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真是没法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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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个一大早即下起雨来,不过雨势来得凶猛,去的也同样迅速,午饭后即消停了,墨云散去,又见晴天朗日。
张岚星自然也是喜欢天总晴着。他这一双腿如今也娇贵了,但逢阴雨天便会犯疼,针刺似的。也曾服了药,只是没法根除。不过,能觉出疼来已算足够幸运。这回实在是死中逃生,捡回了性命。躺了十几天,身上也留下几道颇长的伤口,刚结了疤,总是痒痒的,只能忍耐着不去抓挠它,怪难受的。
负着伤,镇日闲坐,除了偶尔来几位探视的兵士,能够同他们说上几句话,边上大半天都是没个说话的人,只能一直翻看书籍。路可书在军营中一直没被指派过什么正经事,这回却不知怎的被指派为粮饷官,往邓州方向运粮去了。营帐中顿时没了生气。平日里大部分时候都是路可书在说话,少了他,只觉着日子又长了许多。
不过今个外面挺热闹的。前几日那胜仗得来不易,耗费千万军资,总算可换得数年的安宁,为表庆祝,傍晚时候圣上将犒赏三军将士。再然后,约摸着大军不日也该返京了。
雨停了有一会儿了,张岚星出了营帐,随意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他现下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军中主事的医士仍旧让他好生休养,不给他指派差使。大家都在忙,就他一人整日无事可做,怎一个苦闷了得。
见他出了营帐,就有几名士兵大声地同他打招呼,也有恰巧不当差的过来闲聊起来。面前几个火头军不时来回搬运着东西,士兵们就开始议论今个晚上会有些什么好东西。听说宰了许多羊,有些时新果蔬,酒也管够,大家就都很喜欢。不过也有今晚当值的,自然没了吃酒的份。边上有位相熟的士兵就恰巧轮上了今个晚上当差,连连哀叹好没口福。
张岚星听了,便对他说:“我身上伤刚好,忌油腻,也没法饮酒的,不如我晚上替了你吧。”即便身体无恙,他也早已滴酒不沾,所以对酒席并无所谓。
边上那士兵口上十分推辞,但看得出来他是相当动心的。何况这值守也并非十分严苛。同队长说声,加之又有人补缺,不会有多大问题。张岚星也是实心实意想要帮忙,所以那士兵客气阵子,最后还是承了这个情,千恩万谢的请张岚星帮他守上一夜。
早早用了晚饭,张岚星即过去那处岗哨守着。这种忙他也不是第一回帮,除了熬人,倒也不会费什么力气。
同另外几名士兵前后巡视一番,各人即分散开来立于几处。几只夏虫不远不近的叫着,天渐渐黑下来。
待天完全黑透,宴席即开始了。大帐周围燃起几堆篝火,时不时有些欢声笑语飘过来,甚至能够闻到炙烤羊肉、鹿肉等等的香味。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有人送了些热菜热汤过来与守夜的士兵食用,说诸位兄弟守夜辛苦,这是圣上赏下的,都是新弄的热菜,快快吃了暖暖身子。大家齐齐谢过。晚间寒气还是蛮重的,能吃上些热菜整个人不由舒服许多。
简单吃些东西,众人又各自归了原位。
上半夜很快过去。接近子夜时分,大帐那边慢慢安静下来,想来宴席已结束了。夜已深,天上只剩稀疏几颗星。守了这些时辰,人不免有些乏,张岚星便在岗哨四周转了转,活动下手脚,防着不小心睡过去了。
正活动间,忽听见不远处好似有两三个人正往这边来,只是那边昏暗不明的,辨不清到底是何人,张岚星便按规矩喊了声:“口令!”
片刻的静默之后,那几人已走近此处,张岚星一望见他们的容貌即有些发愣,耳畔只回响着那声回答:
“是朕。”
“参见陛下!”张岚星很快回过神来,跪下向面前之人叩头如仪。
楚焰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想是喝了不少,刚刚从结束的酒席那边过来,身边仅带着一名侍卫,连个随侍的宫人也没。他眯起双眼虚看着面前所跪之人,过了好一会儿方摆摆手,略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起来。”
张岚星谢过陛下,起身退到一旁。
“在这里……看风景吗?”楚焰笑着问,说话间身形略晃了一晃。可以看出他现下同大多数酒醉之人毫无二样,面上一直挂着那种奇妙的笑,说话十分不清,连站立也不太稳当,摇摇晃晃的。
张岚星忍着上前去扶一把的欲望,垂首回道:“禀陛下,小人今夜守哨,在此并非为了看风景。”
“哦,哦,守哨、守哨……”楚焰将这两字在口中转了几圈,忽又笑呵呵地问,“啊、啊,这个,有趣吗?”然后,不待人回答,又自说自话道,“肯定很有趣!应该蛮有趣的……呵呵,朕也要来守、守哨!”而后,真就摇晃着身体要往张岚星边上去。
张岚星尚未反应过来,楚焰脚下又一个趔趄,看似就要摔倒在地。那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给人思索的空当——那样短的一瞬之中还能够顾得上什么呢?于是回过神来,他已到了皇帝身边,伸手将人扶住。
“陛下!”张岚星心惊肉跳地唤了一声。
楚焰一把抓住张岚星的手臂,晃了晃脑袋,疑惑道:“这地,怎的晃得这样厉害!来人,将它扶好了!”
张岚星实在很想笑啊,堪堪忍住,手上使了些力才将人扶稳,口中一面叮咛着:“陛下,您……当心些!”再然后他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作为大夫他还是遇着过不少醉汉的,但前提是那些人即便发酒疯,再厉害也不会到要人命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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