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的,号称怜香惜玉的,梦想着要金屋藏娇的多了去了,恶俗到动手打人的还真是不多。
萧谏道:“谁打了你?带着我找他去!”听头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本王打她了。不打勤,不打懒,专打她这不长眼!尔等却待如何?”
萧谏抬头一看,那人却也正看着他,两人同时愣住了。接着萧谏先反应过来,对着楼上之人微笑了一下,道:“大殿下,多年不见,你好!”躬身抱拳,行了一礼。
楼上那人着深紫色凤纹锦衣,金冠玉带,雅洁华贵。眼梢唇角微微斜吊,带着些冷漠讥诮的似笑容,正是当朝的大皇子齐鲁王高鸿。
高鸿却依旧在盯着萧谏发愣,他未出征南蜀前和萧润过从甚密,在萧家见过萧谏多次,甚是熟悉。那时的萧谏才不过十六七岁,虽然形容秀雅端正,却还未长成,带着几分稚气。如今长大了,随随便便着一件半旧青衫,但仍显出身材高挑修长,眉目俊秀雅致,两只眼睛又大又亮,晶莹璀璨如黑宝石般,眼尾微微上挑,一笑就弯成了水光潋滟的一对儿月牙泉。这么一个翩翩美少年,把高鸿看得转不开眼,半晌方道:“你是……小谏?”
萧谏道:“是。”却见高鸿身后的雅室里跟出来了几个人,都是当朝的年轻官员,其中一个,萧谏一眼看见,那火气,蹭地一下,就从脚底冒到了头顶心。
那竟然是他未来的妹夫丁无暇。
丁无暇作为兵部尚书的儿子,早已在朝中任了官职,要说来这里逛逛,也算合情合理,但萧谏就是见不得他到这种地方来,当下两道剑眉就耸了起来,想发怒了。丁无暇一见他,也是惊喜交加,他和萧谏自小一处厮混,看他的脸色看多了,这发怒的前兆再熟悉不过,一看就知道不对头,忙道:“田田,田田,我们来只不过是商讨事宜,没……没干别的!你稍安勿躁,快上来,这些天我到处找你呢!”
萧谏拧眉,把身边的棠若轻轻一推,让她先行离去,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刀柄,道:“上去看你寻欢作乐吗?妹夫,你家书房外的梧桐树长起来了没有?”
错认
丁无暇苦笑道:“没有,剩那半截子一直不见发芽,想是快死了。田田,别这样,我真的没有……”话未完,他身边的高鸿忽然道:“萧谏,你我也是故人,上来共饮一杯可好?”
萧谏笑道:“如此却之不恭。”拔身而起,忽然就出现在了丁无暇的眼前,伸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上轻轻一捏,丁无暇疼得脸色发白,强忍着痛楚笑道:“田田,进来说话,进来说话。”
众人占据的是鸣莺堂中陈设最为精致豪华的翠微居,高鸿在前,一干人跟着蜂拥而进,室中起了台子,矮几软垫,还有几个书院里的姑娘在候着。适才棠若给高鸿斟酒,结果不小心把酒滴在了他的衣襟上,被他抓住手臂一下子就从房门处摔了出去,把众人吓得不轻。余下的姑娘正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见萧谏跟了进来,如见了救星一般,萧谏却道:“来来来,你们几个接着给这几位爷斟酒。”
高鸿接口道:“不用,你们几个去伺候他们去,笨手笨脚地遭人厌烦!小谏,过来坐在我身边。本王有话问你。”几个女子松了口气,纷纷都挤到了丁无暇等人的身边坐下。
萧谏看在眼里,狠狠瞪了丁无暇一眼,依言过去坐在高鸿身边,丁无暇感到他凌厉的眼风,连忙把身边的女子不着痕迹地推开,挪得离萧谏近了些坐下。
高鸿侧头看着萧谏,眼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微笑道:“你怎么不给我斟酒?”一贯骄横的他此时语气竟是温柔无比,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萧谏听他语气怪异,心中思索来去,不知他意欲何为,口中却答应道:“是,我这就给大殿下斟酒。”执壶在手,恭恭敬敬地给高鸿斟酒,高鸿浅笑着一饮而尽,唇角微扬,道:“接着给我斟酒啊!你也满上,还有无暇,也陪一杯!”
几人酒过三巡,高鸿酒意微微上脸,不经意般伸手搂住了萧谏的腰,道:“小谏,三年未见,前些日我回来,才听说了你家的事情。唉,真是遗憾啊!我和萧太师多年交情,就这么晚回来一步,让他送了性命。你如今流落在这种地方,我却不放心的很,你还是跟着我回王府吧。”
萧谏微笑道:“多谢大殿下挂心,我在这里挺好的。我这罪臣之后,能留得一条性命,就是圣上最大的恩典。大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高鸿伸手点点他的脸颊,道:“别不知好歹。这种地方,岂是你容身之所?不如跟着本王,将来建功立业,出人头地。马上这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不答应我,可是要生生地错过去?”
萧谏心中一动,问道:“什么机会?”
高鸿斜眼看着他,笑道:“想知道?这儿人太多了,没法说,等没人了我就告诉你。”
萧谏感到高鸿那只手在自己腰际很不老实地动来动去,心中觉出不对来。微微侧头,悄悄看了丁无暇一眼,丁无暇早已看在眼里,脸色微微发白,眼中满是焦急之色。萧谏不动声色,正想接着给高鸿斟酒,高鸿却忽然夹手夺了酒壶自己斟酒,笑道:“来,你也饮一杯!”拿起那杯酒直接递到了他的唇边,萧谏躲不开,只得由得他灌了下去。
高鸿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没有酒窝的,现下一笑倒多了个酒窝出来,这酒窝是从哪儿来的呢?却为什么只有这边脸上有?那边却没有?”伸手在他有酒窝的左脸颊上轻轻摩挲,萧谏轻轻推开他的手,道:“大殿下,怪……怪痒的。”
高鸿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道:“痒?回头慢慢你就不怕痒了。”
他言语越来越暧昧不清,萧谏见他纠缠不休,眉头微一蹙,干脆自斟自饮起来,片刻后便已是面色嫣红,摇摇晃晃地似要坐不稳当,高鸿一直在凝神关注他,见他醉后双眼黝黑迷离,容色更添几分秀妍妩媚之色,不由得心痒难挠,柔声道:“小谏,你是不是醉了?这后面就是卧房,我带你去歇息一下醒醒酒可好?”
萧谏道:“醉?没有!我这千杯不倒的酒量,怎么会说醉就醉呢?”
高鸿手上越来越紧,揽得他几乎要上不来气,凑到他耳边轻笑的:“小谏,你这般模样,可是要把人的心都勾出来了。”
他温热的气息在萧谏的耳边萦绕不去,萧谏心中咚咚乱跳,眼光转到丁无暇身上,忽然怒喝道:“老丁!我把我妹妹郑重其事地交给你,你却跑来逛窑子!这几个丫头,哪个有我家窈窈生得好看!今番被我逮了现行,我萧谏定不能饶你!”一把推开高鸿的手臂,纵身扑上去,差点把丁无暇按翻在地。
丁无暇吓得往后一躲,慌张中把矮几上的酒壶酒杯带翻在地,几个女子更是配合默契,大声尖叫起来,一时室中大乱,高鸿笑骂道:“萧谏,你真是喝多了!”
萧谏恍如不闻,忽然伸手拔刀出鞘,向丁无暇砍去,丁无暇大惊失色,跳起来就走,口中惊道:“田田,田田,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动刀动枪的,这么多的人,你不顾脸面,我还要脸啊!”
萧谏喝道:“妹夫不守规矩,作为大舅子,我有资格来教训你!”丁无暇做魂飞魄散状,翻身就往室外跑,恰好那门就开了,他却一头撞在门口一个人的身上,弹了回来和萧谏摔做一堆儿,萧谏慌忙反手把刀背到身后,总算没有误伤了自己的亲亲妹夫。
高鸿恰在此时从身后抢了上来,夹手夺了萧谏的刀扔到一边,顺势搂住他笑道:“萧谏,你干什么?疯了不是?”萧谏一个踉跄,抬头去看,却见门口那人衣衫浅淡,长身玉立,竟是三皇子高淮。
高淮默默地看着这一干乱七八糟的人,片刻后道:“皇兄,宫里出了些事情,父皇想让皇兄回去一下。”
高鸿伸手揽住萧谏让他欲走不能,笑吟吟地道:“什么事情?”萧谏愤怒,却又挣扎不得。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高鸿,算计好了装醉胡闹,和丁无暇一逃一追好脱离高鸿的魔掌,却人算不如天算,竟被高淮堵了回来,心中气愤难当,暗道:“这厮真是我命里的克星!”不由地恨恨瞪了高淮一眼。
高淮恍如不见,接着道:“二皇兄正在宫里大闹,请皇兄回去安抚安抚。”
高鸿扯着萧谏落座,冷笑道:“他大闹,关本王什么事?父皇太宠他了,把他宠坏了,动不动就闹。本王却管不了这许多!萧谏,来咱俩接着喝酒!”抓起案几上的一大盏酒直接对着萧谏灌了下去,萧谏苦不堪言,被呛得一阵咳嗽,他本已有几分酒意,这一大盏入腹,酒气上涌,立时头昏目眩起来,软软地靠在了高鸿的肩上。丁无暇终于忍无可忍,道:“大殿下,萧谏他不会喝酒,请大殿下手下留情。要喝酒,下官陪您喝!”
高鸿冷笑:“本王想让谁陪,自己心里有数!那南蜀的皇帝到了本王这里,他还要陪酒陪睡呢!怎么了?你们谁觉得自个儿比刘子玉高贵不成?”
丁无暇顾不得上下有别,起身就去拉萧谏,高鸿揽着萧谏不放,只是冷笑。他身后的两个贴身侍卫飞身抢上,扯着丁无暇的双臂把他按到了墙壁上,丁无暇挣扎不开,急叫道:“大殿下,你放开他!他可是正经人家的孩子!”高鸿道:“他是不是正经人家的孩子,难道本王不知道吗?还要你来告诉我?”
这一片嘈杂声中,一直冷眼旁观的高淮终于举步进了室中,对那几个已经吓呆了的年轻官员和书院中的姑娘道:“你们都出去。”众人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
高淮反手关上了门道:“皇兄,赵国的皇帝今天送来了一个匣子。你不想知道装的什么吗?”
高鸿一声冷哼:“怎样?”
高淮道:“还是你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高鸿脸色一沉,道:“胡说,我又没见,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
高淮道:“可二皇兄却说此事与你有关,正在父皇那里哭闹,你不回去解释一下?”
高鸿冷笑道:“你别拐弯抹角了,说罢,里面装的什么?”
高淮道:“我朝安雅公主的项上人头和双手双足。”此言一出,丁无暇吓了一大跳,安雅公主是东齐皇朝唯一的公主,嫁给了赵国的国君赵元采,在家时那是千娇百贵,难道就这么让人给剁了不成?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二皇兄说此事与大皇兄有关,你若不回去解释,显得心虚。”
高鸿抬眼看着他,狠戾之色一闪而过,冷冷地道:“三弟,你不要激本王,本王不管做任何事情,从不心虚!我这就回宫!”伸手推开萧谏,起身带着侍卫出门扬长而去。其中一个侍卫临去前在高鸿的暗示下一拳打在丁无暇的腹部,疼得他立时委顿在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萧谏被高鸿一推,软软地伏在了案几上,浑浑噩噩晓得人已经走了,强撑着抬起头来,叫道:“妹夫!”却看不到丁无暇在哪里。恍惚中前面一条人影,他一腔子愤懑羞辱,无处发泄,忽然纵身而起,酒醉之下,身法仍然很快捷,伸手去抓那人的肩头。
那却是还未走开的高淮,见萧谏摇摇晃晃地扑了过来,怕他再摔一跤,只得伸臂去扶住了他。
萧谏却抓住了高淮的肩头,用力摇晃,迷迷糊糊地道:“妹夫!我只有窈窈和我姑姑两个亲人了,姑姑被关在冷宫里,想见也见不到!我妹妹,你要好好对待她,不能打她骂她,当然更不能纳妾!俸银要全部交给我家窈窈拿着,你要敢再进这烟花之所,我就掐死你!我真的掐死你!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入怀,摸索了半天,拿了几张银票出来,接着道:“我这里……有一万两的银子,是那个三皇子给我让我娶媳妇用的。现下这媳妇我不娶了,我全都给你,就算我家窈窈的嫁妆了,你可不能嫌弃她没有嫁妆。妹夫啊,我如今就能拿出这么一点钱来,是少了一点,比不得当初我爷爷在世了。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再想别的办法。”就要把那几张银票掖到高淮的衣襟中去。
高淮伸手握住了萧谏的双手手腕,道:“萧谏,我不是你妹夫,你清醒一下!”
萧谏晃晃头,疑惑地看着他,双眼却始终无法聚焦:“你不是?那你是谁?不对……你就是!你是不是嫌弃我家窈窈,不想认账了?我告诉你,你们别背地里当我是贰臣之后看不起我,总有一天,我要让大家知道,我萧谏是有志向、有抱负的大好男儿,我要做……做一番事情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道:“那个高鸿,真是可恨!我又不是女人,他在我身上捏来捏去的?什么意思他?”
高淮看他气愤愤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他可能断袖吧。萧谏,你若不断袖,以后就躲开他。”
萧谏怒道:“丁无暇,我告诉你,少爷我不断袖!你才断袖,你全家都断袖!你……你……”声音越来越低,忽然身子往前一扑,靠在高淮的胸前,睡着了。
反击
萧谏怒道:“丁无暇,我告诉你,少爷我不断袖!你才断袖,你全家都断袖!你……你……”声音越来越低,忽然身子往前一扑,靠在高淮的胸前,睡着了。
几张银票随着他垂下的手落了一地。
他的头发乱纷纷散在高淮身上,柔软的,千丝万缕的,牵牵绊绊,高淮伸手托住他的身子,低头怔怔地看着他,沉寂无语,心中慢慢一阵悲凉涌起,却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般心境。
丁无暇总算爬了起来,替自己的大舅子致歉道:“三殿下,对不起。”
高淮“嗯”一声,回过神来,道:“无妨,他喝醉了。”抱起萧谏放躺在了软垫之上,把那几张银票捡起来递给丁无暇:“你拿着吧,这是萧谏想给妹妹的嫁妆。”
丁无暇尴尬无比,也只得接了过来,道:“多谢三殿下解围。”言罢深施一礼,高淮却已出门而去,走远了。
高淮随在高鸿身后回了皇宫,到了适才二皇子胡乱闹事的端云殿外,听得殿里仍旧一片嘈杂,这次又夹杂了高鸿的声音,他站在门口沉吟了片刻,方才下定决心迎着困难走了进去。
后赵的国君端成帝大名赵元采,今日午时前,着来使把一个大大的锦盒送进了东齐的皇宫,指明给煦文帝亲启。但没人那么傻,真让老皇帝贸然去打开这个锦盒。就由大内侍卫首领蒙昕带人给打开了,然后众人看到里面的内容,大惊失色。皇帝口口声声问怎么了,蒙昕不敢回答。高帜看到那送锦盒之人面上古怪的笑容,心中觉得不对,就颤颤巍巍想过来看一眼,结果看到里面的东西,却差点昏了过去。
里面是女子的头颅和双手双足,被石灰给镇着。却是嫁到赵国去和亲的安雅公主高滟,在赵国被册封了皇后的,竟然就这么被自己的夫君给杀了,还送了一部分尸体回来。
赵元采忽然这般公然挑衅,行为大出高帜的意料之外。赵国和东齐交情尚可,数年前赵国的公主也曾被进献过来封了妃,就放在高帜的后宫中。只是高帜这几年男色女色均不近,都快忘了那女子长什么模样了。而赵元采在三年前也派了朝中的皇弟过来替自己求亲,其意甚诚,当时高帜准备先打南蜀,也恰有安抚赵国之意,便把唯一的公主嫁了过去。这个女婿和安雅公主虽属于两国联姻,但勉强也算得夫妻和睦。
但赵元采一直在觊觎东齐的国土,这两年却又想和北燕的国君联手对东齐开战,因有些协议未达成,便迟迟没有动手。况且就算要动手,也犯不到先把自己的皇后给杀了,难道是失心疯了不成?
高帜强忍着愤怒和悲伤,闻听那来使言道还有赵元采给东齐皇帝的一封亲笔书信,便命令念来,蒙昕接了过来念,内容说到安雅公主高滟不守妇道,和臣子通奸,被赵国国君捉奸在床,一怒之下方才斩杀当场。接着骂高帜教女无方,致使两国皇室均是颜面丧尽,有其父必有其女,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高帜龙颜大怒,拍案而起,道:“这个黄口小儿!他放屁!他胡说!朕的女儿不是那样的人!”接着胸口一痛,一口鲜血喷在了龙案上,把殿中的臣子侍从慌做一团,高帜强撑着一口气,指着那使者道:“来人,把这厮先拖出去,千刀万剐了再说!”
蒙昕领命去抓那送信的来使,那人冷笑,忽然闪身躲开了蒙昕的鹰爪手,一溜烟般地抢到了殿门处,原来竟是一个武林高手。蒙昕跟着追到殿门处,两人几下里过招,却是不分胜负,接着大内侍卫纷纷涌上,就在这殿中交起手来。
那人轻功高明,形如鬼魅,看似和蒙昕交手,忽然一个纵身,竟从人缝中跻身而进,向着高帜扑了过去。蒙昕大惊,飞身抢上去挡在皇帝身前,却见那人在空中一折身,瞬间穿出殿门逃逸,附带着一串嘻嘻哈哈的冷笑之声,竟是在声东击西。
笑声未绝,却忽然转成了一声惨呼之声,响彻寰宇,大内侍卫纷纷拥出殿门,却见在殿外的空地上,高淮一手提剑,一手提着那厮的人头,身上滴血未沾,可见杀人杀得很利索。二皇子高泽此时恰在宫中,也已经闻讯赶来,见到这死人和人头,吓得差点落荒而逃,惊叫道:“老三!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怎么随便杀人?恶……恶……恶心死了,快来人把这死人拖走!”
高淮收剑,顺手把人头丢在地下,侧头斜睨了他一眼,接着躬身一礼。高泽脊骨一凉,远远地绕过他,抢前进了殿,却在知悉了安雅公主的死讯后,捶胸顿足地大闹起来,他和安雅公主是一个母妃所出,平日里兄妹两人最是亲厚,如今装也要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来。偏生高帜生平最看重儿女,儿女在他心中的地位仅排在国土之后。当下跟着起哄,和高泽抱头痛哭,演一出同仇敌忾的戏码。
高淮进殿来,等了半晌,方等到一个间隙,道:“父皇,儿臣刚才和那人交手了,他武功身法怪异,儿臣能确定是十三旗中黑旗门的二当家,却成了赵国的使者来送东西。”
高帜道:“十三旗的人?”皱眉思索,沉默不语。
高泽却从高帜怀中抬起头来,忽然起身冲到高淮身前,抓住他的肩膀摇晃道:“老三!你一滴眼泪也不掉,果然安雅不是和你一母所出,你就不当她一回事!你这冷心冷性的人!”
高淮被他晃得无奈何,却忍着不发一辞。高泽却接着道:“十三旗?大皇兄和十三旗的人素来交好,说不定此事就和他有干系,对,一定和他有干系!他人呢?人在哪里?”
他这般乱吵乱闹,高帜也有些受不了了,道:“淮儿,事关重大,去把你大皇兄找来。”
高淮领命出宫一趟,在翠袖书院找回了高鸿。没想到回来后,高泽竟然还在闹,果然皇家锦衣玉食,滋养得他精力充沛。
这次加入了高鸿,高鸿斜吊着眼看着高泽,兄弟二人面面相对,都不甘示弱。高鸿道:“你说我和十三旗有勾当,不错!我是认识他们几个人,这就和安雅的死有关系了?老二你可真能浮想联翩啊!你要是去做了大理寺卿,天下所有的疑难案件你都能给破了,只是不要屈打成招就好!”
高泽道:“大皇兄,我那妹妹和妹夫一向恩爱,如何就这样翻脸杀人了?定是有什么缘由!和这送信的人脱不了干系!”
高鸿冷笑道:“那你该去逼供送信的人,和我胡闹什么?”
高泽道:“送信的人?送信的人?对了,送信的人让老三给杀了!”他反身看着刚进殿的高淮,道:“三弟,你是不是在杀人灭口?”
高淮见他胡搅蛮缠,却又不能不解释清楚:“他武功很高,生擒很困难。他想刺杀父皇,我怕有闪失,才杀了他。”他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和那人交手时一发现他是十三旗的人,脑袋轰地一声,剑法比心思快得多,待悔悟过来,人头已经在他手里提着了。
高泽跳脚道:“你故意的,你定是故意的!你害我妹妹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赔我的妹妹,安雅啊,我的安雅啊!”
高淮道:“皇兄,安雅也是我的妹妹,臣弟愿意为她报仇。不过两国之事,须得从长计较。若有用得到臣弟的地方,只要父皇吩咐下来,一定照办。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稍安勿躁可好?”高泽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接着又是一阵呼天抢地,痛不欲生。
高鸿听得不耐烦,伸手在他肩上一推,推得高泽一个踉跄,道:“你究竟闹够了没有?再闹我揍你!赵元采杀了安雅,我们就当以牙还牙,重重地予以反击!他不是也有个姑姑在咱东齐的后宫中?拖出来剁成八块,给他送回去!”
高帜本来衣袖掩面坐在龙椅后,一听这话忽然回过神来,道:“鸿儿所言甚是有理,来人,把那赵淑妃给朕剁了,也装在匣子里,给赵元采送回去!”
地下蒙昕高喝一声:“遵旨!”立即着人办理此事。
高帜环视底下,道:“赵国在咱这里还有人没有?统统剁了,都给他送回去!所有赵国客商,立即驱逐出境,封闭边关。还有,传朕旨意,召梁飞、谢昭然、云丞相、兵部丁尚书立即进宫,朕有话要说!鸿儿、淮儿,你两个留下,泽儿,你先滚出去一会儿,等冷静了再进来,吵得朕头疼!”
这一家子总算停止了喊打喊杀,等这几个臣子召进了宫,已经是黄昏时分,高鸿和高淮侍立在皇帝两侧,看着这几个朝中重臣,听闻了公主的死讯,均是不动声色,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后果。
高帜等了片刻,见无人应声,便道:“赵元采这小儿,他是公然要和朕撕破脸了。两国开战在所难免,朕今天请诸卿过来,就是要诸卿做好应战的准备。不过朕也知道我东齐才把南蜀拿下,费时三年,财力兵力折损较大,国库空虚。南蜀虽富庶之地,但民心初定,也不可征用太过,否则易引发各地暴乱。所以还要诸卿多操劳了,还是在东齐境内征兵征粮,准备开战!”
武试
高帜好战,已经不是一年两年,这个嗜好大臣们都知道。连年征战下来,国库的确快要空了。但看皇帝坚决又悲痛的表情,却是谁也阻挡不住,只得答应下来。当下议及各种细节,直忙到大半夜,大臣们才退散。二皇子滚出去后再也没回来,余下的两个皇子奉父皇之命送各位大臣出去。高淮等高鸿出宫走了,悄悄跟在龙骧将军谢昭然身后,跟了很远很远。
龙骧将军谢昭然带兵驻守边境,难得回京一趟,这次却恰巧因患病在身回京医治,偏生又逢上了这样的事情。他脸色灰白,拖着沉重的病躯往前走,听高淮渐渐地追上来,便停住了。
高淮道:“将军!”
谢昭然淡淡地道:“赵元采国力不及东齐,会联络北燕一起出兵。北燕的公主也在他后宫中,是下一任赵国皇后。”
他缓缓回头,对着高淮道:“你想当皇帝吗?”
高淮一怔,却终是摇了摇头。谢昭然道:“方圆几十丈内没有人,你不要有戒心。”
高淮沉吟片刻,一声不响,谢昭然盯着他,重病之下,眼神仍是清冷坚定,道:“为什么?”
高淮道:“将军昔年与我有大恩,我不瞒着将军。我不能近女色,无法为东齐皇朝留下子嗣,所以无缘帝位。”
谢昭然道:“你若无此意,你在外面就接着混你的江湖,回金陵干什么?”
高淮抬头看着他,道:“我有很多事情要办,所以回来了。”
谢昭然道:“那么……办妥当了没有?”
高淮摇头:“没有,很困难。父皇不答应我,要我自己想办法。”
谢昭然道:“很困难。如果大殿下做了太子,将来登基后,你会更困难。”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听说梁飞将军和你父皇建议,这次出征,让你和大皇子一人一个国家。”
高淮道:“我没有打过仗。若是父皇让我出征,我该挑哪个国家?”
谢昭然道:“挑赵国。赵元采骁勇,但喜奢华,好玩乐,有弱点可乘。北燕国力虽弱,国君魏明臻英明谨慎,不易拿下。”目前北燕的兵力显然不如赵国,天下皆知,谢昭然却要高淮知难而上。
高淮道:“大皇兄早就想和赵元采交手,我怕他不肯相让。况且皇兄能打仗,赵国实力显然要强过北燕,父皇会信任我、答应我吗?”
谢昭然往前走几步,缓缓地道:“梁飞还提了个建议,谁拿到敌国的玉玺先抵达金陵,谁就是当朝太子。如此大殿下就会相让了。”他一声喟叹,轻轻道:“我病了,不知能活多长时间,这次怕是没法出征了,杨宝桢跟我许多年,让他跟着你。你自己历练一下也好。你记得,一定要挑赵国。还有那个帝位,你最好想一想,不近女色也没什么,至于子嗣,我听说……”却忽然顿住,片刻后道:“回头再说。”向着高淮摆了摆手,意味着言尽于此,不让他跟着自己了。高淮便依言停了下来,看着谢昭然清瘦孤寂的身影缓缓离去,他咬咬牙,暗暗道:“回到金陵,真是举步维艰。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走下去!”
十日后,还没等使者把剁碎的赵淑妃送到赵国的国都太原,边境传来急报,赵国端成帝赵元采联合了北燕国君魏明臻,两国正在秘密地集结训练军队,边境各处加强军备。其意可疑,其心可诛。
东齐的老皇帝因安雅公主身故之事重新沉疴不起,闻听此讯,却两眼炯炯放光,挣扎着要爬起来,恨不得来一场御驾亲征。被众人拼死劝住。接着云瑞丞相就在皇帝的御榻旁边上书,提及征兵征粮之事,高帜事无巨细,一一问到,待云瑞提到军中缺少中层将领之事,高帜沉吟道:“以往将士缺少,都是开科选拔,但这次距春闱还有一个月,却等不及了。丞相有何话,不妨直言。是否想把春闱武科提前?”
云瑞立时献上另一份奏折,道:“臣正有此意。”高帜埋怨道:“云丞相总是这样,左一下又一下的,一次拿出来不好吗?”云瑞微笑,道:“皇上若因为上一本奏折不满,臣这第二本就可以不用拿出来,这样皇上可以少生气。”高帜脾气不好,云瑞跟着他做丞相多年,深谙应付此人之道。
那奏折上果然是想把春闱提前,但简化以往复杂的程序,只设策问、骑射、比武三项,速战速决,尽快使入选者从军,不耽搁大军发兵。一条条罗列的很详细,高帜细细看了,道:“好,就依丞相所言。”
云瑞接着道:“皇上请屏退左右,臣还有一份密奏,只留下三皇子在此即可。”
高帜立时把众人都轰了出去,只留下了高淮,眼炯炯地看着云瑞,道:“云丞相还有什么事?这般神神秘秘的。”伸手接过了他的密奏,却不是折子,只是一张纸,云瑞道:“这是昨晚三更天有高人送到微臣府邸之中,请皇上看后销毁。”
高淮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高帜依言细看,越看脸色越是苍白,最后竟是龙颜大怒,把那张纸几把扯个粉碎,接下来却是呼呼喘气,伸手用力揪扯自己的胸口。云瑞立即道:“臣闻听三皇子内力高强,这就请三皇子赶紧为陛下顺气。”
高淮这才明白云瑞留自己在此的深意,忙赶过来替父皇顺气,运用内力调理压制高帜紊乱的内息。
云瑞接着道:“太医就在外面,陛下要不要宣召?”
高帜顺过一口气来,摆手道:“不用!宣鸿儿进来!朕那日就觉得事情有蹊跷,果然是这逆子作的孽。”云瑞道:“皇上须谨慎。如今开战在即,大皇子英勇善战,正是当用之才,不可惩戒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