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调查了,可是区区几日,又怎会有结果。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拓跋鸿心里想著,起身从铺著红地毯的台阶上走下,踱至前厅中央的一处齐腰高的香炉时,才停下,负手而立,目光若有所思的盯著从炉盖孔洞中所腾出的青烟,谁知看的入神,竟连付青虞已站在身後都没有察觉。
“臣付青虞,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付青虞冷眼看著拓跋鸿的背影,然後跪地行礼。
闻声,拓跋鸿才猛然回过神来,他立即将脸上的焦虑隐藏起来,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恢复了帝王应有的威严和霸气。
他并没有立即要付青虞起身,而是好像有意要折磨他似地,等缓缓的迈上台阶,重新坐回龙椅中,微微顿了片刻,才开口吐道:“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付青虞面色平静的起身,微微颔首,不语。
“那个萧宝融的情况怎麽样了?”半盏差的时辰後,拓跋鸿问。
“回皇上,经过微臣的诊疗,他现在已无大碍,身後的杖伤也愈合了,虽然已经能下地行走,可却不是很利索,依臣之见,再休息上半月,方可痊愈。”
“是吗?”拓跋鸿皱了皱眉头,然後摆了摆手,道:“没事了,你退下吧,记住,要用最好的药。”
“是──”
付青虞应完後,走出御书房好一截,他才在一处湖池边停了下来。他突然有些不明白,从刚才拓跋鸿的言行来看,他对萧宝融的关心未免也有点太过了。以前拓跋鸿是怎样对待俘虏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不是折磨的体无完肤,就是把他们关到笼子里自生自灭。也许,是因为萧宝融是萧鸾之子,萧鸾杀了他的家人,所以他将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宝融身上,想要不断的折磨他,所以才一直留他到现在?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就算是拓跋鸿最仇恨的敌人,也绝然不会让他活过一个月,可是这个萧宝融──
虽然他在暗中派人保护著萧宝融,一旦情况危急,便立即出去救人,可是拓跋鸿的这种做法,却让他有些心神不宁,甚至有些摸不清方向。
还是因为,他──也喜欢上了仇人的儿子?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估摸了一下时辰,也差不多该去接应萧衍他们了,於是,他缓缓吐了口气,便疾步朝宫门口走去。
夜晚,一辆马车朝宫门出疾驰而去。车厢内,坐著经过乔装打扮的三人,从左到右依次是施洛影,萧衍以及罗炜。他们脸上,都覆著面具,就好像是驱除魔鬼的法师。付青虞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著,他掀开帘子,脸色严肃的看了看外面的景象,然後转头对他们说。
“皇宫马上就要到了,一会马车会在宫门口停下,侍卫会在那里盘查,你们不要说话,一切都由我来说就好了。”
付青虞想他们解释,看著他们点过头後,才又朝外边驾车的小公公附耳说了几句,这宫门已近在眼前。
“停下?哪个宫的?”两名带到侍卫在马车还未踏入宫门时就拦了下来。
付青虞掀开帘子,面色平和冲他们微微一笑,“是我。”
其中一个侍卫皱著眉头,向前走了几步,待看清是付青虞之後,脸上僵硬的表情立即缓解了几分,有些阿谀奉承的说道:“哟,原来是付大人呀!小人狗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海涵。不过,今个儿是中秋,皇上大摆宴席,宴请群臣,付大人不去那里,怎麽还出宫了,难道,付大人您有什麽事吗?”
那侍卫很机灵,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直转,还探长脖子,想透过缝隙朝车厢内看。
“我是奉皇上之命,出宫去接戏班子。”说著,他便打开了帘子,好让那些侍卫看个清楚,因为,总是这麽遮遮掩掩的,反而会使他们的异性加重,与其让他们怀疑,还不如让他们看个清楚。
那两个侍卫瞪圆眼睛,狐疑道:“咦!这就怪了,来宫里唱戏的戏班子不是早上就来了吗?怎麽现在又──”
“哦!是这样的,这三人是皇上特别吩咐过的,不与那些人同入皇宫,如果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遣人去亲自面圣,一问便知。”
“这──”那侍卫犹豫了片刻,又与对面的同伴相视了一会,然後才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
“放行。”
“多谢了!”付青虞冲他点头笑过後,便将车帘放下。
“青虞,这麽做──”萧衍有些担忧的开口,可话还未说完,付青虞便打断。
“皇上请放心,此事我确实与拓跋鸿谈过,他也同意了,所以皇上不用担心。”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找宝融吗?”萧衍又问。
付青虞点了点头,“是,不过,那里守卫森严,尤其是这两天,拓跋鸿在那里又加派了重病把守,好像是在提防什麽。”
“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罗炜问。
“应该不会,”付青虞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今夜是宫中大喜之日,拓跋鸿又是个处事极为小心之人,他或许是害怕人质跑了,所以才这麽做。”
(12鲜币)再见
萧衍收回目光,将旁边的小窗帘掀开了一角,心里自嘲的笑著他堂堂一个皇帝,居然会在敌国的皇宫中,像个小偷一样,偷偷摸摸的行走。
“就到这里吧!前面就是皇宫内苑了,马车不方便行走,我们需要步行。”
马车在一处汉白玉雕砌的石桥前停了下来,付青虞率先跳下马车,然後将萧衍扶了下来,等三人全部下来後,他才低头冲驾车的小公公说了两句,马车边沿著来时之路返回了。
“人很少。”施洛影环顾了四周,见此处竟没有半个宫人穿过。
“嗯!这个地方本就鲜少有人路过,看到前面那座房子了。”付青虞指了指前面那座年久失修的落魄宫苑,继续道:“那里便是冷宫,就在几个月前,有人传言曾经在这里看到了凉妃的冤魂,本来这里就很少人来,现在谣言再这麽一传,来这里的人就更少了。”
众人都朝那那座破落的宫苑瞧了一眼,施洛影才淡淡的笑出声,“真是无稽之谈。”
就在这个时候,冰冷的空气中突然传出了一道铮铮琴音。那琴音,让萧衍顿时愣在原地。
那仄仄琴声,每一个音,都好像利刃般,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心。不会错的,是宝融弹的,他就在这附近。於是,他循著琴音,开始疯狂的跑,身後,施洛影喊他让他停下来,可他却丝毫不理会,就好像一头丧失理性的野兽般狂速奔跑。
燕竹轩中,宝融坐在一棵大槐树下,身上只披著一件单薄的衣衫,他的双手,轻轻的抚在又细又冷的琴弦上,右手的中指应该是被琴弦划伤了,流出了血珠。抬头,望著那轮圆圆的月亮,今夜是中秋,是家人团聚之日,可是此刻的他,却孤身一人。
他深深吸了口气,收回目光,低头看著琴弦,想要再抚琴,可当手指按压在琴弦上时又作罢了。
“公子,您怎麽穿著薄,著凉了可怎麽办,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呢!”从院门口跑进来的人是小福,他年纪小,付青虞又给他用了最好的伤药,所以身体上的鞭伤姿势好的快,现在已是活蹦乱跳无碍了,他满眼担忧的望了宝融一眼,就飞奔进房中,不一会就取了一件厚实的衣袍跑了出来给他披上。
“公子,您…您是不是有心事啊!小福见您这两天总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要不,要不小福带您去大殿前去瞧瞧,今晚是中秋,那里好生的热闹,听说,还有戏班子要来唱戏呢!”
宝融望著他,许久,才逼著自己挤出一道牵强的笑容,“我有点累了,想要休息,既然不想去,就去吧,正好叫上燕儿,你们一起去,这宫里难得热闹上一次。”
“那、那公子不去?”小福有些著急。
“我就不去了。”
“公子,是不是伤口又开始痛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把付太医请来给你瞧瞧?”
“不用!”宝融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我没事,伤口已经不痛了,只是这两天有些累,经不住闹腾。”
“那…如果公子不去,那小福也不去了,小福要在这里陪公子,对了公子,你看我带来什麽了。”
小福一脸喜滋滋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圆的月饼出来,像个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公子,这个东西很好吃的,我听那些小宫女说,中秋节都要吃这个的,还说什麽这月饼象征著美好团圆,公子,您尝尝。”
他将月饼送到了宝融身前,吞了一口唾液,一付垂涎欲滴的模样。
团圆?他心里凄凄的苦笑。他要和谁去团圆?
“我不饿,你吃吧!”宝融将小福的手推了回去。
“不饿?”小福望著手中的月饼,低低的咕哝起来,“什麽不饿,公子晚上明明都没有吃饭,怎麽会不饿。”
嘀咕完,他又不死心的将月饼递给他,“公子,您就吃一点吧!自从您来到这里後,就从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这月饼真的很好吃的,您就尝一点吧!”
“都说了不吃了,给我拿走!”宝融猝然起身,扬手就将小福手中的月饼打落,小福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惊惧的望著他。
宝融回过神来,已发现小福被吓的几乎要流出眼泪。他赶忙蹲下身子,可能是由於蹲的太急太快,而牵扯到了臀部仍未好彻底的杖伤,腿一软,膝盖就实实的磕在了地上,一些细小的碎石子撞进了膝盖,硌的生疼。
他咬著唇,然後将那块已经变成碎块的月饼仓促的用手捧了起来,一边捡还一边道歉,“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宝融?”
正准备伸手将最後一块碎月饼捡起来的时候,手指瞬间僵住了,浑身变得很冷,就好像冰块一样。他是不是在做梦,那个声音,那麽熟悉,那麽温柔,就好像是──
不会的,他的脑子一定是坏掉,可是,他已经不能控制那双颤抖不已的手了,因为它现在已经哆嗦到了不行。
“宝融。”
他的名字又被那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次,他抱著一种恐惧的心情,慢慢的扬起头,眼睛刹那间被泪水弥漫。
萧衍?真的是他吗?还是,自己的眼睛花了,看错了。
“宝融。”萧衍又喊了一声,就快步走到了他身边,双手刚准备扶上他的双臂,就见他的身子猛地向後一躲,屁股坐在地上的时候,突然低下了脑袋,痛苦的闷哼了一声。
萧衍一急,忙道:“是不是摔到了伤口?”
“你、你是什麽人?”站在一旁的小福愣愣的望著眼前陌生的三人,只是他还没有听到回答,付青虞就走了过来,“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小福诧异的望著他,然後点了点头,“既然是付太医的朋友,那小福就放心了。”
“小福,你去端些热茶一会儿送过来,记著,不要惊动外人。”
“嗯!知道了。可是,付太医,您替小福劝劝公子吧,好几个晚上,他都没有好好吃过饭。”
“我知道了。”
“那我急先去准备了。”小福说完,就转身跑了出去。
“宝融,你不认识我的了,我是……萧衍,是…萧衍……”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宝融一个劲儿的向後退,粗糙的地面摩擦著伤口,可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脸上充满了愤恨和惊恐。
“宝融?”施洛影赶忙跑过去扶住他,“宝融,认得我吗?”
宝融望著萧衍,然後又扭头望著施洛影,突然,他一头扑进了他怀中,“施大哥──”
很长时间,他都只念叨著这个名字。
施洛影抱著他,能感受到他的身子因为恐惧而不停的颤抖。
看来,萧衍这次的所作所为,真的将他伤的很重,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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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衍衍和宝融终於见面了撒!大家是不是等很久了!
(10鲜币)你、你怎麽了?
施洛影瞟了一眼萧衍,似乎是在暗示他不要再说了,然後用尽量轻的力度横抱起宝融,将他抱回了房中。
付青虞走到萧衍身旁,低声道:“皇上切勿心急,这些日子,他吃了不少苦,而且我能看得出来,他肚子里装了很多心事,从不对外人讲起,总是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现在炸一见你来,难免有些精神慌措,接受不了,我们先进去,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萧衍又在原地静静的站了片刻,才点头朝屋里走去。
刚一走进房中,就见施洛影从内屋走出,萧衍忙上前问,“他怎麽样了?伤口要不要紧,有没有流血?”他说完,便探长脖子,想要进屋去看看,却被施洛影伸出来的一条手臂拦住。
“别进去,他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你也一样,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这一路跋涉过来,你也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宝融你也见到了,这可悬著的心也该著著地了,我刚才瞧了下他的伤,虽然有些地方磨破了,不过不要紧。”
“他现在情绪不稳定,怎麽可以留他一个人在那里!”萧衍尽量压制住自己想要冲进去的心情,可是那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不能相见的痛苦几乎要让他抓狂,天知道,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
虽然在来之前,他已经设想过了很多种宝融见到自己的反应,可是他却没想到,宝融会像是见到了怪物般躲避自己。
“施兄,我进去照顾他,你们在这里坐著吧!等一会小福端来茶水,你们就先喝上点,暖暖身子,那我先进去了。”
付青虞说完,就用宽慰的眼神望了萧衍一眼,然後走了进去。
屋里,宝融半倚在软垫上,眼神呆滞的低头盯著自己的手指,刚才施洛影临走时怕他冷,所以扯过被子给他盖住了双腿,付青虞走了过去,先是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可是手指刚一触上他的肌肤,就被他条件反射般的伸手打到了一边。
“你──”
宝融猛的扬起消瘦的小脸,当看到眼前的人是付青虞时,脸上露出了惊诧,恐惧,抵触,甚至还掺杂著一点点的失望。
付青虞默默的看著他,而宝融却很快的偏过头,双手开始迅速的绞在一起,仿佛要将它们扭断似地,不停的用力又转又拧。
“你…不想见到他吗?”良久,付青虞才淡淡的问。
宝融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仿佛没听到似地,依旧重复继续著先前的动作,他的手,已经被揉弄的通红,付青虞突然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沈声道:“别再这麽折磨自己了,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很期盼著能见到他,现在,他来了,他来救你出去了,你为什麽却这般的抵触他?”
“我记得,我曾经告诉你,我认识萧衍,问你,想不想知道关於他的事情,”他说著,感觉到对方的双手停止了绞动,这才慢慢的松开,松开的同时,又继续道:“你那个时候回答我,说不想知道,我明白,你说不知道那三个字的时候,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
宝融攥成一团的双手,微微颤抖著,就如同那颗颤抖的心,惶惶不安。
“你……恨他吗?”
恨他?宝融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里难受的好像要碎掉,是不是,这种感觉就叫做恨呢!可是,如果真的恨一个人的话,再次见面的话,不是有种想要杀了他的冲动吗?可为什麽自己现在,却是那麽迫切的想看他,想要抱住他,想要亲吻他呢?
“我们现在的时间不多,虽然说拓跋鸿一时不会来这里,可是我们都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又知道他不会突然跳出来,我们现在还有半盏茶的时辰来休整,你也借此机会调整一下心情。”
付青虞一边说,一边起身,“我去外面给你端些热茶来,先润润嗓子。”
“那、那个──”就在付青虞转身迈出了一步之际,宝融突然开口,目光盯著他,而後者也已转身望向他,“你究、究竟是什麽人?”
“内应。”他只微微吐出两个字後,便淡笑著离去。
屋外,三人围坐在桌边,萧衍无心喝茶,只是定定看著水面冒出的腾腾热气。突觉身後传出了动静,忙转身,见付青虞走了出来,他整个几乎是弹跳起来的,几步迈至他身边。
“我想进去看看他──”他的口气中,带著浓浓的央求,付青虞看著他,眼底更多的是无奈。
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正所谓解铃仍需系铃人,能解开宝融心结的人,也唯有萧衍了。
当他进去的时候,宝融低著脑袋,或许是因为他思考的很认真,也或许是萧衍的脚步极轻,总之,没有惊动了他。
他慢慢的,慢慢的,朝床边走去,走到极近的距离时,宝融才似察觉到了什麽,倏的抬起了脑袋,在看到来人是萧衍前,他的呼吸开始急促,慌忙的左右张望了一阵,然後就朝床脚爬去,然後就将脸埋进了膝盖中,身子涩涩的发抖。
萧衍的心,就好像被什麽钝器狠狠的挫伤般,他甚至有些不敢向前再迈步,可是,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向前走,向前走。
终於,他来到了床边,伸手去碰宝融,孰料宝融反应很激烈,他转过身子,扬手就朝萧衍的胸口打去,这一下,正巧打在他的伤口上,可是宝融似乎还不死心,又在同样的地方打了两下,直到一道沈闷的呻吟声响起,宝融才回过神来,两眼愣愣的望著他苍白色的脸。
萧衍的呻吟声很短促,他极力掩饰著胸口传出的痛楚,扬头,扯出一道柔柔的笑容,低声喊著他的名字。
宝融……
“你、你怎麽了?”宝融慌了,萧衍从来都不会露出这种脸色的,他的脸,也从来不会这麽惨白憔悴,他一定是受了伤才对!哪里,究竟是哪里!他焦急的上下搜寻,终於在目光落到他胸口上的时候僵住了,难道,就是自己刚才打过的地方吗?
(10鲜币)拓跋鸿的到来
“怎麽了?”罗炜率先冲了後来,紧跟在後面的是施洛影和付青虞,施洛影伸著一条手臂,像是要制止罗炜冲进来,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他急不可耐的跑到床前,宝融此刻也转过了目光,将这里所有的人都望了一眼,突然浑身哆嗦了一下,就又有向里面躲的趋势。
“宝融……”萧衍忍著剧痛,又是一声大喊,同时伸手,很坚定的抓住了宝融的手。
那只手,很冰凉,而萧衍的手,比他还要冰凉,两只冰凉的手握在一起,很紧,很紧,萧衍望著他,只觉得喉间骤然窜上一股热浪,刺激著干涩的嗓子,又酸,又痛。
这一次,宝融没有躲,也没有挣扎,只是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皇上,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罗炜很焦急的提醒他,可是萧衍却似没听到,目光仍落在宝融蜡黄的脸上,颤声道:“瘦了,真的,瘦了,比最後一次我们相见,还要瘦……”
他喃喃的说著,每吐一个字,都要花好大的力气。
宝融不语,不是他不想说,只是他心里有太多的话,多的都不知道该先说什麽。可是与此同时,他又很害怕,他也说不清到底在怕什麽,可是那股没来由的恐惧,沈沈的压在他的胸口,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沈默,激怒了站在一旁的罗炜,他开口就冲宝融大吼。
“萧宝融,你这是什麽意思,没听到皇上在跟你说话吗,你怎麽了,耳朵聋了吗?你被拓跋鸿虏了,生活落魄,难熬,可是就算你再苦,再凄惨,能比过皇上吗?你知不知道,你被俘的这些日子,皇上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罗炜──“萧衍重重的喊了一声,後面又紧跟著从齿缝中蹦出两个字,“住口。”
“不、我不住口,我就是要说,我就是要他明白,受伤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罗炜的目光很快的从萧衍脸上又转到宝融脸上,“萧宝融,我告诉你,为了你,皇上他这三个月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皮肤,甚至还有很多地方的伤口被反复的撕裂。”
宝融望著萧衍,那种目光,充满了担忧和疼惜。
“每夜每夜,他都会抱著一壶酒,一碗接著一碗,可是只喝过两三碗,他就不再喝了,他说──”
“罗炜──”萧衍又低吼了一声。
“皇上──”
“别说了,就算我求你了,别说了──”萧衍仿若被沙砾磨搓过的声音,含著一丝淡淡的哀求,深深的刺进了罗炜的心。
终於,他恨恨的甩甩衣袖,背过身子。纵使心里有再多的怨气,可是看著那张苍白的脸,便再也说不出来。
“融儿,你别听他瞎说,他是吓你的,我没什麽的。”
“什麽没什麽──”
“罗炜──”施洛影扯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拉了出去,付青虞也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房间中,弥漫著一股几乎要令人窒息的冷气,宝融轻轻的咬著唇,痴痴的望著眼前的男人,突然,他像是个迷途归返的孩子找到亲人般,扑倒在萧衍怀中。
泪水,无法抑制的从眼眶中溢了出来。
这一流,便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麽,为什麽现在才来,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怕那个拓跋鸿,我怕你再也不要我了,我怕我会永远呆在这里,我怕我会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衍紧紧的将他拥在怀中,一边轻轻拍打著他的背脊,一边宠溺的开口道:“傻瓜,我怎麽会不要你呢,在这个世上,没有什麽比你对我更重要的了,我萧衍宁可负天下人,也绝对不会负了你,我宁可背负著亡国的罪名,也绝对会来救你的,就算是要我死──”
“你不会死──”宝融突然扬头反驳,温和的目光却奇妙的撞出了无数的火花,“别说这麽话,你怎麽会死呢!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著。”
两个人,紧紧的相拥,如何可以,多麽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凝结在这一刻。
宝融原本以为,他能够忘记萧衍,能够忘记他所有的好,能够忘记他和璎珞所做的一切,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根本就不可能。他对萧衍的爱,已经不是只用刻骨铭心,无法自拔
八个字来描述了,那种爱,是比刻骨铭心还要深,比无法自拔还要浓的爱。他无法忘掉萧衍,就算萧衍心里爱上了另一个人,他也已经不在乎了,至少,萧衍现在,在他的身边,搂著他,抱著他,这──就够了。
原本以为,这份久别重逢後的柔情会持续的更久一些,可是付青虞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绷紧了弦。
他从手下口中得到密报,说是拓跋鸿正带著一队人马朝燕竹轩的方向赶来,他没有时间多想为什麽拓跋鸿会知道此事,可是正当他们准备夺门而出的时候,远处突然隐隐的四个字,皇上驾到。
那四个字,似乎是在向某些人宣告著什麽似地,带著一股浓烈的杀气,顿时将整个燕竹轩笼罩。
萧衍扶著宝融,神色严肃而凝重,但是刚毅的眉宇间,并没有露出半点惧色,宝融心里虽然慌怕,可是看到萧衍沈著的面色後,心也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
是啊!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这边──”付青虞冲所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著自己走,由於时间紧迫,他边走边解释道:“我料到会有这麽一天,所以就派人在这几个月中暗中修了一条密道,是直接通向宫外的,这边──”
他们走向偏殿,绕过了一扇勾勒著仙鹤的屏风,然後便来到了一间收纳各种瓷器的房间,他几步走到东南角,那里摆著一张小巧的八仙桌,八仙桌的上面,摆著一对精致的白色瓷瓶,他伸手抓住左边的一个,然後朝左旋转了三圈,又向右旋转了二圈,然後便听哗啦一声石头挪动所发出的沈闷声响。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洞口,只是这个洞口不是出现在面前,而是出现在脚下。
(11鲜币)逃离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十几名带刀侍卫分两列左右站开,拓跋鸿稳健的步伐中带著急促,那沈重的步伐,像是要将脚下的坚硬的地面踏碎般,令人心惊胆战。他的身上,还残留著浓烈的酒气,只是那双深邃的黑眸中,却望不出丝毫的醉意,反而比平日更加的犀利,更加的尖锐。
“皇上,那些人一定就在这里,老奴和小顺子刚才途径冷宫禁苑的时候,就看到付青虞付太医带著那三个带著古怪面具的人来了这里,老奴觉得奇怪,於是就叫了小顺子在这里守著,由老奴去通报皇上。”
拓跋鸿目光冰冷的将四周扫视了一遍,然後冷冷的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呐!不信,你可以问小顺子,他刚刚就在这里守著,对吧!”那年事已高的老公公冲身後不停哆嗦的小太监问。
那小太监连声应道:“是、是的皇上,奴才一直在外面守著,那些带、带著面具的人走了进去後,就、就、就再没有出来过。”
“……”
好久好久,拓跋鸿都再无说过话,所有的人都屏著呼吸,无不是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尤其是小顺子,吓的两腿直打颤,都快站不住了。
“哼!来人,把这两个人给朕拖下去,斩了。”
似乎在场的人都没有料到拓跋鸿会这麽说,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或多或少的茫然。
“皇上饶命啊!”那老公公急忙跪在地,猛的磕头,直到现在,他还不明白皇上为什麽要他的命,本想著立上一功,可现在倒好,弄巧成拙,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饶命?”拓跋鸿阴冷的轻笑了两声,“欺君之罪,罪不可恕,还愣著干什麽,没听到朕的话吗,还是说,你们这些人都想跟著陪葬?”
拓跋鸿阴沈的嗓子中带著不可遏制的怒意,他的话音还未落,旁边的侍卫便簇拥过去,拉著那对大小太监就往外面拖。
“皇上,老奴说的句句属实呐──”那老公公挣扎著大喊,那苍老的声音,在黑夜中持续了没有多久,便戛然而止了。
他们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传朕的旨意,严守宫门,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出,如有违令者,立地正法。还有,给朕仔细的搜查每一处宫苑,就算是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们给朕找出来。严枢,你带上一队人马,随朕出宫,朕就不信了,这麽短的时间里,他们还能逃出城?”
“是!”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