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也慢慢显露出来。
没想到,竟是一方雕著龙纹的玉玺,旁边,还躺著一袭卷轴。
“你还敢用朕这个字?”罗炜讽道,夺过包袱,然後打结系好,猛地起身,这一突然的举动让宝融不由得退後了两步。
“没了这些东西,你觉得自己还是皇帝吗?”他扬手发泄般的掴了宝融一巴掌,力气之大让他连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告诉你,如果不是主上帮你,你这皇位根本就坐不稳,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了,可你现在却还奢侈的活著──”
宝融的眸子越变越浊,不带一丝恐惧,却噙著深深的歉疚。
罗炜手按著刀柄,恨不得把刀立即杀了眼前的少年。可是,如果真就这麽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那麽主上,应该会痛不欲生吧。按捺住自心底涌上的杀人的冲动,罗炜松开手,目光恶狠狠的压上了地上的人。
“你说过,如果朕──”说到这儿,宝融似乎意识到了什麽,马上改口,“如果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你、你就会放了我的两个哥哥,对不对?”
“哼──”罗炜冷哼了声,“我可以带你去见那个萧玉珏,不过关在牢里那个,我要花些时间!”
“那、那你现在就带我去找玉珏哥哥,好不好?”宝融直起身子,激动得破涕为笑,连滚带爬的来到罗炜腿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扯著他的裤腿,央求道。
罗炜轻蔑的瞪了他一眼,嫌脏般的一脚将他踢开,“我在外面备好了马匹,你跟我来,我马上就能带你去那儿,但是,只要你见到了那个萧玉珏,要马上离开,而且,永远不能踏入建康半步,听清楚了吗?”
永、永远吗?宝融眸色悲冷,心里反复呢喃著这两个字。如果真是永远的话,那麽,刚才见萧衍的那一面,便真的是最後一眼了。尽管这是早就商量好的,可再次听到,还是觉得──心如刀割。
“明、明白了,我──永远不会再踏入建康──半──步!”
罗炜冷唇一勾,狂肆的低笑了声,“跟我来!”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
宝融快速的抹了一把溢出眼角的泪水,小跑著跟了上去,可走出院门的那一瞬间,他却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曾居住的屋宇,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一张脸,正温柔的冲他笑著。
他咬了咬唇,猛烈的摇晃著脑袋,强迫自己模糊眼前所显现的一切影像。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走!”罗炜回身,看著立在院门前发愣的萧宝融,不耐的催促道。
宝融合上眼皮,又马上睁开,看似坚毅的目光却到处渗著脆弱。
翌日,皇帝因身体抱恙没有早朝,但只有罗炜一人知道,皇帝现在到底身处何地。这消息自然传到了萧衍耳中,但在那之前,罗炜已告知他是因为皇上觉得累,想休息,所以未上早朝,萧衍只是轻皱了下眉,并无太在意,心想著这几天经历了这麽多事儿,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现在应该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公孙候那个老鬼身上,只有拿到兵符,宝融的皇位才能坐的更稳,孰不知,他一心一意所爱的人,早已飞到了天涯海角,没了寻处……
(048鲜币)宝融,消失了?
干枯的稻草被碾碎,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在死寂的监牢中显得格外刺耳。这是三日来萧衍第一次踏入新建於府中的秘牢,当沿著不宽的廊道走到最里头的那间牢房时,却听到一道鬼哭般尖利渗人的细笑声。
“你终於来了?”
萧衍顿了顿脚步,抬手点亮了旁侧烛台上的半截红蜡,等火焰变大变稳後,这才将眸光投向牢栏中。
“公孙大人,自食其果的滋味如何啊!”隔著牢栏,他微侧著头,目光冷决的盯著坐在角落中的白发老人,“我这牢里的环境可比你那里好多了,既没有老鼠,也没有蟑螂,而且又暖和,大人你觉得呢?”
“哼,萧衍,你别得意的太早了!”公孙候恶狠狠的朝满是碎石子和干草的地上吐了一口黄痰,咒骂道:“老夫是当朝的太宰,三日没有上朝,而且又不在府中,御史台一定会派人调查,他们马上会找到这里,然後将老夫救出去,别以为你这点雕虫小技就能困住老夫,想要从老夫手中夺兵符?哈哈哈──你还太──嫩!”
“对了──”萧衍故作出一付刚想起来什麽似的表情,“公孙大人一直被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对外面的事可能还不清楚。”
“不清楚?”公孙候的豆大的眼睛中忽的放出两道精光,条条皱纹中埋著几分惊惧。
“这世上,早就已经没有公孙候这个人了。”萧衍不疾不徐的开口。
“你、你这话是什麽意思?”公孙候扶著墙壁倏的起身,却由於速度过快,踉跄的向前迈了一大步,勉强稳住了身子,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萧衍铺满霜降的脸。
“公孙大人是聪明人,怎麽现在却装起傻来了?”萧衍步履优雅的向左侧走了几步,口气残冷的继续道:“不过,既然大人不明白,那我当一次好人,告诉你──”
公孙候眼皮止不住地跳动,扶著墙的枯手也微微的打起颤来。
“从你被我关起来的那一刻起,第二天,朝廷上便传出了一道消息,那就是──公孙候夜里突然故疾,暴病而亡。”
“暴、暴病?”
萧衍讽笑道:“恐怕现在候府上下俱是一片素白,大团大团的白花挂在祠堂中,还有──成片的啼哭声吧!现在想想那场面,还真是凄惨可怜呐!”
“萧、萧衍,你这个混蛋,猪、猪狗不如的畜牲──”公孙候气的破口大骂,唾沫飞溅。
萧衍不以为意的淡淡裂唇,“随你怎麽说,我都不在乎,故意被你抓,关在牢里受了你那麽多鞭子,还特地装死,等得就是你现身的那一瞬间生擒你,然後逼你交出兵符。”
“什、什麽?”公孙候紧张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公孙大人怎麽又装起糊涂来,那日,不是你派人给我送了张字条,上面写著,皇帝被擒,请速到寝宫这九个字。不过,当时我也不确定送字条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所以只能亲自前往。
萧衍顿了顿,接著说道:“当然,最後被擒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其实虽然我在被抓不久然被点了睡穴,但我早就在周围布置了眼线,所以,要知道自己被关在何处并不困难。既然知道了被关的地方,那麽是何人所为,闭著眼睛都能知道。”
“不、这不可能──”公孙候剧烈的摇晃著脑袋,“我府中守卫森严,不可能有外人潜入的,而且,牢狱周围有层层侍卫把守,不可能有任何消息流进去──”
“真的吗?”萧衍用指关节轻轻的扣著木制的牢栏,“你真的觉得自己身边的人都效忠於你,绝无二心吗?”
“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萧衍抛下这麽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拂袖一挥,便将即将燃尽的蜡烛熄灭,健硕宽厚的瞬间湮灭在黑暗中。
走出密牢,吹著有些微凉的夜风,萧衍沈了口气。
今日,宝融仍是未上早朝,若说休息,三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了。难道,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他心里不安的揣测起来。
回到寝房,让小童为伤口换过药後,心中不断涌去的焦躁还是逼迫他准备夜探皇宫,去看看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人。
可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就被突然横出的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主上!”
萧衍冷眉轻蹩,俯视著跪在地上的男子,“我不是让你留在皇上身边保护他吗,怎麽现在出现在这里?”
“主上,属下有事向您禀报。”罗炜抵於地面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平静的眸中泛起了一丝波澜。普天下,恐怕也唯有眼前的男人,能让他体会到,什麽是心虚。
“有事?”萧衍向後退了几步,在身後圆桌旁的椅上坐下後,“什麽事,是不是关於皇上。”
“是──”罗炜说著,将藏於怀中的一个包裹取出,双手捧著举国头顶,“属下有东西想让主上看。”
萧衍看著那件绣著大团锦簇的蓝色丝绸质地的包裹,沈声道:“好了,有事起来说话。”
“谢主上!”罗炜起身後,便将包裹放到了桌上。
“你跟我要禀报的事,就是这个包裹吗?”萧衍很快便将包裹打量了一遍,目光犀利的连半个角落都没放过。
“是!”罗炜说话之际,很小心的用眼角扫了一下萧衍的脸色。
“包裹里装著什麽?”
“属下打开,主上一看便知道了!”
罗炜暗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忐忑的内心,一点点地将包裹打开,在里面的东西完全展露在萧衍眼前时,他身子猛然一震。
“玉玺?”只是区区两个字,却让罗炜的心仿若炸裂一般,僵在了原地。
良久,他才似回过神来,勉强的逼迫自己开口。
“主上说的没错,这确实是皇上的玉玺?”
萧衍伸手拿过玉玺,翻来覆去端详了一阵,“这东西怎麽会在你的手上?”
扑通一声,罗炜再次跪倒在地,“主上,您不能再这麽执迷不悟了,那个狗皇帝是您仇人的儿子,您不能因为个人的感情,而忘了家仇!如果您父亲没死,那坐在那皇位上的人就是您,我现在这麽做,不过是把应该属於您的东西抢回来而已!”
“你把皇上怎麽了?”萧衍冷沈的嗓音发著颤,黑眸中衔著逼人的杀气。
“玉玺旁边的那个卷轴,就是皇上亲笔写的传位圣旨,有了它,主上您──”
“我在问你到底把皇上怎麽了?”萧衍暴怒,倏的从椅上抽身,扬手就朝罗炜脸上狠狠煽了一巴掌,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解恨,抓起他的领子就将他逼至了墙角。
身子被重重的撞在墙上,弄得罗炜连的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那、那个狗皇帝,已、已经走了,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萧衍没有说话,只是从他剧烈翕动的嘴唇能够看出,他几乎被逼至了崩溃的边缘。
“主上──”罗炜扯著嗓子大喊了一声,平生第一次,他的眼角闪出了一滴极小的泪珠,“我罗炜跟在你身边这麽多年,对你忠心耿耿,难道如今,还比不过一个仇人的儿子吗?”
萧衍揪扯在罗炜领口处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但最终,他还是将手慢慢松开,无力的垂落在腿侧,朝门口走去。
(04鲜币)田野生活
罗炜失神的站在原地,身子贴著墙壁慢慢滑落,发颤的唇角也随之扬起一道含著悲戚的诡异笑容。主上,你永远都不会找到那个狗皇帝的,永远──不──会。
没错,正如他所言,接下来的两个月,萧衍调动了自己所有的手下,搜遍了整个建康城,甚至连城外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都进行了严密的搜索,可每次刻在他心口的,都是失望两个字。
而朝廷中,皇帝两个月未上早朝,更是激起了众权臣心中的不满,流言蜚语更是遍布了皇宫的每个角落。
有人说皇上身染重病,已到将死之日。也有人说,皇上是被鬼怪缠上了身,神志不清。更有甚者,竟说皇上已遭人陷害,气绝身亡了?
自打宝融消失的那一刻起,萧衍就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白日里,他要去绞尽脑汁去安抚那些大臣们躁动不安的心情,说皇上只是身子乏,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但这只是权宜之策,时日再就一些,就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而且,他还要时时提防一些图谋不轨的小人,以免朝廷再发生不必要的动荡。
为了掩人耳目,萧衍只有在夜间才能暗自搜寻宝融的下落,整整一个晚上,当他徒劳无功的回到府中时,已是身心俱疲,匆匆的瘫坐在椅中小睡一会儿,就要赶往皇宫。
每夜的惆怅,叹息,让他唇边生出了不少黑色的硬须。人人都说,当一个人大醉时,便会忘记所有烦心事,可当他酩酊大醉时,却恰恰相反。
宝融的样子是那样的清晰,离他是那样的近,仿佛伸手可触,可真当他伸手触及时,那影子便会像水中月般,一碰即碎。
萧衍只有再灌酒,才能让那破碎的影子再恢复原状,那时,他不再伸手触碰,只是痴迷的看著。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我的融儿!
黄昏的山野中,满地遍是淡粉色的夏腊梅,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娇柔美w。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奔跑在其中,手臂上挎了一个竹篮,正追著两只蝴蝶,脸上染满了欢喜的笑容。
也许是觉得捕到蝴蝶无望,少年转身便一蹦一跳的朝山下走去。当走至一间被栅栏围住的小茅屋时,他便高声喊道:“玉珏哥哥,我回来了!”
他一把推开其腰高的小门,就扑进了刚刚走出门的男子怀中。
男子扬起宠溺的笑容,大手抚上少年的头顶,“今天又到哪里贪玩了,看看太阳都落哪儿去了,怎麽现在才回来。”
“嘿嘿──”少年嬉笑了两声,提起手中的竹篮,“看,这花好不好看,这是我在後山摘得,我想,如果把这些花放在楚惜哥哥床头的话,说不定他的病马上就会好。”
萧玉珏脸上的悲切转瞬即逝,他擦了擦宝融额上布满的汗珠,接过他手中的篮子,看著那些淡色的花朵,脸上浮出一道淡淡的愠怒。
“我说过多少次了,後山很危险,经常有野兽出没,叫你不要去,你怎麽就是不听话,还偏偏往那里跑!”
“野兽不是只有在晚上才出现吗?白天又不会出来,而且,我去那里都会很小心很小心,那里真的是有很多漂亮的花,我只是想摘些回来,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萧玉珏叹了口气,对於宝融对自己常用的撒娇方式,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就知道贫嘴!好了,先去洗洗手,马上就要开饭了!”
“嗯,知道了!”宝融应了声,就飞快朝茅屋旁一个破旧的铁盆跑去。
萧玉珏望了他两眼,而後走入了茅屋内。
茅屋中有两个隔间,外间摆放著一张四方木桌和三把椅子,旁边则是一张用砖垒起来的床铺,上面只覆了一层薄薄的褥子。
萧玉珏摆放好了碗筷之後,便走进了左侧的门中。
里间有两张床,左边的一张是空的,而右边那张,则半卧著一个神智有些恍惚的男子,他两眼目无焦点的望著前方,俊气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如果不是鼻下还能感觉到气息,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萧玉珏走到床边坐下,方才宠溺的目光已消失在眼眸尽头,取而代之的,则是只有爱人之间才会渗的温柔和爱怜,他抬手,用指腹轻轻的将他散在额前的几缕发丝拢至耳後,柔声道:“是不是饿了?今天,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葱花炒肉,还有,宝融今天去後山给你摘了一大堆夏腊梅回来,说是你看了这些花之後,病就会好起来!”
半卧在床上的人依旧面无表情。
萧玉珏淡淡的笑著,将被子掖好,起身朝外间走去。
此时,宝融已经坐在了椅上,看著三碗香喷喷的白饭,激动得舔了一下唇,迅速的朝碗中夹了几块大肉,可他却没自己吃,而是起身来到萧玉珏身前,将碗递给他。
“楚惜哥哥最喜欢吃葱花炒肉了,他要是见了这麽又香又肥的肉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得!”
萧玉珏呆了一下,立即笑著将碗推了回去。
“你呀,给我乖乖坐回椅子上吃饭,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些!”
“可是──”
“行了,没什麽可是不可是的!”萧玉珏将宝融推回了椅中,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来,还朝他碗里又多夹了几块肉,“多吃点,锅里还有。”
宝融努了努嘴,夹了一口肉放在嘴里嚼了嚼。
“嗯,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他看著宝融,脸上溢出了幸福的微笑。
晚些时候,萧玉珏端著半碗饭从里间走出时,却瞧见宝融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此时天色已暗,苍茫的黑穹中布满了点点星光。
他将碗轻轻的放在桌上,走出屋子,来到宝融身後,一眼便瞥见了攥在那双小手中的一枚荷包。
“在想什麽呢,想得这麽出神,连我站在身後那麽时间都没有察觉。”
宝融似乎被吓到了,身子猛地一震,双手慌措的想将荷包藏起来,可却因太过紧张,而使荷包掉在了地上。
正当他身後准备捡起时,萧玉珏却先他一步将其拾了起来。
(036鲜币)你喜欢他吧!
宝融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脸色也变得煞白,倏的站起身,想伸手去拿,却不料手莫名的停在半途中,两眼盯著那枚金色秀著鸳鸯的荷包,没了辙。
萧玉珏低头看了看那仍带著体温的荷包,笑了笑,将它重又放回了宝融因为害怕而发凉的手心中。
“怎麽一个人呆在院子里,这山里不比城中,夜里凉的很,你还只穿这麽一件单衣,若是染了风寒可怎麽办?”他说著,将自己灰色的麻布外衫脱下披上了宝融肩头,还顺带摸了摸他的额头。
宝融没有躲,只是直挺挺的在那儿站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有些羞涩。
“还好,头不热!”萧玉珏收回手,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月亮,道:“天色也不早了,回屋里睡吧!”
宝融沈默了片刻,本想跟著他转身回屋,可是刚刚迈出一步,就立刻摇了摇头,停了脚步,低声道:“我还想在外面坐会儿,玉珏哥哥,还是你先睡吧!”说完,他便逃也似的又一屁股坐回了原先的位置,双手下意识的紧紧将荷包攥在手中,生怕一个不留心又掉在地上。
萧玉珏目光柔腻的看著他单薄瘦小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做兄弟这麽多年,他了解这个弟弟更甚自己,这个小鬼脑子里在想什麽,他怎麽会不知道。
他轻轻摇了摇头,走到旁边取了些干稻草回来。
“起来,把这些草坐在下面,不要凉了身子。”
宝融闻声,乖乖的起身,却刻意将头撇向了另一侧。
“坐吧!”铺了一层厚实的稻草後,萧玉珏轻按上宝融的肩头,微微施力,示意他坐下。
待宝融坐下後,他也依著旁边坐了下来。
凉风飕飕,夹杂著树叶所发出的沙沙声,笼罩了这间不算大的小院。
“反正我也睡不著,就陪你在这里坐坐吧!”萧玉珏笑著,却笑得很勉强,停顿了一下,又接著发问,“在想什麽呢?”
“嗯……”宝融猛地晃动著脑袋,支吾道:“没、没想什麽!”
自打萧玉珏刚坐到宝融身旁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脸上冷一阵热一阵的,一颗心也怦怦乱跳个不停。完了,玉珏哥哥这麽精明,一定是看出了什麽,如、如果他一会儿问我有关那个荷包的问题时,我、我该怎麽回答?
“既然什麽都没想,那怎麽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说话也支支吾吾的,以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对了,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没、没有!”话音刚落,宝融就瞬间转身,瞪著两只清澈的大眼睛望著萧玉珏,连忙摆手,“我怎麽会──”
萧玉珏呵呵的笑了两声,“我只不过是开玩笑而已,看你现在紧张的样子。”
宝融的脸刷的一红,表情傻乎乎的看著对面的男子,半晌後,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於是两个腮帮一鼓,狠狠的将头瞥向了一侧。
“怎麽了,生气了?”萧玉珏见状,低声哄劝,嗓音柔暖的仿若春日里的和煦的阳光。
宝融不理,可眼角却很快溢出了眼珠。喉咙酸酸的,涩涩的,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想块石头般堵著。
萧玉珏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将宝融揉进了怀中,用手掌轻拍著他微微颤抖的背脊,柔声道:“想哭就哭吧,别闷在心里,痛快地把心里所有的不快和委屈都哭出来。”
“呜……”低低的抽泣声,在静寂的林间格外的炸耳,濡湿了萧玉珏的里衣,同时,也敲碎了他的心。
“我知道,这些日子来,你吃了不少苦。楚惜被送来那天,疯疯癫癫的,我们日夜赶路,才来到这麽一处还算安静的地方住下。”萧玉珏柔抚著宝融滑润的发丝,“为了不让我担心,为了让我有更多的时间照顾楚惜,你总是强装出一付笑脸,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剩下来,还故意说自己不爱吃,把它留给楚惜。”
宝融在他温暖的怀中摇了摇头。
“那个荷包──是不是你给萧衍准备的呢?”终於,萧玉珏还是问了。
霎那间,宝融只觉得脑子仿佛被炸空般,空荡荡的。他、他怎麽会知道,他怎麽会知道这个荷包,只是我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一件礼物呢?
宝融抬起头来,很快的抹了一把挂在眼角的泪。
“不是、这个荷包,只是──”
萧玉珏只是静静的看著他,等待著他的答案。
“只、只是──”
宝融迟迟未找到合适的借口。没错,这个荷包的确是他给萧衍准备的,本打算作为谢礼,当面交给他,可没想到,离别竟是来得如此之快。
“你──是不是喜欢他呢?”
“我、我怎麽会喜欢上他呢?”宝融立即反驳道:“他恨不得杀了我,怎麽会──喜欢上我呢?”
听著他混乱无序的话语,萧玉珏也不点破,可眼里已然多了一分看不透的苍凉,“就因为,那些无聊的恩怨吗?”
帝位之争,在皇族中已不算什麽新鲜事儿了。为了那个金龙宝座,不知有多少人甘愿献出生命,哪怕只是摸一摸,也在所不辞,包括萧玉珏。可最後,却落下个什麽下场呢?
他凄凄的轻笑了声,“那个人──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不喜欢的话,就不会一直留你到现在了!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个人,现在一定派出了所有人,在普天之下寻你吧!”
(038鲜币)时过境迁
寻他?寻他又能怎样呢?宝融抿了抿唇,低声道:“玉珏哥哥,我们回去吧!”
萧玉珏点了点头,两人便起身朝屋内走去。
时间转瞬即逝,算算日子,他们三人在这山野中住了也有一年的时日,虽然过的有些辛苦,却也快乐。在萧玉珏的悉心照顾下,楚惜的病情一点点地恢复起来。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无忧无虑的继续下去,可老天却偏偏不如你愿。
一日,宝融上山采野菜时,却意外听到了一对路人的谈话,让他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喂,听说没有,咱们县里旱灾,颗粒无收,皇上前些日子下令,特许咱们今年不用交税呐!”一个背著箩筐的布衣青年喜笑颜开的边说边比划。
“真的假的?”另一个留著络腮胡的胖男人狐疑道。
“当然是真的了,我有个哥们在县衙里当差,昨个夜里我们一起喝酒,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你要是不信的话,咱一会儿回县里街头看看,免税收的告示一准儿贴遍了街头巷尾。”
“嘿嘿──”胖男人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没想到,这国号一改,新皇帝一登基,咱们也跟著享起福来,这事儿要是搁在从前,哪儿会给咱免税呀,不增税就够让咱们偷著乐了。”
“就是就是──”布衣青年赶忙附和道:“现在咱们已经是梁国人了。”
宝融单手扶著树干,身体剧烈的震了一震。改了国号?登基?梁国人?他们在说谁,是在说萧衍吗?
“等、等一下──”眼看著那两人渐渐走远,宝融猛地丢下抓子手中的野草,飞奔上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劈头就问,“你、你们说改了国号,还、还说自己是梁国人,这是怎麽回事?”
那两人停了脚步,转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後笑著问道:“看来,这位小哥不是本地人吧!”
“我、我在这山里住,从没有到过镇子上,所、所以──”
“难怪!”布衣青年表情怪异的瞧著他,“其实,这国号改了也没多久,那新皇帝一登基,就把齐国改成了梁国,也不知道为啥,不过像咱这些粗人,弄清楚那玩意儿顶啥用,只要能为咱这些百姓做些实在事,就是好皇帝,管它是齐国还是梁国呢?”
“那、那你们知道那个新登基的皇帝叫什麽名字呢?”宝融急不可耐的脱口而出。
“你问名字啊!”布衣青年转头望向旁边的胖男人,问,“你知道那个皇帝叫什麽名字吗?”
胖男人更是一脸的茫然,歪著脑袋耸了耸肩,“连你这个万事通都不知道的东西,我怎麽会知道。”
布衣青年又思考了一阵,犹豫的开口,“好像,只是好像啊,姓萧,至於全名,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怎麽,小哥你突然问这个做什麽,难道,你跟那皇帝认识呀!”他说话的口气明显带著嘲讽和调侃。
萧,姓萧。没错,一定是萧衍,他果真当上了皇帝!宝融十分笃定的点了点头。可是,为什麽会这麽久呢?在他离开皇宫的那一刻,也就是一年以前,他用自己留下的玉玺和那卷传位圣旨就能坐上帝位,为什麽,要等到现在,才要改国号称帝呢?
难道,真是为了找自己,才等到现在吗?
“谢、谢谢了!”宝融极力的控制著不住发抖的身子,匆匆的道了声谢後,他就朝林中跑去。
那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布衣青年忽的皱起了眉头,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的开口,“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人和告示上画的人长得很像啊?”
“告示?什麽告示?”
“哎呀,就是咱们在路过城门口时,贴在那里的那张告示,上面还写著,如果见到此人告知官府的话,就赏一千两银子那个!”
“哦,你说那个啊!”一听到银子,胖男人立即两眼冒光,当下拍了下脑门,“经你这麽一说,我也觉得那个小哥和告示上的画像有些相像,哎,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
“嗯──我们可得好好琢磨琢磨,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呐,我们下半辈子不干活都够养活一家老小了呀!”
两人想著,又朝树林中望了一眼,其中一人眼眸瞬间变亮,似是有了主意。
宝融心神不宁的回来院子的时候,看到萧玉珏正陪著楚惜在晒太阳。楚惜半躺在一把藤条编制的躺椅中,而萧玉珏则站在他旁边,手里拿著把扇子为他驱热。
“怎麽还愣在门口,快点进来,我给准备了一碗酸梅汤,现在已经凉了,去喝吧!”
“啊──哦──”宝融回过神来,佯装出满脸兴奋得样子,一蹦一跳的推开栅门,一溜烟的就朝屋里跑去,将臂弯上的竹筐放在一边,就端起了桌上深红色的酸梅汤,但在送到嘴边时,双手停住了。
该不该把刚才听到事情告诉玉珏哥哥呢?萧衍当上了皇帝,还改了国号,他穿上黄袍的样子,应该很帅,很威风吧!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在找我,还是,已经放弃了。
“想什麽呢,看看,汤都洒了一身!”
宝融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一抖,又有些许酸梅汤被溅洒出来。
“我、我这就喝!”他说完,就心虚的咕噜咕噜的将碗中的液体喝了个精光,喝完之後,又急著向外跑,“我去砍柴!”
“等等──”宝融还没迈出门槛,就被萧玉珏喊住。
宝融心底猛地咯!了一下。难道玉珏哥哥发现什麽了吗?如果他要问我刚才为什麽发呆,我该怎麽回答?一连串的问题顿时从头顶浇灌下来,搞得他头脑一片混乱。
“别那麽著急去,回来坐下歇息一会儿,柴火我去砍就行了!”萧玉珏出声道。
(034鲜币)暴风雨前的宁静
宝融心里竟偷偷的乐了一下,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