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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扫了一眼秦怀,灰头土脸且不说,被胡止牧勉强架住的身体就像被撕碎的破布娃娃一样,一身光洁考究的休闲服上,血迹像印染开的海棠一样,一点点地慢慢散开。
    青轩面无表情地跟在胡止牧身后,双手环胸,眼睑半阖着,离秦怀有五步之遥,一踏进房间内,他又往角落里站了站,整个人隐藏在墙角的阴影中。
    胡止牧无奈地瞥了眼青轩,才出声道:“大哥,瞿白,这小子一早就找到办法破阵了,只是一直自己和青轩玩得乐呵,就在刚刚,大哥警觉的同一时刻,这个小子从最后一阵千轮刀阵中硬是靠自己的血肉之躯趟了过来。是来给我们报信,同时警示我们,阵法不是万无一失的,要赶紧将漏洞补上。”
    瞿白飞速地扫了秦怀一眼,从胡止牧短短的几句话中,瞿白只来得及掌握最新的形势,他布下的阵法一直以来就没有真正投入过实践,因为从来没有修真者真正闯进阵法中来,是以,他也是在今晚第一次亲眼见证自己阵法的功效。
    现在看来,只能说是新手之作,能补缺的地方还有很多,既然秦怀一届平凡人都能硬靠着自己的本事,也许也确实借助了一点科技力量,但不管怎么说,他耗费大半年时间,确实闯过了自己布在房子外围的阵法了。
    那么,三五十的修真者在这种有组织有纪律的情况下来闯阵,破阵就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了。
    “你去仓库里那点他能用的东西来,先保住他再说,必要的话,让他修真吧,我找功法给你。”瞿白来不及细究一些事,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力求镇定下来,先做好手头能做的事。
    立在角落里的青轩一怔,一步踏了出来,“瞿白,你……”
    瞿白对着青轩点头,“既然他能为此做到这一步,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将机会摆到他面前去。本来,我就算是欠了他一茬。”
    青轩一向清透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躺在地板上已经失去了意识的秦怀,眼中的情绪复杂得旁人都无法读懂。但,也不再发问或出声表述什么了,只安静地又缩回了角落里。
    瞿白能感受到青轩那一瞬间的不情愿,但在这种时刻,在他布置的防御阵法随时会被破,而秦怀又是第一个破阵,并知道他阵法缺漏点在何处,可以让他们及时补救的人,同时,他更是一个自己需要偿还债务的人,在这种种的枷锁下,瞿白已然无法更多地去照顾每一个人的心情了。
    他只歉意地看了青轩一眼,然后示意胡止牧赶紧去做。
    随后,他又将自家的两个小崽子搂到身边,看向自始至终都安静地伫立在落地窗前监视下方防御阵中情形的胡夜。
    “看出什么了没有?”瞿白冷着声音问道。
    胡夜收回了视线,慢慢地逡巡了一圈屋子里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瞿白脸上,“约莫是与中和堂有关。”
    “中和堂?”瞿白诧异,“下面的是中和堂聚集起来的一群乌合之众?”
    瞿白倒是不诧异中和堂怎么找到这里的,自他亲眼见证胡夜捣毁了中和堂,然后又将自己所在地散步给妖族,招来了小妖给两个孩子作伴后,他就早已知道,他们这一行人的住地早已不会是秘密,而他也深信,以中和堂的心眼气度,想要复仇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掌握他所有的信息。
    在此之前,瞿白曾经有一段时间深深思量过这件事,但思来想去,只得出,不管对方知道什么,掌握了什么,现在的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所惧怕的了。
    无论是孩子还是男人,亦或者是他们最大的一件秘密,都在他的手中和脑中,即便对方了解得再透彻,也根本奈他不得。
    再者,在最适宜复仇的时机慢慢过去依旧没有中和堂的各种消息后,瞿白就再次确信了胡夜对当下形势的分析了。
    中和堂一倒,最大的可能只会是树倒猢狲散,他们已经没有力量奋起一击了。
    而修真界的冷漠,再加上一些胡夜没有说清楚的原因――对天道预测出的天禀地劫的忌惮,和吃不准胡夜态度以及自己到底怎么做才能将人修和自己门派的利益最大化。
    总之,瞿白最后看到的确实是他们的生活恢复平静,便再没有去深究。可就在他们最不设防的今天,一群人居然就直接兵临城下,逼近了他的宅邸。
    “不。”胡夜的视线牢牢地盯着下面,“下面聚集的都是修真界几大门派的好手,和一些小门小派以及家族修真者中的佼佼者,否则,不会一直破阵到最后两层我才发觉。”
    “?”瞿白惊异。
    “中和堂显然只是个引子,这群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有所图谋,否则,这群人是根本不可能聚集到一起的。”胡夜冷冷地弹了弹手指。
    说话间胡止牧已经带着一堆东西回来了,瞿白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他先帮秦怀稳住伤势,让他回转意识再说。
    然后,他又转过脸看着胡夜的侧脸问道:“什么意思?有所图?图什么?”
    难道是他院中的聚灵阵法一事泄露了,一个个都想将他这个活动人形灵气聚集机给弄回去?
    瞿白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掉进了一个大雾的洞中,完全不能明白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即将面对什么样的处境。
    胡夜转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瞿白,才以眼神示意了一下正接受胡止牧治疗的秦怀,开口说道:“你看着他,醒了,就加紧将防御阵重新排布起来,我下去看看。”
    “你……”瞿白有些愕然,正欲开口,胡夜带着笑意的唇瓣往他嘴上一印,人已经消失在眼前,瞿白虚空抓了几把,才回过神,猛地将身子探出落地窗,一众在防御阵中像猛兽一样四处乱撞的人群忽而全部都停了下来,盯着一个点看。
    那是他的妖兽。瞿白蹙眉站在窗前,无声凝视了很久,才回过头问道:“有办法让我听到下面在说什么吗?”
    胡止牧正忙于救治昏迷不醒的秦怀,青轩再一次从角落中走出,走到瞿白身边,在瞿白和瞿言瞿语两个眼中盛满不安的小崽子的齐齐注视下,他对着胡夜所在的地方轻轻虚空画了个圈,然后双手结了七道印,一起弹了出去。
    同一时间,胡夜有所感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瞿白知道这只是胡夜敏锐的触觉感知,在阵法中,是没有办法看到他们的。
    “……天禀玄狐,你一消失就是百余年,一出现就直接打杀人修无数,还另中和堂受损到此地步,你不觉得你们妖族行事已太过张狂了吗?”
    瞿白和胡夜身在不同的地方,却在同一刻以同样的眼神――一种讥讽和嘲弄的眼神,望向发话的人,那是一个须发半白,只看打扮和气度倒是十分符合俗世人对仙家道人的想象的人。
    “黑白子。”胡夜出声,“你是在跟我算,到底是人修猎杀的妖修多还是我斩杀的人修多是吗?”
    他的视线冷冷地扫了一圈将他团团围住的众人,“你们今日所来若只是这个目的,倒不妨早早摆了纸笔出来,这笔账确实值得好好算一算。”
    即便是瞿白这个角度,也能明显发现那群人被胡夜的一阵呛声给弄得有一瞬间的语塞感,瞿白不禁在脸上露出了个浅笑。
    一直站在他身旁时刻关注着他反应的两个小崽子,也终于双双在脸上露出了轻松了的表情。瞿白无意间看到,心中狠狠一顿,注意力收回大半,伸手抚了抚两个孩子的脑袋。
    两个小崽子终究太小,实际上对于今晚的事,以及楼下围住了屋子,一连破了外围几个阵法的那群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都还一知半解,或者,应该分开来说,瞿语是一知半解,而瞿言则是完全懵懂不知。
    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感知情态的严重与否,事件的严重程度他们无从得知,但是却可以从他和其他几人身上的情绪中感知事情的情形走势。
    他心中微微自责了一会,自知在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中,他并没有完全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也没有周全地照料两个孩子的情绪,而,尤其,他的两个小崽子又是这么的敏锐多疑。
    瞿白又对着两个孩子笑了笑,将他们揽在自己身边,笑着抚慰道,“困不困?困了,就先在这里的床上睡一会。”
    瞿语果断地摇了摇脑袋,心智毕竟不是未开窍的稚子,知道即使瞿白对着他们笑,同时情绪也不再紧绷,但胡夜却还没有回来,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动物的一种直觉神经也还绷得紧紧的。
    瞿言则紧紧抱着小胖,犹豫地看了看他们身后的那张大床,又看了看瞿白和瞿语,最终也抿着小嘴摇头。
    瞿白失笑,弹了弹瞿言的额头,赞叹道:“乖孩子。”
    复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防御阵法中的胡夜身上。
    胡夜的话语说出后,现场一时静默,而后又很快有人出声打了圆场,出声的人倒让瞿白微微惊讶了一下,后又觉得确实会这样。
    出声的人是中和堂的曲靖。
    打圆场的是中和堂的人,可见,确如胡夜所说,一群人全部都是有所图谋的。
    只是,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聚灵阵的排布原理?或者青元总纲?亦或者二者都想要。
    “这群人是为了上古遗迹,幻星大阵来的。”忽而,一道男声传进瞿白耳中。
    瞿白猛地一回头,不期然地看到呕出一口血后,终于回复了意识的秦怀,他说完这句话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勉力转过头看向房间的一个角落,嬉皮赖脸地一笑。
    “担心了吧?”
    第六十五章
    “幻星大阵?”瞿白看着秦怀皱眉,发现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和时下的局势上,不禁拔高了几度声音,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什么是幻星大阵?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有从青轩那里得到回应的秦怀被瞿白的声音拉回视线后,没好气地扭头瞪了瞿白一眼,顿时让瞿白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二世祖永远缺乏一点自觉性,和对时局地认知能力,这个家中,他给谁白眼都行,唯独给他,是他做的最大的错事。
    果不其然,正给他治疗的胡止牧则毫不客气地拿镊子,狠狠地在秦怀的伤口上重重戳了一下,惹得秦怀发出嗷呜一声惨叫。
    “规矩点,一点儿眼介力都没有,闯过了防御阵也白搭。”胡止牧看秦怀叫得中气十足的样子,就将手中的工具和药品一一交付给秦怀,让他自己救治自己。
    而后,胡止牧站起身,一边朝瞿白身前的落地窗走来,一边出声道:“原来是冲着幻星大阵来的,难怪这些人不分敌我和往日宿怨摩擦,都集结了过来,我就说,一个中和堂怎么可能有这般魄力。”
    被胡止牧晾到一边的秦怀,捧着药才和工具可怜兮兮地朝青轩的角落里哀鸣了一声,不得任何反应后才认命地自己动起手来。
    “你知道?”瞿白看了眼惺惺作态的秦怀,嗤笑一声后,将视线投注到走到自己身旁的胡止牧身上,然后问道。
    胡止牧朝下面看了看,胡夜和那些人周旋的声音还在陆陆续续地传过来,胡止牧想了想,扭头对一旁的瞿白说道:
    “幻星大阵是万法时代便存在的遗迹了,至今也没有人能说清到底是谁遗留下来的,大部分人都倾向于相信,这是一个古神在这世间历练时修建的一处洞府,洞府最里面摆放的都是古神在此世间历练时,收集到的各种天材地宝和法器仙剑。外围这一群强大可怖的防御便被称为幻星大阵,因为历经数千年的研习观测,也没有人弄清楚这个阵法的原理,内里结构简直比这九天繁星还要复杂多变。”
    “这幻星大阵三百七十年开放一次,一次只有十三处入口可进人。一次开放大概维持半个月时间,时间一到,阵法会再次封闭。入阵的人必须要再阵法封闭前主动触动身旁的反射阵法,才会被主动传送出来。否则就永远陷在里面。其实,只要不让贪欲占领上风,即便无法走到幻星大阵的核心――古神遗迹处,一路所得也尽够了,起码进阵的人能得到锤炼,同时也能为门派带回不少东西了。”胡止牧一边说一边眯起眼,忽而像是想明白了似的,眼中利光射出。
    “距上次幻星大阵开启似乎恰有三百七十年了,最近一次开放,应该就是明年了。这些人之所以现在突然找上门,看来是人妖两族中修到了大乘的全部都拿功力去赌天道了,以至于现在没有人能推演出这次幻星大阵开放的十三个入口是在什么方位了。”
    “什么?”胡止牧最后一句话中所蕴含的多重信息,让瞿白的心下意识地跟着一颤,还没等他大脑过滤一遍信息,口中的疾声反问已冲口而出。
    胡止牧顿觉自己失言,懊恼地抹了一把脸,不等瞿白继续发问,便扔出一句:“我传声给大哥,让他别跟那些人耗了。”
    说完,不再说话,凝神向胡夜所在处心念传声。
    胡止牧专心凝神在传声,瞿白确实不好再追问,但是越不追问,反而越给了他好好过滤提炼胡止牧话语中信息的时间。
    人妖两族中修到大乘的一共五位,其中两位他业已见过,胡夜算一位,姬月算一位,除去姬月因为要生下两个天生子已经耗尽大乘高手的功力不算,另有四位。
    要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是需要这四位高手心生挂念的,似乎除了探寻天道,找到离开此间道路或者改善地球现状以外,基本没有什么是值得这些高手耗费脑力和精力的了。
    而作为妖修中唯一有能力去为整个妖族也为他自己做这件事的胡夜,最终这么做了,并为此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若不是后期因为先后遇到他和活灵脉的尾脉,不耗个三五十年是不可能恢复到大乘期功力的。
    今天再听胡止牧所说,岂不是,人修那边的三位也耗尽大乘期功力去探天机中不变的契机了吗?
    耗尽功力暂时无法恢复,甚至有可能需要其余微微逊于大乘期的高手,来提供灵力帮助他们缓慢地恢复功力,以至于到了幻星大阵要开阵前,连能顺利推演出十三个入口的人都找不到,而这时,也耗尽功力探得天机的胡夜,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凭一己之力就力挫中和堂势力。
    这些人修,心思尚有忠勇信义的道德束缚的,可能只想让胡夜推演出十三个入口,而那些深沉灰暗者,所求恐怕不单单是便进入幻星大阵的入口了,十有八九还包括胡夜能这么快恢复的秘法。
    这一点虽让瞿白心若扁舟顿时生出一种沉浮感,但真正让瞿白心如擂鼓,难以宁静的却是人修中大乘修士耗尽功力探得天机这件事。
    天机,变数,胡夜已然说过,变数中的不变方为契机,而他所知道的契机一直是……
    瞿白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自己身旁的两个孩子。
    他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翻涌的波涛。
    “怎么了?”
    再睁眼,胡夜已然站在了他身边,略显关切地看着他,而他身旁两个小崽子,终于由惊吓中的小兽变为了久未看到主人的宠物,猛地要扑倒胡夜身上,一边腻歪一边迭声叫着:“父亲,父亲……”
    胡夜一手一个捞起两个小崽子,双眼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瞿白。
    瞿白艰难地对着他摇了摇头,抿得死紧的唇瓣重新松开,他问道:“怎么样了?”
    他刚刚满腹心神扑在天道、契机、两个小崽子以及胡夜身上,后面的话虽然依旧陆陆续续地传来,但是他已经全然没有听进脑中了。
    “一群算盘打得比天还高的人修,懒得周旋。”胡夜讥讽一声,然后伸手虚空对着秦怀抓了一下,秦怀立即出现在他的手中,衣襟被胡夜提溜着。
    “说,防御阵法的缺漏在什么地方?”
    “咳咳……”秦怀被勒得猛咳不止。
    瞿白上前将手搭在胡夜的手背上,胡夜一松手,秦怀脱离束缚,猛地倒退了两步,以戒备的眼神看着胡夜。
    一连两次,他的亏都是吃在胡夜身上,若说在这个屋子里,谁给他的威胁感最大,显然非胡夜莫属。
    “注意一下,现在我是唯一知道这缺漏的人,怎么也该以上宾之礼对待吧,就是退一万步说,你们这是求人的态度吗?”秦怀好不容易缓过气,便强自提起底气看着胡夜挑衅,与其说他在挑衅胡夜,倒不如说,他足够机智,即使是在这样的境遇下,他的大脑还能处在一种高强度的谋算中。
    善用手中仅有的资源,谋求自己最渴求的东西。
    瞿白勾起嘴角,眼神闪了闪,看了看再一次开始在阵法中绕圈的一群人,又看了看自家面色不怎么好的妖兽,知道他现在心底的火气被楼下那群人正扇到了最高峰。
    “我知道你一直是有所图的,但你进来,本不就是为了报信的吗?还是先将漏洞说了,我好去将法阵给加固牢固。”瞿白最后一手搭在胡夜的手臂上,一手指着楼下的阵法对着秦怀说道。
    秦怀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两圈,若有衡量的样子,十来秒后,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房间的某个角落。
    瞿白眼神晶亮地看着他,将他所有的神情和细微的情绪浮动全部收纳在眼底,最终,瞿白眼底滑过一抹非常淡的笑意,复而开口道:“这点不行,其他可以商量。”
    秦怀表情一僵,强自辩解:“你都还没有听……”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瞿白淡然道,将秦怀的诡辩之词全部堵死,“你可以提其他的,只除了这一点。”
    秦怀定定扫了角落中一眼,复而如狼一般转过头来看着瞿白,恶狠狠地问道:“什么都行?真的什么都行?”
    瞿白看着他,脸上淡然无起伏,点头。
    “我要学他的功法。”秦怀忽而指着胡夜道,眼神中忽闪着一种灼烈的光芒,像是欲望被放大后的兽的目光。
    屋中大大小小的人和妖俱是一愣,良久,瞿白看了看楼下的那群人,倒数第二层法阵眼看也撑不了多久了,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头。
    胡夜只冷冷地牵起嘴角笑了,“不知死活……”
    “这个也不行。”瞿白打断即将情绪暴走的胡夜的话语,再一次拉住了他。
    “呵――”秦怀终是忍不住地轻讽地笑出声,“我一直以为我做你上司的时候算是够无良了,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你们这一类人是不是更不把自己说出口的话当一回事?”
    瞿白知道对方在讽刺自己的言而无信,但却没有办法在此时此刻的境遇里,细细向他解释他不能修炼胡夜功法的原因――胡夜是妖,他是人。根本不是一个科目里的生物,经脉运行和修炼气理完全不相同。
    瞿白本以为自己只要答应教授这个二世祖修真功法就好,反正他自己的青元总纲也是白得来的,他自修炼开始,也从没有正经接触过什么门派,和修真人士。
    根本无门第观念和功法保密的概念,他起先不愿意教二世祖,一是觉得二世祖不过是对修真的三分钟热度,二是,他不想承担领路人的责任,同时,他私心里对秦怀的印象也确实停留在极为糟糕的地方,所以,即便是他已经欠了秦怀一记,他也懒得拿修炼功法去还人情。
    但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他在一旁将二世祖毫不气馁的闯阵逗青轩的戏码给看个完整整,就是这二世祖单凭自己的能力和现有科技就破了他的阵法,还特地有心进来报信一点,瞿白就知道,自己是必须将这个二世祖领进修真的世界了。
    “你要想修真,这间屋子中,你能学的只有我的功法,其他人的都不行。”瞿白暂时也摸不准秦怀对妖是否有了解,毕竟,以秦怀这么执着的想要跨进修真界的欲望,难保他没有在此之前就已经调查过修真界的概况。
    而没有身处其中,但凭口头可见的调查或者人云亦云,秦怀获得的信息可以想见,绝对是偏向人修那边的。
    现在局势本就紧张,瞿白自然要尽量考虑周全。
    “我只学他的,你的太过雕虫小技,外面那些阵法是你弄的吧?”秦怀依旧固执己见。言下之意,有一种对瞿白的深刻鄙夷,似乎在感叹,外围那些阵法也就看着花哨,真正实践起来,让他一个毫无功力的人说破也就破了,显然没有一连两次胡夜露出的一手带给他的震撼多。
    “你……”瞿白蹙眉,正欲接着说时,胡夜忽而打断了他。
    “行,我可以教你。”胡夜嘴角勾起诡笑,看着秦怀说道,“缺漏何在,能说了?”
    瞿白悄悄以眼角的余光瞥胡夜,发现他眼中的不怀好意和嘴角的笑意,不禁在心中为秦怀哀叹,但当务之急,却也没有他法。
    秦怀定定地与胡夜对视了一眼,对他嘴角的那抹诡笑视而不见,像是确定了胡夜眼中的承诺并不作假,然后才开口:“缺漏是你们的阵法薄弱点都扣在一个地方,你们的阵法看着似乎布置了十多个,像是环环相扣,但实际却像是一个同心圆,只要连破四五个阵法,立刻就能感受到这种同心圆的规律,再破除下去,根本就没有一点问题。而且,阵法迷惑的只是表象,紊乱的只是一时的磁场,但卫星定位可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瞿白被秦怀一通话说得如同醍醐灌顶,顿时了悟自己阵法的缺陷在哪,他对着胡夜点点头,然后就听到胡夜的声音在自己脑中想起:
    “知道如果改进并补上缺漏了?”
    瞿白自信地颔首。
    胡夜笑道:“很好。”
    忽而,狠狠一挥手,将秦怀狠狠打到房间的角落处――就是秦怀多次以实现逡巡过的那个角落――青轩本能地抬手接住了。
    “教会他什么叫规矩,我最恨人在关键时刻拿捏我,什么时候教会了,什么时候送过来见我。”胡夜冷声道,嘴角的那抹诡笑更为鲜明。
    第六十六章
    当夜,所有人几乎都无心睡眠,胡夜一直双手环胸透过落地窗盯着楼下法阵中的人修看,就像等待急速出击的雄鹰一样,周身环绕的都是蓄势待发的沉稳和锐利。
    两个小崽子和他们的玩伴在瞿白和胡夜的屋子中打了个通铺,一排六个小家伙和一个冒充人类的黑白小胖,在被褥上滚来滚去玩乐了一通,紧张的精神终于在大人的抚慰和玩乐中抹平,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钻进被窝里睡了过去。
    瞿白则带着胡止牧在院墙周围开始补修阵法,已经被破掉的阵法基本没有了挽救的可能,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将最后一层阵法给补修完整,同时转移或者掩盖阵法中的缺漏,同时,再一次在最后一层阵法上面添补一些他能想到的新阵法。
    等到一切都做得差不多时,天际只剩一轮浅浅的月若隐若现地挂在那里,当第一缕金乌的光芒从地平线里射出时,这一轮浅月的身影就会消失不见。
    瞿白站在院墙的墙脚边,迎着灰白天空散发出来的亮光,看向二楼落地窗前的胡夜,今天的胡夜……尤其的、尤其的……
    瞿白在心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现在看到的胡夜,只是凭借几年相处下来,能在本能意识中察觉到今天胡夜的不对劲。
    是,他实际上确实是一个狂狷而傲骨的妖兽,即使他每日里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那么无害,也无法抹去他在瞿白心中的这种感觉。
    但他今天的行为还是透着一些古怪,像他对秦怀的态度,像他对外面那群人修的态度……
    虽然他早知道胡夜毕竟是个修到了大乘期的妖,数千年的岁月不是凭空增长的,他平日里的松散清闲之下,隐匿的东西太多,瞿白觉得,也许真的要跟这个妖兽耗上他修真的无尽岁月,他也不会腻味。
    他还有太多东西没有看到。
    直到看得眼睛有点发涩时,瞿白才缓缓收回了视线,眨了眨眼,缓和了一下。
    “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个深情的人,亏我最初还把你当木头了,啧,可惜了……”突然一个声音在瞿白耳边响起。
    瞿白漫不经心地瞥了说话人――秦怀一眼,并不搭理他,径自弯腰将最后的几块玉石摆到阵基处,然后凝神催动体内真气,猛地一下灌入一块阵基石中,催动法阵运转起来。
    “你们这是准备集体做缩头乌龟?”秦怀懒散地抱胸看着瞿白的种种行径,对于瞿白的不搭理,既像是完全没意识,又像是不介意。
    瞿白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四肢,看了秦怀一眼,心里忽而升起一阵奇怪的感觉――真追究起来,现在这个院落中,只有他和秦怀是人类,这种感觉真奇特。
    “胡夜不是让青轩带着你吗?怎么就你一个人?青轩呢?”瞿白突然出声问道。
    秦怀舔了舔唇瓣,指了指脸颊上一道红肿的掌印,面无表情地说道:“甩了我一耳光,跑了。”
    瞿白眼底了悟地闪过一丝好笑,“你又招惹他了?”
    秦怀撇嘴,不做回答。
    瞿白一边走一边示意秦怀跟上,“后悔没?”
    “什么?”秦怀不解,他落后半步跟在瞿白的左边,两人一起踏进了屋内,又一起转进了厨房,秦怀看着瞿白娴熟地从柜子里掏出自己炼制的茶叶,悠悠地开始烧开水准备泡茶。
    “不后悔?”瞿白静静地看着炉灶上的水壶,声音平静地向秦怀陈述一件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事实。
    “你看,你本来能好好当你的二世祖,不愁吃喝,享乐一生。但你偏偏挤破了头也要往我们这些人身边凑,最重要的是,你一开始还不知道你来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但就在刚刚,在那样的境况中,当你有价值时,还稍稍握有一点选择的权力,可,当你的价值被发挥殆尽时,你立刻就会变成一个被利用的物品,毫不留情地被扔到一边。
    “这对以前的你也许不陌生,因为你一定是那个出手毫不留情扔弃他人的人,可现在,你变成了被扔弃的。同时,这里的人,没有任何一个给你一丝怜悯。因为我们已经司空见惯,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但强者,却不是肯下狠劲用心修炼就一定能成的。”瞿白最后直视着秦怀说道最后一句话:
    “你其实很有可能永远是被扔弃的那个,你也不后悔?你能承受这种巨大的转变?”
    秦怀微微走了几秒钟的神,像是由瞿白的话语想到了什么,而后又很快回过神,学着瞿白的样子,安静地看着炉灶上红蓝交汇的火苗,瞳孔中因为倒映了这一簇火苗,而使眼神变得悠远绵长。
    他平静地回道:“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这人最大的有点就是做事不后悔,想了就要做,做了就不回头。”
    说着,他又微微顿了顿,口气中带上了些许的抱怨,道:“在我原本的三观认识中,我觉得我这样的人也就算是渣的了,但自从见识到你们这一行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渣。”
    瞿白莞尔,不否认。
    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和外面那些人有什么差别,在当下的情境里,他们只不过占了点先机罢了。
    所谓各自为营,所图无限趋向于相同,便有了争执,如果他最初遇到的是一个人类胡夜,那么谁也说不清他今天会不会就站到了对面的阵营。
    瞿白自始至终没有把自己和胡夜看成圣人,他只能保证,自己能以清醒的视线和角度去看待人妖相争千年不休这件事,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表明了态度,这件事,根本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什么正义和非正义之分,不过是站在力量最高峰的人故意伸出的搅乱局势好从中得利的手罢了。
    “你们到底准备做什么?”秦怀忍了忍,忽略掉瞿白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换了话题。
    瞿白怔了怔,微微叹出一口气,将沸腾的水从炉灶上移下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秦怀蓦而拔尖了嗓子叫道,“什么叫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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