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挽舟无所谓地一哂:“反正也有这么多鬼魂陪着,想来到了阴间也不会寂寞。”蒋雁落哈哈一笑,对楚绍云道:“喂,你怎么说?”
楚绍云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拉着解挽舟走向西北角,那里有两个洞口,似乎通到洞穴更深的地方。蒋雁落摸摸后脑勺,喃喃地道:“我也没说要放弃呀。”眼光一瞥间,忽然发现一块大石后深紫色的衣袂,沉吟一阵,终究走过去,伸出一只手。
颜瑾从一踏入这个洞窟,就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根本没有走到洞穴中央,而是瞅准了一块突出的大石,悄没声地站在一边。待火把一灭,洞中大乱,他身子一缩,正躲在大石后。饶是如此,脸上犹被剑气扫出一道浅浅的血印。
他的双臂紧紧抱住双腿,眼前一团漆黑,刀锋剑锋的寒气在头顶、身畔、耳边不停掠过,只要偏上一分半点,便有性命之忧,以往的机智聪慧、狡诈多变,在这时候显得异常苍白无力除了闭目等待听天由命,居然束手无策。
颜瑾忽然有一种感觉,他快要死了。恐惧到了极点,反而只剩平静。往事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闪过,在这近十八年的生命中,悲伤痛苦实在太多,而温馨快乐又实在太少。他生性坚韧,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只是奋力求生,以图后效,此时却觉得身心疲惫。恨又怎么样,爱又怎么样,努力得到了又怎么样,天地茫茫不过只是一个人而已,就此死去又能如何。
他沉浸在自己的孤寂和悲戚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形势的变化。直到那个脚步声在身前停下,直到一只手伸到眼前,直到那人有些不耐烦地道:“喂,没死就起来。”
颜瑾看向蒋雁落,喜悦渐渐从心头升起,几乎要扑到他怀中大笑大嚷,却极力忍住了,别转头,冷冷地道:“用不着管我,反正早晚得死。”
少年的侧脸仍很稚嫩,带着一种决绝的冷然,脸色苍白得几乎失去了颜色,显出病态的荏弱。不知为什么,蒋雁落忽然记起,在雪地上那声悠长的叹息:“再过一个月,我就十八岁了。可惜,我永远活不到那一天。”
那种灿烂的笑容,和略带伤感的话语,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令得蒋雁落一直难以忘记。他无奈地叹口气,俯身一把拉起那个单薄的少年:“总之,我死之前保你不死,行了吧?”
霍海生等人冷眼旁观,看着他们四人聚到一处。严察低声道:“霍师兄,咱们怎么办?”
霍海生一抬下颌,一点:“跟着。”随手一指那些受伤倒地的弟子们,道,“都杀了。”
“啊?”那些人毫无抵抗能力,又无威胁,严察正自迟疑,金过庭毫不犹豫,上前一人一刀,尽皆杀死。
霍海生冷冰冰地盯了严察一眼,阴惨惨地道:“我从不把活着的敌人,留在背后。”
严察被他的目光盯得一噤,不敢再言语,跟着霍海生来到西北角。
于是,楚绍云、解挽舟、蒋雁落、颜瑾,再加上数名弟子站在一边,霍海生、严察、金过庭,和另数名弟子,站在另一边。楚绍云和霍海生对视一眼,面无表情,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两伙人极有默契地分别从两个洞口,向更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几天没更,收藏居然涨了25个呀25个呀,哎呀哎呀,我多么地开心呀,所以多写点,哈哈另外,到了我最不擅长的地方鸟,所以他们闯关的过程咱少点写啊,重点是感情发展啊发展~~~
虎豹九关开
楚绍云带着众人,手执火把,一步一步向前探去。两旁石壁凿得极其平整,触手光滑,几乎到处可见被利刃劈出的深坑浅痕,地上每隔一段路便可看见累累白骨,也不知有多少好手死在这里。
前方漆黑一团,低暗阴森,深不见底。
众人对视一眼,惊疑交加,这里似乎就是岛上那座高山的山腹,但大家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居然谁也不知道还有如此重大的秘密。既是弟子们的试炼场,机关地道必然神秘难测。众人每走一步皆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什么消息埋伏,神仙难救。
不过短短一段路,居然走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什么异常。有些弟子不免焦躁难安,开始小声说话,更有性子急的,不免喃喃咒骂。忽见前方一处亮光突爆,“砰”地一声响。众人身处阴暗之地,陡遇强光,慌忙闭上眼睛伸手遮挡。众人皆是身经百战九死一生的老手,这边遮挡强光,那边兵器舞得水泼不进,将身前身后护得严严实实,就怕有暗器突然袭击趁虚而入。
可是四周一片平静,只听得兵器舞动呼呼作响,却不见有什么机关袭来。众人适应光亮,睁开眼睛,不是谁低呼道:“师父!”凝神看时,前面不远处一个人影,在火光下朦朦胧胧,看不清容貌,但身形衣衫果然是江雪涯。
众人齐齐躬身施礼,道:“师父。”声音在狭窄的密道中显得瓮声瓮气,憋闷异常。等了半日,却不见江雪涯理会,仍是那个姿势,半分没有变过。
解挽舟轻声道“咦?”刚要上前,却被楚绍云一把拉住袖子。早有人不耐烦,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仔细一看,张口骂道:“他妈的,是个假的!”抬腿要将那“人”踢个稀烂。哪知腿风刚一扫到,那假人骤然爆开,一股腥臭的毒汁激射如箭,那弟子登时被喷个满头满脸,痛得嘶声大叫,丢开兵刃双手在脸上身上乱挠乱抓。
众人惊得呆若木鸡,忽听身后“啊啊”连声,又倒下三个弟子。原来江雪涯心思缜密,设下机关也与众不同,先是用假人吸引大家注意,再喷出毒汁令人心惊胆战,全神贯注只顾前方之时,却在后面石壁之中射出无数细小飞芒。这等飞芒细愈银针,就算在日头下也得凑到眼前细看才能发现,更不用说在此灰暗阴森的地道之中,又是猝不及防之下。走在最后的那三名弟子立时身中千支万支,浑身被扎得刺猬一般,倒地而亡。
颜瑾距最后倒下的弟子只有一步之遥,地道狭窄,那弟子避无可避,飞芒既小,身中之后又不得立死,站着挣扎哀号许久,这才倒在颜瑾脚边。颜瑾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微颤,手脚冰凉。蒋雁落一把拉过他,低声道:“走在我前面,紧紧跟住大师兄。”
前方身中毒汁的弟子终于毒发,尖叫几声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扑通”倒地。一时间,密道又宁静下来,只是这宁静之中暗藏怎样的危机四伏,想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突然,一阵“匝匝”的声音传来,众人皆是惊弓之鸟,一闻异声尽皆后退数步。只觉眼前豁然一亮,却是一道密门缓缓升起,亮光自门内透入,紧接着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气,冲鼻欲呕。
众人走到门边,向内一望,里面居然灯火通明,当中一个巨大的深坑,腥臭之气就是从里面飘出。众人俯身只一瞥,个个闭目色变,颜瑾身上汗毛直竖,一连后退两三步;解挽舟侧身不敢再看,胸中烦恶之气翻腾,险些呕出来;蒋雁落捧着酒葫芦连灌数口,才算强压下心头烦躁;就连楚绍云,也不免紧锁双眉。
这深坑足有十数丈宽,里面翻腾扭转,尽是毒蛇。
好半晌,蒋雁落强笑道:“我这辈子可没见过这么多蛇,师父是不是把整个岛上的毒蛇都抓来了?”
解挽舟又是厌恶又是愤恨,抢过蒋雁落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讥讽道:“抓这么多蛇,他可真厉害。”
楚绍云摇摇头,道:“不是抓来的,是引来的。”解挽舟疑惑地道:“引来的?”楚绍云指一指蛇坑上方的石顶,那里悬着一盏灯,散发着绿油油的光:“里面有香料,可以引来毒蛇。”
解挽舟松了口气,道:“幸好有你在,看出关键,咱们用暗器把那灯灭了。”
楚绍云道:“灭了只怕也没有什么用。这香料燃得没有十天也有五六日,就算灭了,这洞内香味萦绕不去,毒蛇还是不能驱走。”
颜瑾插言道:“那它们什么时候能散开?”楚绍云道:“饿个十天半个月,自己也就爬开了。”
解挽舟呻吟一声,道:“十天半个月?没等它们饿死,我们先饿死了。大师兄,你快想个法子赶走它们吧。”
楚绍云低头沉吟一阵,还是摇摇头,道:“这么多蛇,我没有办法。”
解挽舟一咬牙,抽出长剑直起身子,恨恨地道:“那就冲过去!大不了被咬伤几口,江雪涯那个老东西!等我出去的,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他嘴上说得硬气,可一想到群蛇蠕动着涌上来的模样,不禁身上发麻。
楚绍云看见他的模样,微微笑笑,从怀中摸出几颗药丸来:“这是驱虫的草药,拿在手里,咱们可以走过去,可惜只有三颗。”
“走……过去……”解挽舟看着脚下万头攒动的蛇坑,颇有些踌躇。颜瑾低声道:“这……这能行吗?”
楚绍云平静地道:“估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蒋雁落和颜瑾一人一颗。挽舟,我背你过去。”解挽舟点头道:“好。”俯到楚绍云背上。
楚绍云一跃入坑,登时踏死数条毒蛇,其余尽皆四散躲避,闪出一小片空地。楚绍云对解挽舟道:“觉得恶心就闭着眼睛。”解挽舟强笑道:“我还没那么胆小。”
蒋雁落紧随其后,颜瑾犹豫一下,也只好跟上。只是他刚一跃下,那群毒蛇突然如遇香饵,不但不退,反而争先恐后狂涌而上。颜瑾双足一落地,便被咬伤,痛呼一声险些跌倒。
蒋雁落眼疾手快,剑出如风,一连斩断数十条。楚绍云目光闪动,高声叫道:“快些将草药扔了!”颜瑾早已吓得面色苍白,慌忙扔掉草药,奇怪的是,他身上无药,蛇群反倒后退,竟比遇到草药还要退得快些。
四个人不及说话,快步疾走,这数丈的深坑对他们来说,过去倒也容易,不过片刻就到了对岸,爬上高处。解挽舟拉过颜瑾,急道:“怎么样?快看看伤势。”
未等颜瑾低头,楚绍云道:“放心,只有蛇怕他,咬伤了也不会中毒。”转过头对颜瑾道,“你身上有毒未除净吧?”
颜瑾苍白着脸色,点点头,低声道:“是‘桃花渡’。”楚绍云道:“我的草药可以驱蛇,你身上的剧毒也可以,但是两者放到一处,便恰巧是引蛇的香饵,因此才会被咬伤。”
蒋雁落皱眉道:“余毒未清极伤身子,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颜瑾当然不能说是为了陷害颜珍,被江雪涯责罚,只低头不语。解挽舟见他为难,道:“你放心,有大师兄在,一定能帮你祛毒,咱们先出去再说吧。”
他们四人平安度过蛇坑,其余三名弟子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其实,以岛上弟子的武功,施展轻功飞跃而过,倒不是很难,但在中途总须落地几次,只这几次双腿便被咬伤数处,狼狈不堪。更有一名弟子落地之时竟踏到一条巨蟒,被巨蟒长尾一卷困到蛇坑中央,若是在别处,只需几掌或可脱身,但蛇坑里群蛇何其多,这一被卷,纵使奋力求生,蛇群蜂拥而上,顿时头脸、四肢、身躯尽被咬伤,蛇毒发作再无力挣扎,不多时就在蛇坑中没了顶,再也不见踪影。
解挽舟不忍卒看,别转了头,蒋雁落长叹一声,道:“走吧。”
过了一盏茶时分,霍海生等人走出那道石门,来到蛇坑边沿。
原来这山腹中洞窟是花费数代血玉印掌印心血修建而成,其中各种机关布局鬼斧神工出神入化,难以捉摸之处无法尽言。每一代血玉印的掌印,都要经历这种考验,无论进来多少人,活到最后的只能有一个。但单一传人,不免危险极大,若有半分闪失,血玉印势必后继无人,近来几代便不再要求只是唯一。因此这洞窟中道路分支极多,甚至在最终考验之时并不将所有机关完全开启,而是根据弟子们的功力、品行、性情开启其中的一部分。
霍海生和楚绍云等人分别从两个洞口入内,到了洞腹中,正是两条分支道路,楚绍云经过蛇坑时,是自东向西,而霍海生等人是自南向北。
众人看到蛇坑中群蛇蠕蠕,纠缠腾转,不由心底发寒,严察吞口吐沫,为难地看着霍海生,道:“霍师兄,怎么办?”
霍海生脸上肌肉颤动一下,狞笑道:“这有何难。”突然长臂一展,右手五指如钩,直奔身旁一个弟子。那弟子陡然遇袭,虽不明何事,但身体自然而然后退相避,随即拔剑还击。哪知霍海生不闪不躲,肉掌直抵剑锋,坚如磐石,掌缘击处,长剑登时从中断裂。那人还未惊呼出声,霍海生右臂去势不断,正抓住那人胸前大穴。那弟子手足无力浑身酸软,被霍海生用力前掷,头下脚上直掼到蛇坑之中,双腿朝上乱蹬一气,片刻便没了性命。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转瞬之间,霍海生手出如电,众人尚自惊愕,那人已然惨死。众人齐齐后退,却哪比得上霍海生身形陡转,不过三招,又捉到一人。霍海生足尖点地,跃到第一具死尸之上,随手将捉到的另一弟子向前掷去。
那弟子眼见蛇坑离自己越来越近,肝胆俱裂嘶声长号,但上身大穴在霍海生一抓之间全被封住,哪里挣扎得脱,“砰”地摔到地上,脑浆迸裂。
几乎那弟子落地而死的同时,霍海生身形已到,正踏在那弟子余息犹暖的尸身上。蛇坑不过数十丈,两番落地,足以到达对岸。
金过庭毫不犹豫,紧随霍海生前脚后脚过了蛇坑。众弟子这才恍然霍海生究竟何意,这一招未免过于阴狠歹毒,但除此之外一时片刻也无法可想。严察第三个飞跃过去,其余弟子一个接一个在两具尸身上掠过。
蛇坑中毒蛇极多,刚刚过去三四个人,两具尸身又被蛇群吞没。剩下两名弟子,一个记着尸身方位,硬着头皮奔过去,被毒蛇咬伤数处,慌忙运动驱毒。另一个踏到第二个尸身时,脚下一滑,不过转眼间,又被毒蛇吞噬干净。
霍海生也不急于前行,站在一旁看着那人哀号而死,冷冷地道:“废物。”众人见他举手投足间就连杀二人,虽说这岛上弟子个个心狠手辣,可像这样对他人死活如此漠然冷酷,甚至肆意评说,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众人心中又恨又怕,可又暗含对强者的依赖,只是偷偷退开几分,终究还是要跟着这个霍师兄,只期望倒霉的是他人,自己能侥幸坚持到最后。只有金过庭,脸上依旧木然毫无表情,似乎身边的一切都不必放在心上,只要跟在霍海生身边就行。
霍海生一过蛇坑,踏上岸边高地,一个隐藏起来的洞门便豁然开启。众弟子尾随着他走进去,竟是一个宽大的石室,四周尽是高大的石块,西南角有个小小的洞门,恰恰能容一人通过,却被一块巨石板封死了。
石室当中伫立一块大石柱,仿佛一个大磨盘。霍海生走过去仔细看看,石柱顶端平整如镜,正中有两个浅浅的足印,似乎是刻上去的。石柱边沿,有个底面是弧形的小铁碗,里面盛着满满的细沙。那铁碗放置得极为巧妙,弧形的顶缘恰恰连在石柱边上,稍稍一碰便即倾斜。
严察皱眉道:“这是何意……”忽然醒悟,低下头闭嘴不语。
霍海生沉吟一阵,对身边一个弟子招招手:“你过来。”那弟子胆战心惊,身子微微发抖,可又不敢不依言而行。霍海生一指那石柱:“你上去站着。”
这石柱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个机关,站上去说不定就是送死。那弟子面如死灰,颤声道:“我不……不……”
霍海生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冷笑。那弟子左思右想,终于哆嗦着双腿踏了上去。他刚一立在石柱上,那石柱便开始下降,边上铁碗的平衡打破,立时倾斜,细沙沿着石柱侧面的一个凹槽流入底部,细沙流尽,机关打开。只听得“喳喳”阵响,西南角那个小小的洞门随着石柱的一寸寸落下,而一点点上升。
原来石柱正是机关所在,它恰巧能容下一人重量,只要有人登上石柱,细沙流下,触动机关,那石门必然开启,只是这人必须留在石柱上,他只要一下来,石门又会随着石柱的上升而关闭。
众人皆是在岛上九死一生闯过来的,一看便知关键所在。霍海生一见石门开启,当先奔了出去,金过庭和严察先后跟出。
他们刚一闪出去,站在石柱上的弟子立时跃下。他太了解这些人的秉性了,这种情况下只顾自己逃出生天,哪个能理会他还站在石柱之上。
他这一跃下,石柱没有压力,不降反升,那道石门也开始下降。只剩下两名弟子还留在石室内,形势一目了然,只要将对方放到石柱上,自己就可以逃走。
一明此节,二人几乎同时出手,招招阴狠式式致命。但二人均在岛上习武多年,彼此功力如何其实心知肚明,更何况能活到这时候,个个都是高手,这一缠斗势必得一两日才能分出胜负。但石门落下极快,不过移时,“咚”地一声又封了个严严实实。
两人先是同时一惊,紧接着想到:只要杀死对方,把尸身扔到石柱上,也是一样,自然可以逃出去!因此不过停了停,便又是撕斗不休。
忽然,石室内传来一阵沙沙的轻响,初时尚且轻微,不过片刻四面八方尽是这种声音。二人兵刃相抵,不约而同罢手,凝神细听。石室既小又静,那种声音异常清晰,到最后直如潮水一般。与此同时,四面石壁底端,蓦地“卡卡”连响,现出数十个拳头大小的洞穴。
二人面容突然变得异常扭曲,一个拼命奔向石门,一个手脚并用爬上石柱。却不料石门固然不开,石柱因为再没有细沙流下触动机关,居然也纹丝不动。
于是,石室外的霍海生、金过庭、严察三人,同时听到凄厉的惨叫声劈空而来,一声紧一声,如同野兽的嘶吼。虽隔着厚厚的石门,依然刺得人双耳发麻,寒意森森。
谁也猜想不到,那个被关在石室中的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正因为如此,才令人更加毛骨悚然。严察尤其感到异常恐惧,因为他们三人,眼下又在一个石室之中,和方才那个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间石室更大,石柱距离那个窄小的石门更远,也就是说,要在石门落下前逃出去,更加困难。
这些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霍海生冰冷无情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在金过庭和自己的脸上扫过来扫过去,最终停到自己的脸上。
干戈未定
蒋雁落盯着伫立的石柱足有移时,又目测了一番到那扇石门的距离,道:“我来站在石柱上。”
解挽舟皱眉道:“那怎么行,太危险了。”蒋雁落斜睨他一眼,笑道:“要么换你来?哈哈,挽舟,我直说你可别见怪,你那点轻功嘛,嘿嘿,嘿嘿……”
颜瑾四下打量,道:“如果有什么重物就好了,放在石柱上,用不着咱们上去。”可四周石壁光滑如镜,别说石块,连个石屑都找不到。
楚绍云慢慢地道:“师父既然把我们放进来,就将一切可能都算计到,只能如此,别无他法。倘若硬来,再中机关,只有死路一条。”
几人想起刚才弟子误触机关,飞矢激射而死的弟子,尽皆不语。当时颜瑾本也凶险无比,亏得蒋雁落挥剑抵挡,一只弩箭贴着耳边疾掠而过,这才幸免于难。
因此,这边只剩下楚、解、蒋、颜四人。
蒋雁落双手一击,道:“好了,就这么办,我来。”楚绍云看他一眼,道:“那好。”大家都是意气男儿,这个时候也用不着推来让去婆婆妈妈。楚绍云等三人紧贴着石门站好,四人心里均知,此时此刻,能快上半分,就是多半分生存的把握。
蒋雁落站到石柱之上,铁碗细沙立时倾斜,石柱一分一分地落下,那扇门一分一分地打开。还未等石门开上一半,楚绍云右掌贴在颜瑾后腰,轻轻一吐内力,颜瑾被一股大力推出石门,紧接着是解挽舟,等楚绍云也奔出石室,那石门恰恰升到最顶端。蒋雁落深吸一口气,足尖点地,疾掠而出,落地虚点,再次跃起,在石门滑落到中间时,就地打滚冲出门来。
四人有惊无险过了一关,不由自主对视而笑,蒋雁落站起身来,道:“也不过如此。”楚绍云叹口气,道:“你这话说得太早了。”
这时,蒋雁落才看清眼前形势,和方才那间几乎布置相同,但是距离更远。蒋雁落吸口气,道:“那又怎样,来,你们准备好。”
楚绍云摇摇头,道:“这次换我来。”说着,向石柱走去。蒋雁落想了想,楚绍云确比自己轻功高上半分,也不推辞,道:“那好,多加小心。”
楚绍云站到石柱之上,如法炮制,待石门开启,那三人尽数冲出,解挽舟到底还是不放心,守在门前,等楚绍云出来。
楚绍云双足一点,身形平平掠出,这段距离虽远,但他有把握在石门闭合之前冲出去。却不料他刚离石柱,四面八方突然射出无数弩箭,纷乱如雨。若在以往,这等机关消息楚绍云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可此时石门转瞬就要落下。楚绍云挥动长剑连挑连冲,身形毕竟还是慢了下来。解挽舟急道:“快快!”石门已到中途,他只能俯下身子,才看得清里面的情形。
楚绍云双足落地,不敢拖延,再次飞跃而起。忽见眼前一物疾若流星,直奔面门打来!但此时情况危急,若他再次躲闪抵挡,定然无法冲出石门。楚绍云不避反进,口中叫道:“挽舟!”解挽舟手腕一抖,奋力掷出手中长剑,长剑贯足内力,呜呜直响,正打在那件暗器上,两物相交,“砰砰”落地,楚绍云恰恰在此时冲出石门。石门“咣当”一声落下,压住楚绍云半幅衣袂。
这一番连冲连挡险象环生,惊心动魄凶险无比,解挽舟手足酸软,摊在地上好半晌,猛地一把抱住楚绍云,微微发抖。恐惧、惊骇、庆幸、酸楚、懊恼、痛恨,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绍云轻轻抚摸解挽舟的后背,柔声安慰:“放心,我没事了。”
颜瑾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二人,又是艳羡又是嫉妒,咬着下唇不出声。蒋雁落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轻咳一声,道:“恐怕,咱们还得再过一关。”
解挽舟在楚绍云的怀中直起身子,四下一看,一颗心登时沉入谷底。依旧是一样的机关,只是这一间石室,距离更远。四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明白,这一次,真是陷入绝境,逃无可逃了。
严察思绪纷乱如麻,片刻之间转了无数个念头。他想反抗,但霍海生一个人已然对付不了,更不用说还有个狗一样忠心耿耿的金过庭。两人合力,定能将自己杀死,再扔到石柱上,依旧可以逃走。如果自己站上去,从石门落下到完全闭合,毕竟还有一定时间,或可有半分生机。但倘若不去,就连这半分也没有了。
他心中打定主意,向霍海生深深一躬,道:“霍师兄,师弟绝不会违背你的命令,只盼师兄念在我多年衷心服侍的份上,危难之时,能帮我一帮,严察感激涕零。”这番话当真是苦苦哀求,可怜兮兮。霍海生却是面无表情,一指石柱,冷冰冰吐出两个字:“快点。”
严察吞了口唾沫,无法可想,苦着脸一步一步磨磨蹭蹭走到石柱边。霍海生心里颇不耐烦,但严察能自行走上去,总比动武要容易得多,因此竟不再出声催促,自顾自走到石门旁边,只等石门开启。
严察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石门一升到顶,立时飞扑出去,哪里料到这里居然还有机关暗器。双足刚一离开石柱,四面登时飞芒如蝗。严察又怒又急,既惊且骇,边向前冲边挥钩抵挡,口中乱叫:“霍师兄,救救我!霍师兄――”
霍海生看着严察在石洞中挣扎求生,目光冷漠,他才不会那么愚蠢冲进去救人,石门落下极快,进去又如何再能出得来?
不过眨眼间,石门已落下一半,看不清外面两人的神情,再冲不出去就真是死路一条。此时只能是倾尽全力,放手一搏,严察内力提到十二重,足尖点地,疾飞而起。
突然,一柄铁枪劈面刺来。严察大吃一惊,身在半空无法可躲,只能勉力扭身避开要害,铁枪“噗”地刺入肩头,那铁枪是机关所射,威力奇大,竟穿透严察肩膀,直掼到地上。
严察痛得眼前发晕,摔倒在地,拖着身子要向前爬,但铁枪牢牢将他钉住,哪里能前进一分。面前石门半寸半寸地落下,缝隙越来越小,严察绝望地放声惨嘶:“啊――”
石门终于完全关闭,霍海生望望这个愈加空旷的石室,不易察觉地皱皱眉头。一种机关重复出现,已是大忌,又何况如是者三,想来这已经是最后一关。
霍海生看也不看金过庭,只是一指角落里的石柱,道:“上去。”
在他心目中,金过庭不过就是一条听话的狗,两年多来从无违逆,这也正是他留这条狗直到现在的原因――关键时刻,听话的人总是更安全,只消一句命令,甚至一个眼神,他只会毫不迟疑地遵循,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正因为如此,霍海生才没有注意到,金过庭脸上突然显出的古怪笑容。
楚绍云等四人望着空空旷旷的石室,不约而同沉寂下来,好半晌解挽舟微微一笑,道:“楚师兄、蒋师兄,若是没有你们,恐怕我早死在江雪涯手里了,这一次,就当是我把这条命还给你们吧。”
楚绍云眉头深锁,道:“你这是什么话,老老实实地待着。”他一向冷静自持,少有这种不耐烦的语气,显见是动了真怒。也不等解挽舟再开口,抬腿向石柱走去。
人到中途,忽被一条平伸的手臂挡住去路,蒋雁落嘻笑道:“着什么急?还有我呢。”
楚绍云道:“你不成,轻功还差些。”
蒋雁落翻个白眼,冷笑道:“师兄这么说,就是瞧不起我了?
解挽舟急道:“可是……”
蒋雁落一摆手,阻住了他:“好啦,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倒有个主意。”说着,从身上扯下半幅衣角,“刷刷刷”撕成四条,咬破中指在其中一根布条上点个血点,团成四个布团,道:“谁也不许看。”双手握着布团背到身后鼓捣半天,拿出来道,“一人一个,谁抽中带血的谁上去,很公平。”
解挽舟看他一眼,见蒋雁落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心中将信将疑,伸手抽了一个布团。紧接着楚绍云、颜瑾都拿走一个。三人打开看时,都没有血点。蒋雁落长叹一声,随手将剩下的揣到怀里,无奈地道:“没办法,谁让我命不好。”
解挽舟沉下脸道:“蒋师兄,你把剩下的那个拿出来我看看。”
蒋雁落一怔,笑道:“不过多个血点,有什么好看。”解挽舟不做声,双目灼灼盯住蒋雁落的眼睛,蒋雁落轻咳一声偏过头。解挽舟道:“这次不算。”
“那你想抽到谁才算?”蒋雁落提高声音反驳,一指楚绍云,“如果抽到你,大师兄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么?如果是楚绍云,你能袖手旁观?”解挽舟一想到方才提心吊胆险些阴阳两分的情形,脸上一白,咬着下唇不出声。
一直默不作声的颜瑾,忽然开口道:“我来。”他低下头,道,“你们三人一直情同手足,只有我才是多余的……”
话音未落,就被蒋雁落打断:“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