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回头,看到孙喻之的笑脸。
“少东家好。”辛夷施礼,望向孙家药铺的门楣,“药铺盘让出去了吗?”
她有些担心。
孙喻之轻轻一笑,摇头,“尚未。”
顿了顿,他望着辛夷的目光,又笑道:“我看小娘子对小店是诚心喜爱,可再退让二百贯,不,三百贯。”
“三百贯?”辛夷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很是心动。
“是。二千五百贯成交。”
辛夷微笑,“不瞒少东家,我实在想要辅子,可眼下实在筹不住这么多钱来。你可不可以再等我些日子?”
她眼睛里有光,隐忍的、却又是坚定的。
这种光让孙喻之十分感动。他考虑一瞬,“这样吧,我给娘子半月的时间。我元宵节后便要进学,再不能拖下去了。”
他如此客气,辛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作礼道谢。
“多谢少东家成全,那我们一言为定。半月内我若能筹得银子盘下铺子,你不用给我少价,我实付三千贯,就当是给你的利钱。”
孙喻之微微一怔。
有便宜不占,这小娘子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那你我一言为定。可要立下字据?”
辛夷尬笑,“我身无长物,立字据吃亏的是少东家……”
孙喻之一笑,刚要说话,背后便哗啦啦传来一串吆喝声。
“让让,让一让。”
辛夷连忙让到一侧,看到又是几个挑夫,担着东西往“杜氏香药”而去。
这家香药铺生意这么好吗?
孙喻之见她疑惑,笑道:“这家铺子刚盘让出去,也是换了新东家,过两日要开业了呢。”
原来如此。
辛夷点点头,不再多言,向孙喻之告辞,便牵着驴子回了张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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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
蔡祁坐在傅九衢的面前,怎么瞅他怎么疑惑。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重楼,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傅九衢翻阅着卷宗,一言不发,头也不抬。
蔡祁不客气地道:“张小娘子身上疑点重重,就她那些辩解,你认为站得住脚吗?要我说,把人拉到皇城司狱,收拾收拾,就什么都交代了,哪里来得这么麻烦?重楼,你不会是被她蛊惑了吧?这三言两语的,就把你说动了?”
“我自有分寸。”傅九衢眯了眯眼,声音低凉,“她说的不无道理。陈储圣是她揪查出来的,也是她主动找我诉说此案,王屠户和挑夫要杀她,更是我亲眼所见……”
“呵呵!”蔡祁嗅着空气里的白胶香味,不喜地拿手扇了扇,倾身向前与他对视,“重楼,你这模样好像被狐狸精吸食了精气的傻子啊……”
“滚。”傅九衢冷冰冰看着他,“我已查明,三封密信皆是出自陈储圣之手。”
“什么?”蔡祁刚刚过来,对此事还不知情,闻言很是意外,“他先投密信,指使大家去抓他,又故意诬蔑小张氏,最后自焚在药王塔,惹得张尧卓和曹翊互相攻讦,生生把这么多人拉下水,他却以死谢罪,死了。这个陈储圣,到底意欲何为?”
傅九衢沉默片刻。
“为了庆历元年的纵火案,为家人复分。不过有一点你错了。陈储圣不是心甘情愿以死谢罪,而是被张小娘子逼的,情势不容他犹豫。这便是我相信张小娘子的理由。不然,一切都说不通了……”
蔡祁点点头,“也是,有几分道理。重楼,三封密信做得如此隐密,你是如何查出来的?”
傅九衢哼一声:“字验。”
“字验?”蔡祁微怔,兴奋起来,“这个字验到底是如何验的?”
“此事多亏了我师傅。”傅九衢瞥他一眼,“过两日待我身子好些,你同我去一趟狄府,陪我师父吃几盅。我再仔细与你说来。”
蔡祁一听就急了,“不不不,我拒绝。你又在打我那两坛洞庭春色的主意。想都别想!再说了……”
他声音弱了弱,连眼神都怂了,“我怕狄大人,怕得很,我娘说小时候我看到他脸上的刺青,还差点尿裤子呢,如今我……哪里就敢同他喝酒了?”
傅九衢冷眼,“鼠胆!那你快滚吧,找几个察子将小张氏给我看好。”
蔡祁叫苦,“重楼,你没毛病吧?”
傅九衢瞪他一眼,沉吟片刻才道:“她有嫌疑。盯牢了,兴许会有所发现。”
蔡祁明白了。
说到底,傅九衢并没有真正地信任小张氏,放她回去,也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
“这才像你。”蔡祁满意地站起来,拍拍傅九衢的肩膀,“你好好养伤,这事交给我,保管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
三日后,朝廷张贴了告示。
水鬼案凶犯是前翰林院医官使陈储圣的事情,大白于天下。
虽然没有提及案件的细节,但张家村水鬼案,也算告一段落。
告示里没有提辛夷,但身为这桩诡案里举足重轻的人物,她仍是免不了受人议论。
而另一桩案子,也浮出了水面。
……张小娘子落水之谜。
犯妇小谢氏自陈失手杀人的罪行,已认罪画押,再无翻转,判刺配三千里。
董大海以次品药材充当上品售卖,中饱私囊,流二千里决脊杖十七、配役一年。
与之相连的是进奏院纵容邸报胡编乱造,搅乱民生视听,朝廷借此肃清吏员,好几个官吏落马,而开封府捕头管常诱供人犯,对证人屈打成招,虽然已畏罪自杀,但开封府主官却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傅九衢把案子呈到赵官家面前,当天,张尧卓就在上朝时,被赵祯当众痛骂。
张贵妃得闻此事,感觉自家的脸被打了,在赵官家面前好一番凄苦,说自家大伯想为官家分忧,却未能办好事情,但初心是好的呀。挨了五十大板,伤势尚未康复,这番入宫再被训斥,旧创加新伤,想必更会难愈,令她担忧不已。
换往常,赵祯定会好好哄她,可这日赵祯拉下脸,气得拂袖而去。
张贵妃痛哭一场,才从内侍嘴里明白,官家训斥她的伯父,其实也是护着他呀,官家不训他,难道等着谏官来训?
这一想明白,张贵妃熬了羹汤,几次上番去福宁殿求见,皆被赵官家的内侍拦下。
见不着人,张贵妃气苦得大病一场,屡传太医……
宫里的消息传不到外头,但官家的态度有时候便是臣工们的态度,张尧卓一时失宠,门庭冷落,他也借着养伤,闭门不出,连开封府的事情,都交给了曾钦达去办,无大事不出头,很是隐忍。
整件事情,若说傅九衢是赢家,那曹家更是坐收了渔翁之利。
几乎没有怎么出手,就因着广陵郡王,把对手给收拾了。
皆大欢喜。
如此一来,曹大姑娘和广陵郡王的婚事,也终于提上了日程。
长公主已然放出风来,等年节一过,便会挑个黄道吉日,找官媒上门议亲。曹府得了消息,早早准备了起来,曹大姑娘更是喜从天降,年前出街和小姐妹逛铺子,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广陵郡王要娶曹大姑娘,风声传得很快。
刚刚清查过的进奏院,也没能阻止汴京府小报遍地。
这件事,被刊在了小报上,广为流传。
辛夷去皇司城是在张大伯家饮食摊上买米糕时看到消息的,那小报就放在桌上,被张大伯用来垫桌面。
她慢悠悠拿起一看,笑了。
这个傅九衢,自家要办喜事了,还手贱地欺负她?
哼~
辛夷放下小报,看着忙碌的张大伯,笑吟吟地问:“大伯,这摊儿一日能赚几吊钱?”
张大伯笑眯眯地回头,“哪里能有几吊钱?除去成本,三五百文已是顶天。”
辛夷噢一声,左右四顾。
清早的虹桥很是热闹,张大伯的摊位地段好,位于客商来往的码头,这个点根本就忙不过来。
累成这样才赚三五百文,也是够呛。
如果她从小摊子做起,多久才能发展到医药铺?
晌午后,辛夷将三个孩子哄睡,叮嘱湘灵看好他们,便和良人一道上了船。
这艘船是向小曹娘子借的,但辛夷不怎么会用,只得带上良人一道。
小船上了汴河,良人见辛夷神色严肃,不停张望两侧水域,不由好奇。
“姐姐,我们都出来三天了,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辛夷懒洋洋地看着两侧的山岸,“捕鱼啊。”
良人:“才不信呢。”
辛夷不和她解释,慢慢悠悠地吃着蜜饯果子,看着划桨的良人,微微一笑。
“你辛苦划一会,等下我再来。我现在也会了。”
良人道:“不用姐姐。你只管坐着看便好,我有的是力气。”
辛夷笑了笑,上前喂她一颗蜜饯,眼睛随意地瞥向一边,突地怔住,放下手里的东西,趴到船沿,指向汴河另一头的庄子。
“良人,往那边,往那边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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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