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如果没有那两包衣物,他甚至可以认为那就是一个梦。一个幸福而美丽的梦!
屋外有些动静。没等关兮之反应过来,陈锦已经提前一步,像是渴望归巢的小鸟一样奔向了远处那人的怀抱。
「爹爹!」
五岁大的小家伙冲劲儿不小。陈仲帛后退两步,才稳稳将孩子抱进怀里。
伸手捏了捏儿子的小脸,陈仲帛笑声连连,「幸好徐伯见到齐齐回家,不然你就真的要在书院等到午后了!」
「爹爹好好,徐伯也好好。」头埋进陈仲帛的胸膛,陈锦用力蹭了几下。这是爹爹第一次接他放课,他好高兴!
日光之下,影像有些微晃。关兮之站在门边,用力眨了眨眼,「阿宵、阿宵……」
「夫子,这是我爹爹!」贴着陈仲帛的侧脸,陈锦朝着关兮之的方向招了招手,他要给夫子介绍一下呢!这是爹爹。
「阿宵!你是阿宵!」顾不上理会孩子,关兮之快步奔了上去。这是他的阿宵,那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他不会认错,绝对不会!
可是……关兮之眉心紧紧抽在一起。为什么阿宵是这样的眼神?像是看待陌生人一样的看着自己。以前不是这样啊,他们有着两年的幸福时光,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儿子……锦儿,是锦儿。锦儿真的是他的儿子!
「锦儿,你是锦儿!我早该看出来的!我的小乖乖,你都长这么大了!」
关兮之抓着陈锦,兴奋地高喊。
陈仲帛用力挣脱几下,丝毫不留情面,「关夫子,请您自重,小儿不禁吓!」
关兮之愣神,一脸茫然地看向陈锦。
果然,一向愉悦的小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惶恐。他、他吓着孩子了吗?
脸色铁青,陈仲帛走到一旁放下陈锦,他耐心叮嘱道:「锦儿,你先在这里玩一会儿,爹爹有话要和夫子说。」
「爹爹……」陈锦紧紧拉住陈仲帛的衣袖,他觉得夫子有些可怕,他不要爹爹和夫子单独说话,他要保护爹爹!
没事的,爹爹难得过来一回,总要问问你的学习状况。」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
此情此景,陈仲帛绝对是始料不及。他现在心情迫切,他必须要当面问问清楚,毕竟,阿宵那个名字只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其他人知道的饶是不多。
前些日子,陈仲帛曾经几次派人调查关兮之的背景。而调查的结果就和这人所住的房间一样,简单、干净。粗略打量之后,陈仲帛盯住面前的陌生男人,率先开口问道:「你、你叫关兮之?」
「我叫关兮之?!」关兮之站在原地,浑身止不住地轻抖,「你、不记得我了?」
陈仲帛别过脸,故意不看关兮之,「夫子刚才说的阿宵,是相熟的人吗?」
「你、你――」手指着陈仲帛,关兮之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敢肯定对面这人就是阿宵、就是他的阿宵!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人这么相似的,他不会认错,绝对不会认错。但,阿宵为什么不认他?!为什么!
陈仲帛不抬眼,他听也能听得出对方的激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你、你就是陈锦的父亲?」
「你不记得了?你真的不记得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天啊,你是不是在耍人啊!
关兮之猛地起身,紧紧拥住陈仲帛的双臂,「我叫关逸,兮之是临考前你给我取的字。你都不记得了吗?!」
关兮之显出几分暴躁,「你真的忘了吗?成亲那天我们互相承诺,哪怕你想不起从前,你也不会忘了眼下、忘了我!当初你答应了,怎么才过了六年、才过六年,你就忘了?!你真的忘了吗?」
陈仲帛咬住嘴角,他不是铁石心肠,他看得出关兮之脸上的绝望,心下多少有些怜悯,真的是他背弃了誓言吗?摇了摇头,陈仲帛挥别心中感慨,他不能轻易地相信了关兮之,他需要更多的了解和证明。
「你说我应该记得,那好……」陈仲帛深吸口气,「那你告诉我,锦儿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关兮之苦笑着摇头,「告诉你?告诉你什么?你记得吗?你根本就没有正确答案,你拿什么比较?」
陈仲帛眼角闪过一丝艰涩,关兮之看到了,终究还是硬不下心肠。
「是十二月初一的清晨,小家伙刚出生的时候足足有七斤重,白白胖胖的,要比寻常孩子漂亮很多……」
重重一叹,关兮之转身走进内室,捧出了两只包袱。
这是他的宝贝,他一直珍藏的宝贝!
「这件衣服是你受伤的时候身上穿的,破了好多地方,本来是打算扔掉的,但我一直不舍得。我想等有机会来到京城,或许可以找人帮忙修补一下。」
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关兮之心里翻涌得厉害。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词可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吗?不算准确,五味根本不够!
「还有这些,这些都是你和儿子的衣裳。上面的『宵』字和『锦』字,还有这几个锦云图案都是你亲手绣的。」阿宵是不记得了,他忘了!关兮之满心沮丧,他早就该想到这点的,不然阿宵怎么可能不回去找他,怎么可能音讯全无?
陈仲帛看了看关兮之,又看了看包袱里的那件云锦长衫。他记得这件衣裳,就在自家的铺子里,他还亲自打开过包袱,看过这件衣裳。原来,这衣裳竟是他的……
再挑出三件小红肚兜,陈仲帛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锦云图案。他看得仔仔细细,那是平针的「破线绣」,这是一种高超的绣技,全大奚只有他一人掌握。这是他锈的,不会有错!
抬起头,陈仲帛紧紧盯住关兮之双眼,「我、我是怎么被你发现的?」
「在溪边,是林叔发现你的。当时你昏迷不醒,头上的伤口有手掌那么长,我们把你抬回我家,还给你请了大夫。治疗了好多天,你才醒过来,可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关兮之摇了摇头,一点一点地揭开了他心中的伤口与遗憾。这些都是他从不敢轻易碰触的疮疤啊。不自觉地抬起眼,关兮之顿觉心情苦楚。他说了这么多,陈仲帛仍然静如止水、波澜不惊地坐着,煞是无情呢!
其实,陈仲帛并不像关兮之想象,在他的心中,此时也是风起云涌、翻来覆去。
他有一种感觉,他觉得那两年他是快乐的,从未有过的快乐!不然他怎么会生下锦儿,毕竟那是极其需要勇气的事隋。
陈仲帛异常好奇那段日子,更确切的说他是想要确定那种感觉。他担心一切都是错觉,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他真的、真的像梦里那般幸福吗?「我、我和你……」陈仲帛不愿主动提及这种事情,他不想被动得像个女子,他也不是那样的嗦个性。
关兮之叹了口气,像是早已看透了陈仲帛的心思一样,「你一直住在我家,养伤的时候是这样,伤好了之后也是这样。你经常到下山给孩子们讲讲丝绸知识,几个月之后,咱们就在一起了。」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分开的这些年,关兮之曾经无数次幻想重逢的场景,但没有一回像是今天这样,毫无欣喜与慰藉,有的都是不相信和陌生。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他们曾经很亲密的!
陈仲帛眉头微蹙,「那你、我想起事情的时候,你并不在我的身边,这是为什么?」
「你一直希望我去参加科考,你说如果我获得了名次,我就可以开办更大的书院,教导更多的孩子!科考从三月一直到六月,先是乡试、县试,然后又是京试。」
关兮之顿了顿,又道:「我能够中得状元,真的要感谢于你。因为在最后的殿试之中,皇上恰巧考到丝绸的题目,我把你之前讲给我的拼凑在一起,这才侥幸获得了头名。
「那时我很高兴,我想把这个喜讯第一时间通知给你。我连夜赶回紫雾山,可是家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山下的李嫂说锦儿高烧几天不退,你不放心就带着他到山下看诊。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关兮之松了口气,尽管对面的陈仲帛仍是漠然冷淡,但对于他来说,能够把心里的这些沉重压抑讲出来,人也算是轻松了不少!至少,他觉得踏实了。
「后来,我来回找了好几趟,山下的医馆、药局也接连去了许多回。就在这个时候,皇上突然发来圣旨派我去『东丹』学习四年。我没有办法,只好收拾行李赶回了京城。」
事实上,即使是到了今天,关兮之也没有忘记四处打听消息。只是时间隔得越久,希望就越是渺茫。有的时候甚至连关兮之自己都想要放弃了。
一时间,室内寂静异常。
陈仲帛略微抬眼,「关夫子,这些事情我的确是记不得了。不过我会调查清楚。在没有结论之前,我希望……」陈仲帛皱了皱眉,「我希望你先不要和陈锦说!」
此时此刻,陈仲帛心中一片混乱。他没有相信关兮之的话,但也没有否定哪里。他只会依靠调查,他不仅要给自己一个说法,更要给儿子一个交代,这是他欠孩子的!
关兮之的脸色铁青,心脏抽痛得厉害,「阿宵,你变了!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你?」双眸渐渐清静,关兮之紧紧盯着坐在对面的陈仲帛。这个人是金缕陈,他是祥云织锦的当家的。他不是他的阿宵!
关兮之重重一叹。这该怎么办呢?他要怎么样才能够找回当年的阿宵呢?
第二天就是端阳佳节。
其实,早在半月之前,陈锦就计画好了,他要去湖边参观龙舟大会,他连助威鼓劲的小旗子都准备好了,但他今天不高兴,他不乐意去了。
坐在草地之上,陈锦随手抓起一只正在腿旁吃着青草的小兔,「小豆角,你说夫子是不是我的爹爹?」
不等小兔子有所回应,陈锦已经先行放弃,「算了,你一定不知道。」陈锦沮丧,昨天他偷听了爹爹和夫子的谈话,夫子是这样说的,而爹爹也没有说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不敢问爹爹。
站在回廊的拐角处,陈仲帛的双眼始终盯着远处的那个小小身影。他今天是没有任何过节的心思。可是那个小家伙,他才五岁的年纪啊!他怎么也能这么愁眉苦脸,甚至放弃了欢乐的机会。
心疼儿子,陈仲帛走过去,轻轻地揉了揉小家伙的头顶。他要跟孩子好好谈一谈,最起码也要解释一下。
「爹爹!」看见陈仲帛过来,陈锦连忙站起身,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陈仲帛轻轻一笑,抱起孩子,两个人席地而坐,这是父子两人最喜欢的姿势。搂着儿子,陈仲帛微笑看着心肝宝贝。以前他一直觉得儿子像他的,但现在看来,这孩子倒是更加相像他的另外一位父亲,一样的隐忍和内敛,心事重得厉害。
「锦儿,你有什么话要问爹爹吗?」陈仲帛悠悠言道,他不会介意任何事,不论什么问题他都会尽量解答,他只想唤回孩子的开心就好。
咬了咬嘴角,陈锦犹豫许久,才试探着问道:「爹爹,夫子就是我另一个爹爹吗?」
陈仲帛微微一笑,「锦儿,你喜欢夫子做你爹爹吗?」
陈锦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喜欢夫子,可是夫子是爹爹吗?我想要那个真正的爹爹!」
亲了亲儿子头顶的小发弦,陈仲帛主动承诺道:「好吧,爹爹答应你,一定会给你那个真正的爹爹。不过你也要答应爹爹,你不许再发愁了,再给爹爹一些时间,让爹爹有时间调查清楚。」
「那爹爹要快一点儿。」陈锦重重点头,他希望爹爹能够早一些调查清楚。这样他就可以有两个爹爹了,他还希望能有一个弟弟。当然了,妹妹也成!
有了关兮之提供的那些细节,陈仲帛派出去的几名探子很快就带回了结果,而所有的一切全都证实了关兮之的话。那两年,他们确实是在一起的!
紫雾山,南方的一个小小地方,涿水县城的附近。
陈仲帛恢复记忆的时候,就在涿水县的县城,那里周围的大片地方他都请人调查过,只有紫雾山他并没有花过什么心思。
这次派去调查的人绝对可靠,看着写满结果的五页纸张,陈仲帛心中慌乱不已,受伤、被人搭救、相爱、携手、直至生子……一切的一切,详详细细、清清楚楚。
突然之间,陈仲帛不知所措起来。他不知道该用何等的心情去面对关兮之?面对一个曾经有过亲密相处的……陌生人。
接受吗?陈仲帛果断地摇头,他不是那种随便的类型,怎么可能几次见面就放任自己依赖、心系于他人?可是不接受,他又隐约有一种失落,毕竟梦里的那种幸福感觉是他急切期待盼望的。陈仲帛痛苦不已,他到底该怎么办?
最近几天,关兮之的情绪也不算太好,他没想到他满心等候的团圆竟以这种方式到来。关兮之一声叹息,他感谢老天爷给了他两年幸福,让他在紫雾山碰到一世的爱侣。那个时候,他们自在、踏实,不算富有,却也不用担心衣食,快乐得好似神仙。
后来,阿宵离奇失踪,这件事就像当头棒子,猛地就将关兮之敲醒。
关兮之疑问,是他的幸福来得太过容易吗?容易得让他不用努力奋斗就轻松获得,所以老天爷不高兴了,老天爷想要收回了!关兮之遗憾,但并不沮丧,至少他最惧怕的事情没有发生,最起码,阿宵和孩子都是平安、健康的。对于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陈锦轻轻地推了推关兮之。现在都已经放课了,夫子怎么还不走呢?是在想事情吗?
感到身上怪异,关兮之连忙回神过来,四周望望,他才刚刚放课吧,怎么这么快就全部回家了?
陈锦小声地道:「夫子,您发呆好久了,齐齐他们都走了。」
关兮之蹲下身子,「那、锦儿怎么不走啊?」关兮之心里愧疚,这几天陈锦也不似平常那般的活跃。他是在烦恼大人的事吗?这样可不好。
陈锦抿了抿嘴,犹犹豫豫的神情让关兮之格外心疼。「锦儿,你怎么了?」
陈锦低头想了又想,终于勇敢地问道:「夫子,您是我的爹爹吗?」
关兮之微微点头,心中更是苦楚。他的心肝宝贝就在眼前,可他却还要维持夫子的姿态,为的就是给那人时间,让那人去充分的调查清楚。
陈锦张着小嘴,事情繁复,孩子明显想不透澈。
关兮之淡淡一笑,右手轻轻放到了小家伙的后腰位置,「你这里有一颗红色的印记,对不对?」
陈锦十分害羞,双手连忙捂住后面。关兮之莞尔连连,软声安慰道:「没事的,那个是胎记,每个人都有。你爹爹也有,在他右腿上。」
夫子知道?陈锦一惊,立刻拉起关兮之的双手,「夫子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夫子见过,就在你爹爹右腿的小腿肚上,有指尖那么大。」
陈锦诧异着。
关兮之笑得温柔,「锦儿,你不要发愁好吗?这件事情就再给你爹爹一些时间吧。」
疼惜地亲了亲儿子头顶,关兮之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这件事情。没错,他是着急,他是迫切地想要一个圆满。可是这种圆满,绝对不能强迫。
所以,他们谁也不能代替催促,他们只能耐心等待,等着陈仲帛自己调查,自己想清楚。只有这样,那个人才能够心甘情愿地接受,并且乐意补上这些年的空白。
关兮之郁闷,他这样等待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谁让他捡到人家,又把人家给弄丢了呢!这全是他的错啊!
第三章
清晨,陈仲帛躺在床上,用力地揉按着额角,人仍是浑浑噩噩的。昨夜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道声音这样问他:「你是不是很孤单啊?」
陈仲帛满脸沮丧。没错,他确实是孤单的。以前孤单,现在仍是孤单。
这样一说恐怕没人能够相信。在大奚,谁人不知陈仲帛是八面玲珑、相交甚广的典型,这样的人怎么会感觉孤单?
陈仲帛一心苦涩,什么八面玲珑、相交甚广,那些全是台面上的事啊!
掀开锦被,陈仲帛愣愣地坐在床边。他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他和一般孩童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顽皮,一样的捣蛋。那时候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牵着弟弟的小手,东藏西藏地逃避背书上课。可是后来,在他长大之后,在他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他的二弟处心积虑地设计了他。自那以后,陈仲帛就连家人也会防范三分了!这算是一种无奈吧。
陈仲帛毫无应对的策略,他有什么办法呢?金缕陈的名号得来不易,祥云织锦的买卖也是树大招风!生意越做越大,名声越叫越响,他不狠心如何能够成功?
陈仲帛个性清醒,也果断,但这种良好品性仅限于生意场上,在情感方面,他就明显有些「弱者」感觉了。
距离探子查出结果已经将近一个多月,陈仲帛仍是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他想要拉近与关兮之的距离,也愿意重新过回梦中的那份美好生活。但陈仲帛毫不确定,关兮之会不会像金及花那样,当人靠近了、把心交出了,它就利落地洒出有毒花粉,侵害人的身体,再腐蚀人的魂魄。
陈仲帛微微皱眉,金及花的漂亮是有目共睹、人人皆知。那是一种动人心魄的吸引,吸引你上前,抛弃所有勇往向前。
对于陈仲帛来说,渴望温暖的心情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即使令他胆颤心惊、令他提心吊胆,他也会拼了命似的想要得到。冒险又怎样?他已经习惯了。
特意起了大早,陈仲帛走到儿子房里。小家伙已经穿戴整齐,准备上学去了。
陈仲帛笑了笑,拉起孩子的小手,「锦儿,把这个带给你们夫子吧。」
陈仲帛交给陈锦一个信封,薄薄的。
陈锦装好,抬头望着陈仲帛,「爹爹……」
「记得让夫子看。」
「爹爹,您不高兴吗?」陈锦是个体贴的孩子,也十分细心。
陈仲帛勉强翘了翘微笑,「没有,爹爹没有不高兴。」
陈锦非常好奇,但始终没有打开那个信封,直到午后放课,他才把信封交给关兮之。
关兮之有点纳闷,「这是什么?」
陈锦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爹爹让我交给夫子的。」
爹爹,是陈仲帛?关兮之迫不及待地打开,一张薄薄的信笺,只有一行字。陈仲帛的意思是――
「锦儿,你爹爹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小家伙头低低的。
关兮之看着陈锦――他的儿子。渐渐有些明白了这个少语寡言的孩子,实际上要比同龄孩子敏感许多。
关兮之疼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顶,「等下和夫子一起去凤凰楼吧,你爹爹也去。」
「爹爹也去?」陈锦惊喜地睁大了眼,「夫子和爹爹都去吗?」
关兮之苦笑着点头。都去,一家都去。
陈仲帛并没有想过关兮之会拒绝赴约。毕竟,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他盼望解决,相信关兮之也同样盼望着,他不想再拖了,拖拖拉拉的日子,他过够了。他讨厌这种感觉,两面不沾,总也得不到踏实。决定了,他要赌一赌,本金嘛,就是他未来几十年的幸福。
走进凤凰楼的「兰」字阁里,关兮之和陈锦已经先到了。
「爹爹――」看见陈仲帛,陈锦慌忙站起来,关兮之也跟着一起。
气氛有些尴尬。三个人,各个无声。
陈仲帛轻轻一笑,道:「你们早来了,还没有点菜吗?」
陈锦支支吾吾,陈仲帛拉着孩子坐下,「没点也好,爹爹有事要说。」
陈锦皱着眉,小手紧紧抓着陈仲帛的手腕,「爹爹……」
陈仲帛看着宝贝儿子,眼中再也没有犹豫,「锦儿,关夫子就是你爹爹,你真正的那个爹爹。先过去给爹爹行个礼。」
陈锦一愣,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关兮之,突然小嘴一翘,兴奋的扑进那个宽厚的胸怀。他终于有爹爹了,而且还是他最最喜欢的关夫子。真好!真好!
直至感觉出那一股不小的冲力,关兮之才明白过来。他、他是在做梦吗?不是!一定不是!怀里的小家伙是那么真实,他有体温、有血、有肉。
关兮之激动得不能自己。他的心肝宝贝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爹爹!爹爹!」陈锦兴奋地大叫,平时他只能靠着想象来想象爹爹,但现在这个爹爹可以摸,可以让他撒娇。他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兰」字阁里,此刻似乎只有关兮之和陈锦开心愉快。特别是陈锦,硬是要坐在关兮之的怀里,让关兮之亲自喂他。
看着对面两父子开心,陈仲帛郁闷无疑。儿子是他一人带大的,怎么才一会儿,小家伙就能跟关兮之这般亲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父子天性?
「爹爹,我今晚想和夫子爹爹一起睡,我想听『红胡子将军』的故事!」
陈锦满脸期待,陈仲帛怎好拒绝:「好吧,回去让徐伯帮你收拾一下房间。」
「喔!爹爹好棒!」
尴尬地哄了哄儿子,关兮之心中疑惑渐深,陈仲帛应该还没有想起任何事情吧,那让他过去陈府是什么意思?是为了要满足儿子的心愿吗?这句话,关兮之不敢问出口。
陈仲帛打算一家团圆,究竟是不是只是为了儿子?
第一次有爹爹陪伴,陈锦显得特别兴奋。回家之后,连忙翻出他所有的得意宝贝,一一展示给关兮之。「夫子爹爹,这就是我画的荷花,好不好看?」
「好看,锦儿画得真好。」关兮之微微一笑,他是从不吝啬表扬,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他的儿子,一个很乖巧的小家伙,值得他自豪、骄傲。
陈锦被夸奖得美滋滋的,得意洋洋之时突然想起一事,「夫子爹爹,明天去书院,我要叫夫子爹爹什么呢?」
「锦儿想叫什么?」关兮之笑得开心,他不介意孩子叫他什么,反正他是小家伙的父亲,也是孩子的夫子,没差的。
「我想、我还是叫夫子吧,大家都这么叫的。」
「好啊,那就叫夫子吧。」知道儿子不想特殊的心思,不过……「夫子爹爹以后会对你更加严格的,你怕不怕啊?」
「不怕!」陈锦大力摇头,他才不怕严格呢。他要像爹爹们一样,做一个有本事的大人物!
关兮之莞尔一笑,陈锦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坚强性格。这一点是相似陈仲帛吧,金缕陈可不是叫假的,没有两把刷子的人,可撑不起这种场面。
父子重逢,自然有颇多话题要讲,天南海北,好像有说不完话。
「爹爹,您真的是状元吗?是不是要穿红袍、要带黑帽子的那种?」
「是啊,爹爹的状元袍还在书院里呢!」
「那我要看!」
「好,明天带你去看。」
陈锦兴高采烈,他的爹爹是状元呢,好骄傲。
关兮之坐在桌旁,宝贝儿子就在他的怀中,小小的身子,隐隐约约的奶味。关兮之心中柔软,上一次这样抱住儿子的时候,小家伙才几个月大小,还不会爬呢。
「锦儿,这些年、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好啊!爹爹很疼我。还有徐伯、齐齐、阿来叔叔和李嫂,我还有小兔子们!」
脸贴向儿子,关兮之竟显得有几分可怜,「那你、你有没有想过夫子爹爹……」
多年的思念早已变成了深刻习惯,关兮之双手揽住儿子暖呼呼的小身体,心里仍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真的找到他们了?这不是梦吧!
陈锦笑着蹭了蹭关兮之的脸颊,「我有想,我每天都想着……」孩子说得一样可怜。
「你觉得夫子爹爹是个怎么样的人?」
「爹爹说您很疼我……」陈锦靠在关兮之的怀里,抬起小手摸了摸关兮之的脸颊。
关兮之侧过脸,笑着亲吻着儿子的手指。父子温馨,两颗心紧紧贴在了一起。
「锦儿,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除了小兔子们之外?」关兮之迫切地想要了解儿子,他离开孩子太久了,他想要把这些年的亏欠一古脑补给孩子。
陈锦别过身子,侧坐在关兮之的腿上,「我喜欢种菜,在郊外还有我的田呢!」
小家伙双手一挥,好大一片呢!
关兮之莞尔连连,「改天带夫子爹爹去看看吧,让夫子爹爹看看你的田地。」
「那带爹爹一起去!」
「好啊!咱们带爹爹一起去!」
「喔!好棒!」陈锦兴奋地大喊,他要两个爹爹一起陪他,他喜欢两个爹爹在一起!
关兮之轻轻压着儿子,「嘘,小声些,咱们会吵到别人。」
陈锦连忙捂住嘴巴,小模样可爱得紧。
关兮之微笑看着,「好了,现在很晚了,锦儿该做什么了?」
陈锦点了点头,跳下关兮之的怀抱,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忙碌之余,小家伙还不忘对书桌旁的关兮之招了招手,夫子爹爹一起来睡啊!
「你先睡,夫子爹爹看着你睡!」关兮之轻声安慰,相较于陪着孩子睡觉,他更加乐意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的睡颜。
关兮之至今仍还记得,在他参加科考的前一晚,他就坐在床边整整看了儿子一宿。那天夜里小家伙总共哭了三回,全是因为饿的,当然了,睡相也是差得可以。
事隔多年,关兮之再一次看着儿子入睡。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天大的幸福感觉。
窗框突然轻轻响了两下,关兮之还未来得及起身开门,陈仲帛已经走了进来。
放下一个檀木小盒,陈仲帛艰难开口道:「这里没有准备你的衣物,这一套你先凑合穿吧!」
看着小盒,关兮之像是看着什么珍奇宝贝。刚才他还在发愁换洗的衣服,现在人家就体贴地送了过来。
关兮之脸上欣喜,陈仲帛一一看在眼里,心中难免有些微恙,他不该让关兮之误会的,更少在现在,在他还未想起什么的情况下,他不可以给人家某种希望。
「你能不能留下来,就当是、当是为了锦儿。」
「锦儿……」感动瞬间变了味道。关兮之轻轻一笑,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锦儿,为了他们共有的儿子。他自作多情了。
陈仲帛别过头,看向睡在大床的儿子,「我很少有时间能够照顾孩子,你能不能多陪陪他,或者教他一些知识,他很乐意跟你一起的,之前他就很喜欢你。」
陈仲帛心中也并不好过。
有些无奈吧,那两年的事情他的确是记不得了,这一点始终是他的介意之处,他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接受关兮之,即使他们曾经相爱过、幸福过。
关兮之明白,也尝试着去理解,「我答应你,儿子的事情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关兮之虽有遗憾,但却不敢抱怨任何一点儿,毕竟他已经找到了阿宵和锦儿,而且他们还都安好。老天爷真的没有亏待于他,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
陈仲帛抬起头,双眼紧紧盯住关兮之,「不好意思,之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
这句道歉陈仲帛酝酿了好久。他清楚关兮之的难为和不甘,也更加感谢关兮之给了他时间让他接受,让他自己想清楚。正是这种宽容和隐忍,才让他在这段时间里没有想象当中的慌乱不堪和招架不住。
「我不介意,你已经给我了那两年的幸福,还有锦儿。很谢谢你!」
同样真诚,对于陈仲帛,关兮之满满的都是感谢。那一份曾经的幸福感觉,有家人的参与、付出,那些全是他的动力,一路支持他走过迷茫,也让他在最为彷徨和沮丧的时候能够重新自信起来。
陈仲帛微微眯眼,心中思绪万千。或许之前,他还有一些疑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和关兮之走在一起,但现在看来,吸引他的恐怕正是关兮之这种天生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