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自然有一种气质,简单直接,温暖明亮。就好似户外那些柔韧阳光,透过窗户与窗帘,照进室内地毯上来,叫人觉得天高云淡,日子悠长。就好像你如果在这样的家里待久了,便也会跟着浑身骨头酥软,肌肉疲惫,只想没骨气地往沙发上找个角落躺倒,然后也找上这么个人,搂在怀里,按部就班地结婚、成家、立业,从此沉浸在温柔乡里一样。
临走前谢东特意把徐准招出去,哥俩咬着耳朵,挤在门口,神神叨叨地说话。徐准比谢东个子高点,略躬着背,侧耳听了半晌,忽然转头朝宋承望来,脸上闪烁出一股复杂神情。很快又转过身去,匆匆和谢东说了些什么。
宋承从厨房窗口撞见这一幕,心无旁骛地想了想,觉得徐准肯定是又要出远门了。待老徐送别谢东,关上大门,回身路过厨房门前时,便很顺口地问了一句,“又要出差?”徐准没有回答他。只是漫步走到宋承身后,隔着宋承肩膀,瞧他戴着手套,双手一颤一颤,浸泡在水池里面洗碗。这家伙仿佛无所事事,随口夸了两句宋承刷碗技术好,忽而上前拦腰抱住他,低声问道,“你相信我吗?”
宋承同样也没有回答。
小区环境不错,窗外绿荫森森,偶尔传来一两声柔和的鸟叫。宋承垂着头,专注拭净最后一只白瓷碗,待所有餐具入柜,徐准强行摘除宋承手套,揽起宋承修长手指,甩干净上面水滴,放到一旁烘干机下,慢慢地旋转、烤干。再一把将宋承推倒在料理台上,胡乱摸开宋承衬衣扣子,垂头吻住那胸口肉点,气势汹汹地咬了上去。
第 79 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徐准和谢东那天神秘兮兮,瞒着不让他知道的事,宋承很快从报纸上找到了答案。报纸是他研究生院的同学主动递给他的,这些同学大多都见过徐准在下班后来接他。或者两个人在下课间隙,肩并肩走在一起,悠闲地在林荫道上,来回压马路。连导师也不避讳宋承身份,在课上,常会愤世嫉俗地提到徐准名字,把他们这一辈后起之秀,作为当代文化商业性和世俗性的典型来批判。批判完了,还要点名问宋承意见。宋承为了恩师的面子,也不敢有什么异议。但如果身边不巧有徐准旁听,那厮便会闲得蛋疼,举手与老人对呛上一两句。一老一少,争锋相对,谈话间妙趣横生,时常引得小小的讨论型教室里,哄堂大笑。
两人的关系都已经这么公开了,媒体上胡编乱造的故事又实在太多,因此宋承新结交的这帮同学和朋友们,全都倾向于把报纸上的每日新闻,当作是笑话,主动收集来给宋承看。他们这么热心塞给宋承这些奇形怪状的剪贴新闻,似乎从未想过,是否会给宋承带来一些微小的困扰。
转眼时日又过,在十月有个全国性的小长假,宋承由于在学院可以调休,前后好几个周末加起来,居然凑出了一段不短的假期。徐准成功利用这段空闲,把宋承拐到东南边一处深山老林里,让老师陪他一起拍戏兼喂蚊子。两人拿日程表凑在一起核对过,如果不抓紧这一小段时间在一起,那么长假过后,宋承要陪导师到外地开讨论会,紧接着徐准要出国。一晃两个多月又过去了。
年轻人才觉得分别无所谓,而成年人只会在时间中越变越软弱。尤其是在事关爱情或亲情的方面,心越来越软,软得一塌糊涂,只有真正被年月所附带的沧桑刺痛过,才能切实体会到离别所赠给人的苦楚。
徐准本身的工作特别忙,宋承也忙。闲时徐准还总结过,觉得他和宋承的这些年月,可真是争分夺秒谈恋爱。
躲在深山里喂蚊子的生活平静而富于情趣。在从前这一块还没被划为自然保护区之前,有富豪在里面修建了极精致的复古别墅,后来就不怎么住人了,常出租给相熟的几个演艺界人士,供他们拍电影电视使用。徐准作为总制片人兼帮新导演喂奶把尿的实权监制,每天大概能抽出两三个小时滚回宋承身边,其中还要包括用餐时间。所以宋承在白天,都特别闲,除了早晨起床后,会认真研读几小时文献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全摄制组最闲的人。有次雨后独自出行,回来时,还带回了满满一背包蘑菇。
阵雨冲垮了公路边一座桥梁,阻断了盒饭车通行的道路。别墅地下室存有救急用的储备粮,几个场务小伙子临时抄起锅铲,瞎做出来的几顿饭半生不熟,惹得天怒人怨。宋承被临时请出去救场。这一救场,幺蛾子就来了。
有个九零后的偶像男明星,好吃懒做有点儿吃货属性,仗着自己年纪小,几乎天天跟着宋承到厨房里搅和。他偷吃不说,一边吃,一边还明里暗里出言埋汰亲手给他做出这些东西吃的人。问宋承,“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做饭啊?我姑姑从前也喜欢做饭,她是我们家做饭最好吃的人,可是因为老是做饭,后来熏得一脸油,皮肤发黄。后来被男人给甩了。”
“哎,说真的,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做饭啊?男人不都是应该讨厌做饭的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把做饭当成是爱好的男人。不过你做的饭还挺好吃的。你说,徐导演是不是就看上你这点啊?”
唠叨个没完。
宋承一直低着头没吭声。可是到后来,眼看天气这么热,旁边这人又这么烦,他终于是恼了。拿湿毛巾擦了手,把菜刀往砧板上一剁,一砧板的葱花都被他震得跳了起来,简短有力地回答他,“因为我喜欢做饭,我做饭好吃。”
那油头粉面的年轻偶像明星当时就噤了声,半截葱油饼还咬在嘴里,被吓得忘了拿出来。徐准此时正捏着片场里最后两包西瓜汁,道具师从冰箱里淘出来的,当时一众人谁也没碰,直接传给了在场子里地位最高的徐准。徐准又拿过来给宋承,预备给宋承解解暑。走至厨房门口,忽然听到这么段对话,顿时止住脚步。这小明星居然能把宋承都惹失态,在徐准看来,简直是个人才。
他背手驻足在窗外,颇存了些坏心思,等着听宋承第二轮爆发。可是宋承心里藏不住恶毒话,就这一句,对宋承来讲,已经算超常发挥了。他吼完这一句后,直接憋红了脸,再也说不出第二句,只好闷头,到案边继续切菜。而那小演员,不知该说他天然呆还是没心眼,居然也没出厨房,而是继续从兜里,抓了把瓜子出来嗑。
嗑瓜子的声音和宋承咚咚切菜的声音相映成趣,别墅四周绿幽幽,少有风吹进来,空气沉重,搅得徐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渐渐想起来,这演员是a城一家新经纪公司这一两年新推出的青少年偶像,来电影里不过打个配角,混个脸熟。当他的面很是乖巧,仗着自己九零后的身份,对徐准一口一个“大叔”,叫得欢腾。没想到在背后,是这么待人处事。
徐准当即折了回去,两包冰西瓜汁随手塞给路上碰到的实习编剧小姑娘。下午俩人碰头,在同一张小木桌上吃午饭的时候,试图把话题往厨房上引,想要从宋承嘴里,勾出中午在厨房发生的事,事后他处置起那小演员来,也有个由头。奈何宋承直肠子,硬是体会不到其中深意,关于中午在厨房发生的那桩小冲突,硬是一声没吭,还反过来问徐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菜做得不合口味。
徐准对这木头人无奈了。到傍晚闲下来时,连理由都没怎么找,直接让他助理打电话给经纪公司,命人来领了那小偶像回家。
宋承是在两天多后,才从旁人口里,得知那个经常来骚扰他的小伙子,已经被驱逐出摄制组。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在此事中,扮演了一个不十分光彩的角色。
晚上徐准带全组收完工,回卧房推开门,看到宋承正在换灯泡。他站在深色漆木椅子上,头仰起,浑身肌肉的轮廓在灯光中分明起来,略微汗湿的衬衫紧贴着背。百合花仿古灯罩晃晃悠悠,里面包裹的老式白炽电灯泡,被宋承一拧,就亮了。满室光影摇曳,伴随着那昏黄的日常感,一下子就击中了徐准的心。
徐准一腔心思摇摇欲坠,主动提出要帮忙,但宋承显然不太需要他。带着绝缘手套,往四脚椅上站稳,继续做他的电工。徐准看了看,自己这灰头土脸,满身汗味,转到隔壁浴室去洗澡。待他洗完出来,宋承又进去洗。如此反复耽搁了半小时,徐准才真正做成那件他想做的事。室内没有空调,扒开了睡袍,两个人身上还是热乎乎的,贴近了彼此一蹭,汗液就流下来,然而徐准觉得他的心更热,想把宋承按在床上,然后一口就吞了。
做狠了宋承会腰疼,第二天又要顾及面子,在全组人面前按正常作息早起,简直是受罪。所以徐准不敢做久,囫囵个半小时就撤了,接下来他得负责换床单,把脏物一起扔到洗衣机里。有时候他一个人站在洗衣机前,真觉得发泄的目的没达到,反而更像是养精蓄锐。他都怀疑自己哪天,会忍不住,把宋承给做死。
洗完床单回来宋承已经重新穿着得整整齐齐,那种刚做完的事后的尴尬,很快就淡了。他坐到床边,开始跟徐准不疾不徐地讨论起,白天在摄制组里听说的事。他觉得在那个九零后小伙子的事上,徐准采取的手段过激,没有必要。
徐准把宋承揽到床头上,认为出来混,不长点脑子至少也应该长点眼色,既然敢得罪人,就不要怕承担风险。
宋承觉得既然你和别人不同,握有一些权力,那么待人便应格外宽厚些。不要因为随意一两个小细节,就断人活路。
宋承这个性格真是让人着急。徐准说,你怎么不明白,我是为了你。
宋承说,我知道。可是你开掉他,有用吗?
其实那几天在厨房发生的事,对宋承来说,还算比较好承受。毕竟是当面直说出来的,胜在清楚明白。总好过在徐准看不见的地方,许多人都把他当成傍大款的成功案例,羡慕混杂了嫉妒,看不到其它,只看到徐准和他在社会地位上的差异,当面赞他男神,背后又换另一种议论语气。宋承是很珍惜声誉的人,长时间以来累积起来的这些琐碎细节,想必是让他有些在意。
“我没事。”宋承说,“我听人说真正内心安定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在意这些,我之所以还会在乎,大约是我自己心还不够静。”
“正常人都会在乎这些,是你对自己要求太过苛刻,”徐准道。说着他下床把窗户撑到最大,束好窗帘,让晚风尽可能地渗透进来,回头对宋承说,“睡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赶走了小龙套,隔天替补演员到来,不巧,正是前一阵借徐准炒作,在媒体上闹得轰轰烈烈的大牌一线。宋承毫不知情,可耐不住片场人多嘴杂,没几天,就被一些热心人在饭桌上,“无意”间科普了这桩八卦。那爆料一出口,满桌人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两个,藏着掖着,借挟菜之机,偷瞧宋承脸色。其实那爆料人也未必心存恶意,大概只是个纯粹的好事者。宋承亦没有什么脸色,可摆出来给人看。他照常吃完饭,对众人说声再会,而后便跟往常一样,不紧不慢,走出餐室。
徐准出去了,大领导不在,大家难得轻松一刻,全都聚在饭厅长条桌上使劲吃饭。宋承早早吃完了,闲来无事,四处散步。从院中扶手椅旁一份展开的报纸间,一眼就瞧到那硕大黑字标题,“我对徐导演是认真的。”图片上男星五官极具线条感,单手摘下墨镜,对着镜头,风流地笑。
宋承独自一人,站在撑开的遮阳伞下,背着阳光,背着手,另一手抓住桌上那几页报纸,按住边角,仔细地翻。反反复复,翻了老半天。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些什么,也许只是在欣赏这个人,笑得好看。
第 80 章
徐准被拉到外面,参加地方上一个酒会,也即是俗称的拜山头。这对他们这种常年在全国各地流窜的人来说,比较重要,推不开。加上各种助兴和剪彩活动,一直到第三日,才回来。回来后照旧被各种琐碎工作缠绕,在茶休间隙,抽空给宋承打了个电话,关机。等到工作忙完了,再给宋承打电话,依旧关机。问了身边人,确定宋承没事后,才继续开会。开到晚上十点,旁边没跟着他一起出门喝酒的下属都有些扛不住,他才一身酒气地,回到别墅卧室。
为了不招宋承嫌,徐准尽力戒烟戒酒,已有好一段时间。这两天猛然被灌,在外面还好,能强撑着,一回来一放松,顿时就承受不住。大晚上开完了会,一身酒意都发散开来,几乎是拖着身体,回到两人所居住的那间卧室。又磕磕绊绊,乒乒乓乓,解开西装,到浴室冲了澡。换好睡衣,爬回床上时,一身的困和倦,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搂住宋承好好亲热一番。啃了半天,察觉到毫无动静,才用残存的那一点点智商想到,这个点,说不定人家早已睡着了。
但还是要继续啃。
宋承在半梦半醒间,抬手去抓黏在自己身上的那条八爪鱼。触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顺着往下,从眼睛摸到鼻子,隐约猜到是徐准回来了。然而他眼皮浊重,睁不开,只好动动嘴唇,轻声呼着气说,“徐准啊。”“哎,”徐准应着,然后下半身不知怎么居然也硬了起来,精神抖擞,整装待发,酒醒了一半。他感到宋承呼吸灼热,一下一下,喷到自己脖子下面。收敛心神,努力干活,很快把自己扒光了,顺便把宋承也给扒光了。在一片漆黑里面,搂着人,正疑惑,宋老师今天身体怎么特别好摆弄,结果他的幸福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怀里人一歪头,又睡着了。
徐准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顽强的毅力,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坚持对宋承,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坏事。然后才颇不利索地滚下床,从地毯上捡起被子,爬回来,盖到两人身上。其实他也还醉着,脑袋不灵光。在睡前,还特意扳过宋承脸,指着人家鼻子,低声地数落,“你变懒了。”
然后才睡着。这一觉极为踏实,在睡里梦里,那滋味绵长,大约就叫做心满意足。
第二天宋承惊讶地发现,徐准居然比他早起。把自身收拾得人模狗样的,背对着床,站在墙边沙发前,正俯身去收拾散落在沙发上的文件和衣物。察觉到背后oo,回过身,精神很好地与人打招呼,“早。”“早。”宋承困惑地看了他一会儿,下床进浴室洗漱。出来时,发现被子已经叠好,餐桌上,甚至还准备了早餐。
宋老师完全不能理解徐准这种几天不见,小别胜新,跃跃欲试想要表现一下的心理。只觉徐准奇怪得很。他看那人在房间里东翻西扬,还以为是要找什么东西,用毛巾拭干了一下嘴唇,主动贴着徐准肩膀,凑过去,要帮忙找。被徐准连声推回来,按到窗边餐桌上坐好,“吃饭。”
“房子就留给我收拾。好不容易放一趟假,结果你就跟着我来了剧组,除了吃苦,就没别的。我们在野外工作的,条件就这样,在生活水平方面,不是很高。你看你又瘦成竹竿了。这两天外面的桥修通,片场物资供应恢复正常,我昨天在酒店看到他们早饭做得不错,就特意请大厨在清早做好了,连夜开车送过来。”
宋承低头一看,小桌上摆放的各色中式早点,白的红的,花样果然不少。他倒也不矫情,没说什么推辞的话,少言寡语的。从中选了碗白粥,默默端出来开喝。又从配菜点心里,拣清淡不油腻的小食,拈几块,搁到盘子里,坐端正了慢慢地吃。徐准一开始还担心他会不喜欢,后来见这吃相,心里一乐。他知道宋承是个什么德性,从骨子里矛盾好玩到不行。你以为他安于清贫,对物质全不在乎,实则他却特别看重每一个日子的活法,对于生活品质,挑剔得厉害。
只不过他定义生活品质的方式,可能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早上阳光很好,天气不热,树林里边空气干净。靠在窗边,沐浴在阳光下吃早餐的宋承很有礼貌,没发出任何声音。全房间里就剩下徐准,串着个拖鞋,啪嗒啪嗒,在房间四处溜达,毫不熟练地逞强做家务。一边收拾房间,一边絮絮叨叨,交待他这几天,在外面的行程,“酒会没什么好玩的……只是见着了几个老朋友。消息都很灵通……都听说我快要结婚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办事。我告诉那几个老家伙,你身上还带着伤,不适合出国做长途旅行。等再休养几个月,冬天过去,气候暖和了。明年春天,咱们就飞到d国去办……对了,你手机怎么关机?”
徐准胡乱打扫,瞎猫撞上死耗子,恰巧把抽屉抽开,床头柜里安静躺着宋承那只黑色男士手机。他弯腰取出,揣在手里,轻松地掂了掂。随口道,“昨天晚上我给你电话,想要叫你下来吃饭,都没人接。这地方,荒郊野岭,除了别墅这一小块,别的地儿,一连走出去十几里都难得遇见人。你手机不开机,万一要是发生点意外,我联系不上,那多危险……”
说着把手机拿到墙头充电器处,接通电源,给宋承充上。宋承想要去阻止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徐准为了展示贴心服务,刻意长长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十来张堵塞了收件箱一整晚的图片,一瞬间自动弹跳出来。全都是徐准在前几天,某个酒会上,同某人角度暧昧的合影。
徐准盯住那手机画面,仿佛是愣了。看了好长一会,才缓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这远不仅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在他对宋承情意最好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这么些烂事,而且可以想象得出,这些事,在长期以来,是如何一直在骚扰着宋承。宋承从不怪他,可是他该如何自处呢。过往的誓言一下变成许多个耳光,往他脸上抽得滚烫。
事情发生得太快,宋承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立在窗边,愣了许久。后来才主动走过去,抽掉徐准手中的手机。想了想,忍着尴尬,低声说,“我不在乎,都忘了吧。”
徐准反正是披上外套匆匆出门。宋承望着那背影,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话,能说出来安慰他。今天这事他实在是没有预料到,谁又能想得到呢?徐准在今天早上,怎么忽然就变身成了家政小超人,不仅比他早起,而且还比他勤快。奇迹一样的。
第 81 章
整个上午,徐准在片场,都心事重重。那眉毛皱得都能拧毛巾了。这电影所启用的新人导演,正想着自己运气不错,能捞到徐准亲自来做监制。谁想运气还是不够,正撞在徐准心情不好的枪口上。徐准他老人家一不高兴,整个制作组就战战兢兢。越紧张越出意外,就在大家一个个都擦泪抹汗,暗自庆幸这一个地狱般的上午即将过去,饭点就要到来时,房檐上挂的一只道具铜铃,不小心砸下来,笔直砸在正杵在屋檐下方散发阴暗气场的徐准身上。道具铜铃锋利的边缘刺进衬衣,划伤胳膊,当即便流出了血。
临近收工出了这意外,整个制作组疲惫的精神都强迫振作起来,纷纷围上去,帮着查看伤势。该拿急救箱地拿急救箱,该找医生的找医生。还有人叫着,赶快去把宋老师给叫过来,陪陪徐准。徐准拦住他们。
被砸了这么重一下子,陡然一站起来,你不说,还真有点晕。徐准身体摇晃了两下,被众人扶着,坐到一旁台阶上面。顺手从地上捡起跟自来水管,也不理会众人劝阻,不管不顾地,撸起袖子就往胳膊上戳。等用自来水冲得差不多了,血将近流完,连同地上的血水也一块洗净,才把水管一扔。“好了,现在去把宋老师给我叫过来。”
宋承正躲在别墅小偏屋听课程视频,记学习笔记。因为早上发生的事太过尴尬,所以一上午也没怎么学进去。原本想着,中午吃饭时见着徐准后,好好跟他谈谈,谁想到等来的就是个小剧务同志,被野太阳晒得满头是汗,哑着嗓子,急急忙忙喊他出去,说是徐准流血了,受伤。人家这么着急,传染得宋承也分外急。等到了地方一看,正主坐在庭中矮台阶上,脸上还挂着笑。一手靠着膝盖,正悠闲地与众人谈笑风生。转头间见到他,立马就闭嘴了。
特别有眼色的后勤人员,此时开始有条不紊地组织大家领盒饭。待宋承穿过人群,踱到徐准身边时,院子里的人已经差不多快散光。刚好给两人腾出说话的地儿。宋承半跪到徐准身边,从旁边地上捡起急救药盒子,打开来,取出绷带和基本伤药。抬手去捉徐准胳膊,徐准那条受伤的老胳膊,还老不乐意似的,刻意躲着他。宋承垂下眼睛,把手指也撩开来,问道,“这是在冷战?”
“不,”徐准老实地摇了摇头,“哪儿敢跟您冷战呐。”
他说着,不太情愿地把那条带红的丑胳膊伸了出来。“你不是不喜欢见血吗。所以刚才第一时间,才没让你过来看。”
宋承倒不知道徐准居然注意到了他不喜欢见血。这点他从来没跟徐准提起过,还一直自以为瞒得很好,徐准不知道。
“……我也不喜欢看你流血。”宋承低着头,思维慢吞吞的,半晌,憋出这么句话。
“以后别用自来水冲太久了。要是我在你旁边,就尽早叫我过来。”
“哎。”徐准没甚意味地咕隆了一声。把身体转过来,侧身瞧宋承低着头,半垂着眼睛,专注地拿棉签蘸了消毒水,往他胳膊上涂涂抹抹。先小心清理掉血糊糊,再拿纱布和药用胶带,贴到上面包扎。伤口不深,长度统共还不到五公分,虽然流的血不少,可实际伤得并不重。但宋承依然做得一板一眼,毫不马虎。
清理完了,两人瞬间又回复到早上那种熟悉的冷场。宋承在旁边静静待了会,察觉到徐准还是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意思,便收起东西,转身准备走。被徐准大力扯回去,“领导,我坦白。”
“老实交待完了,领导能给我来个从轻发落不?”
宋承在他旁边,找了块干净台阶坐下来,“那要看这位同志你坦白到什么程度。”
“这几天我在外面,没有做亏心事。”徐准说。顺便把走廊柱子下,他一早就准备好的报纸扯过来,往那照片人像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跟他也没有。”
第 82 章
院子四四方方,绕院贴了四道围廊,徐准和宋承就坐在最里头,围廊下的台阶上。虽然什么暧昧动作也没有,但就是能让人感觉气场,叫人知道,那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而是跟天下所有的普通人一样,最为寻常不过的两口子。
这俩人中,徐准显然有点愁眉苦脸。先是不安地向宋承倾诉了一长串,教宋承沉默,思考了会,然后点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三句就把徐准给安抚下来了。徐准那脸色豁然开朗,跟拨云见日似的,给点阳光就灿烂。高兴了没一会儿,又转头去勾搭宋承。抄起地上映着绯闻对象照片的报纸,对人进行言辞调戏,无果。又不知从哪只裤兜里,摸出下属偷塞给他的香烟,厮磨着,非要让领导同意他抽两口。宋承被骚扰得脸色犹犹豫豫的,徐准这目的就达到了。其实他也未必真想抽烟,只不过想要借机会,看看宋承为他为难的模样。
这种心态就好像三年级的小学生,暗恋了坐在前桌的漂亮小姑娘,便一定要伸出手,大力去扯乱人家发辫。又贱又惹人嫌。可是对于片场餐厅中,那一群隔着玻璃围观得正起兴的闲适人群,恰好是新鲜戏码。亲眼目睹老板被妻管严,多解恨呐……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在那之后,两人感情越来越好了。至少在明面上,外人能看得到的地方,徐准总是做得周全得当,让想传闲话的人,一处把柄也捉不出来。搞得好些人都好奇,那天中午,宋承到底向徐准说了些什么,搞得徐总这么乖觉,这夫夫俩,一下就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其实那天,还真没发生啥大事。
徐准只不被宋承手机里那些照片刺激狠了,将自己古往今来所有的绯闻,真的假的,实的虚的,一股脑全向宋承报备了一遍。说的时候尤自心中忐忑,以为宋承会因此看轻自己。毕竟他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混账事迹,都是自个瞎折腾出来的,说出来,自个都觉得乱到不行,不像人样。如果宋承要对他生气或者失望,那也是他活该,应有此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一辈子背这心理包袱的准备。
可是宋承居然说,徐准,我原谅你了。说了原谅就是原谅,不是只在口头说说,却又在心里计较,为一件事纠结个没完。宋承觉得自己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更是个成熟独立的成年人。徐准这几年对他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哪些事是别人做的,哪些事是徐准做的,他能够分得清。日子应该是每一天都过得比前一天好,如此,未来才算得上是个令人期待的未来。他相信徐准不是那么差劲的人。哪些是从前,哪些又是现在,既然早已经划得泾渭分明,又何必再去旧账重翻呢。
徐准在那一刻异常震惊,很快平复下来。从此以后对宋承,又多了一分了解和敬重。现代人的感情冷漠而充满了怀疑,在他所处的环境里,更是人人都只顾着眼前的那一点欲望,只想得到,不想失去,只想记仇,从不原谅。爱要爱得不择手段,恨要恨得刻骨铭心,受一点点气氛羞辱也要记在账上,好日后得势了报复回来。连婚姻也变味成交易,道德和准则都是极遥远的事情。他何曾见过一个人,真正发自内心去原谅和热爱另外一个人呢?徐准只觉得,宋承的心像是一片秘密的深海,又像累积了千重的岩石,每揭开一层,都让他惊讶到震撼。
徐总严厉打击一切小三的政策雷厉风行,从那以后,宋承身边明显清净了不少。下半年一直平安无事,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点缀其中的激情来得频繁又常见,连幸福也变成寻常事,也许只有他们家的菜谱值得一题。在平时就是家常菜,应季时鲜蔬菜水果鱼类拿来烹炒煮汤做沙拉,该尝的鲜一样不落。顿顿都要有鸡鸭鱼肉排骨猪蹄做大菜,而螃蟹海鲜之类,一般是等两人得空了,或者约一个工作不太忙的想喝酒的晚上,到外面去吃。这还只是平时,等到周末,或宋承觉得最近有些亏待徐准,想要加倍对徐准好的时候,他们家的小饭桌上,会摆得放都放不下。有些菜需要提早花一个星期,甚至两个多星期就开始准备,这其中辛苦,宋承也不大跟徐准提,往往等到饭菜上桌了,徐准吃到嘴里,才能明白。
刚开始徐准还心里还存个疙瘩,他很心疼宋承。觉得宋承给的这待遇,太奢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奢侈。娶个这样的伴侣,比买上一堆豪宅,弄一堆奢侈品摆在家里,还要奢侈得多,自己何德何能。可是宋承坚持这样做。他认为现在人作息都忙碌,每天朝九晚五上班,日子过得和前一个日子一模一样,如果连每天的三餐也和前一天吃得一样,那岂不是成了机械人,生存意义何在。简直可怕。
中秋来时,宋承做了烤得十分酥软的鲜肉月饼,和徐准俩没吃多少,剩下的打包了拿去送人,居然异常受欢迎。搞得那几天,他们家门前天天一堆前来拜访的徐准的狐朋狗友,配上茶饮和宋承做的其它中式点心,招待得将将合适。
男人一过三十,好多便向着微胖界青年发展而去。可是徐准被宋承调理得,不仅没有这趋势,反而气色越变越好,精神头更足,走出去和人见面谈交际,一身的穿着举止干净体面,连眼神都跟着明亮了不少。公司人都调侃说徐总最近变帅了啊,有人料理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