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被萧夫人“抛下”,便只能随萧牧同乘马车回府。
听着马车内隐隐传出的说话声,骑马跟在车旁的近随神色颇困惑。
“怎么,不习惯?”印海坐在马上,笑着问。
名唤十一的近随神色复杂地点头,压低声音道:“将军今日说的话,都快赶上以往一年说的了……”
印海“哈哈”笑了起来:“无妨, 日后你慢慢就习惯了……”
说着,抬头看向夜空,心情颇好地道:“今夜夜色颇好啊。”
十一听得摸不着头脑,跟着抬起头,只见已是乌云密布——这是哪门子的夜色颇好?
将要收回目光之际,却见前方不远处有着异样的红光闪现。
“印副将, 前面似乎……”
他话未来得及说完, 便听得有惊慌失措的喊声响起。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人救火啊!”
短短片刻,那团火光便借着夜风迅速蔓延,火光附近很快又亮起大大小小的光点,大约是附近的人家被纷纷惊醒,一时之间喊声嘈杂。
“发生何事了?”
马车内,传出萧牧的问话声。
同一刻,衡玉已撩起了车帘往前方看去。
十一勒马道:“回将军,前面起火了。”
衡玉看向那火光蔓延之处,不由色变:“那里是民居所在,且苏先生一家便在那条胡同里!”
火势如此之急,人怕是会有危险!
“快救火,快救火啊!”
有百姓跌跌撞撞地从胡同里跑出来,也顾不得去想是否会冲撞到贵人,惊慌失措地在马车前求助:“……我娘年纪大了动弹不得还在里面,求求各位帮忙取水救命啊!”
萧牧立时吩咐道:“印海, 速带人前去灭火。”
“将军。”印海迟疑了一瞬:“这火起得似有些蹊跷了……”
萧牧看了眼那火势,依旧没有犹豫:“事关人命,无需多言。”
此处是营洲, 是他治下所在,有些事不可也不必权衡。
“是!”印海正色应下, 看向十一:“你带十人留下,其余人随我前去救火!”
萧牧很快下了马车,却是对十一道:“先行护送吉画师回府——”
“那侯爷呢?”衡玉维持着打起车帘的动作,闻言忙问。
“我随印海一同回去。”萧牧回头看向她,又补了一句:“你先回去歇息。”
衡玉握着车帘的手指微微收紧。
四目相接间,她到底是点了头:“好。”
此等情形下,但凡理智些的人都该说“好”的——她清楚地明白他的用意所在。
在萧牧的示意下,车夫立即驶动了马车。
衡玉将车帘缓缓放下,然而那逐渐远去的滚滚车轮声却如同碾在她心间,让她无法放松分毫。
马车驶入一条宽阔的长街之上,忽然被人拦下。
十一戒备地勒马看向来人。
来人也握紧了缰绳,急声问:“敢问可是萧侯的马车?”
十一刚问了声“你是何人”,马车内衡玉已经出声:“平叔?!”
程平大松了口气,翻身下马。
衡玉也带着翠槐自马车里走了下来。
“平叔怎这么快便回来了?”衡玉的脚步和问话声都有些急,不知是因身后的萧牧此时有可能面临的处境,还是程平如此之快赶回的举动下所意味着的变故。
“那些人有异动……”程平拿几乎只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衡玉眉眼一凛:“他们离开幽州了?”
程平正色点头:“且看沿途痕迹,十之八九正是往营洲来了……”
衡玉蓦地回过头,看向那火势冲天之处。
于幽州按兵不动多时, 忽然动身前往营洲,怕是等到所谓的“时机”了!
“翠槐,随平叔回府。”衡玉大步走向马车:“十一,我们回去找他!”
她声音坚决,近随竟顾不上去思索萧牧方才的吩咐,立时点了头。
“姑娘要去作何?”程平皱眉不安地问。
“去做该做之事。”衡玉未有回头,提裙上了马车。
……
起火之处锣声敲盆声,取水声,诸声交杂。
萧牧看向前方起落的一排屋脊,道:“调虎离山之计已成,何必再躲躲藏藏,畏首畏尾——”
此言刚落,忽有十几道黑影如夜蝠般落在萧牧等人面前。
“明知是计,仍要孤身入陷阱,萧将军果真爱民如子。”为首之人声音沉哑,手中长刀寒光与杀意毕现:“萧将军仁心胆魄可嘉,只可惜今日,便要命陨我等之手了——”
辨出对方一口京音,萧牧亦抽出了长剑:“吾命在此,需看尔等是否有这个本领来取了。”
为首之人眼中闪过狰狞笑意,满挟杀意朝萧牧袭来。
双方缠斗刀剑相击间,逐渐退入身后暗巷之中,四下血腥气溢散,有人负伤倒下。
不远处众人忙于救火的噪声,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此处的厮杀声。
“保护将军!”
印海安排好了救火事宜,确定了苏家人脱离了危险,见有官差前来接应便急急赶回,看清巷中情形不由骂道:“……又是哪一路鼠辈,我就知道这火起的准没好事!”
而待他冲上前去,同那些黑衣人过了数招,便很快意识到这些人的不同寻常之处。
此等身手,来历绝不寻常!
或者说,此时还能在层层防守中潜入营洲城内的,本也不可能是寻常之辈!
将军出手间虽未露颓态,以一力抵挡那为首之人,但自家将军此时的身体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必须要尽快结束!
印海一反常态,招招皆是杀意。
而当两方人眼看势均力敌之际,却又有第二拨黑影现身,人数上占了优势的黑衣人很快将萧牧等人团团围住,几乎堵死在了巷内。
“护着将军杀出去——”印海目色冷冽,低声交待身侧两名心腹。
那二人点头,抱了必死之态要杀出一条路来。
而当此时,却见围在正前方的一名黑衣人忽然抽搐倒地。
“萧牧!”
一道喊声自巷口传来。
萧牧剑下了结了一名黑衣人,面上染了血,闻声抬头看。
巷口处在被夜风卷动着的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那道去而复返的身影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架袖弩,果断再出一箭,又让一名猝不及防的黑衣人倒了下去。
短短瞬间接连倒下两人,那原本密不透风的围势便有了缺口,萧牧当即欲趁机杀出。
“将军先走,我来拖住他们!”印海道。
并肩上过不知多少次战场的二人有着旁人比不了的默契,配合之下,萧牧很快杀出了暗巷。
“走!”
他一手提剑,一手握住少女的手腕。
“快追!”为首的黑衣人被印海缠住,躁声命令道。
此处是民居聚集之地,到处可见窄巷与胡同,一个不慎,若撞入了死胡同内,便是绝路。
而对方人多势众,既早有埋伏,必然会留足人手把守在各个关键之处,萧牧考量之下,不敢带衡玉冒险。
他甚少会有“不敢”的时候,此时是个例外。
二人快步穿过一条胡同,来到了一座看似极寻常的院子前。
萧牧挥剑砍下了那从外面上着的旧锁。
衡玉未多问半字,见他砍下锁,她便极快地推开门,二人一同闪身进了漆黑的院内。
他选在此处,必有他的道理!
而此时,院外又传来那急促到叫人心惊的脚步声,显是追兵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