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一直闷着,双眼紧紧盯着儿子,仿佛看不够似的。
屋里没人说话,只听得到烛芯偶尔劈啪的轻响。
关兮之觉得别扭,他往陈仲帛那边坐了坐,低声道:「要不要叫儿子起来,他一直盼着见你。」
「不用了。」陈仲帛揉了揉额角,抬起头,却不看关兮之,只是看了看房内四周。
「你和儿子睡一起吗?」房里只有一张床铺。
关兮之点了点头:「是睡一起,床很宽,挤不到的。」
「还有其他的床吗?」陈仲帛轻轻握着儿子的小手,又问。
关兮之狐疑地看着他, 「你是、你要睡这里?」
陈仲帛看他一眼,「不是说儿子想我吗。」
关兮之点点头,连忙让出床铺。
当天晚上,陈仲帛留宿在翰林书院中。一家三口挤在那张不算宽敞的床铺上,倒也别有一番幸福滋味。
之后,陈仲帛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一趟。陪儿子读书、画画,或是干脆搂着小家伙一同进入梦乡。
时候一长,关兮之难免觉得纳闷。每回陈仲帛过来,儿子一定是黏在身边、寸步不离。关兮之不是嫉妒父子间亲密,而是,儿子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一种怪异味道。
关兮之皱皱眉头,「锦儿,昨天你和爹爹在说什么啊?」
陈锦开心一笑,随即又摇头连连,「爹爹说,不能说!不能说!」
关兮之一愣,「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是秘密!要保密。」陈锦笑模笑样地站好,煞有介事一般。
关兮之轻轻一叹,那父子俩每次嘀嘀咕咕,难道都是在说秘密吗?是什么秘密要说那么久?
小的嘴巴紧,打听半天也打听不出什么。关兮之毫不气馁,转而去磨那个大的。他不屈不挠,一定可以打探出的。
「儿子怎么说?」
「儿子说是秘密。」
关兮之无奈,陈仲帛却是满脸笑容。他和陈锦有过约定,看来那小家伙还真是可靠的类型,他很满意!
「仲帛,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陈仲帛越是神秘,关兮之就越是心里痒痒。他怎么觉得大家是在耍着他玩呢!
「这个秘密和我有没有关系?」
陈仲帛轻轻一笑,「关系?多少有一些吧。」
「那你就更要告诉我了。」
关兮之着急,陈仲帛丝毫不以为意,「那只是儿子的生日愿望罢了。」
「生日愿望?」关兮之心思一动,「儿子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能有两个爹爹陪伴,这、这有什么值得秘密的?」
「儿子的生日愿望,可不是你说的这个。」陈仲帛嘴角轻撇,关兮之一直自诩了解儿子,却连小家伙的生日愿望都不甚清楚,哪里了解?
言语之中的指责味道,关兮之自然是听得清楚明白,「不是这个,那是什么愿望?」
「除了爹爹,锦儿还希望能有个弟弟,他也想要弟弟的陪伴。」
「弟弟?」关兮之喃喃自语,弟弟啊,他怎么忘了小家伙最盼望的弟弟了呢!只是……「弟弟?!」关兮之突然一惊,简直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说,你有了宝宝?」
陈仲帛不置可否,关兮之更是着急,「究竟是不是啊?」
抖着手,关兮之颤颤巍巍地摸上陈仲帛的肚腹,冬衣厚重,倒也摸不出什么,「仲帛,你是不是真的有了宝宝?多久了?」
「四个月。」
「四个月?四个月你怎么才说?」
「最近太忙了。」
「那你为什么和儿子说?」
「儿子不是一直期盼着嘛!」
儿子一直期盼着?
关兮之无言以对。陈仲帛只记得儿子的等待,却忘了他也同样盼望着呢!简直区别对待嘛!关兮之嘴里嘀咕,手上又再摸了两下,新鲜程度就像几年前初为人父时的那样。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吐过没有?」关兮之抬头仔细地端详,陈仲帛的气色还好,也完全没有上回的怏怏倦倦。应该身体还好吧?
陈仲帛低头看看,又抬手拉了拉身上棉袍,他现在没有什么不妥,顶多偶尔反胃,或是嗜睡一些,「我上次是怎样的?」
「上次吗?脾气很差,口味也变得不同……」关兮之回忆一下,立刻兴奋起来,「你现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吃的,比如那种软软甜甜的米糕。当年你很喜欢吃的!」
「米糕……」陈仲帛低语几句,那种糯黏的感觉,似乎还留在他的记忆当中,他依稀记得一些的。
「那时候我给你做了许多补身的鱼汤,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可那些米糕你一吃就是好几块呢!」关兮之呵呵笑笑,「对了,小宝宝动了没有?」
「动?」
「它会动的啊!四个月吧,应该就会动了呢!」
陈仲帛咬了咬嘴唇,双手轻轻地抚上了肚腹。四个月了,他、他还没有动过呢!
「时间也不一定的,像是锦儿,他就是五个半月才动的。」
「五个半月?」
「是啊!」关兮之轻轻一笑,「五个半月才稍稍有些动静,你说像是小鱼在划水。当时,咱们都以为他是个小姑娘,害羞呢!」刻意地逗人开心,却没有得到预想的效果。关兮之皱皱眉头,陈仲帛似乎不太高兴,他是在烦恼吗?烦恼什么?
「这个孩子可能不是男孩子!」走到窗边,陈仲帛悠然开口。
关兮之突然一愣,「怎么你还没生就能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了?」
「如果是男娃的的话,感觉应该和你说的一样才对。」
关兮之点了点头,这话的确有些道理,但是……关兮之满脑子莫名其妙。他觉得陈仲帛应该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类型,他对孩子虽不甚亲热,但只要是亲生的骨肉,他一样是疼在心间、捧在手心。比如陈锦,那种疼爱的程度就不比任何一位父亲差呢!
「你想要男孩吗?因为担心不是男孩,所以你不开心?」
陈仲帛抬头看了一眼,「男孩?我倒不希望是男孩。」
「为什么?」
关兮之疑问一句,陈仲帛微微低头,一言不语。
关兮之想了想,隐约猜出些什么,「你是担心,他会像你二弟那样?」
「我不能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对于我来说,陈锦是唯一的。我首先想到的是他,所有最好的也一定会先给他。」陈仲帛一声叹息,「这是不公平的。」
站在窗前,看着正在院里浇花的陈锦,关兮之也是无话可说。
许久的沉默,令陈仲帛的心里颇不自在。扭头看了看关兮之,陈仲帛艰难开口:「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关兮之他会无所顾忌的大笑,会黏满浑身泥土。这些全是因为儿子,他只有在和儿子相处的时候才会放下夫子的庄重和严肃。那其他的孩子呢?
陈仲帛反复想着这个问题,其他的孩子能够分走多少爱去?
歪头看看陈仲帛,关兮之突然笑了,「如果我有了第二个孩子,我会教他尊敬、爱护兄长,也会告诉锦儿要疼爱弟弟。」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是陈仲帛想得复杂了。
陈仲帛摇头不止,「难道我父亲就不是这样做的吗?」有些沮丧,更多的还是失望。
关兮之上前几步,双手轻轻抚了抚陈仲帛的双臂,「这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我们有了借鉴,之后避免就是了。」
「可以避免吗?」陈仲帛担心不住。
关兮之握紧他的手,「一定可以的,你相信我。」
又是梦里的那种糯软声音,让陈仲帛安静、安静的声音……
第八章
麻烦暂时抛下。关兮之和陈仲帛接下来的生活,仍像从前那般「两地分居」,心中的障碍已经拨开不少,但人却仍是不能相守一起!
对此,陈仲帛的心情明显要好过一些。毕竟他有他的担心,而翰林书院又是他唯一可以为儿子定下的安身之所,这种状况他不会不满,也更加不会埋怨。这是他的选择,他乐意为之。
反观关兮之,老实说,有些适应不良了。不是因为分别而住,而是……关兮之待人一向和顺,从前的平稳个性早已被生活「冲撞」得有棱有角。是善是恶?何为是?何为非?关兮之心中茫然,他不是不会分辨,他就是不能确定分辨还有何意义?
最近一段时间,关兮之经常觉得自己变了,变「坏」了!他的好个性已被世俗同化,从前的温暖与真实一一消失不见!关兮之要强,又有那种文人墨客的风骨志气。刚开始的时候,他拼命地想要变回,他不想做一个「市侩」的俗人。只是……变回谈何容易啊!
日子又过了将近一月。
大年三十,清晨。
关兮之早早起床,他新完成的那本「东丹手札」今日刚好装订出货,他打算将书籍当作新年礼物送给儿子,小家伙一定喜欢!
紧了紧身上的棉袍,关兮之走到屋外,小心地取回了两个炭块。他们一家住在翰林书院里,条件方面自然攀比不上陈府。比如冬季取暖这件事情就要自己负责、亲自张罗。
火盆重新温热,关兮之回头看看床上,陈仲帛和儿子仍是睡得香香甜甜。今天是大年三十,一向忙碌胜过朝廷一品大员的陈仲帛终于可以偷闲一天。
十分难得呢!思及此处,关兮之难免心疼一些,有孕之人却不能静下心来好好休息。这就是所谓的现实吧。为了活在当下,不想接受也必须接受,这样的人生,「残酷」啊!
「你干什么呢?」陈仲帛单手撑着头,神情颇为纳闷。关兮之一直蹲在火盆的旁边,那里有什么是值得认真打量的?
茫然地抬头,关兮之看了看左右,「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昨晚躺下的早,睡够了。」
靠在床头,陈仲帛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关兮之会意,连忙体贴地端过一碗羊奶,「你先喝点儿东西吧!」
陈仲帛不接瓷碗,反而抬手拍拍床铺,示意关兮之坐下,「你在想什么呢?」最近几天,关兮之总有不太正常的感觉。陈仲帛十分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清楚地察觉。
关兮之一笑,「我在想以前,还有现在!」关兮之不讳而言,他最近一直闷着是因为还没有理清思绪。面对陈仲帛,他从不想隐瞒什么。
陈仲帛想了想,似乎有所了悟,「相较之下,现在的生活令你不满?」
关兮之直摇头,「不是不满,而是,我正在努力适应当中。」
陈仲帛面色有些难看,关兮之故作潇洒地道:「你放心吧,当初在『东丹』国的时候,那里的状况和中原相差百倍,我不是也适应过来了?」
理由实在牵强。陈仲帛撇了撇嘴,关兮之计较面子、讲求尊严,在「东丹」国,他不能被别人比了下去,他自然要好好适应。可关兮之所说的那种适应同眼下的这种适应,哪有可比之处?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拍了拍陈仲帛的手背,关兮之心中闷闷一痛,过年是喜庆的日子,他可不想被这种事情影响了心情。「你最近经常过来,生意不会影响吗?」
「生意――」陈仲帛犹豫一下。
「我不懂,是吗?」关兮之语气不佳,抱怨脱口而出。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谈及这个话题,不管前面多么愉悦,好气氛也能戛然而止。信任的门槛,他们依旧没有跨过啊!
陈仲帛叹了口气,今日机会难得,有些话他们必须当面说清楚,闷葫芦的日子可不好过。「关兮之,我不和你谈生意的事是因为你不懂。」
咬着嘴角,关兮之的眸色渐深。如果担心不懂就说到他懂为止,为什么总用这般借口搪塞,他不是孩子,没那么容易哄骗!
直到此时,陈仲帛方才意识到了关兮之的倔强。
「我可以和你解释生意的事情,只不过,你确定你能够接受吗?」陈仲帛眉眼微抬,「就像你看不惯世俗一样,那些尔虞我诈,你能看得习惯吗?」
关兮之尴尬一笑,颇有一种心事被看透的难堪。他的确看不习惯,人的算计比官场争斗更令他寒心啊!
关兮之的反应早在陈仲帛的意料之中,他淡淡地道:「有世,就有俗!」眉心微皱,陈仲帛看向关兮之,「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弱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关兮之点了点头,「道理我懂,只是有些纳闷,大家争执那些有何作用呢?」
「别人争执与你何干?」
关兮之低着头,一直沉默。陈仲帛重重一叹道:「关兮之,你一直要我看开,那些想不起来的就不要想了。可你呢?」
陈仲帛的双眼坦坦荡荡,「你总是执着于防备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关兮之眉头微蹙,他执着的是……
「旁人怎样你可以努力忽略,我的态度你却一直死死纠结。你想要平等,想在紫雾山时那样与我同时迈步,走一样的步伐。」
陈仲帛咬了咬下唇,「如果你真的执着这些,当初为什么不去文渊阁做总纂官的位子?你未到而立之年,能够做到二品大员很了不起了。」
关兮之无言以对,他怔怔地望着陈仲帛,这是他们第一次长谈。
陈仲帛眉头轻蹙,「你一直在比较,你心里始终有个框框,比较我,也比较紫雾山!这样的比较,你不累吗?」陈仲帛的声音幽幽的,像是响在很远的地方。
关兮之愣了半晌,终于嘴角一翘,「是我不好,我任性了。」
痛快投降,关兮之终于放下了他的坚持。关兮之的个性豁达,说放下就能真的放下,只要他想清楚、想明白。关兮之微微一笑,陈仲帛讲的没错,他的纠结很累,也不公平,只能像绳结一样牢牢困住自己,让自己难过。
认错并不会难堪,反而心里还暖暖的,就像两颗心贴在一起,终于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一样。这就是真心,幸福要争取,要用真心来换。
关兮之终于体会出了一些难得的美好,什么身分、地位,或至是钱财,这些身外事物一旦褪去之后,他和陈仲帛就是普通类型,普通人的生活平淡就好。平淡是福呢!
他就是这样,事情想通之后,就会毫不迟疑地执行下去。
关兮之洒脱一笑,人生本就苦短,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计较那么多不嫌累吗?
关兮之的上一个新年还是在六年之前。那时候他刚刚得了儿子,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开开心心。在关兮之看来,那样的新年才叫新年!
喜庆的气氛弥漫在大街小巷上。放爆竹、发红包,这是孩子们最盼望的活动了。
陈锦蹦蹦跳跳的,关兮之也跟着笑得灿烂,他竟能和儿子一同享受这种待遇,都这把年纪了,他还有红包拿呢。
陈锦开心地拆开红色纸袋,一张薄纸被展开。关兮之顿时就是一愣,连忙也拆开自己这封。这――
陈仲帛的贺年红包,竟是、竟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陈锦年纪幼小,他哪里了解钱财的重要?但关兮之明白,一百两银子可是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用度。陈仲帛一封红包就包了?!
关兮之眉头紧皱,「你会不会太大手笔了?」
「还好吧……」陈仲帛想了想,之前他曾经送过关兮之一件价值不菲的真迹。那次的经历可不痛快呢!这一回,关兮之又想怎么讲他?
很意外,这回关兮之一句话不说。不是因为他手里也拿着同样的一封红包,而是陈仲帛的做法的确有他的道理。
陈锦啊,他和别人家的孩子可不一样呢!
关兮之不想把儿子想得特殊,但有些事情他也不能回避。陈家有的是钱,陈锦从小就比一般孩子富贵。对于钱财,这小家伙必须要有一个正确的心思。不然就会像陈仲帛的二弟一样,让钱财泯灭了人性。
陈锦对这张银票格外的稀罕,小家伙折好银票,小心翼翼地收进红包封里。
关兮之回头一看陈仲帛,两人相视一笑。
「以前的红包我都会带着孩子存到银铺去,直到小家伙养了兔子。」陈仲帛一声叹息,「平日喂养的饲料,还有兔窝的建设,哪样是不用钱的?」
关兮之点头,儿子虽然节俭,但平日的开销却是不少。不仅兔子方面,还有笔墨纸砚、书籍等等。总之很费钱的。
「这小家伙似乎天生就有这方面的天赋,」陈仲帛微笑连连,「他很会安排钱财,已经揽了不少余款呢!」
关兮之低头笑着,余款的事情他也知道,儿子还用这些余款给未来的弟弟妹妹买了不少礼物。可爱得紧!
关兮之心情很好,陈仲帛看了他一眼,「至于给你的那封红包,就当是我的心意吧。」陈仲帛轻轻一句,云淡风轻一般。
关兮之感激地望着他,「你都知道了?」
「嗯。」陈仲帛别开视线,「你以为你做得很保密吗?」
是不保密,而且动静还颇大呢。几个月前,关兮之办起了他自己的书院。不收学费,只要适龄的孩子都可以过来,像在紫雾山时候的那样。不收学费就要自己往里搭钱,关兮之已经尽量简单了,但笔墨纸砚、桌椅板凳都要花费不少。
关兮之拉着陈仲帛的手,「谢谢你!」
谢谢陈仲帛的理解,也谢谢陈仲帛的支持。
这一次新年关兮之过得极是满意,一家三口挤在书院小屋,不算宽敞的地方,却热闹、温馨,颇有一番美好滋味。
亥时才过,陈锦就开始有些蔫头耷脑。关兮之赶忙将儿子轰去了内室。过年守岁就是一个形式,具体执行起来还要量力而行。既然已经困得瞌睡了,那么就去踏实地睡吧,何必拘泥呢?[
陈锦乖巧,睡觉一向不用人陪,关兮之看着儿子拉好棉被便放心地出了内室。
棉帘轻轻撩起,关兮之略微抬头,不期然之间,竟与陈仲帛的打量视线直直相对。
关兮之十分尴尬,他有些不敢看陈仲帛的眼睛。那双眼睛实在好看,像掠过水面的波光,含着一种似有似无的情意,绵绵长长、悠悠远远。
关兮之看得痴了,像酒醉一般。
「儿子睡了?」
「睡了。」
陈仲帛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屋内稍显安静,陈仲帛无聊地转了转酒杯,这是他们团圆之后的第一个新年。难道要这样平淡度过吗?陈仲帛生性淡漠,他并不是那种恋欲贪杯的类型。可近来几次的甜蜜经验,却让他对那档事情渐渐食髓知味起来。
陈仲帛面子薄,心里虽想,嘴上却不愿意讲明道实。他希望关兮之能主动一些,至少也要给他一个想要的暗示。陈仲帛明显高估了关兮之的会意能力。
耗了许久,桌上的下酒小菜已经吃掉大半,关兮之那边仍是安安静静。
陈仲帛撂下竹筷,心里不耐烦地问道:「你要坐一夜吗?」
关兮之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早就商量好要守岁吗?现在亥时才过了一半。
「你若是累了就先睡吧!」
「那你呢?」
「我,」关兮之指指外室的一张软椅,「我睡这里!」
前些日子关兮之特意买来一张软椅,最近陈仲帛经常留宿在书院里,三个人挤在一张床铺是有些挤了。
几步走到软椅的旁边,关兮之弯腰整理一下上面的软垫,「你进去和儿子一起吧。」
陈仲帛脸色铁青,胸中含着一口恶气,人家都安排好了,他还坐着吃什么!
或许是坐得太久,陈仲帛起身时,背后竟起了一阵痉挛。狠狠敲打两下,陈仲帛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你怎么了?」关兮之稍稍着急,连忙握住陈仲帛的右手,顿时被吓了一跳。
碰手的温度为何如此灼热?心思一转,关兮之隐隐有所明白。只是……
关兮之犹豫着,「你的身体成吗?」
「我没病!」陈仲帛双眼瞪圆,他的身体有什么不成?他是有孕,不是有病!
关兮之悄悄叹气,「仲帛,我是认真的,如果你的身体不好,我没有关系的。」
「关兮之――」
陈仲帛气极,关兮之突然爽朗一笑,双手环上陈仲帛粗壮了几圈的腰腹,「好了,大过年的,动什么怒气!」
「关兮之,你到底想怎样?」陈仲帛后退两步,双眼狠狠盯住关兮之。刚才模棱两可的人哪里去了?现在积极,晚了吧!
关兮之偷偷一笑,「我想怎样?我就想,你想的那样!」
嘻嘻哈哈之间,关兮之的稳重、严肃已经一扫而光。陈仲帛有些愣神,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躺上了软椅。
悄悄偷了一个香甜之吻,关兮之如实言道:「其实我早就想要了,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
「你少废话!」
「好,我不废话!办事要紧!」
两人紧紧相拥,陈仲帛故意扯开单衣的扭扣,露出蜜色健美的胸膛,他喜欢接下来的事情,喜欢关兮之带给他的极致欢愉。
陈仲帛六个来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关兮之低头看看,颇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感觉,几条歪歪扭扭的胎纹说不上好看,但这胖了一圈的身体却让他感动莫名。
六年前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那时陈仲帛还怀着锦儿,他们也经常这样翻云覆雨的,那是生活的一部分,让他们快乐、幸福!印象重合,关兮之握住那已经微微翘起的东西,不禁狡黠一笑,「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贫嘴。陈仲帛唾弃一句。
许久未做,关兮之的本事却不生疏,加上又同床共枕了这些时日,他自然是熟悉陈仲帛的敏感之处,几下套弄之后,陈仲帛就痛快地泄了出来。
白浊喷搏而出,关兮之抹了抹,手指就着一些探到了陈仲帛的后穴附近。他之前查过医书,绛族人的体质特别,孕期中适当的欢爱并不会影响身体,不然他怎么会那般大胆?
也许是有孕的关系,陈仲帛的欲望是从未有过的强烈,连嗓音也变得魅惑起来,「你快点儿!再快一点儿!」
关兮之稍稍错愕,「快?快了你受不了的!」
陈仲帛并不领情,一个翻身坐起,人索性骑到了关兮之的身上。「你怎么这么磨蹭!」陈仲帛急不可耐,握稳关兮之的分身,他竟自己慢慢坐了上去。久违的快感,刹那间像潮水一样涌满心间。陈仲帛主动摇摆腰肢,丝毫不忌讳身体的特殊状况。
「仲帛,你小心点、小心孩子!」痛快之余,关兮之心中也隐隐有一些不妥。陈仲帛今天实在是怪异,先不说他魅惑的样子,就说眼前这种不管不顾的行为,也是非常特别。
陈仲帛此时深陷情欲,他自然是关心不到关兮之的疑虑。等到第二天一早,当他琢磨过味儿来的时候,陈仲帛顿时恼羞成怒,他禁欲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新年,怎么就不能放肆一回了?
「我、就是不太习惯。」关兮之悄悄嘀咕,未曾想话音竟被耳聪目明的陈仲帛听个正着。转念一想,关兮之随即偷偷笑道:「以后多几次就习惯了,好不好?」
怒瞪一眼,陈仲帛狠狠说道:「没以后了!」轻哼一声,陈仲帛取过一旁的棉袍,慢慢走进内室。
「你再让儿子睡一会儿吧!难得假期。」
追在陈仲帛的身后,关兮之小声唠叨。儿子不用做工,却比做工之人还要忙碌,读书、画画,最近还新添了武功课程。关兮之皱皱眉,儿子累啊!
其实,陈仲帛也不是严苛类型。儿子的辛苦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是,作为陈家的长子,自保能力最是重要,暗卫、随从不能时时跟随,无人的时候,孩子总不能被欺侮了。看着儿子睡颜,陈仲帛隐约想起一事,「小家伙昨天说他要买什么?」
「买画笔吧!」
陈仲帛眉头微蹙,「买什么画笔?」陈仲帛心中纳闷,关兮之这里笔墨纸砚样样不缺,而家里也是应有尽有,他才夸奖孩子节俭的,怎么这么快就退步了?
「此画笔非彼画笔啊!」轻轻一笑,关兮之故意卖了个关子,「儿子说的画笔,是画西洋画用的画笔。」
「西洋画?」
走出内室,关兮之从书架上取下几张画纸,一一递到陈仲帛的手上,「这些都是儿子画的。」
打开画纸,陈仲帛一张一张地仔细翻看。西洋画并不常见,在大奚也鲜有几人掌握,所以……「这是你教儿子的?」
关兮之点了点头,「小家伙很有天分,我指导他几次,就已经画得像模像样了。」
「他画得很好吗?」陈仲帛甚少接触这些,门道方面他根本看不出什么。不过,看着关兮之的表情,倒像是很满意的样子。
「西洋画更重形似,它的线条虽然不多,却特别相似实物。」
「线条不多……」陈仲帛喃喃自语,国画的笔法、线条,甚至是墨色,这些都是儿子最为发愁的部分,西洋画涂涂、抹抹正好可以糊弄,难怪孩子会喜欢呢。
「画笔的事情,你写一个单子给徐伯吧!」
「不用了……」关兮之摇了摇头,「我打算过年之后,亲自带小家伙去选。」
关兮之早有安排。西什大街上就有一家专卖西洋画具的店铺,他想让儿子自己挑选。一来可以找到真正适用的,二来也可以有些气氛薰陶。一举两得!
关兮之做事一向靠谱,陈仲帛也不过多询问,「那好,找一天我也有空的时候,一起去吧!」
陈仲帛主动提议,关兮之当真是受宠若惊,欣喜之余,连忙爽快答应。
此时此刻,关兮之断然想象不到,他的这一句答应,竟然令他在日后后悔!那一种灭顶的离别伤痛,再一次袭来!
站在陈府前厅,关兮之双手紧握成拳。
三日前,他们一家三口同去西什大街,他只是到隔壁取了几本新出的手札,回来就人影全无!
第二次,他「丢」了他的一家大小。
关兮之已经上报了官府,他不相信陈仲帛和陈锦是单纯的走失。不是,绝对不是!
三日来,关兮之守在陈府,吃、喝、睡皆在大厅。他不敢离开,他知道这是绑架,是勒索!所以他在等,他在等那封可以赎人的――勒索信。
「关夫子,先喝些粥吧!」徐伯放下一碗清粥,关兮之吃喝都不放在心上,这样下去不行的!
关兮之眉心打结:「徐伯,您派出去的人还没有结果吗?」
徐伯摇了摇头,关兮之顿时觉得刺眼,「那您不着急吗?」
陪在一旁的凤若连忙拉住关兮之,转而对徐伯道:「徐伯,您先去忙吧,我陪他!」
徐伯下去办事,凤若推着关兮之坐到椅子上,「你不能这样瞎猜,你需要大家,单凭你一个人是成不了事的。」
看着过来掌灯的下人,凤若重重一叹。接到消息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他真是震惊啊!一向国泰民安的大奚,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这种骇人事件!
凤若知道关兮之和陈仲帛之间的事情,也清楚关兮之心底的痛,那种撕心裂肺的伤害如今再来一回,这是痛上添痛,像往伤口上撒盐一样!
关兮之哪里听得进去劝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谁能比他更加清楚明白。就是那个人,是陈仲帛的二弟,那人已经害过陈仲帛一次,再一次又有什么不敢!
夕阳西下,关兮之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夕阳悄悄隐去。三天已过,他的一家大小仍旧音信全无。关兮之的心紧紧一抽,三天、三天可以发生太多事情,陈仲帛和陈锦,他们都还安好吗……
「凤若,你还是先回去吧!」关兮之淡淡开口,他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有旁人在场,他实在是觉得压抑,喘不上气似的憋闷。
凤若略有犹豫,作为好友,他怎能在这时候袖手旁观?那样太没义气了!
「你……」看了一眼凤若,关兮之甚是沮丧,「你要好好陪伴十九王爷!不然……」
后面的话,关兮之全数吞回肚里。他是想说,不然会后悔的。
就像他现在这样。
只有当孤独袭来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