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家不容易,家族的名声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你被杀手血印带走的那段日子,我天天晚上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你全身是血,奄奄一息。心中有如火灼,备受煎熬,白天却还得若无其事地忙前忙后。挽舟,为了让你胜算更大,我不惜甘冒奇险,弄了三招‘梦回剑法’,令你学会。一听说你平安归来,为娘有多开心……”语气哽咽,竟流下泪来。
看着母亲低声啜泣,解挽舟只觉得虚伪恶心,他冷笑一声,道:“你开心,是因为我能平安归来,还是因为你就能得到那些武功秘籍,使解家成为天下第一?!”解氏不料他有此一问,诧异地睁开泪眼,看向解挽舟。
解挽舟脸色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底布满血丝,声音尖锐得仿佛利剑:“你知不知道我在岛上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那些女孩子都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我在人脚下做猪做狗,被他们像赶牲口一样驱赶?你知不知道我几次都想跳到海里,一了百了,再不活着……”解挽舟越说越是神情激动,到得后来已是声嘶力竭,泣不成声,“这些竟然都是因为你,你为了一己私怨,戕害大哥大嫂,背叛自己的儿子,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天下第一?!你到底是不是我娘啊?你有没有心哪?如果没有大师兄,我都死过千百次了,而你,竟设下圈套,聚集各派人士,逼我说出他的下落,令他惨死。虎毒不食子啊,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解氏霍地站起身来,尖声叫道:“你以为只有我这样吗?你以为那些武林人士就是什么好东西吗?你好好想一想吧,在那个金沙岛上,每一个被送去的孩子,都是被父亲或母亲或兄长出卖的,都是杀手血印那两个条件之一,都是为了其他门派的武功秘籍,谁又比谁强?!”她脸色涨得通红,双手按在椅上微微发抖,急促地喘了几口粗气,好半晌方才冷静下来,缓缓地道,“挽舟,你刚刚得知真相,心中定然难以置信。你恨我,怀疑我,鄙视我,都没有关系。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无论怎样,你活着回来了,那些磨难都已经过去。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就当那是一种历练,使得你武学更进一步,正是因祸得福。挽舟,眼下形式很严峻,楚绍云身受重伤,逃走了,若被其他门派先得知他的下落……”
解挽舟猛地抬头,道:“你,你说什么?”解氏深吸一口气,道:“我刚得到的消息,楚绍云没有死。那么多武林人士围攻他,居然还让他给逃了。挽舟,你的大师兄武功很高啊。”见解挽舟满脸质疑的神色,嗤笑一声,道,“如今什么都被你发现了,我还骗你干什么?……”
解挽舟一颗心砰砰乱跳,耳边嗡嗡作响,只见解氏嘴唇在动,竟听不见她说些什么,好半晌才听得她道:“……楚绍云和你最亲,投奔也罢,报仇也罢,说不定会来找你……或者你能猜出他会在哪里落脚,快些派人去埋伏。挽舟,胜败在此一举,你决不能有妇人之仁……”
解挽舟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地看着解氏,颇有些惊异地问:“你以为,我还能听你的,再次背叛大师兄?”
解氏沉下脸:“挽舟,你别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你背叛他在先,楚绍云决不可能放过你!”
“是么?”解挽舟转过身,慢慢向洞口走去,“我倒真想死在他手上。”
解氏急忙上前,拉住解挽舟的袖子,喝道:“你站住!”解挽舟头也不回,手掌一按一甩,解氏只觉一股大力直冲过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情急之下尖声嘶叫:“解挽舟!你是解家的子孙,继承祖宗名声是你的责任。难道你宁可为了那个楚绍云,抛弃父母抛弃家族,抛弃解家的名声吗?”
解挽舟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古怪地一笑,道:“娘,你还能指望我为解家做什么呢?在我没出生的时候,你就已经抛弃我了。”
解氏如同被人劈头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僵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解挽舟纵身从洞口跃了出去,施展轻功,直奔湖边。
天已经大亮了,各门各派早将伤亡的同门扶上马车,分别回去。湖边不见丝毫异样,绿树婆娑、鲜花吐蕊、碧草如织,仿佛昨夜那场恶战,根本没有发生过。三三两两的游人偶然路过,不由自主看向这个游魂一样神情恍惚的青年。
解挽舟走到湖边大石旁,石上还放着香炉,里面月麟香已经燃尽了,只剩一把青白色香灰――这是他和大师兄最后的联系。他举目四望,头顶阳光耀眼,照得人身上暖洋洋地。他却只觉得彻骨的寒冷。即便他是被母亲陷害,即便是形势逼人迫于无奈,即便是曾经让那些人点燃月麟香提醒大师兄有危险,即便是誓要和大师兄同生共死。可那又能怎样?自己背叛了他,这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个,是真心真意地对自己好,可自己呢……
痛苦和悔恨,像紧紧盘在心头的两条毒蛇,令得解挽舟胸口憋闷,难以呼吸。他慢慢地跪倒在地上,目光空洞,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他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写文了,或者也不错,生活依旧是生活,什么也没有缺少。
可我知道,还是缺少了的。
总是不甘心。
偶尔看到一个外国作家的采访,她说成功之道,没什么,坚持而已。
于是,我说,坚持吧。
当然有苦,但得承认,更多的还是乐趣。
最重要的是,我爱写。
最重要的是,很多人爱看。
最重要的是,爱看的人,一直在不停地鼓励我这个爱写的人。
那么,还奢求什么呢?
解挽舟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就像你我一样,可能和以往看过的侠客们略有不同。他性子坚定,却又软弱,想要抗争,又只能妥协。就算他没去金沙岛,也不太可能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他太天真,而又善良,如果他活在我们中间,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同事或者同学,阳光一样的大男孩,他缺少耽美小说主人公那种偏执一般的性格特点,可能不会很讨喜。可我知道,我总得写一个这样的人物,林激水就这样,我没写完,我希望解挽舟可以写完。
我不喜欢这样的角色,他的性格是我不喜欢的。我喜欢写变态的人,变态的剧情,变态的地点。到目前为止,我写的最爽的就是金沙岛上最后一战,尤其是霍海生和金过庭的生死之间。最不喜欢的就是第三部,所以写得极慢。
因为不但不喜欢小受,我也不喜欢小攻。楚绍云的性格非常单薄,单薄得令我吃惊,写了半天也没有把他丰满起来,于是也就没办法了。
我总是想突破自己,写一些和以往绝不相同的人物,在写的过程中发现自己技巧方面的问题,然后在下一个文中改进。我想,我总会进步的。
我想,大家也是希望我会进步的。:)
等我进步到了一个阶段,我就有胆量写丁白泽了,哈哈。
说了很多废话,总归一句,这文还有最后一部,所以,不要大意地鼓励我日更吧!!!!!
第四卷
地狱门开了,急急办前程
五年之后。
江西井家堡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红绸红缎遮天蔽日,衬得堡中上下一片喜气。这日正是井古田长子井华继任井家堡堡主,大排筵宴款待宾朋,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堡中众家丁弟子忙得脚不沾地。
井古田为人阴鸷刻薄,少言寡语,至交好友并不多。但他武功甚高,任堡主二十余年,在江湖中颇有名望,再加之井华少年英雄,是以武林中人都愿前来凑个热闹,给井堡主几分面子。就连少林、武当、峨眉三大派,均派遣掌门席下大弟子送上贺礼。井古田一向阴沉的脸上,也现出一丝笑意。
眼见吉时已到,井古田走到厅中,团团一揖,道:“多谢各位前来,井某不胜感激,有不到之处,还望多多包涵。”他不擅言辞,说了几句也就住口,招手命弟子捧上井家堡的信物:银风双钩和掌门令牌,只要再交予儿子井华,就算礼成。
正当此时,忽听门外家丁高声唱诺:“有客到――”井华皱了皱眉头,心道,真没眼色,这时候喊什么喊。只听得那家丁继续道,“杀手血印门下弟子到――”
众人齐齐大吃一惊,有十数人霍地站起。这些武林人士和杀手血印仇深似海,一听到他的名号,均不禁悚然动容。
井华变了脸色,转头看向父亲。井古田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面色淡定如恒,淡淡地道:“有请。”众人均知他有两个儿子死在杀手血印手上,和那凶徒不共戴天,井古田就曾亲身参与追杀杀手血印一役。得闻仇人消息,居然毫无异色,心中暗自佩服此人涵养功夫。
可此时,再也没有什么比杀手血印弟子更能吸引众人注意的了,诸多目光齐齐投向门前,都想看看这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前来道贺的人,究竟是谁。
“蹬蹬蹬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上去似乎功力不觉如何高明。但早听说杀手血印诡计多端,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有些人甚至紧张得手心出汗,悄悄握住身边兵刃。
等那人慢慢走入厅中,众人不约而同轻声道:“啊。”甚是失望。只见那人身材短小,四尺不足,三尺有余,鼠目塌鼻样貌猥琐。刚一进来,看见这么多双眼睛注视自己,似乎颇吓了一跳,随即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
井华朗声道:“阁下既是杀手血印的弟子,报上名来。”那人嘻嘻笑道:“我的名字你就不用知道啦,我师父听说井家堡堡主要换人了,特名我送来贺礼。”说着,斜睨井华,满眼挑衅,“你敢不敢收啊?”
井华哈哈干笑两声,哼道:“杀手血印臭名昭著恶贯满盈,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使来,井家堡还怕你不成?”
众人不甘示弱,纷纷嚷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杀手血印是什么好东西?用不着装模作样地骗人!”“这个也不是好人,依我看就捉住他!”
那人趾高气昂地看了看四周,对自己成为众人瞩目之人颇为享受了一阵,这才慢吞吞地拿出个小小包裹,一点点打开,露出一本破旧的书来,高高举起,大声道:“这就是井家‘运风银钩’的钩法秘笈,我师父保存多年,如今物归原主。”
他话一出口,在座的井家堡五长老中有人骂道:“胡说八道!井家的钩法秘笈,怎么会在杀手血印手上?!”
那人嘿嘿一笑,道:“是不是胡说八道,你们看了便知。”
一个长老长杖在地上“笃”地一点,腾身飞起,冲向那人。他生怕对方有什么暗器后招等在那里,一手挥杖前击,一手去夺那个本子。哪知杖到眼前,那人居然不躲不避,似乎半点武功也不会。长老本就是虚晃一招,趁势收回,拿到本子反身后退,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只是嘻笑,颇有些市井地痞无赖的模样。那长老刚要翻动那本“秘笈”,忽听身旁另一长老道:“且慢,小心有毒。”
这位长老憬然一惊,忙将本子轻轻放在桌上,低头看看掌心并无异样。另一长老杖尖一点,正点在书页上,犹如一只手慢慢翻开那个本子。
众人屏心静气地等着,这本井氏秘笈是真是假,他们也分辨不出,只是仔细观瞧那长老的表情。
那长老一点一点地翻看,越看脸色越是吓人,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道:“这……这是真的……”
众人大哗。
另一长老飞扑而至,紧紧揪住那人衣衫,沉声怒道:“快说,这本秘笈是哪里来的?!”那人涎着脸笑道:“别人给的。”
“谁给的!”
“这我可不知道,只有我师父知道。”
那长老阴沉着脸,缓缓转过头来,望向站在前方的井古田,一字一字地道:“请问掌门,井家的钩法秘笈,一向只为掌门所有,怎么会在杀手血印的手上?!”
众人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个沉默持重的井大侠,或惊讶或疑虑或好笑或幸灾乐祸。
井古田自那人进入大厅以来,一直没有开口,见五位长老和众人齐齐望来,慢慢地道:“我没有将秘笈送与杀手血印。”井华接口道:“如今只凭这一本书,可不能就说我爹背叛井家。说不定是有人偷走了武功秘笈,栽赃嫁祸。”一个长老嘿嘿冷笑两声,尖着声音道:“掌门武功高强,人所共知,武功秘笈更是井家圣物,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走,可不太容易。”井华怒气上涌,冷冷地道:“只要有薛长老这般功夫,也不见得有多难。”
众人看他们井家自曝其短,忧心的少,而看热闹的颇多。
井古田一声不吭,突然身形一错,也不见他有何种举动,身子居然平平欺向那个杀手血印的弟子,眨眼之间已至面前。两名长老大叫道:“你干什么?”“你要杀人灭口么?”齐齐挥杖抢上。井古田一手抓住那人衣领,防止他逃脱,一手伸指为掌,将两柄长杖的攻势化为无形,口中道:“诸位放心,我只是想问个清楚,他若有个闪失,算我欺师灭祖便是。”
众人见他口说手比,丝毫不乱,一手斗二人,一招一式清清楚楚,精彩纷呈,不由大声叫好。可见这掌门武功高强,可不仅是一星半点。
两个长老对视一眼,停了下来,井古田抓住那人手臂,沉声问道:“你师父是楚绍云么?如今在哪里?”那人撇着嘴笑:“你说楚什么?我可不认识。”
井古田手指发力,渐渐收紧,就如一柄铁钳一般。那人臂痛欲裂,忍不住大声叫嚷:“哎呦哎呦,杀人啦,哎呦哎呦。”井古田轻轻地道:“你若不实话实说,我就断了你的四肢,把你扔出去。”说完,只听“格”地一声响,那人一条手臂居然被生生折断。
那人杀猪一般嚎叫出来,噗通跪到地上,鼻涕眼泪流了满脸,连连叩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众人见他如此没有骨气,明明就是个寻常地痞,尽皆不屑。那人边哭边道:“大爷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有人命我过来送礼,说只要送到地方当众打开,就能得着一百两银子。”
井华逼问道:“谁命你的?人在哪里?”
“是个女的,我从没见过,模样倒真可人儿疼,后来人就不见啦。”
井古田又问道:“银子给你了么?”
“没,还没。”
“怎么给?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那人眨巴眨巴小眼睛,委委屈屈地道:“她说,她说你能给……”
众人无不掩口偷笑。井华脸色铁青,一脚踢起那人,喝道:“滚。”那人被踢出大门,坐了个屁蹲。这一下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回来了,托着受伤的手臂一溜烟逃个无影无踪。
一个长老道:“既然问不出来,井掌门,这事还得着落到你身上。秘笈外泄非同小可,说明井家有内贼。钩法秘笈一向由掌门保管,是你做的也罢,不是你做的也罢,总和你脱离不了干系。井掌门,依老夫看,继任大典理应拖后,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其余四个长老纷纷点头道:“正是。”
井古田将在场诸人一一望去,见人人脸上现出怀疑的神色,知道今日之事决不能轻易善了,须得给个说法才行。当下道:“请诸位放心,三个月之内,井某定将此事调查明白,给大家一个公道。”
眼见好事即成,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场好事化为泡影。井华又气恼又沮丧,晚上推开井古田的房门,道:“爹,这贼真是大胆,一定得找出来严惩不贷。”
井古田打开门四下里看了看,回身将房门关好,淡淡地道:“不必找了,就是我。”
井华大吃一惊,道:“爹,你怎么……”
井古田道:“详细情形如今已不容多说,总之,秘笈是我送给杀手血印的,你那两个弟弟,也是我送给他当弟子的。”他慢慢踱到桌前,喝了一口茶,在此紧急时刻,仍是气度沉稳,丝毫不见局促,“华儿,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只要记住,若非如此,我当不上这个掌门,你也别想继任。”
井华低头沉吟一阵便猜出了大概,道:“爹,那眼下怎么办?总不能承认是你做的。”井古田道:“关键在于杀手血印。当年我不只给了他秘笈,还写了一封信作为信物。这封信我模仿的,是前任掌门的笔迹。”
井华道:“爹,你是说……”
井古田点点头:“只要把那封信拿回来,就可以证明是前任掌门出卖井家,而不是我,和咱们父子没有半点干系。华儿,这件事我不能出面,只有你去。若将此事办得明明白白,不但洗脱你我嫌疑,还可揭穿前任掌门的虚伪面目,又立一功,免得你年纪轻轻继任掌门,那五大长老不服。反正前任掌门和夫人已经故去,死无对证,怕得谁来?”
井华一手握拳,在掌上一击,道:“此计大妙。”仔细一想又觉不妥,问道,“爹,那我到哪里去找杀手血印?”
井古田冷笑一声,道:“去哪里?当然只能去问苏州解家解挽舟。”
五马风流,销金帐暖
顾边在山脚下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巾帕来,擦了擦脸上的油汗,又理了理飞马驰来时被疾风吹乱的长须,整了整衣服,觉得全身并无不妥之处,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抬头向山上望了望。
已是初秋,天气仍闷热得很,但山中树木葱茏流水淙淙,竟透着几分凉意。微风拂面,令人清爽许多。
他牵着马刚转了个弯,现出一条上山的小径来。两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身着青衣,一左一右分别侍立,见到顾边,齐齐施礼。一个道:“顾寨主请。”
顾边皱起眉头,慢慢地道:“怎么只有两个小厮?叫顾九城出来见我!”他捋着长须,声音颇为严厉。哪知两个少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一个道:“好叫顾寨主知晓,我家主人正在沐浴更衣,没空儿下来。”另一个道:“主人说了,顾寨主贵人事多,若嫌麻烦不愿上去,那就请回。”
顾边气得长须不住抖动,喝道:“我是他老子!不快点出来见我,还什么沐浴更衣?!目无尊长忤逆不孝!”
两个少年冷下脸来,一个道:“顾寨主,请你说话小心些,主人身份尊贵,容不得旁人诋毁。”另一个接口道:“主人脾气就是如此,你若想见他,就请随小人来,若不想见,自己上马走了便是。”说完,两个少年将眼一翻,居然对顾边再不理睬。
顾边怒发冲冠,真想大骂一通拂袖而去,但一想到自己是有求而来,这件事必须得这个目无尊长忤逆不孝的长子前往办理,当下咽了口吐沫,强压下胸中怒火,心道:我和两个吃奶孩子计较什么?等看到九城,再好好说道说道。只好道:“前面带路!”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一个接过顾边手中缰绳,将马牵走,一个微微躬身,冷冰冰地道:“请。”
顾边随着那少年,沿着山中小径一路前行。此时月上梢头,林中树影婆娑,隐隐约约似乎有许多暗卫在山中守候。等上到半山腰,陡现一大片空地,一处楼阁依山而建,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青衣少年到得空地边缘,便停住脚步。另有两个蓝衫少年在前引路,一直到得楼阁前,又停住脚步。从楼中走出两个黄衫少年,将顾边领入门内。
刚一进门,顾边就吓了一大跳,连忙偏头不敢再看。这楼内竟均是女眷,一瞥之下足有一二十名,个个不过韶龄,美艳动人。见来了陌生人,尽皆睁大妙目,或神色诧异,或掩口吃吃而笑。或相互窃窃私语。
顾边一向以君子自诩,见不得这等旖旎风光,紧跟着两个黄衫少年,足不停步直奔二楼。二楼迎下一个紫衣男子,细眉长目,模样颇为俊美,挥手叫那两个黄衫少年退下,上下打量了顾边一番,道:“主人在涤尘池中相侯,请随我来。”边说边向前走,顾边只得跟上。
绕过黄鹂鸣柳的屏风,只见厅中尽是美貌少年,或慵懒斜倚,或相对博弈,或捧书自读,或对月品酒。顾边实在忍不住,问道:“这些……这些都是谁?”
紫衣男子道:“这些均是服侍主人的奴婢,随时等候主人召唤。”顾边气得双手发抖,连声道:“真是荒唐!真是荒唐!”紫衣男子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只继续向前,下了白玉石阶,穿过繁花胜锦的园子,直至一间房中。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哗啦啦的水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两个女子迎了上来,道:“顾寨主呢?接来了吗?”那两个女子上身只穿着一件红肚兜,在腰上勒一条长裙,露出雪白的手臂,纤细的腰身,把顾边唬得不敢抬眼。两个女子见他窘迫的模样,吃吃而笑。
顾边又羞又怒,掌风一挥,两个女子只觉一股大力推搡而来,“哎呦”娇呼两声,齐齐摔倒。顾边大步闯入房中,高声叫道:“顾九城,你给老子滚出来!”
一闯进去,热气更甚,眼前白茫茫一片,好半晌才看清房中好大一个池子,竟是温泉。脚下踩踏之处铺着厚厚的猩红毡子,两个少年两个女子跪在池边,一捧香茗一捧水果;一捧佳肴一捧美酒。
池中也有两男两女四名奴婢,正在小心服侍主人。他们一个跪在池边,为主人轻轻按摩发顶,一个歪坐一旁,将一粒晶莹剔透的樱桃放入主人口中,一个在池中为主人轻轻擦拭手臂,一个轻轻擦拭双腿。
这些少年,竟然浑身不着寸缕,就算是女子,也是只穿着一件薄得透明的轻纱衣,被池水一浸热气一熏,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听到有人大声喊叫,这些奴婢连眼睛都不抬一下,似乎天地之间,除了自己主人,旁人再不需看上一眼,似乎除了服侍主人,别的事根本不必费心去做。他们所在意的,只有手臂大张,靠在池中的这一人而已。
那人目深鼻挺,五官颇为硬朗,此时脸上沾着水汽,双目微阖,像一只正在休憩的狮子。
顾边一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怒道:“逆子!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
顾九城慢慢睁开眼睛,轻轻挥了挥手,身边四个奴婢悄悄退下。他也不起身,仍是躺着,漫不经心地道:“父亲大人,你来就是为了骂我?”
“你这个逆子,身为顾家子孙,居然在这里如此寡廉鲜耻风流快活,真是不像话!”
顾九城嗤地一笑,“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迈出池外,赤身而立,两个女子忙拿来布巾,为主人揩拭。顾九城斜睨着自己的父亲,脸上的笑容散漫而讥诮:“至少我没有为了自己的名声,出卖亲生儿子。”
顾边心中一抖,怒气顿消,咽了口吐沫,半晌方无可奈何地道:“我也是没办法……”
顾九城将手一摆:“有什么事快说吧,我累了,要休息。”
顾边深吸口气,勉强道:“杀手血印又有消息了,这次你得去,把咱家的秘笈拿回来。”
顾九城披上外衫,接过香茗轻啜一口,道:“秘笈和我有什么相干,我又没练过,拿不拿回来都是一样。”
顾边急道:“那怎么成,你明知道……”再说不下去,低声下气地道:“我若是能亲自出马,也不来找你,这件事决不能让别人知道。九城,难道你不想为你弟弟报仇?”
顾九城目光闪了闪,冷笑道:“报仇?怎么报?杀手血印又没有逼迫你,是你自己把正州送到他手上,不是你出卖他,他怎么会死?”
这件事顾边心中有愧,他每次都想在这个长子面前摆摆父亲的架子,可又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此番有求于人,更不销说。他深知此子秉性,知道威胁恐吓均无用,只好软下语气道:“九城,我一直以为你弟弟为人机警,武功又高,一定可以打败其他门派子弟,拔得头筹,谁料……谁料……我看里面一定事有蹊跷,说不定是那个活下来的解挽舟耍些阴谋诡计,才弄得正州惨死。你和正州自幼感情就好,不弄个清楚明白,你甘心吗?”
顾九城听着父亲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只是暗中冷笑,施施然坐到桌旁。奴婢将佳肴摆在桌上,杯中斟满美酒。顾九城吃了几口菜,又喝了一杯酒,竟将旁边站着的父亲视若无物。好半晌方慢悠悠地道:“废话也不必再说,我可以去找那个杀手血印看看,五年前那场大战,我有事没去成,早想和他一会。既然他没死,这个机会不可错过。”
顾边喜上眉梢,连声道:“好好,有志气。”
顾九城挑眉攘怂一眼,笑道:“你先别高兴,我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
顾九城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曼声道:“童叟无欺,黄金五千两。”
顾边又惊又气,道:“我哪有这么多钱?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么?我是你爹!”
顾九城微微一笑,道:“你也是顾正州的爹。正州一条命,顾家刀法秘笈,再加上你如今的身份地位,难道不值五千两金子?”
顾边低头迟疑。顾九城长笑一声,道:“罢了罢了,买卖做不成,你等着身败名裂吧!”
顾边一咬牙,道:“行,就这么办。”
顾九城道:“三日后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后用另一半换秘笈,亲兄弟明算账,亲父子也是一样。”
待顾边走后,那个紫衣少年轻轻走过来,跪在顾九城身前,为他着袜穿靴。顾九城缓缓摸着他的发顶,温言道:“怎么,我的醉墨不开心么?”
紫衣少年抬起头,恳切地望着顾九城,道:“主人,请带醉墨一起去吧,让我服侍您。”
顾九城摇摇头,一改方才的懒散嘲弄,脸色沉静下来:“杀手血印是个狠角色,不太容易对付,我自己也只能随机应变。”忽然一笑,凑到醉墨耳边低低地道,“是怕我走了,太寂寞吧。”
醉墨脸上一红,刚要说话,却被顾九城伸臂揽在怀里,双手伸入衣中连番挑弄,顿时心跳耳热,软下身子,似推拒又似迎合:“主人……别……啊……”
顾九城三两下褪去醉墨的衣衫,纵身压了上去:“这几天咱们好好玩玩。”
顾边东拼西凑,总算在三日之内,凑足了银钱,命人送到顾九城手中。顾九城浑不在意,看也没看一眼,便令醉墨收了下去。又令人备下豪华的马车,香茗美酒,两个少年两个女子随身服侍,醉墨陪同,一路迤逦向苏州而行。
刚入苏州境界,便见途中江湖人士渐渐多了起来,或骑马或步行或坐车,相互问询之下,居然都是前往解家庄找解挽舟。有的说是追查杀手血印的下落,为亲人报仇;有的说是本门秘笈为杀手血印偷走,须得索要回来;有的说这次定要将杀手血印斩于剑下,为武林除害云云。
顾九城知道这些人中十有八九和自己父亲一样,曾经在“迫不得已”之下送予秘笈,出卖亲子兄弟,听到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肚中暗自好笑。至于那些妄图借此机会扬名立万的少年侠客,顾九城更是嗤之以鼻。他不愿和这些人多做交往,乐得坐在车中逍遥快活。醉墨知道自家主人的脾气,便出面和众人周旋。他性格温顺又会说话,眉清目秀斯文有礼,不过半日便和这些江湖侠客混了个半熟。大家目的地一致,索性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