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收稻谷的壮劳力们,此时都在很努力的干饭。
今天集体给管饭,这顿饭实在是太过丰盛了!
这让生产队的那些社员们,肚皮里就装了太多东西;因为大家油水猛然吃得太多,因此而拉肚子的人都不少。
即便是那些没拉肚子的人,此时因为吃的太撑了,短时间内也不能下稻田里干活了。
所以, 田坎上的师生们敲得再是热闹,除了生产队长彭志坤过来看了一眼、客气了几句之后。
便再没有别的人过来,顾得上过来看热闹。
毕竟精神食粮虽然好,可吃到肚子里的猪肉,那才是实实在在的。
等到彭志坤走了之后,杨老师看见空空荡荡的稻田里, 也就只有罗旋一个人在那里忙着抓鱼、抠黄鳝。
见此情景,
杨老师也没了继续唱歌、继续奏乐的兴质, 便招呼着男女同学们坐在大桑树下, 各自拿出他们自带的饭盒,准备开始野餐。
此时,估计已经是上午快要到8点左右了。
这个时候的太阳说晒、也不是特别晒。
但也绝不温柔。
罗旋在稻田里面翻来覆去的找了一会儿,倒是抓到了5条鳝鱼、3条泥鳅,还有几条鲤鱼、鲫鱼。
由于前一阵子秧苗太过旺盛,所以,所有的人都无法下田抓鳝鱼。
这个时候抓到的鳝鱼,个头都比较大,抓起来很是过瘾。
“罗旋啊,你捆稻草也挺累的,现在太阳这么晒,你干啥还要抓鳝鱼呢?”
姬续远坐在田坎上的桑树旁,一边用草帽扇风, 一边问,“这么热的天,你也不怕中暑?”
罗旋抓到的鳝鱼、鲤鱼这些鱼获, 还需要丢进空间里养上一段时间才行。
所以,不能在稻田里停留太久。
闻言, 罗旋深一脚浅一脚的,把鱼篓提到桑树下,将这些鱼获倒进木桶里。
顺手扯过姬续远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和泥水。
姬续远的毛巾,是上海国棉6厂产的高级货,被罗旋这么一糟蹋,一张崭新的毛巾,顿时就变得乌漆嘛黑、惨不忍睹!
姬续远见状,哈哈一笑,“呵呵,你自己又不是没毛巾,干啥非得来糟践我的呢?”
罗旋一瞪眼,俯身凑近姬续远低声道,“田里干活的人,足足有30个之多。上至乡公所里的干部、下到生产队里的社员,你见过谁的毛巾,像你的这样干净?
别人甚至还没毛巾, 只是用一块麻布擦汗哩!
几十号人, 就你的毛巾白白净净,这合适吗?这不合适!”
“我这是在帮你哩。”
罗旋补了一句,“泯然众矣不丢人,鹤立鸡群挨棒槌。你不谢谢我一声倒也罢了,咋还反倒埋怨起我来了?”
姬续远饭量不大,早早的丢下饭碗,便戴着草帽、脖子上挂着一条崭新的毛巾,独自跑到稻田边上来闲坐。
如今他听见罗旋这么一说,倒也反应过来了。
只见他出伸手,把罗旋脖子上那条半新旧的破毛巾扯下来,然后往自己脖子上一挂,“老夫就和你换了,从现在开始,那条新毛巾就是你的了...不行的话,我再给你加10块钱。”
又拿钱来诱惑我?
没用!
姬续远要是出身清白的话,自己倒是不介意替他“保管”钱财。
可这家伙身份太敏感了。
要是收了他的钱,哪一天他倒霉了的话,清查他的财产去向的时候,准得跟着他一起挨收拾!
别人得到了糖衣炮弹,会把糖衣留下、把炮弹给扔回去。
可姬续远这里倒好,尽是炮弹,没糖衣...
所以,咱不爱钱!
罗旋嘿嘿一笑,然后扭头朝着上面那根田坎上、围坐在桑树下正准备开饭的杨老师,和十几位同学高声叫道:
“杨老师,你们不要坐在桑树下。那树上的虫多!那边有个竹林,你们到里面去歇歇吧。”
杨老师激昂的声音传来,“生产队里的广大社员同志,都不怕劳苦、不畏惧高温,他们都在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
我们红星高级小学的师生们,又怎么会畏惧小小的...哎呦,妈耶!这是啥呀...呜呜呜....”
一条毛毛虫跌落在杨老师的饭盒之中,顿时把那缸子酸豇豆肉沫,给毁于一旦。
菜里面多了一条毛毛虫而已。
这事儿要是搁在周老大身上,一口气把它吹飞就是了,不影响他的食欲。
城里人讲究。
尤其是像杨老师这种,裤腿上的泥巴刚刚洗干净的新城里人,必须比那种城里生活了好几代的的土著,都要表现的讲究一些才行。
菜里掉进一个毛虫妹妹,杨老师宁可倒掉它,怎么可能还会吃那盒菜呢?
“走,赶紧...哎呦,疼,呜呜呜呜....好痛啊!”
另一位负责敲鼓的男学生,弯腰准备收拾东西换个地方吃饭。
不料,刚刚拿起饭盒,只见他突然从地上一蹦三尺多高!
他嘴里刚喊了两声痛,便实在是忍不住那种钻心的疼痛。
一下子就放声大哭起来!
见平时最爱充铮铮铁骨、一直都把战斗英雄当自己毕生学习的榜样的班长,在小虫子面前都成了这副怂样。
大桑树下的男男女女学生们,顿时惊慌失色、乱作一团!
有当场吓得倒栽进稻田的、也有吓得一溜烟跑老远避祸的。
有上前替他翻看衣领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的...
还有失声痛哭,在田坎上跳着脚、嘴里大呼小叫求援的。
“这是挨了洋辣子,还是豁辣子掉他衣领里去了?”
姬续远见状,不由叹息一声,“这东西啊,壮汉都顶不住。哭吧,哭出声来了,就会好受一些...”
这个时期,城里的生活条件也不是有多高。
有一些城里的房梁上,也会有“豁辣子”躲在上面,时不时的掉进人的衣领之中。
所以,
别看姬续远从小养尊处优,但他也是遭遇过豁辣子,把他浑身弄成豁痕、疼痛难忍的。
罗旋听见惊叫,猛地从地上跳起来!
走田坎得绕很远的道。
时间紧迫,罗旋“噗通”一声跳进稻田,淌着水就往上面那根田坎上跑!
等到冲到上面的桑树下。
罗旋抬头望了望桑树叶和枝杈之间。那些隐藏着的无数蚂蚁、桑树虫、豁辣子、八角辣一眼。
拉起那位哭的鼻涕一堆、眼泪一汪的班长,就往外走。
等到脱离了大桑树的范围,罗旋一把扯开他的白衬衣,看了看他的后背。
只见入眼凄凉、满目苍夷。
这家伙的后背上,东一个包、西一个疙瘩,红彤彤、火辣辣。
怎的一个凄惨了得!
原本被八角辣[洋辣丁]掉在身上了,就不要乱动,尤其是不能扯着衣服来左右晃动。
那样做的话,会刺激到八角辣,使得它分泌出更多的毒液,从而给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趁它不注意,用片树叶、或者是小木棍儿将它挑走就好。
但知易行难。
普通人骤然遭遇到了八角辣的钉刺,那种钻心噬骨一般的剧烈疼痛,瞬间就会传递到神经中枢,谁也忍受不了那种刺激。
出于本能反应,谁也会左擦右扭的。
“别嚎了,英雄点!”
罗旋一边捡起一根硬硬的草根,一边道,“把背弓起来,别动!”
还别说,提到‘英雄’两个字,这位向来以刚强自诩的班长,倒也停止了嚎啕。
只是在那里不停的抽噎、嘴里不停的倒吸着凉气。
只见他肌肉抽搐、时不时还打个冷战,显然他还在暗中和那股巨疼抗衡。
罗旋用小棍子,把那只作恶的八角辣给挑下来,然后用棍子将它的身体戳破。
被开膛破肚的八角辣体内,顿时流出一股浓浓的绿色汁液。
用小木棍把汁液涂抹在班长的后背上,只要有红肿的地方,统统都抹上八角辣的汁液。
不一会儿,只听见班长嘴里“咦”了一声,然后扭扭腰,“呀,现在我感觉不怎么疼了。罗旋,你这个法子很管用啊。”
罗旋笑道,“既然这么灵,那我就再去找一条八角辣,来让你实验实验呗。”
“不要啊!”
班长吓得落荒而逃!
社员们休息一会儿,就在廖大队长和彭志坤的带领下,又陆陆续续的来到了稻田里,继续收割稻谷。
歌声激昂,锣鼓喧天,口号震天响。
“农业合作社大丰收,我们的粮食支援全球!”
“亩产粮食千千万,亚非拉人民笑开颜!生产队员到田间,金灿灿的稻谷当地毯!”
田坎上慰问队的师生们,又唱又跳,看起来比田里的社员们都还累...
打谷机再度响起。
这一次,见识过了打谷机高效率的廖大队长,又让彭志坤再调集几位妇女,前来帮忙割谷子,免得供应稻谷不上。
天气炎热,知了呱噪。
大家干的满头大汗,浑身难受、心烦意燥。
没一会,田坎上杨老师她们的锣鼓声,听在大家的耳朵里就不再悦耳了,而是变成了震的人头晕脑胀的噪音...
割稻谷费腰,稻谷上的叶子伤手,加上太阳晒的背脊开裂似的,火辣辣的难受。
稻田里又有大量的水蒸气蒸腾,大伙儿喝下去一肚子的盐开水,顷刻之间就化作小溪一般的热汗,给挥发一空....
“丰收的喜悦,洋溢在田间地头!我们生产队里的社员们,眼中噙着幸福的泪水,心里满身丰收的喜悦...”
田坎上杨老师的声音,早已没了原先的激昂、声震林樾。
一篇励志的短文,在她嘴里变成了有气无力的照本宣科。
那些敲锣打鼓、摇旗呐喊的男女学生们,她们的激情,终究还是没顶过夏日的烦躁。
此时,一个个蔫头耷脑、无精打采,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哎——
班长和副班长熊英,心中暗自感慨道:看起来,去乡下支农这件小事情,还是没有去拯救世界、帮扶亚非拉受苦受难的人民的伟大事业,来的轻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