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笨蛋!你全家都笨蛋!你自己喜欢我不会早点说哦?」
「谁让你自己太会装,又太迟钝。而且我全家不是也包括你吗?我、的、弟、弟。」周凛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
「住口!」夏天淇忍无可忍翻坐了起来,「唔,腰……」
「刚刚不是还很自然地叫我哥哥吗?」周凛过去极其自然地替他揉,「怎么在床上的时候就……」
「住口啊!」某只金毛已经被主人欺负到快要崩溃了。
注意尺度和耻度!还有一个活人在这里呢!严丞在内心呐喊,但表面上他非常镇定地站了起来:「再见。」
听了半天笨蛋的心路历程,又被闪光弹瞎了一回,严丞想问的话却没有问出口,出师不利。但是夏天淇意外提起的那个「恋爱恐惧症」引起了他的注意。
因为他的心里,确实充满了恐惧。
第六章 恋爱恐惧症
恋爱恐惧症是什么?严丞特地上网搜索了一下,居然真的有介绍。几种解释大同小异,还把恐惧症的情况分为三种:拒绝型、焦虑型和受伤型。
看来我是拒绝型的?严丞摸摸鼻子,饶有兴致地看了下去。此类人可能在童年时有过不好的经历,对自己产生了不信任感。或者,他们成长的家庭环境造成了成年后对爱情不信任。一句话总结:「不想被别人拒绝,所以先拒绝别人。」
真是头头是道,说得仿佛真有其事。严丞想要嗤之以鼻,却又犹豫了一下。他确实不愿想象被狠狠拒绝的场景,只是记住那个人笑着的样子就好了。严丞劝自己别胡思乱想,但目光触及那本《叶芝诗选》的时候,心底的骚动却又隐隐复苏。
曾经有那么一刻,他对某一个人充满了缱绻的独占欲。这是真实的,并且也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的。
搞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之后的日子严丞恢复了常态。他不需要感情半脑思考,只需要将一切交给计划本就好。理性半脑制定的计划只要严格执行就可以了,不用多想,不允许抗议。这一直是严丞的生存之道。
如果一定要对这次事件作出一个总结,严丞大概会严肃认真地表示:「原来我真的可以喜欢上别人,果然恋爱是本能。」但不论是「恋爱」还是「恋爱恐惧」这样的词汇,都不该出现在他的计划本里。哪怕出现了,也必须删掉。
理智告诉严丞必须彻底远离祁析了,于是他再一次停止去博物馆,那本刚买不久的《叶芝诗选》也束之高阁。
单方面切断联络并不是个好办法,但严丞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祁析解释。好几次拿起手机想给那个人发简讯,却又害怕祁析对他百试百灵的魔力会让他对着只言片语而动摇。
但是严丞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默默迁就他。所以当某个周末的午后,严丞打开门发现祁析就站在门外的时候,他的世界规则崩塌了。
「你……你……你怎么来了?」严丞总是尽量不去想祁析,只有偶尔在加班归来时疲惫的间隙里才放纵片刻。但是再次见到他时骤然作乱的心跳,让严丞不得不承认,想念是会被时间累加的。
「因为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祁析露出和煦的笑意,对自己的突然袭击没有任何表示。
但严丞知道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一次祁析没有迁就他的规则。不仅不像上次一样提前打电话询问,甚至连楼下的门铃也没有摁。「有点突然。」严丞说着,忐忑地摆出室内拖鞋。
祁析眯起眼睛:「surprise!」
虽然是突然登门拜访,但祁析很注重礼仪地带来了见面礼。一个柚子,一个完整的没有剥开的柚子。
客人带来的见面礼如果是水果,主人为了表示高兴可以与客人一同分享。但是,一个没有剥开的柚子?严丞有点犯难了。
「给我水果刀,我来处理。」祁析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
严丞倚着门,看着流理台前那个认真的家伙,默默把眼前的场景放入脑内的加密收藏夹。多么多么想要拥有这个人。只是这样安静看着他,就觉得心里一片安定,似乎某个空虚的地方被填满了。
「我每次买柚子都不想让店家帮我剥,」祁析的动作流畅极了,「柚子皮可以和果肉一起做蜜柚酱,下次教你怎么样?不论是涂吐司还是泡蜜柚茶都不错。」
严丞一边享受着这看起来极自然的对话,一边又隐隐难过于自己早已决定与祁析没有更多「以后」。
祁析把柚子果肉分好装盘,叉上水果叉:「严丞,你最近怪怪的。」
严丞默默在沙发前坐好,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许多解释和辩护到了嘴边又咽下,只徒留苦涩。
「你上次不是要我给你介绍新的睡前读物吗?但是你快一个月没有来图书馆了。」祁析的声音依旧悦耳柔和,没有一丝抱怨,只是有着淡淡的疑惑。
如果我现在说出奇怪失礼的话会怎样?严丞默默生出了一点妄想。如果现在就告白会怎样?祁析是不是就会彻底退出他的生活?但是严丞终究没有这样厉害的勇气,他选择了一个奇怪的话题:「你有没有好奇过我为什么那么依赖计划本?」
「强迫症?」祁析偏头看他。
「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严丞苦笑了一下,「我还不记事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从来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小时候我追问过几次,父亲告诉我她有赌瘾,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这就是他们离婚的原因。」这件事严丞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因为它像一个恐怖的阴影。
而祁析只是目光澄然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后话。
严丞叹了口气:「年幼的我不太懂那些,只觉得是不好的事,就渐渐淡忘了。但是懂事后,我慢慢发现自己也是个自制力非常薄弱的人,而且太过情绪化。打电玩就能沉迷到不去上学、喜欢的东西会无节制地想要拥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烦到耽误做正事。我很恐慌,觉得那就是我从母亲那里遗传来的性格。」
「所以你开始学会自我控制,」祁析温言道,「这只是学会自我管理的一个过程。」
严丞点头:「是的,我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下去,我怕父亲会讨厌我。于是我开始极力克制自己,因为没有自制力,所有的事情就只是严格按照计划去做就好了。而那些喜欢的事物都再也不要去触碰就好了。没有喜好、乏味无趣,就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了吧。」
祁析默默注视着严丞,没有再说话。四目相对的一刻,严丞觉得祁析那双温和的眼眸里,似乎什么都知道了,又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喜欢的事物都再也不要去触碰就好了。
之后祁析稍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他没有谈论严丞强迫症的源头,不再问严丞近日冷淡的原因。一切都顺利过头,完全朝着严丞希望的方向发展下去。
但是在送走祁析,关上门的那一刻。严丞却觉得全部的力气都被抽掉了,他扶着门,任由空虚刺痛着自己,却不敢后悔。
接下来,严丞继续单方面疏远祁析。而祁析似乎也有所领悟一般,不再主动与他联络了。
生活里少了一个人并没有想象中寂寞,只是回到了还未认识的状况之前而已。但是严丞偶尔会看着手机发呆、偶尔会在周六的下午感到若有所失。
工作和加班再次成为了严丞生活的主旋律,忙到忘记其他事情不知道算是积极还是消极的办法。可是这一次拼命工作好像失去了作用,工作结束之后的疲倦伴随着更加令人深陷的空虚。睡着之前大概是一天当中最讨厌的时刻,放松下来的大脑会忍不住回忆一些事情,也会忍不住做出很多假设。如果没有认识祁析会怎样?如果告白了会怎样?如果在一起会怎样?到最后,严丞只能靠听着古典音乐cd入眠。
作为一个乏味的普通人,严丞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他没有恋爱,也不算失恋,他不能让自己毫无理由地买醉一次或是大哭一场,更无法向任何人倾诉。
或许,曾经有那样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他了。
严格自律或者说自虐的生活过了几周以后,严丞收到周凛和夏天淇的邀请。他们准备了一次好友间聚会。
那对笨蛋兄弟算是正式在一起了吧?明明一个月前还曾为他们烦恼过,现在却是风水轮流转,被困在奇怪感情问题中的变成了自己。严丞觉得自己象是陷入了一个荒诞的梦。
这次夏天淇的聚会总算没有在他的酒吧举行了。大概是周凛的要求,这次的聚会选在了周家别墅,而参加的人全是周凛与夏天淇十分要好的朋友。
「我早就想在家里办聚会了,」严丞刚到场就听到夏天淇的声音,「难得天王允许,妈妈也不在家……真是苦尽甘来。」
「说到苦尽甘来,老板你这次千万别再失恋了!」酒吧乐队的主唱说道。毕竟每当老板失恋期,他就得负责唱悲情歌曲做背景音乐,烘托苦情的气氛。
夏天淇跳脚道:「小阮你别乌鸦嘴!我让天王用眼神杀死你!」
「严先生……」第一个发现严丞的是酒水负责人――酒吧的光头酒保阿格,看来夏天淇的酒吧今天又不用营业了。
严丞随意拿了杯酒,向夏天淇走去:「虽然是在你家举办,但我看你清闲的很。」
「泰斗你来啦,」夏天淇厚着脸皮笑道:「都是好朋友,不要那么见外嘛。」
「那『聚餐』的『餐』呢?」叶逸云凑了过来,「有点诚意啊夏天,不许叫外卖!」
「当然没有叫外卖,」夏天淇得瑟道,「天王和我都有帮忙,不过主厨是祁析啦。」
严丞的呼吸在瞬间一滞。是啊,理所当然,夏天淇的朋友当然包括了祁析。
「哦,祁析啊……」叶逸云意味深长地看了严丞一眼,却不知道严丞此刻复杂难言的心情。
「怎么,说得你很了解他似的?」夏天淇问。
「咳,」差点露馅的叶逸云有些尴尬道,「我是听泰斗提过。」
严丞心乱如麻,完全忘记要帮叶逸云圆场。哪怕之前计划没有完成的情况下,他都没有这样迫切地想离开好友的聚会。
「泰斗,上次听祁析说你在学做菜,要不要露一手?」夏天淇没有注意到严丞的走神。
倒是严丞被叶逸云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你不害怕的话可以试试。」
「那还是算了……」夏天淇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
食物完全是自助式的,祁析大概还在忙着。在场全都是相互认识的朋友,但严丞已经无心与任何人寒暄了。他一个人走到二楼的露台透气。
深秋夜晚的寒意比之前重了许多,露台的冷清与楼下的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别人越是热闹,自己却越是觉得冷清吧。特别是想到祁析,严丞更觉得自己是期待与难受并存。想要和他见面,却又害怕和他见面。
因为没有胃口,或者是怕祁析做出的食物也带着奇怪的吸引。严丞完全没有下楼的欲望,只是坐在露台发呆。他的心里甚至慢慢生出奇怪的妄想来,不知道祁析会不会问起自己。虽然在害怕着见面,却又隐隐期待如果见面了那个人对自己的态度。经过这一段时间,他会怎样面对我呢?是热络还是冷淡?他有没有生气,会不会把我当做在意的朋友?
严丞有些自嘲地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胡思乱想、伤春悲秋的一天。拍了拍脸颊,严丞收起心思,下楼以后一定要恢复常态。
顺应了严丞的意图,没有人试图找一找「乏味泰斗」哪里去了。反正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被淡忘也十分正常。
不过冷风吹得差不多的时候,严丞还是自己下楼了。因为接下来是周凛和夏天淇还要宣布他们的恋情获得圆满成功。当然,在这个圆满成功之前,他们像白痴一样浪费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夏天淇是gay是件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周凛的出柜让很多事先不知道此事的人大跌眼镜。但毕竟在场的都是至交好友,哄闹了几句之后便举杯共祝。
聚会的气氛到达高潮,可严丞却无暇顾及,他花了大部分精力克制自己不去寻找祁析的身影。
「你刚刚去哪了?」似乎只有叶逸云发现了严丞的暂时消失。
严丞面无表情地回答:「吹吹晚风。」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哦,泰斗。」叶逸云摸摸下巴,虽是调侃的语气,眼神里却掺杂着担忧。
严丞心里一暖,却还是只说:「没什么事,最近有点累而已。」
严丞这边正说着话,夏天淇那里却起哄了起来。
「夏天,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们家居然有钢琴?」
「夏天快弹一首,来一首命运!」
「你们觉得我象是会弹琴的人吗?这是老爸买给我妈的!」
「是伯母的啊……」
「小阮你是玩音乐的,你来弹。」
「不好意思我只会吉他。」
「我还会弹棉花呢。」
「对了,祁析会弹!祁析来一首,快让这些家伙闭嘴!」
在听到夏天淇说出祁析这个名字的瞬间,因为叶逸云而分心的严丞立刻下意识转头看去。
半个月不见的青年没有什么变化,在朋友们的哄闹间依旧好脾气地笑道:「亏你还记得。」
仅是远远听到久违的声音,就让严丞心中一酸。
夏天淇爱闹,不依不饶道:「没事,随便弹一首。」
「那我就献丑一曲,祝贺有情人终成眷属。」祁析也不推辞,大方地走到钢琴前坐下。
严丞并没有走近,仅是站在原地注视着祁析,却无法移开视线。
虽然只是为朋友的聚会演奏,但祁析表现得认真从容。他身姿挺拔地坐定,敛起笑意垂下眼睫,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行云流水。指尖下流淌出优美的旋律,充满着浪漫与喜悦。
祁析弹奏的是李斯特的《献词》,改变自舒曼创作的艺术歌曲。那是舒曼献给妻子的结婚礼物――曲集《桃金娘》中的第一首乐曲,有着甜蜜的歌词,洋溢着热情与爱恋。在这里送给夏天淇和周凛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合适,严丞微微抿了一下唇角,心情柔软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好像产生了一种参加朋友婚礼的感慨。如果要他说,这才算是今晚聚会的高潮,不过夏天淇这个完全不听古典音乐的家伙大概不太懂吧。
虽然并不可能在场的人都不了解这首曲子,但严丞还是为自己理解了祁析的用心感到有些暗自高兴。严丞望着那双熟悉的手、那个熟悉的人,心潮澎湃。那双手为他递过书本、为他处理过水果,此刻,它们在琴键上熟练自如地演奏着美妙的乐章。而那个微闭起眼睛、沉浸在演奏中的人,他们曾经有着独自的小默契,他们曾是那么十分亲近的两个人。
如果说从前不知道爱恋的心情是怎样,那么现在,严丞懂了。所有的害怕与逃避都被他遗忘,此刻的他只想握住那双手,为坐在钢琴前那个周身萦满了温柔仿佛要发出光芒的人,献上虔诚一吻。
演奏结束后的掌声打断了严丞的思绪,他立刻回神鼓起掌来。祁析微笑着站了起来,向大家点头致谢,有一瞬间似乎与严丞四目交接。严丞觉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而祁析却极自然地转过头去与夏天淇说话。
「果然不太对劲啊。」叶逸云今晚格外的敏锐起来。
严丞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冲动过了,不仅仅是动摇,他的自制力大概顺应本能地暂时性失灵了。「叶逸云,你说怎样才能摆脱患得患失?」
叶逸云愣了一下,笑道:「当然是男人的方式了。」
祁析和夏天淇说了一会儿话,似乎婉言谢绝再弹一首,然后又对周凛询问了什么,转而向二楼去了。严丞一口气饮尽了一杯酒,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出汗。但他还是决定顺应自己的失控,随着祁析向二楼走去。
当严丞到达二楼露台的时候,祁析正斜依着栏杆。他的神情隐没在阴影里,一楼的灯光只能远远映出他的轮廓。他已不像刚才在钢琴前那样风度翩翩、自然挺拔,此刻那刚抚过琴键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秋夜的晚风夹杂着干燥萧瑟的气息和黑暗中烟草的气味,冷冷的扑面而来。
「祁析。」严丞唤他,莫名的,他能感觉到祁析的心情似乎变得不怎么好。
「严丞,好久不见。」祁析似乎笑了一下。
严丞走到他的身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再次听到祁析说出自己的名字,再次听到这句「好久不见」,他就不知道如何思考了。
好在他们之间的沉默从来不是尴尬。静默了片刻,祁析问:「你要来一支吗?」
严丞摇摇头:「我不抽烟。」停了一下,他又说:「我不知道你会抽烟。」
「唔,」祁析轻笑了一声,话语呼吸之间也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读大学的时候学的,我平时很少抽。」
「嗯,」严丞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又道,「我也不知道你会弹钢琴,《献词》弹得很好。」
「本来想弹《爱之梦》,」祁析吸了一口烟,呼出的烟草香气在黑暗中象是一种危险的气息,「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献词》比较合适吧。
「嗯。」
「你能明白幺?」祁析似乎又笑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问?」
「严丞,你总觉得自己对感情笨拙得什么都不懂,其实你有你自己的敏锐。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敢懂。」
严丞一时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有些忐忑地问:「那如果我想懂了呢?」
祁析摇头:「我现在觉得,你要是一直不懂就好了。」依旧是严丞最喜欢的清亮柔和的嗓音,但是此刻,却好像失去了以往的温度。
「如果我懂了呢?」严丞没来由得感到恐慌,祁析似乎在向他传达着什么。
祁析叹了口气:「我看着现在的你……」
祁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然出现的夏天淇打断了:「祁析……祁析你的手机忘在外套口袋里了,刚才一直在响。」
被夏天淇打断以后,这个露台上前一刻还令严丞沉溺其中的奇怪魔法消失了。祁析接过手机到室内去回电话,留下夏天淇与严丞大眼瞪小眼。
「你们在聊什么?」夏天淇一脸八卦。
严丞没什么表情:「聊钢琴曲。」
夏天淇立刻没了兴趣:「好吧,这个我真不太懂。」
两人才瞎扯了几句,祁析就回完电话了:「你们要下楼了吗?」
「对了,」夏天淇立刻转移了目标,「你刚才那个电话联系人的名字太好笑了,为什么是『玉面小飞龙』?」
「噗,你发现了?」祁析眯起眼睛笑,「那个是我同事,『玉面小飞龙』是他的爱称。」
「那我在你通讯录里是什么?」夏天淇一脸好奇。
「嗯,」祁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把手机通讯录递给夏天淇看,「是这个。」
「诶,为什么会是冰淇淋?」
「因为夏天很热啊,看到『淇』就想到冰淇淋了。」祁析忍着笑说。这个出处来自「夏天很hot」,这是夏天淇一个著名的无聊冷笑话。
夏天淇超级不满意:「看到『淇』不是该想到『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吗?」
「你的自恋程度和『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貌似潘安号称一朵梨花压海棠,人送绰号玉面小飞龙』不相上下了!不对,你比他雅,哈哈哈,你比他雅。」祁析被夏天淇逗得笑出来。他还是平时那个温和爱笑的祁析,刚才露台上那似乎暗藏玄机的对话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对了,泰斗的备注是什么?不会就是『泰斗』这么无趣吧。」夏天淇被他笑得急忙转移话题。
「比『泰斗』更无趣啦。」祁析说道,在夏天淇低头看的时候,他对严丞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正式的朋友』是什么意思?」夏天淇不懂。
夏天淇当然不会懂,「正式的朋友」只是严丞与祁析互换手机号码时的一句玩笑话。
原来,我依旧只是他「正式的朋友」?严丞默默攥紧了手,掌心的刺痛让他的理智回归。刚才澎湃的心潮平静了下来,但「正式的朋友」五个字,却刺痛了他的心。
严丞不记得聚会后来是怎样散场,自己又是怎样回家。仅仅一个晚上,他的生活再次天翻地覆。
「正式的朋友」五个字隐隐刺痛严丞的心,他从没有这样渴望过,渴望自己在祁析的心里是特别的。不论怎样愚蠢的外号或者昵称都可以,他希望自己对祁析而言是特别的。就像祁析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一样,好像一场特别的灾难,让他的自制力再次土崩瓦解。
「当你真的爱上某个人,就会心甘情愿放下恐惧与偏见,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严丞终于相信了叶逸云的话。他甚至也相信了,爱上某人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临睡前,心烦意乱的严丞依旧播放他的古典音乐cd。
「我现在觉得,你要是一直不懂就好了。」你是希望我永远不要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吗?你被夏天淇打断的那句话是什么?今晚似乎不小心看到了你的另一面?
祁析,从一个讨厌的人,变为一点默契,变为一场灾难,变成一个谜团。
现在回想起来,露台上的那一段记忆好像一场难解的梦……
祁析从夏天淇的聚会上回来,觉得心烦意乱。
不是约好各自退回自己的世界吗?严丞灼热的视线又是怎么回事?手腕上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疤痕,突然一阵刺痒,祁析不耐烦地抓挠几下,留下红色的抓痕。
这天晚上,祁析几乎无法入眠,干脆坐到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地弹起李斯特的第三首《爱之梦》,不用看谱不管节奏,只想借此发泄心里郁结的情愫。
在音乐中睡去的严丞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夜晚真正的梦境里,那个周身萦满了温柔、仿佛要发出光芒的人为他演奏了无数遍《爱之梦》。而他,也依照之前的心意,献上了自己飞蛾扑火般、虔诚的一吻。
无法记得的梦,才是一场真正的爱之梦……
第七章 追求
从心动到疏远再到承认,严丞虽然仍想逃避,但是无法控制的自己的心意,再也压抑不住。作为充满计划性的人,严丞在终于认定了自己感情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他的计划本。
从现在开始,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他想和祁析在一起。
首先,祁析现在没有恋人是可以确定的,但祁析的性向严丞不太确定。过去的二十几年,严丞对自己的性向不感兴趣,到现在他也认为他只是单纯地爱上祁析而不是喜欢男人。但是,他从没有想过要强迫祁析接受自己的感情。所以认清祁析的性向很重要。
这个时候有用的朋友该出场了。
「祁析的性向?」叶逸云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泰斗你来真的?」
「嗯,」严丞认定了事情以后就不会再犹豫,「我确实喜欢上他了。」
「呃……」虽然是自己曾经提出的假设,叶逸云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泰斗,你真的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其中没有误会吧。」
「我虽然没有恋爱过,但又不是白痴!」
「好吧,」叶逸云疑惑道,「但是祁析是夏天的朋友吧,你来问我干嘛?」
「你和周凛这两个变态不是把夏天周围的朋友调查得很清楚吗,」严丞无奈地说,「这件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你是要活活憋死我啊泰斗!」这么大一个八卦不能对别人说,叶逸云顿时蔫了。
严丞抿了一下嘴角,压抑自己的笑意:「好好享受。」
「算我怕了你,」叶逸云无精打采地说,「祁析大学的时候好像和一个学长交往过,泰斗你放心大胆地行动吧。我在精神上支持你,需要『紧急预案c』吗?」
「多谢,暂时还不需要。」
接下来是分析如何才能与祁析在一起,这对于严丞来说是个巨大的难题。
在严丞没有喜欢上祁析之前,祁析对严丞来说就已经是一个重要又特殊的朋友。重要是因为祁析与严丞的那帮损友完全不同,和他在一起的愉悦如同清风拂面,他善于倾听与抚慰,是唯一一个轻易让严丞想要倾诉的朋友。特殊是因为祁析本来是严丞讨厌的对象,而且对他有着强大的引导力。但熟识了以后,严丞发现两人的精神波长还是很契合的,不论是阅读还是音乐的审美都有着默契。加上严丞在祁析怂恿下开拓的新爱好,严丞除了工作以外的全部领域祁析都能参与其中,这是其他朋友所不能比拟的。
但是他在祁析心里是怎样的定位,严丞不懂,也不敢贸然猜测。「正式的朋友」五个字敲碎了他的所有信心,在他看来「正式的朋友」仅代表一个流于表面的普通友人。
起码,也想成为他重要的人,想在他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从朋友开始,慢慢深入他的心。这是严丞暂时的计划。
如何才能被祁析慢慢接受?依照目前的情况,他们得「重修旧好」。
当祁析再一次在周六下午见到严丞时愣了一下,莫名想到了几个月前严丞在图书馆前等他下班的场景。这一次,那张表情欠缺的脸虽然没有微笑的表情,但是那双眼睛却对他流露出柔和亲近的目光。这个人终于彻底对他卸去了那坚硬的外壳。
「祁析,好久不见。」
「严丞,我们上周才见过面。」
严丞笑了,这一次没有习惯性抿住嘴角:「或许应该说『图书馆,好久不见』。」
续上那次倏然停止的周末,祁析给严丞介绍了那本一个半月前就该介绍的书。两个人默契地装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中间这一个半月的冷淡与逃避就此抹去。
但并非什么都没有改变。
按照严丞的逻辑,他应该更加体贴,他应该对祁析更好。他开始注意祁析喜欢的事物,交谈间一语带过的细节也被他敏锐捕捉。他想要更加了解这个人,喜欢的书本、喜欢的作者、喜欢的音乐、喜欢的演奏家、喜欢的口味、喜欢的颜色、喜欢的人……严丞无一不想知道。他想要更加妥帖,更加符合祁析的心意。
严丞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如此的一面,哪怕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他也有无数烦恼与忧虑。除了严格完成计划本上的项目以外,他发呆的时间都只想着一个人。《when you are old》被他背诵了下来,《献词》与《爱之梦》被他翻来覆去地播放。只要是与祁析相关的一切,他都能乐此不疲。他像个青春期的少年一样,沉浸在自己独自的热恋之中,并且如同他之前的猜测,完全毫无自制力地陷入了感情的漩涡。
被吸引,需要骤然的缘分。从没想过要去爱什么人,但恋爱是本能。
严丞笨拙的行动令祁析有点哭笑不得,却又无法直接拒绝。有时是突然塞到手里的硬薄荷糖;有时是音乐会的邀请,而不是门票;有时是买多的茶叶,简直是各国红茶荟萃;有一次他甚至收到了严丞亲手做的蜜柚酱。祁析暗自庆幸严丞没有学习短信大法,每天早晚问候或者提醒气温变化。
虽然严丞的手段是令人一眼就识破的讨好,但却每次都在细节的地方恰到好处。祁析不怎么喜欢甜味,但很喜欢硬的薄荷糖、祁析不喜欢直接收到门票,邀请比较温和并且可以调整时间、祁析对红茶的喜好不止限于中国茶……几次以后,祁析甚至发现严丞递给他的矿泉水都是他喜欢的牌子。
那个用乏味外壳保护自己的人,确实拥有着十分敏感的性格。不论他嘴上怎样努力反驳、思想上怎样迫使自己薄情、行动上怎样克制自己的感情,但他的内里依旧是个温柔的人。一个真正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