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堤。
离阳城西,与李长青所在的城南不同。
沱江自城西而进离阳城,途径城南,绕道城东而去。
其中,城东乃码头所在,漕运、商贾齐聚于此,城西则为城内权贵之居所。
李长青站在渔船上并不打算靠岸,他可不想一上岸就被一群衙役包围。
把船停好,也不需要李长青如何动作,水流自然稳住小小的渔船,如履平地。
他蹲下身子,手指触碰水面,江下的场景迅速就被水流忠实地传回脑中。
水草丛生,怪石嶙峋。
相比于城南的沱江,这里的水域几乎可以用极端来形容,看似平静的江面下,尽是可怕的暗流汹涌,游鱼也稀少的多。
李长青估计,就算是靠水吃饭的浪里白条,一不小心也得栽个跟头。
“凤鱼是吧,让我看看你到底为何身价如此之高。”
李长青将裤腿挽起,就这么坐在船沿上,双腿自然没入水面。
“李先生,你准备好了吗?那凤鱼可是相当凶猛的。”
摇摇晃晃,那伙儿渔民的船也靠了过来,老大朝着李长青喊道:
“你的船里有专门钓凤鱼的鱼竿,可好使了。”
李长青闻言眉头一挑,他也不多说,随手在船舱里摸了摸,拿出一根墨竹鱼竿。
“嚯,连家伙事儿都给我准备好了。”
墨竹是制作鱼竿的上等材料,算是这个世界钓鱼佬的巨物指定鱼竿。
“凤鱼喜食牛肉,我们老太爷知道你要垂钓凤鱼相当钦佩,这是他给您准备的饵料。”
老大又递来一个油纸包,李长青也没拒绝,牛肉百多文一斤,可比几文一斤的鲫鱼贵多了,他可舍不得。
“李先生,我们就恭候您的佳音了。”做完所有,渔民老大摇着船桨几下跑的老远。
望着远处李长青垂钓的身影,几个渔民有些迫不及待。
“老大老二,我们来打个赌,你说这厮最多什么时候会被凤鱼拖下水。”
老大摸了摸胡须,有些不确定。
“虽然凤鱼喜食牛肉,但壶堤的凤鱼数量也不多,可能要几个时辰才得上钩,不过你们也别担心。”
他的眼神笃定,手指着李长青掌中的鱼竿。
“这墨竹鱼竿是老太爷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的,坚韧无比。就算是凤鱼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折断,加上那怪物的力气铁定不会放手,渔船可受不了他们这样折腾,到时候,那厮一定会被拖到水里,变成凤鱼的口粮!”
“哼,管他地上多威风,就算是寻常武夫也不敢下水和凤鱼搏斗!”
“老太爷英明,老大英明!”
三个渔夫对视一眼,随后一脸期待地望向李长青。
江面平静,李长青把饵料挂在鱼钩上,用力一抛,紧接着就不动了。
他的感知随着江水迅速扩大
嗖——
怪石堆里窜出一抹雪白的虚影,李长青连忙集中注意力。
流线型的身段,雪白无鳞的皮肤,头部如鲨鱼般凶历,血盆大口隐藏在前凸的鼻下。
最引人瞩目的是它的尾巴,居然是如凤凰流苏般的飘逸。
身段足有一丈开外,堪比大白鲨。
“这是江鱼?”看清凤鱼的真面目,李长青也不由咋舌。
不愧是有妖魔鬼怪的世界,一条江里的淡水鱼都那么恐怖。
怪不得那群渔民回告诉他这个,八成是想借刀杀人。
不过嘛——
“鱼儿,鱼儿,快来哦。”
水流骤变,牛肉的血腥气瞬间就被水流传递过去。
血腥激起了凤鱼的凶历,又有李长青暗推波澜,凤鱼抽身扭转直奔饵料而去。
这畜生脑中就没有怕字。
张口,咬饵!
嘎吱——
几乎是瞬间,由墨竹制成的鱼竿弯成了九十度,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竹子的痛哭呻吟。
“怎么快就来了?”
渔船上,三个渔民对视一眼。
“为什么这么快,他抛下饵料才不到半刻钟吧。”
“他运气还挺好。”
渔夫老大抽着旱烟,言语有些兴奋道:
“咬杆快,说明那条凤鱼饿啊!你们说,被一条饿慌了的凤鱼拖下水会发生什么。”
闻言,两个渔民的眼睛也是一亮,似乎看见了李长青被啃成白骨的画面。
“掉,快掉。”就在渔夫老大一边默念之时。
没用角力,没有拉扯。
李长青屁股一滑,直接跃入水面,水花四溅之后船上再无一人。
三个渔民的交谈戛然而止,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就完了?”
“好像是?”老大也不确定。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三人蹲在船上,好半晌老大才伸出手在两个小弟头上一拍。
“走啊,还愣住干什么,准备给那厮收尸吗?被凤鱼拖下水,你们不会觉得他还有活路吧。”
二人连忙起身,他们从没想过事情居然会如此顺利。
老二跳上了李长青的渔船,愉快地摇动船桨,三人晃悠悠地朝着城南驶去。
“我觉得我们等会儿可以去庆祝一下。”
“对对对,晚上去买点儿酒,再拿点肉,今天一定要庆祝庆祖。”
“这可是大喜事!”
哗啦——
巨大的水花在船头冲出。
“哟,发生了什么喜事儿,还要庆祝庆祝,说来给我听听?”
砰的一声。
渔船明显下沉,长达一丈开外的狰狞凤鱼被扔到船上。
李长青赤裸着上身从水面缓缓浮起。
渔夫老大的脸上爬满了惊骇,最终在李长青揶揄的眼神中,变作尴尬的赔笑。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
“哦,什么高兴的事?”
“我老婆生孩子了。”
“那你呢?他老婆生孩子,你们两个笑什么?”
老二和老三哭丧着脸,看了眼老大,随后。
“我老婆也生孩子。”
“哦。”李长青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老婆生孩子被我听见了,怎么着也得沾点儿喜气。”
说着,李长青手一摊。
“拿来吧。”
“什么?”三个渔民一脸懵。
“礼钱啊,不给钱我怎么沾点儿喜气?”
???
“李先生,你说的……很有道理。”
老大面皮抽了抽,在李长青的注视下,三个人掏空了腰包,赔上了自己所有私房钱。
李长青这才满意,跳上船对着老二的屁股就是一脚。
“开船。”
老二:这小匹夫欺人太甚!
随即他猛地转身,谄媚一笑。
“大人,您坐好。”
城南,坊市。
李长青背着凤鱼径直向前,街道两旁站着许多看戏的百姓。
“快看啊,那好像是凤鱼。”
“一丈长的凤鱼,乖乖,这可比老虎还要凶悍。”
“这是谁啊,其他地方的大侠吗?”
“看起来也不像,不过能抓凤鱼,是个狠角色。”
三个渔民跟在李长青身后。
“老大,你说的还真没错,这小子卖不出去!”
“哈哈哈,你们说,等会儿他会不会把凤鱼给贱卖了,这里的人我打赌,最多就出半两。”
三个满脸睿智的渔民跟在李长青身后,一副自己又行了的样子。
“我早就说过,这厮是个流民,不敢去城西贵胄住的地方,离阳城只有在那里凤鱼才能卖出去,现在他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大一副再世诸葛的样子,一张嘴分析地头头是道。
“所以说嘛,别看这小子运气好抓了条要死的凤鱼,银子该赚还是赚不到。”
他越说越兴奋,两个小弟也是一副老大说的妙,听起来他们的计划好似大获成功。
简直就是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可走着走着,三人中的老二只觉得这路有些熟悉,他戳了戳自己兄弟。
“老大,老三,你们瞅瞅,这条路是不是有点儿熟?”
“嘶,我好像来过这儿。”老二摸了摸下巴。
突然,老大一拍手。
“嘿,我想起来了,这里不是衙门吗!”
“诶?还真是,可不就是衙门嘛,我说那小子来这儿干嘛,办户籍不就得……”
老二的声音渐渐小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三人呆头呆脑地站在衙门外,看着李长青背着凤鱼从那小门直接走了进去。
“要办事,得给刘盈那厮送钱。”
“凤鱼很值钱。”
“刘盈能接触武夫,可以卖掉。”
三个渔民大眼对小眼,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了。
……
“凤鱼?”
刘盈看着面前展开一丈有余的狰狞巨物,情不自禁地伸手触碰。
指间温热,尚能感触到鱼的鲜活。
很明显,这是一条刚刚捕捞上来的凤鱼。
“这是你抓的?”
刘盈有些不敢相信,虽然他知道李长青是渔民,可这是凤鱼啊。
堪称水中狮虎。
拿枪的猎人也不敢说能打虎吧。
“侥幸而已,在下今早运势颇好,恰逢其会。这鱼又大又难处理,想必只有刘大人有办法享用。”
“好好好。”
刘盈很高兴,一条凤鱼至少能值十几两纹银,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
放在他手里,完全可以拿去孝敬大侠,习武之人需多食肉,凤鱼是普通武夫绝佳的补品。
“你小子这事办的不错。”刘盈笑眯眯地看向李长青。
“最近衙门事忙,关于上次你户籍的事拖了许久,不过别担心,这几天我正好有空,就帮你把事给办了。”
“那就多谢刘大人了。”
李长青一拱手,虽然明知之前刘盈是在敲诈他。
不过此刻自己还不是武夫,该有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在大人公务繁忙,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好好好,你去吧。”
两人一阵寒暄,最后李长青被刘盈起身送出了衙门。
看着身后县衙的朱红色大门,同样是来县衙,今日再不同于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