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身边,道,“绍云,你对那个解挽舟未免过于上心。”
楚绍云一躬身。
江雪涯道:“难道你忘了,数年前你那个最好的朋友,是怎么背叛你的?”
楚绍云道:“那不一样。”没有再多一个字,也不知是说人不一样,还是说时候不一样。江雪涯慢悠悠地道:“这个世上,不要相信任何人,谁都有可能背叛你。”
楚绍云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睛。江雪涯看着他的侧脸,依旧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江雪涯忽然有一种极为恶意的想法,如果下令让他杀死解挽舟,结果将会怎样?这个一向淡然的弟子,会不会流露出,哪怕一分半分的惊诧和惶恐?
他抬起手,轻轻拍拍楚绍云的肩头,道:“你回去吧。”楚绍云躬身退出。
江雪涯凝视着他颀长的背影,慢慢勾起一边嘴角――
眼下,还是为时过早啊。
有谁伴我凄凉
蒋雁落带着解挽舟来到黑衣部院落前,早有人禀报霍海生。有黑衣弟子出来迎接,解挽舟对蒋雁落道:“蒋师兄,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蒋雁落望望院落深处,终究无法可想,叹口气道:“你多加小心,自己保重。”解挽舟点点头,道:“蒋师兄放心。”
解挽舟随黑衣弟子进了霍海生的房间,屋内居然灯火通明,亮若白昼。四名侍仆侍立两旁,一声咳声不闻。那个黑衣弟子一指里间,冷冰冰地道:“霍师兄命你进去。”转身离开。
解挽舟暗暗吸口气,慢慢走进去。
刚掀开棉帘,就听见里面传出丝丝缕缕的声,一股靡气息扑面而来。解挽舟皱紧眉头,站在当地迟疑不前,忽听得里面传来霍海生的声音:“再不进来就不用进来了。”
解挽舟一咬牙,几步跨过门前的梨木苏绣屏风。迎面就见角落里一个男子被缚双手,身上未着寸缕,骑在一个古怪的木架之上,不停地一起一落,面容扭曲,口中溢出痛苦的。解挽舟慌忙偏头,却又见霍海生仰靠在床头,上袍掀开,下身□,一个黑衣弟子跪在他两腿之间,用力吮吸。
解挽舟顿时面红耳赤,不料这个霍海生如此不知廉耻,心中愤懑。霍海生瞥一眼,见他一脸不情愿,冷笑一声,道:“你是来这里当奴隶,还是来装大爷?”
解挽舟面若冰霜,挺起胸膛,目不斜视。霍海生上下打量他一番,慢慢地道:“你身上穿的,是青衣部弟子的衣服,黑衣部的奴隶,用不着这么衣冠楚楚。”解挽舟既已同意江雪涯的要求,早在心中做好准备,情知这半年定然得不了好去,也不犹豫,抬手一扯腰带,将身上长袍脱了下来,露出月牙白的里衣。
霍海生一招手,道:“跪下,过来。”
解挽舟面无表情,双膝跪倒,一点一点蹭到霍海生面前。二人四目相对,一个阴鸷,一个冷然。霍海生手指一搭,“啪”地一声轻响,那个裸身男人突然大声□起来,“嗯嗯……啊……”忽高忽低,时快时慢,室内顿时一片旖旎。
霍海生动动嘴角,扯出一个邪恶而阴险的笑容,对解挽舟道:“他叫得怎么样?”
解挽舟竭力忍住自己破口大骂的冲动,双手握得死紧。
霍海生恍然地道:“啊,对了,你不能说话。”接着遗憾地摇摇头,“啧啧,要不然你叫起来,一定更好听。”
解挽舟狂怒,一颗心剧烈地撞击胸膛,恨不能扑上去将那人狠狠揍一顿!
对于他眼中明显的愤怒,霍海生只做不见,他从床边摸出刚刚铸好的利剑,挑起剑尖,拇指肚摸一摸刃口,陡然出手。解挽舟只觉眼前剑光一闪,还未等做出反应,那柄利剑已然抵在眉间。
这一招快如闪电,令解挽舟大吃一惊,剑尖那一点冰冷的寒意沿着鼻梁下划,在颈边略顿了顿,又慢慢向下,划过精致的锁骨,直抵胸前。那剑尖仿佛霍海生的手指,带着一种□的意味,只轻轻一触,胸前领口骤然一松――一颗纽扣已然裂开。
解挽舟怒极之下反而凝定,霍海生看出他眼中的决绝,居然收回长剑,道:“你放心,我从不强迫别人。”一笑,“我等你自己来求我。”说着,猛地扯住身下那个黑衣弟子的头发,眯起眼睛,用力□起来。
门一开,忽然涌入四五个黑衣部弟子,为首的真是骨瘦如柴的严察,和瘦小枯干的董成。见到霍海生,齐齐行礼。霍海生正快活,随意“嗯”了一声,几个人双目放光,直奔那个赤身裸体的男子,翻身按倒,生掐硬拽,一前一后狠狠插入,屋中登时充满猥的笑骂声和满足的叹息。
解挽舟又是厌恶又是窘迫又是愤怒,霍地站起身,低头跑了出去。刚到院中,井微井奎带着几个人正等在那里,看见解挽舟,阴阴一笑,摆手叫道:“给我打!”几个弟子扑上前围住解挽舟,拳打脚踢。
解挽舟后退一步,刚要抬手抵挡,忽然想起江雪涯不许反抗的命令,一咬牙,伸臂护住头脸。几个弟子不能用内力,但这一顿拳脚相加也是难以忍受。解挽舟被打得倒在地上,蜷成一团。井微上前一手狠狠卡住他的脖子,一手左右开弓,一口气连打了十来个耳光。解挽舟头晕目眩双耳嗡嗡直响,好半晌才听到周围弟子的哄笑声,似乎是井奎,尖着嗓子嚷嚷:“你不是想报仇吗?站起来打呀!”
“刚才被霍师兄干了吧,怎么腿软哪。”
“他妈的还装少爷哪,不过是条狗。”
解挽舟双目紧闭,一声不吭,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
井微拿了几根皮鞭过来,指着解挽舟冷冷地道:“传出话去,这黑衣部上上下下,无论是弟子还是侍仆,这小子随便打,只要别弄死了弄残了。谁要是让他叫出声来,破了师父的规矩,练不成功夫,我兄弟保他一年平安无事!”
海棠憔悴怯春寒
解挽舟既答允江雪涯的要求,敢独自到黑衣部为奴,自忖任何苦难折磨都能挺受,却万万料想不到这些人如此阴狠。他这才知道,所谓做奴隶,可以当牛当驴,当狗当猪,就是不能当人!
每日里干尽脏活累活,被人执鞭驱赶,撮口辱骂,如对牲畜,别说好好休息,就是夜里睡个囫囵觉已是奢侈,真是度日如年。如此过了十几天便受不了了,好几次险些张口喊出声来,咬碎牙根才又吞了回去。黑衣部中人人欺凌,个个嘲笑,就只一个金过庭和他同病相怜,那人却像木头一样,受尽折辱仍是痴痴呆呆。
解挽舟这回真的害怕了,他怕挺不过这半年;怕总有一天会再忍受不住突然崩溃;怕半年以后,无论江雪涯、楚绍云还是蒋雁落,都会将自己忘掉,从此只能留在黑衣部,暗无天日;更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金过庭,习惯这样的□打骂,只要能活下去,做狗也行……
天气一日一日转暖,解挽舟却只觉冰冷彻骨,眼前只是一片黑暗,无穷无尽。
这天解挽舟将近黎明才回石屋睡下,还未等歇息一个时辰,门又被人踢开,两个侍仆提着鞭子闯进来,二话不说先扬手一顿乱抽,口中叫骂:“死猪,快滚起来!”
解挽舟一个激灵醒了,忙曲起手臂护住头脸,忽觉腕上一紧,井微井奎已上来扯住他的手铐,将他按跪在地上。
霍海生一步一晃踱进来,看看那个一身血痕的少年,皱皱眉头,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上前抬起解挽舟的下颌。见他长发散乱,瘦削得不成模样,干裂的双唇尽是血口子,目光躲闪,似乎有些恐惧,又有些羞惭。忽地一笑,道:“要是让楚师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知他会怎么想?”
解挽舟猛地瞪起眼睛,刚要挣扎,井奎井奎早把手铐紧紧绞住,狠狠拖他出去。解挽舟连日食不果腹,劳心劳力,早已疲惫不堪,脚下又绑着粗重的铁链,浑浑噩噩走了两步便跌倒在地。弟子们不理不睬,自顾自向前走,井微连连抽打几鞭,叫骂:“快点快点,腿残了么?”解挽舟摇摇晃晃勉力站起,没有多远又摔倒了。
这样跌跌撞撞一路拖来,直奔海边码头。
原来是江雪涯要离开金沙岛,去中原。
江雪涯每次去中原,至多相隔几年,相隔时候少的,也得一年。不料这一次刚过半年,又要再去。众弟子心中疑惑,但谁也不敢出声相询。
江雪涯给每个弟子留下三粒天赐守阳丸,也就是说,他三个月以后便会返回。按规矩,师父远行,所有岛上弟子侍仆必须到码头相送,其中便包括金过庭和解挽舟。
霍海生率领黑衣部近十名弟子,缓步到了海边。严察董成拉着依旧不着寸缕的金过庭,井微井奎则拉着解挽舟。
解挽舟知道自己的模样,遍体鳞伤、衣不蔽体,像条狗一样拴着铁链被人牵来扯去。还不等到海边,就听得两旁有路过的青衣部褐衣部弟子议论:“那是谁?”“解挽舟嘛。”“那个青衣部的?怎么这样了?”“以前不是挺清高吗?”“呸,清高个屁,当初还看不起我们,如今连我们都不如。”
“就他要杀井家兄弟?”“就凭他?下辈子吧,哈哈,哈哈。” 有好事的,还要上来踢一脚。
解挽舟羞愧难当,恨不能就此灰飞烟灭。他深深埋下头,任周围人踢打嘲笑,一声不吭。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霍海生阴森森地道:“楚师兄,你青衣部的弟子在我这里呢,不打个招呼?”
解挽舟心中狂跳,略略抬眼,果见一双青布鞋慢慢走来,越来越近。解挽舟哪里肯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转身欲逃。井微手上用力,铁链一紧,叫骂:“贱奴,上哪儿去?”解挽舟羞惭无地,真希望就此消失,永不活着。他竭力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心中只道:“别看,别看,我求求你了……”
霍海生笑道:“你挡着干什么?见不得人么?”上前只一按,解挽舟顿觉双臂酸麻,被井微井奎拧到两旁。霍海生扯起他的头发,迫得解挽舟仰起脸来,慢慢地道:“楚师兄,怎么,不认识了?”
解挽舟跪在地上,面前再无遮挡,他紧紧闭着眼睛,却仍觉得阳光亮得刺目。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扔到大街上,赤身裸体,无所遁形。
他能感觉到楚绍云看了过来,是失望还是愤慨?是嘲弄还是怜悯?却只听得那人道:“嗯。”仍然是那种不温不火、平平淡淡的腔调,然后那双青布鞋便慢慢走开了,似乎解挽舟只是路边无名的野花野草,用不着再多看一眼。
解挽舟一颗心沉到谷底,在众弟子面前狼狈不堪备受奚落,和楚绍云的无动于衷漠不关心,不知哪个更令他悲痛欲绝,心如死灰。
送走江雪涯,楚绍云向青衣部走去,刚到中途,忽听见身后脚步匆匆,接着便是蒋雁落的声音:“楚绍云!”
楚绍云一回身,蒋雁落蓦地扯住他的袖子,急道:“快走快走!”楚绍云见他急三火四的模样,一皱眉,道:“去哪里?”
“去黑衣部,把解挽舟接回来!”
楚绍云前臂一带一松,令得蒋雁落松开手,淡淡地道:“他在那里好好地,接他干什么?”
“好好地?”蒋雁落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我说你眼睛瞎啊,你没看见他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他们简直不拿他当人!再过两天非弄死不可!”
楚绍云道:“你放心,师父有交待,他们不敢害死他。”一转身,又向前走。
蒋雁落气急,一跺脚,道:“好好,你不去,我去!”
楚绍云停住脚步,道:“你去干什么。”
蒋雁落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初于文和你最是要好,可你呢,杀了他之后连点眼泪都没掉,木头人一个!我不管你,我去接解挽舟回来。”
楚绍云道:“你接他回来,然后怎样?他不为奴半年,师父根本不会教他功夫。”
蒋雁落一怔,随即拍拍胸口:“大不了我教他。”楚绍云道:“你教?你会解家的‘梦回剑法’么?你的功夫和霍海生不相上下,能比师父再厉害么?和你学,他能杀死井家兄弟报仇么?”
蒋雁落被他一席话问得语塞,想了半晌,方道:“不如这样,我约井家兄弟出来比试,我替他报仇!”
楚绍云偏过头来,看着蒋雁落似笑非笑。蒋雁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摸摸后脑勺,道:“怎么?”
楚绍云慢慢地道:“最好你还能替他想出办法,离开这个小岛;最好你还能跟着他一起回家去,帮他对付以后所有的对头;最好你替他活着,那他就不用在人间受苦受难了。”
蒋雁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嗔道:“你这是什么话。”
楚绍云摇摇头,道:“这次你能帮他,那么下一次呢?你能帮他杀了井家兄弟,还能帮他杀了岛上所有弟子么?若是有人约他出去比试,你又该怎么办?”江雪涯定下规矩,如有比试,旁人不许插手,不许替代。这一点蒋雁落当然知道,他表面粗犷豪放,其实心肠最软,因此见了解挽舟的惨样,才会忍受不住,此时仔细想想冷静下来,问道:“那,咱们去找霍海生。”
楚绍云呼出口气,道:“你要和他说什么,放过解挽舟么?他一向凶狠毒辣,怎么可能。”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蒋雁落双眉紧锁,道:“那你说怎么办?”
楚绍云仰起头,看着远方湛蓝的天空下翠绿的群山,沉吟不语。
井家兄弟这一回在众弟子面前好好羞辱一番解挽舟,心中畅快无与伦比,假借霍海生的名义令人到大厨房炒了几样小菜,烫壶酒坐在院中石凳上细品。
另几个弟子赶着金过庭爬来爬去,狎戏调笑;把解挽舟的眼睛用布蒙起来,像赶驴一样用鞭子赶着他拉大石磨,脚镣拖在地上,哗啦哗啦直响。
霍海生对这些龌龊事没什么兴趣,他自诩从来不强迫别人,所有甘心跪在他身前服侍他的,都是自愿,无论是为了活下去,还是为了对付他人。霍海生对解挽舟很有兴趣,但他一直等着,总有一天,那个青竹般挺拔倔强的少年,会像金过庭一样,爬过来恳求自己。
霍海生练了一阵内功,又拿起铸好的那柄利剑,细细把玩了一阵。掌灯时分,黑衣部的弟子们去用膳堂用罢晚饭,侍仆留些剩饭剩菜搅合在一起给解、金二人吃,然后自去歇息。霍海生刚翻开一本武功秘籍细看,一个黑衣弟子进来禀道:“霍师兄,青衣部的弟子求见。”
青衣部?那是楚绍云的手下啊,自己和楚绍云井水不犯河水,派人来做什么?霍海生略一沉吟,忽然想到解挽舟,别有深意地一笑,道:“叫他进来。”
那个青衣部的弟子,一句话也不说,对霍海生行了个礼,放下一个小小的布包,躬身退下。
霍海生慢慢挑开包裹,露出一张纸,和一样事物。霍海生拈起纸来,对着烛光瞥一眼。上面写的,竟是一味药方――一盏逍遥丸。
霍海生眉梢一挑,凝神细看。
大师兄楚绍云最喜欢养花弄草,众所皆知,后来专门负责为师父调配香料,再后来开始钻研草药。一盏逍遥丸便是楚绍云调配出来,用于治疗内伤,疗效极好,所谓“一盏逍遥”,是指服入此药,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便会伤势愈可。虽有些夸大,但此药奇效,却是毋庸置疑。对于岛上弟子来说,一丸伤药千金不换――给别人方便,就无异于为自己树下强敌――更不用说是药方了。
楚绍云一向冷漠,与人少交,霍海生在岛上度过十几年,和这个大师兄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这一次……他拈起另一样事物,在指尖转了转,又放回小小的布包中,叫来一个黑衣弟子:“给石屋里那个贱奴送去。”那弟子双手接过,领命而去。
霍海生将药方仔细折好,收入怀中。楚绍云为了这个解挽舟,竟连压箱底的本事都卖出来了,不笑纳岂不对不起他的一片心?至于那个解挽舟,能成为楚绍云的软肋,对自己又有何坏处?抓住别人的弱点,可比一晌贪欢,有用多了。
自从在海边见过楚绍云,解挽舟一直浑浑噩噩,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再重要。他像个提线木偶,痴痴呆呆地任人驱赶。挨打、干活、吃一口猪食一般的饭,最后被推进黑黢黢的石屋,蜷缩在角落里。
等四周安静下来,月光透过窄小的窗口映在地上,惨白如雪。解挽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勉力凑到窗前。他将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扯下,缓缓从窗口铁栏中穿过去,再穿进来,费力地打了一个结。
他真的挺不下去了,一时一刻也不能。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会变成像金过庭一样的人,那他宁可现在就自杀。至少他还没有认输――受了这么多苦难,仍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至少他也抗争了――江雪涯说过,他一死,整个黑衣部的弟子都别想再活;至少,直到死的这一天,他还是解挽舟,没有屈服,没有低头,没有对不起母亲,没有辱没祖宗……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漫天星斗,像是颗颗璀璨的宝石,缀满天空,摇摇欲坠。解挽舟从未这样想念过母亲,还有她做的酒酿梅子,不知道魂魄能不能飞回去,再看一眼,或者进到她的梦里,再说上一句话……
解挽舟心里很平静,甚至隐隐有一种解脱的快意,那些人再险恶,也伤害不到自己了。
突然,门外的锁链哗啦一响。解挽舟一惊,刚刚起身站好,挡住窗口,一个黑衣弟子已然闯进来,扔下包裹,道:“给你的。”抬头见解挽舟神色警惕,皱眉问道:“你干什么?”伸手把他拉开,正看见窗户铁栏上系着的衣绳,大吃一惊,叫道:“你敢自杀!”推门冲到门口,大叫大嚷:“井师兄,快来快来!这个贱奴要自杀!”
黑衣部登时混乱起来,井微井奎趿拉着鞋,衣冠不整地从屋中跑出来,叫道:“怎么回事?”一进石屋便看见那条衣绳,顿时发怒,对着解挽舟一阵乱打乱踢,口中叫骂:“你这贱奴,还想自杀?你要把我们都害死啊!”……
周围的一切混乱噪杂,都变得极为遥远;井家兄弟的怒骂,在耳边嗡嗡地响着,听不清楚;甚至连抽打在身上的皮鞭拳脚引起的剧痛,皆可以忽略不计。
解挽舟跪在那个小小的包裹旁,捧起里面的东西。
他很想哭,却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欢喜;他很想笑,却隐藏不了眼中流下的泪水。他紧紧握住那件东西,小心翼翼地把它护在胸口,像是握住寒冷中仅剩的一点温暖,护住绝境中唯一的一个希望。
那是一朵娇嫩的花苞――
尚未盛开的,月季花的花苞。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嗯,为了广大亲的小心肝着想,咱们快虐完了啊快虐完了,我是说虐身快虐完了,呃~~~~
归去来兮
井奎一把夺过那支月季花苞,扔在地上踩了两脚,怒道:“快拖出去,狠狠打!”众弟子将解挽舟吊在外面大树上,井微捡起被踩踏得残褪的花苞,锁紧眉头。井奎兀自气哼哼地,尖着嗓子喊:“贱种!今天打死你!”
井微凑上前,把弟弟拉到一旁,拈着花苞,道:“你看。”井奎扫一眼,道:“这是什么?”
井微道:“这是楚师兄养的花。”井奎心中一跳,只觉一阵寒意陡然升起,满腔怒火登时退个一干二净,期期地道:“哥,你是说……”
井微点点头,道:“只怕咱们要真弄死了这小子,不等师父回来,咱们就完啦。”井奎眼睛一转,道:“那快去找霍师兄,让他出出主意。”
井微冷笑道:“你以为这花苞是怎么弄进来的?整个黑衣部,没有霍师兄的首肯,只怕楚师兄再厉害,也别想弄点东西进来。”井奎生性残忍,却没什么主意,遇事只听哥哥的,当下急得抓耳挠腮,道:“哥,连霍师兄都向着这个小畜生,那咱们怎么办?”
井微略一沉吟,道:“我猜要说霍师兄向着他,这倒不一定,也许霍师兄只是想置身事外,不愿意得罪楚绍云。”
井奎急道:“就算最后和解挽舟比试,是咱们杀了他,楚师兄能饶得了咱们吗?”井微哼道:“那是师父定下的规矩,他想要破坏,只怕还不容易。”话是这么说,可心下也自惴惴,一咬牙:“不管怎么样,先痛快了再说!在这岛上不是今日死就是明日死,谁顾得了那些!”
他们将解挽舟狠狠教训了一顿,关了两天两夜不给吃喝,第三天方给放出来。解挽舟奄奄一息,足足将养了近十日才好。
这一回,解挽舟也不知是被打怕了还是怎的,整日做苦工、吃剩饭,任打任骂,再也不见反抗一下。以往就算不能开口,也要奋力挣扎,怒目而视,如今却和金过庭一般,木木呆呆。有时双手握拳,似乎极为愤怒,但他始终低垂着头,长发散乱,也看不清神情;到得后来,连握拳这个动作也没有了,给吃便吃,让喝便喝,状若傀儡。井微井奎和众弟子如何辱骂折磨,都像对着一块石头,一来二去,也没了兴致。更何况还要防他逼急了自杀,投鼠忌器,打骂也不如初时那般狠。
日子一天一天变长,岛上绿树婆娑、鲜花吐蕊,满眼葱葱茏茏。这天巡岛弟子正在九重关卡处检查机关暗哨,忽见海天交接处一个白点,越来越大,竟是船帆――江雪涯回来了。
弟子立时向各部禀报,众弟子齐齐到岸上迎接。
江雪涯慢慢踱出船舱,站在甲板上,一眼便看见跪在角落里的解挽舟。少年浑身腌h不堪,极为狼狈,低垂着头,双手手腕紧紧系在一起,另一头拉在井微的手里。他不动,也不抬头,像被主人牵着的、沉默的狗。
不到三个月就成了这副模样,倒让江雪涯有些诧异。他眼波流转,又扫向站在右边的楚绍云。那个人依旧穿着半旧的青色布袍,目不斜视,波澜不惊。左边站着的是蒋雁落,对着自己躬身施礼,头却略略旁侧,显见是在偷偷留意解挽舟。他的动作极为细微,却哪里能瞒得过江雪涯的眼睛。江雪涯心中一笑,淡淡地道:“都回去吧。”
楚绍云少言寡语,也不和旁人交谈,听到师父命令,便径自回到青衣部。屋前的月季花尽皆盛开,殷红娇粉、莹白嫩黄,花盘大若牡丹,明妍多姿娇艳欲滴。间或蜜蜂蝴蝶飞舞其中,盘旋蹁跹。
楚绍云挑了几朵开得最盛的,减下来要给师父送去,算是接风。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尚未回头便已知道是蒋雁落。
蒋雁落一下子坐到大树下,看着楚绍云好整以暇修枝剪叶,拿出随身带着的酒壶大口灌下半壶,“咚”地墩在石桌上,长叹口气,道:“这下可是真完了。”
楚绍云食指拇指在月季花枝条上只轻轻一抹,花刺顺势纷纷落下,花梗却不伤半分,口中道:“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就知道问我!”蒋雁落霍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楚绍云身边,“我说你能不能去问问霍海生,问问井家兄弟!解挽舟都傻啦,整个人痴痴呆呆、失魂落魄,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心高气傲的解家小少爷?!”
楚绍云瞥他一眼,道:“不当小少爷,也没什么不好。”
蒋雁落气道:“那也不能变成傻子啊!一定是黑衣部那些混账东西,折磨□无所不用其极,挽舟受不了了才会……”他既担忧又难过,心急如焚,道,“你是没见方才他的模样,连我都不认识了,当着所有弟子的面,井家兄弟叫他跪就跪,叫他爬就爬,叫他……再这么下去,只怕仇没报成,人先毁了。”颓然长叹,坐了回去。
楚绍云道:“嗯。”放下花枝思忖一阵,道,“他,没和你说什么?”
蒋雁落摊着双手,道:“说什么呀,他都不认识我了。”
楚绍云道:“嗯。”思忖一阵,又问道,“那他,做什么了没有?”
“做什么?”蒋雁落冷笑,“做了!像,像条狗!”
楚绍云道:“嗯。”直起身子,用布帕擦擦手,问道,“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止?”蒋雁落翻个白眼:“你到底想问什么?没有没有!”
楚绍云不再追问,只是偏头看着他。蒋雁落见他的神情,摸摸头仔细回想一阵,猛地一拍额头,道:“对了对了,临走的时候,他落在黑衣部那些人后面,回头对着我,按了一下心口。似乎……似乎还笑了笑。”
楚绍云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快得令蒋雁落险些以为自己眼花,然后说:“嗯。”转身又去侍弄月季。
蒋雁落皱眉道:“难道……难道这其中别有深意?”楚绍云一边给花松土,一边道:“嗯。”
蒋雁落立刻跳起来冲到楚绍云眼前,指着他的鼻子叫道:“我说你别总‘嗯嗯’的行不行?倒是说句痛快话,也让我明白明白!”
楚绍云一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在说,无论怎样,他这里――”说着,拍拍心口,“还是那个解挽舟,从来没有变过。”
要说井微井奎等黑衣部的弟子,仍想方设法对解挽舟折磨□,那还真是冤枉他们了。因为江雪涯回岛之后,他们又惊又喜地发现了新的玩物,而且还不止一个――江雪涯又从中原带回了一女五男六个孩子。
他们刚从船上下来,井微一眼就叼上一个齐眉整眼的男孩,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天蓝色的贡缎衣袍,一双大眼露出惊惶的神色。
井微嘿嘿一笑,将头一摆,黑衣弟子齐齐冲上去,拧住蓝衫少年的手臂,推到他面前。井微眯着眼睛,摸了摸少年的脸,果然细腻润泽,他满意地点点头。
蓝衫少年初始时不敢乱动,满面惧怕,等到井微一只手慢慢伸到他的衣襟中,淫亵地捏捏□时,猛地剧烈挣扎起来,大声嚷道:“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井奎在一旁尖着嗓子□:“要干什么?你一会就知道啦。”说着,也上来,摸了一把那少年紧绷的臀部。
蓝衫少年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惊跳起来,浑身发抖,颤声道:“别……别这样……我没,没做过……”
井微井奎对视一眼,又惊奇又好笑,井微道:“没想到还是个晓事的。好乖乖,别怕,不能弄痛你。”
蓝衫少年吓得嘴唇发白,险些哭出来。眼见井家兄弟动手动脚,意欲非礼,少年大叫道:“我不行,别找我,我不行!”井奎嘻嘻笑道:“没事没事,过了今晚,明天你就行了。”
“我不行,真不行……”少年语音已然带了哭腔,突然一指旁边,尖声叫道:“他行!他长得好看!他做过!”
这一下大出众弟子意料之外,顺着少年手指看去,又一个男孩子蜷缩在地上,浑身上下又脏又乱,衣服都看不出本来颜色,躲在那里毫不起眼,要不是这个蓝衫少年指出来,谁也没注意到他。
井微见那孩子太脏,先就没了兴致,也不再废话,伸手要脱蓝衫少年的衣服。那少年吓得大叫:“真的,我没撒谎,他做过!他比我好看!”情急之下双臂用力,居然挣脱,几步奔到那孩子身边,伸手抓去。
脏孩子见势不妙,挥掌还击,两人似乎极为熟稔,功夫出自同一渊源,但显见蓝衫少年更胜一筹。那孩子就地打滚想要逃开,蓝衫少年化掌为钩,“呲啦”一声,将那孩子后背衣服扯裂,露出一大片肌肤。那孩子急忙转身,贴在身后树干上。
但只这一瞬间,所有弟子都发现了那孩子特地隐藏起来的秘密。那片肌肤即使仅仅一晃而过,也无法让人忽视那种雪一样的莹白。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