我!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单瘦削身影渐渐走远,秦兮朝在他身后喊的嗓音劈裂。
    无名他慢悠悠转了个身,食指竖在唇缝间,轻描淡写的吐了声气。
    “嘘……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不!唐无暝!!”撕心裂肺的呐喊全部被虚无的黑暗吞没,吵醒了大牢中关押的其他囚犯,片刻整个牢中高低起伏着各种叫喊,混杂着狱卒气急败坏的训斥。
    无名没有再回应,孤寂的一条身影消失于昏暗中。
    ☆、第83章 倒数
    无名走了。
    从满室冰凉阴森的牢房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恶灵谷,把心尖上最舍不得的那个人锁在最黑暗的地方,寒冷和铁链会陪着他。
    身后的石块渐渐合拢,恶灵谷口重新封闭成一个荒芜的丛林尽头。无名扣上面具,站在原地怔了许久许久,连有人悄悄靠近了他也没有发觉。山谷低凹,往里灌的风吹得厉害,他站到直要把那刻着鲜红血字的石块看出个洞来。
    “唐无暝。”身后的人终于出声叫他,是从没听过的声音。
    无名反过身去,看到前方不远站着一个人,黑帷垂足,竟是那个不会说话的鬼隐堂堂主。他四处望了望,没有见到那个时时刻刻当传话筒的烦人鬼阿芒。
    “唐无暝。”那声音又来。
    无名歪歪头看着面前的人,“是你说话。”
    鬼隐堂主点点头,素长的手指覆上身前的的黑纱,略微迟疑了片刻,终还是缓缓地挑开了遮身的蔽物,露出了从未在人前显现过的面容。说实话,无名有些吃惊,并不是因为此人长的有多奇特,而是……
    她是个女人。
    还是个蛮漂亮的女人,虽然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了少许痕迹,但不可否认她是个很有风韵的美人――至少,年轻的时候应该是。
    无名静静的看着她,她也望着无名,只不过两人的眼神截然不同。无名只是新鲜好奇的打量,而对方,却断断续续的从目光中流露出一种绵长的暧昧和期许。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人家对自己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意思,无名扯了个笑,问道:“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麽?”
    对方被问的一愣,恍然移开目光,脸上的表情也失去了方才的柔和。
    无名“哦”一声,径直绕开她走了过去,不关心为什么以冷漠出名的鬼隐堂主是个看起来颇为柔弱的女子,不关心她和唐闲的关系,更不问对方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突然向他摘下了神秘的面纱。
    不是没有疑问,只是无名已没了多余的心力去好奇别人的事情。
    正要擦肩而过,却又被叫住了,手里递来一把红绡绕柄的长剑,她说:“唐闲的,我想应该交给你。”过了会,又补充道,“或许,你用得上。”
    无名平视着前方,面前递着属于他“父亲”的遗物,心中却并无太多复杂的情感,“不是我用得上,而是你希望我用它,不是吗。”他侧回头看了一眼对方,“你希望我用它替唐闲报仇。”
    鬼隐堂主面无表情的别开了面孔。
    无名苦笑:“你利用我替你心爱的男人复仇,却给我假剑谱和半真半假的情报。”
    鬼隐堂主道:“方又理很谨慎,不相信我给他的剑谱是真的,但是他相信你,只要你练后无事,他就会放下戒备。”
    “就算你明知道练后会走火入魔,就算我是唐闲亲生的儿子?”
    女子淡然而言:“唐慕早就不在了,你不是他。”
    两人之间蓦然产生了对话的空白,有危险的气息从无名的周身腾起,与谷中的冬一样冷而肃杀。片刻之后,肃杀未消,无名却莫名弯起了嘴角,他接过面前的长剑,了然地点头赞同。
    “对,你说的对。”
    总也有人清楚又明白,唐无暝不是唐慕,就算脸一样身子一样,里头的回忆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同一个呢。
    “又不对。”无名拿着剑,叹息般的沉吟一声,一步步消失在女子的眼中。
    回到寝殿的无名摒开了所有闲杂人等,他把宁叫进屋来,从压底的箱子里翻出一袭又一袭的奢美华服,一件又一件小巧又精致的玩意,拿一大块粗麻不起眼的布打成结实的包裹。
    “右使,你要下山?”宁站在一旁。
    无名打开一个上锁的小抽屉,里头叠了厚厚一沓银票,有以前做唐无暝的时候攒的,也有后来当右使人家孝敬上来的。他数了数,少说也有十几张,再加上零零总总的散钱铜板,足够一个寻常家庭开间小铺子娶个乖媳妇生娃过日子的了。
    一叠银票用锦帛包住,同样塞进包裹里。
    “你替我下山一趟吧。”无名将东西给宁。
    “去哪?”
    “去……”无名低头想了想,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就去扶风山庄,在江南琼州,去了告诉他们是唐无暝让你来的。”
    宁仔细记下了,又问,“那然后呢,我去干什么?”
    无名摸了摸少年的头,低声道:“去那等我,我办好山上的事会去接你,这么久我在山上也呆的闷了想出去走一走。过阵子如果他们庄主回去了,你就先留下给他当个侍童,他会善待你的。”
    “您要在山上做什么?什么时候会来?”
    “这是机密。”他说。
    宁是个懂事的少年,很快就闭上了嘴不再问。从无名手中接过包裹的时候,不经意的触碰到一瞬,他惊地叫起来:“呀,右使你怎么手这样冷?”他叫着跑到杂役间里点了个暖融融的手炉放进无名的怀里,念叨着,“右使我走了您可要好好吃饭啊,您总不好好吃饭的。”
    “嗯。”
    “您不要难过了,那个傻子骗你他不是好人,等您办完事下山去我帮您挑个听话的回来!”
    “嗯。”
    “那个剑法也不好,右使你也少练吧,您已经很厉害了门里的人都怕你。”
    “嗯。”
    “……那我走了,您快些来。”
    “走吧。”
    无名抱着烧的热烫烫的手炉坐在堂屋中,看着自打入门后从未独自下山过少年一步三回头的远去,便挥挥手催促宁快些走,只看到那个矮矮小小的身体化成一团黑点。
    拥着暖炉倦在秦兮朝披了大半个冬天的狐裘里,没人来叫他,也无人打扰。不知哪里来的邪风,将一团浓密的云卷了过来,空荡的庭院里刮起风来呼呼啸啸的,吹歪了墙角的木桩,吹倒了门前的扫帚。
    而无名,睡着了,偎着厚实温暖的白色皮毛。
    宁穿过毒瘴漫野的林带,摸索着路走到官道上时已是满脸灰扑,似赶路逃难的苦命儿,谁也想不到他是钱满门的人。
    正如谁也想不到。
    不过半个时辰后,他亲手点燃的赤烫的黄铜手炉会摔成明晃晃的两半,炭火点燃了拖沓到榻边的纯白狐裘――将整座右使殿烧成了一片火海。
    ☆、第84章 再倒
    火势被发现时,艳红的火舌已经舔到了门口,整个右使殿中乱作一团,再没人无动于衷。此时,铁一样的规矩也远不如一碗水来得珍贵。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右使呢?!”
    所有人都见了右使走进那间屋子,却从未有人见过他出来。
    唐六急冲冲的冲进门主大殿时,方又理酒足饭饱正搂着几个白润的姑娘和少年嬉戏笑闹,被突然闯进来的外人打断后,脸上呈出了一张阴沉的表情。
    “门主,”唐六看也不看跪在地上,“右使殿里走水了。”
    方又理随口应了一声,喝着姑娘们送上来的酒水,低瞥着眼神:“右使呢?他殿里头烧了难道还要我去收拾不成?”
    唐六低下头,“右使他……没有出来。”
    一瞬间的死寂过后,砰地一张矮几砸下地来,方又理推开身旁簇拥的貌美少年少女霍然站起身,一脚踹到了唐六的心窝上,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把他给我弄出来!”
    唐六爬了起来,刚跪回原地,就被暴怒的方又理又踹了一脚。
    “他要是死了,你就不用回来见我了!”方又理喝道,“不够就加派人手!就算搭个人墙出来、就算只剩一口气,也得把他抬到我的面前来!”
    唐六唯唯喏喏的应了一声,半天才捂着胸口爬起来,咬牙退了出去,刚踏出大殿就呕了一口浊血。
    房子要烧塌了,大火如饿极的猛兽大口吞并着周围的一切,北方的旱冬和山风助长了它的势头,接连不断的人手补充上来,一桶又一桶的水浇上去。火势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越浇越勇,泼上去的水顷刻间就化成了飘渺的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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