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几个小宫人,打了板子,按姑娘的吩咐,都暗地里留了手,还有朝中御史连着上了好几封帖子,都是上谏说陛下不孝的,外头大人都硬是压着没敢送来,可也拖不了太久,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
苏昭昭点头:“我知道了,给我端一碗清火的茶来,我给陛下送进去,还有被打的几个宫人,给好好上了药,送出去罢。”
魏宁海连连答应,为那几个小宫人又谢了她一遭,之后亲自开门,伺候苏昭昭进了书房内。
书房中,果然又是一片熟悉的肃杀与沉寂。
苏昭昭端着温茶,轻轻向前,放在了周沛天手边:“陛下。”
周沛天的声音阴沉:“你去了寿宁宫?”
苏昭昭点头应是。
“怎么,现在也有话要对朕说?”周沛天沉郁的盯着她。
“是。”
苏昭昭的神色清明,语气清晰且宁静:“妇人之中,有一种病,叫做产后病。”
“我娘也有产后病,只是她的病在身上,但太后娘娘的病在心里。”
“人在经历了剧烈的变化和痛苦之后,会对身体和心里都产生很大的影响,生产对于妇人来说,就是这么严重的一桩事,有的人没办法及时恢复,就会如太后娘娘所说,被鬼迷了心一般,作出一些并非她们本意的举动来。”
“这种事,其实民间也常有,只是女子卑弱,少有人留心。”
“娘娘当时不想活,也想带着陛下一道儿死,但这并非就是她的本意。”
周沛天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语气幽幽:“你现在,也是要为了太后说项?”
“太后一生都被病痛折磨,可最后一刻,都见不得自己的儿子一面,的确很可惜。”苏昭昭道。
听到这些大义凛然的话,周沛天的面色却更沉,阴鸷的仿佛结着寒霜。
但说完之后,苏昭昭却忽的摇头,话头一转:“但我不在乎这个,段段。”
周沛天的阴鸷猛然一凝。
“被杀的人是你,被头疾折磨了这么多年的也是你,去不去见太后,都是你一个人的事。”
苏昭昭低低道:“我只是,要把我知道的事儿告诉给你听。我怕你在太后离世之后,许多年后,想起今日,会后悔。”
周沛天闭上了眼眸。
苏昭昭慢慢上前,抬头看他:“段段,我不在乎太后娘娘临终时见不到你,会不会遗憾。”
“众生皆苦,我只能先在意我在乎的人。”
苏昭昭慢慢将手覆在她的手背,声音倦绻:“段段,我在这里,在乎的人只有你。”
半晌,沉默的周沛天忽的伸手,将面前的苏昭昭按在怀里。
他的肩膀挺拔却削瘦,骨骼分明,世人口中分明是凶残至极的暴戾帝王,一瞬间,却苏昭昭蓦然酸涩。
她慢慢伸手,放松下来,也轻轻的回抱了对方。
人生如逆旅,但好在,她还有同行之人。
——————————
开元帝最终,还是起驾去了康宁宫。
苏昭昭没有一起,她留在养乾殿,安静地等在回廊下。
半日之后,迎着缤纷绚烂的天边晚霞,宫中响起了一道道的苍茫浑厚的丧钟——
太后驾崩。
第53章 . [最新] 恋人 一世终
结局
三月莺时, 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
桃绽芳菲,柳吐倩碧,弘文馆外的梨花玉兰都开得正盛, 苏昭昭今日在女官的教导下学画, 画的就是窗外的玉兰满枝。
苏昭昭怀抱画轴走出大门时, 心里还在琢磨着自己方才的用笔是哪一处有些不对——
一抬头, 就正好瞧见了立于树下的开元帝。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这一句诗,是苏昭昭方才题在自己玉兰满枝的画上的,但她此刻却觉着, 眼前宽袍缓带、萧萧肃肃的段段, 才更能称得上是点破银花,清露芳尘。
“陛下怎么来了?”苏昭昭歪头弯起嘴角。
周沛天声音清冽:“来接你下学。”
苏昭昭眉眼都一并温柔起来, 步子雀跃的迎上去, 悠悠的感慨:“真好啊……”
周沛天淡淡:“就这么喜欢上学么?”
苏昭昭感慨的虽然不是上学这回事, 但她也没有反驳:“喜欢啊,这里能学的东西真的是太多了,我能在这里一直学到老死!”
事实上,她不单单是这么说,这两年来,先是她自己与叶茉一道儿在这儿读书启蒙, 之后又开口, 让宫中有意认字上进的小宫女与内监们,也都可来听。
来的人多了, 授课的女官们都不够用了,在开元帝的支持下,苏昭昭又翻出旧制来, 令宫中三次下诏甄选女官,不计出身,不论婚配,凡是识文断字、或有一技之长的,通过宫务府的女官试,都可进宫。
随着苏昭昭圣宠不衰,声名日盛,弘文馆在苏昭昭的操持下,也是一日甚过一日的热闹红火,其中不乏出身大家的世家贵女,与才名在外的女性大家。
直到今日,曾经教导皇子的弘文馆,如今已成了外人所传的女子官学。
苏昭昭现在说完“活到老、学到老”话,便像是想到了有趣事一般,忍不住的笑个不停。
周沛天静静的看着苏昭昭的满面愉悦,这一次,却异常的显得有些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