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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我们承认苦难。

    “首先先简单介绍一下第一项测试的大致内容:一共分为八项,以难度由简到难的顺序依次进行。考核内容为:端坐、站立、行走、穿衣、洗漱、进餐、入厕、写字,能实现算1分,有困难但可以实现算0.5分,不能实现算0分。在考核中,你不能使用任何辅助工具、也无法依赖他人、机器人等外来力量,全部得由自己来完成。”
    测试专用的电子玻璃虚构室里,坐在电动化柔软沙发上的我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既是战兵又是医师、正在镇定自若又有条不絮地介绍规则的人。看着这个有一种军人就得按条例和命令办事的感觉、一丝不苟又好像没什么商量余地的人,我心里觉得这场考核自己得彻底凉拌,一时间也思考不到较优的对策。
    尽管我这一年来从未放弃过复健,但最不济的是他是属于完全性截瘫,如果不是睁着眼睛,就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两条腿的那种。平时的我为了掩盖自己根本连端坐都成难题的事情,我通常选择将健全的上肢放在身前的桌子上作为支撑,定住自己原本一个不小心就会倒过去的身体;或者会选择将整个后背安稳地贴在沙发背上,将两手撑住两边以维系平衡。
    可这次是什么?——前面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物体,背后的沙发靠背一会也将被缓缓撤下!
    望着背过身去,在墙上按下蓝色电子按钮的52号医师,我本能地察觉一丝不对劲,而还没有等我调整好身体平衡,我的整个身子像失控一样,猛然朝已经没有靠垫的沙发后方仰去,眼睛看到的东西则是变成了蓝色科技荧幕天花板,整个人的后脑勺就快直愣愣地朝地上撞去。
    而正当我的心脏砰砰砰跳到嗓子眼,额头上大汗冒出,心想可能要栽、落个严重脑震荡时,一只机械大手稳住了我的重心,又轻又慢地把我的身子托起来。可事情就是那么不太巧妙,也许是因为方才受到惊吓而有些不知如何寻找平衡,身后的机器人才放手,我的身子又猛然向前栽去,一头扎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两手撑在沙发上好一会才将身体重新立起来,但身形的摇晃显然已经证明我端坐有困难!
    “好吧,你的腰腹力量也不太行。”医师一脸淡定却似乎有些无言以对,我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尴尬到颜面尽失的感觉。
    “我能够,得到,一分!”
    我咬着牙齿想要从电子沙发上站起来,可惜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获得感知,双腿仍然纹丝不动地定在原地。刹那间,我想到一个糟糕的办法,用双手按住膝盖试图代替膝盖用力——结果可想而知,失去平衡的我又一次被匆匆赶到的机器人托在怀里,来了个亲密接触。
    “干你娘,这什么啦!我的拥抱才不要献给你。”瘫在机器人怀里的我有些排斥地瞪了一眼机器人,能够听懂人话的机器人当然是有些落魄地轻轻放开双手,我的整个身子则瘫倒在了地上。望着眼前的医生和三百六十度环形摄像头,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丢大人了。
    而我和任我行他们交谈后得知,那一刻的场外的电子监控室,13号士兵双腿倒挂在杆子上吭哧吭哧地做着倒立俯卧撑,有些带喘地对双手抱臂、默默凝视监控的任我行说道,即使派来做这次临时监督,也不能把训练荒废,并且善意地提醒:“任哥,你甭看比较中,怕你受不了。”
    我才知道,这名粗气的大汉士兵名叫向东飞,出生于远山市的一个小小农村,大学毕业后前来参军,今年27岁。之所以也是特编特战部队的一名士兵,而不在普通的特种部队,是因为他在一次任务中被高爆震荡炮弹炸中腿部,两条腿当场就炸得血肉模糊,直接说没了也不为过。同样也是在伤后将近一年时,他收到特编第一作战连的邀请,经过艰难的复健终于能够把机械假肢变得和自己的腿一样灵活,这才重新上了战场。
    而望着监控中屡次三番稳不住身体重心的我,任我行的脸上也少了几分嬉笑,不过这分沉重稍纵即逝,很快他便用右手指关节敲了敲电子台的桌面,笑着回答。
    “没关系,向东飞,我当时摔得也是和他一样惨。对哦,你的倒立俯卧撑有数做了多少个没?”
    我认为任我行很显然是个很擅长用转移话题来回避心中伤痛的人,他的头脑也十分机智聪明,13号士兵向东飞则是有些愣愣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暂时沉默,继续埋头做着倒立俯卧撑,最后选择老实巴交地回答:“俺不清楚,俺做俯卧撑这种玩意是有多少做多少,做到趴为止,从来就懒得数。多做还最中!”
    “哈哈,可惜我帮你数了哦?再做六个正好一千八!”任我行的嘴角重新扬起坏笑,但双眼丝毫没有移开监控,留下有点目瞪口呆的向东飞。
    而这时候,任我行的耳麦忽然响起一个女声,对话的杂音里还混着杀气腾腾的呐喊和浑厚有劲的怒吼:“残狙,现在连队的训练正当热火朝天,请你汇报一下程风斩的情况,我安排完明天的训练,让副连长接手后马上就过来。”
    “报告雅典娜女神,残狙收到。程风斩的端坐、站立、行走不出意外都是零光蛋,除了上肢功能可以得到满分……其余的太糟糕了。”
    任我行两眼依旧凝视着监控里的一举一动,打了打顿说,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我也得知,与此同时,特编第一作战连训练基地——
    呐喊声、怒吼声此起彼伏,震慑天地,一群身着特编第一作战连制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秘密训练场上进行着各种各样高强度训练,如果不是提前告知:这些战士之前都是身心障碍人士。没有谁会认为他们和普通士兵还有着不同,甚至在速度和力量等方面已经完完全全超越普通士兵。
    腿法训练场上,一名士兵的身体灵巧地在空中旋转一圈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腿,机械腿靶顷刻间化成碎片;机械装备训练场上,一队士兵将激光匕首对准二十米外的靶子,刀齐崭崭地向着目标飞去,伴随着嗖地一声,所有的靶子全被割中要害,刀则是稳稳地落回了士兵们的手中;暗语训练场上,一名少尉军衔的士兵询问一名士兵“两名机械匪徒”的战术动作,士兵则是小跑向前一步,做出应有的手势。
    而标准的电子操场上,一队士兵怒吼着“我们承认苦难,我们坚强乐观!”并且以最快的速度狂奔着,在狂奔的同时还不失秩序,仍然保持整齐的队形。
    望着训练场上这群残障后却得到机会涅槃重生的年轻人的芮娜,此时此刻表情比任我行还要复杂太多,意念关闭耳麦后,她直接从大腿右侧拔出激光手枪,猛地大吼一声,从指挥室飞奔向泥坑边暂时无人训练的靶场,单膝迅速跪地呈标准跪姿举枪,对准200米外的人形电子靶就是一个极速射,弹无虚发地射在额头的红色位置。
    有几名身着被泥水溅满全身的特编第一作战连军装、正在泥地格斗场内与全方位迷彩机器人拼拳脚的士兵停下来,困惑地望着自己的连长,担心地叹了一口气后,没有选择爬出泥坑跑上来安慰一番,而只是在远处大声说着“连长保重身体”这样的话,芮娜则是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连忙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回应道“你们也是”。
    而这句话仿佛激励到士兵们一般,他们纷纷重新调整格斗式,像野兽一样凶猛地朝迷彩机器人扑过去,打得机器人只能化身挨打陪练一般的存在,纷纷毫无招架之力地在泥坑里扑腾。
    芮娜虽然患有情绪病,可是性情却十分高傲,也对自己极度负责,一般不会容许别人同情或者可怜自己。就算有士兵凑上来关心她,她也是笑着讲出“我没事”这句话,平时更是会记得按时按量地吃药、保证良好的睡眠,稍有情绪上来也能一会就被抑制下去,是所有特编第一作战连战士学习的坚强榜样。
    大家不论是从战友角度、还是想发展发展的角度,都认为芮娜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对象。某些士兵能得到这个看似冷酷却骨子里温暖、看似淡定实则重情重义的女连长一句安慰,身上就如同打了鸡血似的,能够兴奋好长一段时间。
    而副连职中尉沈长生——同样作为残障人士的他认为,大家目前虽然都拥有正常的战力,但既然也算是特编的士兵,更需要团结一致、互帮互助、互相关心才能更好地发挥实力。他不忍心看着芮娜有些崩溃的样子,快步跟着她跑了出来,还是凑上前去焦急地问道:“你今天按时服药了吗?”
    “吃了,我没事。”
    “没事就好。”
    芮娜照常转头甩出一个微笑,副连长有些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太放心地点点头。
    “真的没事。我还要去看一下那名新拿到邀请函的家伙,你去看一下明天的作训计划。”
    芮娜话音刚落,沈长生大喊一声“是”,标准地敬礼之后,大步向指挥室跑去,芮娜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来去如风的背影,随后打开一个电梯的暗门。
    没错,连长是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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