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而他……就好像企图取暖的野兽一样,会不自觉地往篝火处靠近、靠近、再靠近。
陈仲帛一直认为只要关兮之能留下来,那么对于儿子陈锦,他就可以少操一份心了。可这世上哪能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陈仲帛仍旧操心,而且还要连着关兮之的份一同算上。
看着不远处的一大一小两只泥猴,陈仲帛的头隐约又痛了起来。他没想到关兮之那么大的人竟然也能像个孩子一样,在田地里玩得不亦乐乎!
陈锦干活不知道惜力,关兮之拿过儿子的小锄头,轻拍孩子肩膀道:「好了,这里我来弄完,锦儿先过去找爹爹吧,你该歇会儿了!」
陈锦眨了眨眼,「夫子爹爹也一起坐吧!」
「好,等夫子爹爹弄完这里就过去。」
「夫子爹爹要快一点儿。」
「知道了!记得先把手擦干净啊,都是泥呢!」
陈锦扬了扬小手,蹦蹦跳跳地跑出田地。他要陪爹爹坐一会儿,不然爹爹会闷的。
看见宝贝儿子朝这边跑来,陈仲帛哪里顾得上地上脏乱,几步上前,连忙一把将孩子抱了过来。田垄间尽是沟沟坎坎,这样不管不顾地跑来跑去,很容易摔跤的。
陈锦一指远处,「夫子爹爹马上就过来。」
应该很快了。陈仲帛淡淡一笑,他并不乐意儿子参与这样的苦力劳作。一来他是心疼儿子年纪小小承受不了;二来他也有些质疑这种活动的必要,儿子以后又不当农夫,干这些太浪费时间了,但谁让儿子喜欢呢。
田地里,关兮之闷头干活,偶尔抬起头,不远处的那对父子正聊得开心。
心中一阵温暖。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感觉,温馨,也祥和,一种家的感觉。
收拾好一切,关兮之慢步走出田间。陈锦见了,连忙捧上茶杯,「夫子爹爹喝茶。」
「好的,谢谢锦儿!」
一个转身,陈锦看到远处的农夫伯伯,小家伙顿时兴奋起来,「爹爹,我要和伯伯聊天去了,伯伯的田种得好好!」
两位爹爹同时点头。
尤其是关兮之,他更是积极支持着。他同意孩子过来的原因,就是想让小家伙多多和外界交流,知识另说,孩子的个性也能得到培养。
看着陈锦找到那几位种田能手之后,先是有礼地给人家鞠了躬,然后才抬起头,认真地问起问题。关兮之颇感欣慰,公事比谁都忙碌的陈仲帛竟能把孩子教导得如此之好,真是难得呢!
心存感激,关兮之刚想表示一下,转头就看到陈仲帛不太舒展的神情。心中略微了解,关兮之犹豫着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锦儿到郊外来?」
陈仲帛低着头,一言不发。
关兮之微微一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曾经在院子前面给锦儿开垦了一小块地方,还留下了很多漂亮的花种,那时候小家伙还没有出生呢!」
关兮之开心地回忆着,那时候他和阿宵一起期盼孩子的到来。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但他们还是为孩子准备了许多小衣裳、合适孩子使用的毛笔,还有院里的一小块土地。那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孩子长大以后会怎样,只是希望孩子能够健康成长,快乐就好了。
关兮之脸上挂满笑容,肆意飞扬的神采是陈仲帛极不熟悉的,陈仲帛看着他,眼神怔怔的。
自说自话,关兮之方才意识到失言,他尴尬一笑道:「不好意思。」抬起头,视线温柔地望着陈仲帛,「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声音糯糯软软的。
陈仲帛心中一沉,他梦里也是这样的声音。那个人对他说:「我们这里很安全,你放心,不要怕!」一样是这种吴侬软调。
陈仲帛抿了抿嘴,「我们以前、以前是怎样相处的?」陈仲帛迫切地想要知道,却总是在探寻的关口自己放弃。他是一个胆小的人,他害怕到头来都是一场空谈。
犹豫的心情关兮之理解,他也有过这种复杂的情绪,总想着向前跨出一步,但又担心前方的险阻不堪,好像前方就是深渊一样。
关兮之拍了拍陈仲帛的手,像是安慰一样地说道:「我们的相处就像现在这样,我一直觉得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了你。咱们总是十分的有默契,通常你一个眼神我就会明白你的意思。而你也是一样。」
关兮之看着陈仲帛,思绪仿佛飘到了几年之前。眼中有种眷恋,似是不舍……
陈仲帛看见了,隐约有些心动,「那时候的我是怎么样的?」
不记得的事情,总归是让人好奇的。
「宽厚仁义。」
只有四个字,关兮之只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是他对阿宵最好的形容。
「你很要强,也很勤劳。伤好一些就开始闲不住的忙碌起来,像是生怕欠我人情似的。那时候你会帮我给孩子们讲课,替我喂鸡、扫院子。后来你开始刺绣,你总是能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丝线。
「你对人十分和善,邻里街坊的婶子、阿嫂都愿意和你学习刺绣,你教得认真,从来不吝赐教。孩子们也喜欢你,你把家里的小鸡崽送给他们,让他们养着玩儿。」
关兮之轻轻一笑,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心中悄悄描绘阿宵的样子。
「我以前、以前真的是这样吗?」陈仲帛记不得了,关兮之说的这人尽善尽美,他真的是这样吗?
陈仲帛犹犹豫豫,关兮之见了,隐隐觉得心痛,不过――
「这就是你了,当然了,这是能用言语讲出来的,而剩下的是情、是感情。」
关兮之无奈,感情的方面无论如何他也描述不清,又或者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说爱吗?有多爱?要如何才能够说得准确?毕竟,感情不是可以用木尺丈量的啊。关兮之低着头,满脸苦涩。
陈仲帛忍不住眉头轻蹙,「你为何不介意我忘了你呢?」是大度,还是宽容的心性?
关兮之诧异,像是完全想不到陈仲帛会这般疑问一样,「你、又不是你愿意忘记的!」
沮丧一笑。关兮之真是不得不佩服陈仲帛的玲珑心思。他不是不介意,他是不敢介意。如果不是「忘记」,他又怎么可能和陈仲帛相遇在一起呢?
这就是关兮之的担心,在紫雾山的那两年,他的担心一直隐隐存在着,他下意识地认为阿宵不是普通人物,至少不是出身乡野、凡夫俗于那般,就比如人家身上的那件「破衣」,还有不凡的气度以及渊博的知识,一般人如何能有?
关兮之从小长在山里,他没见过什么太大的世面,可饱读诗书的他却是心思敏捷、才智过人。阿宵的事情他早就推断出了大概。
受人迫害、头部受伤、失忆,在那样的窘迫状况下,失落、茫然是必然事情。那时候的阿宵就像刚刚出壳的稚鸟,他迫切地需要亲人、需要温暖。而自己正是最「巧」人选。
关兮之叹了口气,这种感情的牢固程度可想而知。
那个时候,关兮之不愿离开阿宵半步,他甚至担心他一个眨眼,阿宵就会消失不见。但关兮之要强,他哪里乐意一辈子活在这种阴影之下,进京赴考是他唯一的出路。假使他考中,哪怕只是乡试,或是县试中的名次,他也可以为自己添些「金装」。
那样才好般配。
只是关兮之没有想到,当他考中头名,身穿状元袍、满心喜悦回来的时候,家中竟是空无一人。刹那之间,恐惧就像潮水一样涌满心间。
关兮之发疯似地寻找,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紫雾山下的医馆、药局、沿途的所有人家、客栈,他一间一间地寻找,一个人一个人的询问。
整整四个月,关兮之没有获得任何消息,却接到了来自京中的圣旨。
「东丹」,一个遥远的国度。关兮之没得选择,那是皇命,他不能不从。另外,关兮之也肯定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天赐的机会!他必须紧紧抓牢。
因为只有他功成名就了,他才可以结交到更多有本事的人物,那样才能方便他寻找,他不会放弃,他要找到他的「阿宵」,找回他的家。
坐在田陇间,关兮之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泞的双手。老天待他不薄,能让他在有生之年能够心愿得偿、梦想成真。
不过,这些距离再次的幸福还差得很远。
眼下他只有自己可以帮忙自己,幸福还是要靠自己争取啊!
第四章
自从搬进陈府之后,关兮之就很少再回书院的那间小屋了,偶尔过来也大多选在午时时候,当然了,陈锦总会跟着。关兮之会在这时浇浇花草,或是看一会儿闲书。陈锦是个独立的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不需要人陪。
父子两人各做各的。关兮之从不干涉儿子,小家伙喜欢看和学业无关的书籍,关兮之不反对,他还特意帮孩子选了不少合适的类型,这些书就撂在桌上,陈锦一本看完再换一本。小家伙看书速度极快,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关兮之。
屋外突然几声响动。
关兮之眉心轻皱,人连忙向门口走去,两步之后,那门竟从外面被拉开了,关兮之一愣――
「怎么,见到老夫感觉很意外吗?」
来人正是大奚的一品大员凤翔凤大人。关兮之当年赴京赶考时,所有的应试试题皆是出自凤翔手笔,后来的举荐留学,凤翔更是帮忙不少!凤翔的人品正直,为官又是清廉无私,关兮之一直将人家视作心中楷模,两人亦师亦友的关系也一度成为朝中佳话。
微微一笑,关兮之连忙让出门口,「凤大人,兮之有失远迎。」
「不用,不用!老夫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凤翔摆了摆手,丝毫不客气什么,「原来你这里有客人啊?」凤翔略微歪头,笑咪咪地望着书桌旁边的陈锦。
关兮之回过身,忙对陈锦道:「锦儿,先过来给大人行礼。」
陈锦是个听话的孩子,他跳下椅子,乖巧地向凤翔鞠躬行礼。
小家伙有些怕生,动作和声调都不像父子相处时候的从容自在。关兮之拍了拍儿子肩膀,温柔建议道:「锦儿,你继续看书去吧!」
陈锦回头看了看书桌,又看了看屋里的客人。犹豫半天,终于胆大地坐回了椅子。那张椅子很高,陈锦身体小小的,坐在椅上两只小脚都是悬空着,但这孩子个性要强,不管坐在哪里,身子骨都是板得笔直,累了也不肯示弱显露出来。
关兮之看着孩子温柔一笑,殊不知这个慈爱笑容在凤翔眼里却大大变了味道!
凤翔坐定,抬头看向关兮之,「兮之,老夫来是有些事情。」
「大人有事但说无妨!」
「上次和你提过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上次提过的事情……」
「文渊阁的齐总纂官明年退休,上次我和你提过的,你做出决定了没有?」
原来是这件事情啊。关兮之张了张嘴,「凤大人,总纂官我恐怕……」
「你不用急着拒绝。其实它就是一个头衔,你还是要做些实际事情的,现在书籍修订、校阅都要脚踏实地进行才是。你见多识广,人又是博学多才,老夫才会觉得那个位置很合适你!」
「可是……」关兮之仍是犹豫。
凤翔看了看四周,「你是不是不舍得这间书院?」
关兮之笑了,「凤大人,教书是我的心愿。」
比起关兮之的心愿,凤翔似乎更在意书桌旁边的那个小家伙,他见过那个孩子,也见过那孩子的父亲。凤翔将信将疑,难道坊间传闻是真的?
「兮之,你最近住在哪里?」
关兮之舌头打结,「我、我住在……」
凤翔伸手打住了。思考许久,凤翔才悠然开口道:「不管做什么都好,品行道德都是基本之策。这一点你要记牢啊!」关兮之的品性,凤翔怎会不知,他只是隐隐有些担心。毕竟那位陈仲帛可不是好打交道的类型呢!
凤大人的脸色并不算舒展,这和平日大大不同。
「凤大人,我……」关兮之恍然悟出一些,「凤大人,陈锦是我的儿子。我和他父亲,也就是陈仲帛,我们成过亲。」
凤翔震惊,「你们――」意外,太意外了!
关兮之乐于读书,可人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类型。外面的传闻他听过一些,原本他不想解释什么。不过,面对最为尊敬的师长,关兮之不打算隐瞒。
满脸苦涩笑容,关兮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他的伤心往事。从陈仲帛受伤昏迷,到他们二人携手,一直到他考中状元、家人失踪。
关兮之说得委屈,凤翔则是听得纳闷。他知道关兮之的家人失去踪影,当初关兮之也曾拜托他帮助寻找,但「失忆」……陌生之余,凤翔心里难免觉得蹊跷。他见过有人会忘记一些事情。可有谁会接二连三的失忆呢?想起这个,又忘了那个。
「这件事情恐怕真的是天意作弄,或许,是我不该出现在他的记忆当中。」关兮之言语颇为凄惨。
凤大人摇了摇头,「那你爱的是那两年的『阿宵』,还是如今的陈仲帛?」
「都爱!两个都爱。」关兮之毫不犹豫,对他来说,陈仲帛就是「阿宵」,「阿宵」就是陈仲帛。那种爱的感觉早就深入骨髓、植入心底,像呼吸一样自然,他阻止不了。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要尽量争取,如果他真的想不起你,你就重新开始,重新让他接受你!」凤翔说得肯定,像是鼓励关兮之勇往直前一样。
关兮之心领了,但也只能报以一笑。他也想要重新开始,可谈何容易啊!
关兮之和凤翔大人的谈话并没有回避陈锦,可两个人的声音都是低低沉沉的,陈锦想听也听不见多少。更何况,还有许多他听也听不明白的事情。
陈锦扁了扁小嘴,夫子爹爹说失忆,什么是失忆呢?
小家伙只是听到两个音节,他甚至连是哪两个字都分不清楚,他又怎么能懂呢。
「锦儿,咱们该上课了!」孩子一直愣神,关兮之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小孩子的心性就是这般,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家伙跑到关兮之的身旁,悄悄地道:「夫子爹爹,明天就是八月初一,是爹爹的生辰。」灵动的大眼一直眨着,以前生日都是他和爹爹一起度过的。今年有了夫子爹爹,不知道能不能三人同过?
「生辰啊……」关兮之仔细想着儿子的话。
他不知道陈仲帛的生日,以前在紫雾山的时候,「阿宵」的生辰都是正月十五,那一天正好是他捡到人家的日子。而且那时候他们的条件也不算很好,生辰大多吃一碗长寿面就算过了。哪里像现在,动不动就去凤凰楼吃什么大餐。
关兮之不喜欢这种麻烦的生活,他隐约觉得陈仲帛也不是太乐意的样子。或许他应该利用这个机会给陈仲帛一回简单的生辰,就像当初那样!
关兮之心思细密,他会认真地记下每一个人的喜好,关心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
第一天,关兮之特意起了大早,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陈锦一直陪在一旁,小家伙踮起脚尖,突然有些不满起来,「夫子爹爹,再放一个荷包蛋吧!」
关兮之轻轻一笑道:「一个足够了。」
陈锦皱了皱眉,随即又偷笑起来,「那赶快给爹爹送过去吧!不然会冷的。」
向外推了推关兮之,小家伙一副着急样子。
「我、我去吗?」关兮之有些犹豫,陈仲帛应该还在房里,他现在过去不好意思吧。
「没事的,夫子爹爹叫爹爹起床就好了!」陈锦鼓励着。他想让夫子爹爹亲自送过去,他想爹爹们在一起!那样才好。
兮之勉强笑了笑,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事实上,陈仲帛早已将生辰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今天他起得不算太晚,关兮之进门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了。看着关兮之手里的面碗,陈仲帛有些意外,他紧了紧身上的长衫,面上有一丝窘迫。
「我……」关兮之也是一样的尴尬,「今天是你生日,我做了一碗长寿面。」
陈仲帛一愣,今天是他的生日?他都忘了!
面碗放到桌上,关兮之温柔一笑道:「这面就取个吉利吧!」
犹豫着上前,陈仲帛仔细看着桌上的一碗面条,心中恍然泛起一种熟悉感觉。他看着关兮之。
关兮之笑了,「以前在紫雾山的时候,每年一碗『长寿面』,一共做过两碗。那个时候你的生辰是正月十五,是捡到你的那天。」
正月十五……陈仲帛呢喃一句,人仿佛也想起了以前。那种感觉淡淡的,很踏实,也很温暖。这面条不算细,长长的一根盘在鸡汤之下。陈仲帛从未见过,却仿佛心有灵犀一样的会吃。不能咬断,是吧?
吃完面,陈仲帛心情愉快,「下午我有空,我去书院接你们。」
他说话算话,下午时候,人果然站在了书院的门口。
关兮之和陈锦自然是高高兴兴的。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全都坐定之后,陈仲帛递给关兮之一个长长的纸盒,盒盖上烫着金色祥云的花纹,精美、贵气。
沉甸甸的,关兮之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给你的。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就是偶尔看见的。」
极力掩饰着什么,陈仲帛搂着儿子说说笑笑,对关兮之的问题就是随口一答。但真正的紧张,只能陈仲帛自己才清楚明白。
「给我的啊……」关兮之隐约想起以前,在紫雾山的时候,阿宵也经常送他礼物。那些过往的美好一一重回心底,关兮之惊喜之余,心里也不禁觉得热呼呼的。
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盒中放了一幅精裱的卷轴,关兮之展开一看,是十分有名的「洛阳帖」。关兮之懂得鉴赏这些,双眼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卷轴下角的印章,这――
绛红色的朱砂,凑近闻了闻,隐约还有一股松香味道。这是、这是……
再仔细观察此帖,书风朴质、古雅自然,字间虽不连属,但笔意却紧紧相连,上下呼应贯通。关兮之经常临摹这个,拓本的每个起笔、每一笔划都仿佛刻在他心里。
关兮之目瞪口呆,「这是真迹?!」
陈仲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不懂欣赏这些,只是常见关兮之临摹这人作品,尽管足以以假乱真,但赝品终究是赝品,这幅真迹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就是难找了一些。
金钱什么的,陈仲帛根本不当回事。
关兮之捧着卷轴,神色出人意料的平静。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陈仲帛稍稍吃惊,「怎么、你不喜欢?」
关兮之勉强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你不用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以前……」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方手帕,「这是你以前送给我的,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巴掌大小的一块方帕,用的是最次等的棉布纱织。帕子的一角上绣着一株竹柏,绣形、绣工都算不错,只可惜绣线的质素差了些,竹柏绿绿的一片,根本没有色彩的层次。
「咱们的棉布不多,很多时候你就把图案绣在我的衣角、或是袖口。」关兮之失笑连连,「那些礼物让我很开心,那都是你一针一线绣成的。」
小心翼翼地捏着方帕,关兮之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株竹柏,「我还记得你绣制时候的认真模样呢!」关兮之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突然,笑容毫无征兆地僵住。关兮之抿了抿嘴,他失态了,而且陈仲帛似乎并不愿提及以前。
关兮之低下头,仔细地叠好方帕收进怀里。他珍惜眼前,但过去的回忆也不舍得抛下,那一种纯朴的简单美好,同样是他心底的珍宝。
关兮之对事对人总是温温软软的,云淡风轻一般。
陈仲帛看着更气了,他是想要讨好,他觉得关兮之会喜好这个,哪想到他的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心里一股无名火气直往上窜,陈仲帛的确抗拒关兮之提到以前,他不愿意和从前的那个阿宵并论。他努力了,但他做不回关兮之心底的阿宵!像这回的真迹,他哪里知道这样做和以前不一样!再说了,他为什么要和从前一样!
陈仲帛可不是好脾气的类型。
不痛快地回到陈府,当下人递来寿宴菜单的时候,陈仲帛的脸色更是铁青一片。
「我很忙,你们自己吃吧!」
陈仲帛转身进了书房,关兮之隐约猜出一些问题。陈仲帛这点倒是没变,仍旧气性很大。
关兮之拉着儿子复习功课,直到吃过晚饭都没见着陈仲帛走出书房。
关兮之不放心,陈仲帛的踌躇姿态一直在他脑中闪现。那卷真迹是人家的一片好心,如果真的有问题也只能说是他们沟通不良,没有谁的错误。
儿子交给下人,关兮之走进后院,敲了敲书房的门。毫无回应,屋里倒有些轻轻的叮当响动。
关兮之推开房门,人往里面一看。看来陈仲帛对自己不薄,书桌上有酒有菜摆得丰富。关兮之的动静不大,但也不小。陈仲帛像没听见一样,径自拿着酒杯往嘴中灌酒。
关兮之纳闷,人再走近一些,心中顿时觉得好笑,人都喝醉了还怎么理他。让陈仲帛酣醉的祸首正是一小坛毫不起眼的南方「米酒」。这酒的劲头不大,人怎么会醉呢?
关兮之推了推人,「仲帛……」
陈仲帛略微抬头,迷迷糊糊地看清来人,脸上顿时紧绷起来,「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阿宵!」陈仲帛咄咄逼人,丝毫不肯让步半分,不知为何,陈仲帛竟然嫉妒起了那个名叫阿宵的男人。他在乎关兮之眼中的温柔,但那属于阿宵,不属于他!
关兮之很意外,他怔怔地望着陈仲帛,心中的影像与眼前重合,这是第一次。
「阿宵……」关兮之喃喃低语,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轻轻拥住陈仲帛。这是他记忆中的阿宵,那个自在、痛快的阿宵!
也许是米酒上头,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陈仲帛不再抗拒什么,他的双臂紧紧环上关兮之的脖颈。唇仔细地亲吻着,他迫切地想要确定这种亲密感觉,他希望这也是曾经的甜蜜体会。
这里是书房!关兮之脑筋还算清楚,他动手挣脱,气息忍不住微喘,「这里不行,你先、先等一下!」
陈仲帛哪里肯停下,他刚刚尝到了一些美好,怎能现在放手?
无奈之下,关兮之唯有迈开步子。
幸好书房有间隔间,那里有床有凳。他们可以先去那里,然后再释放满腔的热情。
情事方面,关兮之和陈仲帛哪个也不是老练的类型。关兮之的性格沉稳、内向,这一点自然不用多说;至于陈仲帛,在重遇关兮之之前,那些有意接近的人,他是一律以怀疑心态应对。从紫雾山回来之后,对于这种事情他又有一种明显的别扭心态。
陈仲帛隐约觉得,他这样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而是他的身体,恐怕不乐意背叛那个男人。
如此一想,陈仲帛更是觉得犯贱,关兮之有什么本事,竟能让他这般死心塌地?
陈仲帛不甘,他是一个男人,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如果说那两年是他失了记忆才会委屈于对方身下。那么现在,他威风八面、声势慑人,他怎么会搞不定一个小小夫子?
陈仲帛胡乱地发泄着他的欲望,他要拿下关兮之,他不能被人牵着做事。
陈仲帛毫无章法地折腾着。起初关兮之还能容忍,他不想硬来,他想要慢慢地发展。由着陈仲帛忙碌一下又能怎样?只是后来,陈仲帛竟越忙越过分!手都已经探到了关兮之的胯下。关兮之忍无可忍,拉住陈仲帛的双手,一个翻身就将人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陈仲帛虽不乐意在下,却早被情欲烧得忘乎所以……
夜幕降临,万物又归于平静。
紫雾山,山脚下的一栋木制小屋,一点晕黄烛火微微跳动。温馨,也温暖。
斟满两杯米酒,关逸轻轻一笑,「阿宵,给你……」
不用再多言语,两人默契十足,双臂紧紧勾起,杯中的甘甜一饮而尽。
「我们成亲了!」关逸笑得灿烂,他也跟着感动,他们终于成亲了!
「阿宵你答应我,不管能不能记起从前,你都不要忘了眼下,尤其是不要忘了我!」
关逸真诚相求,他又怎能不许,「好,我答应你……」
承诺被深情的吻一点点吞噬,他紧紧拥住关逸,真切地感爱着同样的灼热。突然腰间有些骚痒,他左右抵抗,无意之中竟摩擦到关逸下身的肿胀。心中紧绷之弦瞬间断裂,欲火澎湃而出。
「你、你别动那里,快停下!赶快停下!」
胯下的分身已被关逸牢牢握住,他下意识的抗议!这种感觉古怪、别扭。
「你忍一忍,书上写的、这样会很快乐!」
粗重的喘息尽数喷在他的脖颈上。他心中恼火,原来关逸前几日埋头苦读竟是为了这等无聊闲事!
关逸的个性温软,情事之时却是极尽狂热之能事。
纤长的十指毫不客气地游走于他的私密之处,时而重、时而轻地上下套弄揉捏,直至眼前白光一闪。身为男人,他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恼羞成怒之下,他一口咬在关逸的肩膀之上,毫不留情!
关逸吃痛,身体猛地一抖,一股灼热液体溅在他的腹下。
陈仲帛顿时偷笑。看吧,这就是胡来的下场。
关逸并不介意,就着手中白浊勤力开拓他的后穴,一只手指、两只手指。终于……
双腿猛地被折,他还未反应过来,关逸压抑许久的欲望已经直挺而入。
「你――」激烈的冲撞,令他痛得低吼出声,关逸温暖一笑。
吻再次落遍他的脸颊、脖颈,以及胸膛。关逸的深情逐渐让他放松。不久之后,他就体味到了一种极乐至仙的快感,而节奏也渐渐跟上。
「阿宵,你真好……」
情话在耳畔悄然响起,其中的惊喜味道,醉着他也能听出全部。微微一笑,他又何尝不是欣喜万分呢。他和关逸,他们从相遇到相知,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顺遂、那么自然。
这是上天的安排吧!是老天给了他们如梦境一般的美好日子。
如果这是梦的话,他真心的希望这个梦不要醒,永远也不要醒!
晨光初现,陈仲帛悠然转醒。人顿时呻吟起来,他竟然、竟然做了一场春梦!
浑身别扭得厉害,陈仲帛无意中转动脖颈,立刻被惊得坐直起来。那不是梦,他和关兮之……他们真的、真的做了那档事情!
陈仲帛恼火不已,他昨天喝了两杯「米酒」,他醉了,然后……心思一动,陈仲帛略微想起。昨夜似乎是他主动献吻!他竟然、竟然主动挑逗那个夫子。
真是该死!
一旁的关兮之仍是睡的香甜,陈仲帛恼火无处发泄,粗鲁地推他两下,「起来了!」
陈锦等会儿就会过来向他问好。如果让孩子看到,他要作何解释?!
关兮之并没有睡着。他撑起头,轻轻一叹道:「这里是书房,外面的下人来来往往,我现在出去,让他们看见也不好吧!」
陈仲帛被堵得哑口无言。随即转念一想,这里是书房?他们竟然在书房就、难道他们就那么急不可耐吗?连回到后院都等不及了?!
对于这种事情,关兮之反倒是看得更开。他不在乎人言,他和陈仲帛有着一纸婚书,他们拜过天地,甚至还有一个儿子。不管走到哪里,他们的关系都是要被承认的,他担心什么?
关兮之不慌不忙,陈仲帛心里更是火冒三丈,「关兮之,你究竟想要怎样?」
「我想怎样……」关兮之抬头,正好与陈仲帛的视线相撞,「我想像寻常夫妻那样和你在一起。」
一时间,室内寂静异常。
莫名的气息隐隐流转,其中掺杂了尴尬、羞涩。当然,还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