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0.苏醒
她并不记得自己是谁,至少刚醒来时确实如此。
感觉不到自己的其他部位,只有眼球能够稍稍转动,连眼皮都几乎抬不起来。
这种禁锢持续的时间比她想象的长得多,不过她对此并没有什么抱怨,因为她实际上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她的记忆凌乱不堪,无数真真假假的碎片快速切换着,仿佛所有的画面全都重叠在了一起被同时送到她的眼前,海量信息的突然出现让她的大脑几乎过载。
这似乎是梦,但又并非梦境,这一点还是比较容易分辨的,毕竟这世界上并不存在如此不自由的梦境。
她唯一的记忆,就是一个有些模糊的背影,那背影显得有些矮小,又或许是自己的视角太高了。
哦,那微微的麻痹感是什么?是苏醒的前兆吗?
邹客北离开后的第三天,悠悠转醒的邹凌霄正四下张望,她刚刚拿回了自己整个头颅和一部分颈部的控制权,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一切却正在变得煎熬。
记忆仍旧凌乱破碎,但她至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邹凌霄。
但在自己的记忆中还混杂着许多东西。有些是没有画面与之对应的声音,那似乎是她父亲说的话;有些是在海中游动的片段,可自己却没有相关的感觉与画面,只记得一些抽象的描述;有些是生活的片段,那些本应旧的发黄的、生锈的记忆却异常清晰;而占有最大比重的部分,则是她自己与自己的对话,在昏迷过程中她似乎思考了许多东西,听到了、看到了许多东西,但她却完全没有印象。
这种感觉带来的沉闷、无力与头晕目眩其实已经持续了三天有余,不过她并无特别的煎熬,因为在那混乱中她甚至无法记住任何东西,就仿佛昏迷了一般,直到找寻到一些秩序的迹象她才重新恢复了意识。
“爸,爸爸......”她朱唇轻启,似乎想起了那混乱中离去的背影和自己前不久(三天)似乎确实醒来过一次的事实和那时的想法,可她除了那时候的一副画面外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就像是一张有景深的照片,没有声音,没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探头。
她并没有慌张,理智正在迅速整理脑海中的纷乱,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让她有些难以接受的是,自己仍旧无法感觉到颈部以下的一切。尽管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感觉应该是逐渐扩散向全身的,但这扩散的速度实在是有些缓慢,照这么下去,自己可能还要等几天才能离开这奇怪的束缚装置。
就目前来看,好消息是自己应该在一定程度上“死而复生”了,坏消息是父亲为了自己奋力一搏,并未做足准备。根据她的推测,自己目前身躯的异常应该便是父亲并未意识到的意外了。在记忆中不断翻找父亲的话语,她逐渐理顺了提里库姆这一存在的前因后果,父亲告诉了自己有关它的一切,当然也有关于库布里克的诸多信息。
所以库布里克当时的苏醒并未遇到自己的混乱,而是很快苏醒,并理顺了自己身躯在植物人时代所接收到的一切外界信息。
这并不合理,她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迄今为止仍旧如同漂满浮冰的冻洋,每个记忆片段都如同碎冰,与水混合在一起不断沉浮,如果自己不故意把它们打捞出来自己分辨、清洗,它们看起来不会有任何自发的朝秩序方向的改变。
库布里克也是如此吗?
她不这么认为,如果父亲所说的是真实的,那么那人现在应该已经能够正常活动了。
经过一系列整理和冷静,邹凌霄请叹了口气。
她现在能够看到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无论是纤弱的手臂还是因为维持站姿而显得匀亭的下肢,它们正无力地下垂着,她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就能驱动它们,但无论是四肢还是身体依旧没有一点感觉传来。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过久,邹凌霄逐渐感觉到不对了,尽管这时间在一个健康的人眼中应该是百无聊赖的,但她过得相当充实,她正不断整理着自己的记忆,并慢慢地把属于那条飞鱼的记忆从自己的记忆中剥离出去。
她发现这有些困难,正在与记忆搏斗时,一些异样的感觉传入她的脑海。
她感觉到疲劳。
可她一点也没有头脑发昏的意思,自从真正清醒过来后,她还没有感觉到脑力不够用过。
所以,发生了什么?
那莫名其妙的疲劳感正不断累积着,在她的百思不得解中逐渐侵蚀理智,尽管她全力抵抗,却仍旧逐渐沉沉睡去。
这是一次深沉的安眠,没有外部输入的信息,没有如梦呓的声音,没有微妙的感觉,自从苏醒以来,头脑第一次获得了真正的休息,尽管这安眠的小舟浸泡在充斥着混乱的巨洋中央,但外面飘动的冰山与吹拂的风并不能影响小船的安定。
直到悠悠转醒,邹凌霄困惑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似乎整个颈部都有了感觉。不过由于她现在对触觉并不是很熟悉,并不能完全分辨出到底哪里的情况有所变化,她下意识下拉嘴角,又在脑海中耸了耸肩。
然后她猛然愣住了。
这个动作需要几乎整个前侧颈的两条肌肉去驱动,所有认真学过艺用解剖少男少女都清楚这点,而现在的顺利动作说明自己直到锁骨的位置都几乎被“唤醒”了。
她努力回忆着父亲说过的那些可能的实验结果,却被一个场景所打断。
她看到父亲伏地身子——不,那是单膝跪地,随后亲吻自己脚尖的场景,那时的她并无意识,视觉自动记录下了这场景。
她感到有种无力感突然袭来,自己似乎应该是感到害羞才对的,但这种情绪被灵魂扩散的边界所阻隔,无法传达到心脏,因此本应随之而来的血气上涌并未出现,她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事情的,但这种脱力感又强行将她拉回现实。
“呼......”空旷的地下室中,只有邹凌霄浅浅的嘤咛在回荡着,正如邹客北离去的时刻,“人果然是被捆缚在血肉牢笼之中啊,我还以为那是中二时期才会相信的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