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两位晕倒在地的大佬就足够让他们手忙脚乱,更何况此时还有一个更麻烦的雍王昂首阔步往午门外走。
以后边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官员,如何有胆子敢阻拦朱极的去路。
前脚招来几名战战兢兢的下属将胡惟庸和宋濂搀扶着送往太医院,后脚这些脸色灰败的高官们便急匆匆小跑着向朱极快要看不见的身影追去。
谁都不敢想象,一旦朱极踏出午门,往西南方向的长安街一拐,他们这些人今后还能不能光明正大在大街上行走。
片刻之后,几名气喘吁吁的官员且拦且退。
激烈的喘息让他们无法朝朱极说出哪怕一句话来,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庆幸和期待。
庆幸自己完成了几位老大人的嘱托,期待后头那几位少了岁数不良于行的重臣们快些赶来。
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这位一直喜欢在朝堂上打盹的雍王,居然会有如此强大的压迫力。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咬咬牙直接拦住朱极前行的脚步,可是当他们对上朱极那冰冷的目光时,下意识地产生了畏惧和退缩的想法。如果不是今日只是关乎他们所有人的颜面,他们绝对没有勇气跟朱极僵持这么久。
朱极不是没有尝试过绕开这几人。
奈何这些读书人一旦不要脸起来,跟那牛皮糖也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要粘着,就是要拖。
直至朱极的耐心悉数耗尽,索性停下那一步分作三步走的脚步,以鄙薄的目光看着面前几人,讥诮地说道:
“合着,自诩清高的读书人也会阻人去路啊?”
呼吸稍稍平复之后,眼见汪广洋颜希哲等人已然距离不远,明明方才还畏畏缩缩且走且退呢,此时却忽然满脸悲壮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如果说方才朱极还觉得这几人有点意思,那此时就彻底被他们影帝一般的演技给征服了。
“殿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看似无力的叹息,朱极顿时被气笑了。
虽说方才的事情全程只有胡惟庸、宋濂以及陈宁三人跟自己辩驳,但这些全程默不作声的家伙们,难道不是他们咄咄逼人的底气?
这奉天殿里,如果不是站在最前头的那些人携他们这些庸碌之辈共同对朱元璋施压,怎么可能让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连一言而决都做不到。
“拦我去路还说我咄咄逼人,果然官字两张口,最善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我现在正式警告你等,接下来我会绕开你等继续前行,若再敢继续挡在我前面,就别怪我认定你等滋事了。”
卖直取名, 绝非良善。
本来就一肚子火气的朱极生平第二次起了杀心。
眼神冰冷地在几人脸上停留片刻, 记住这几人的长相之后, 朱极转过身子,向另一侧走去。
正待继续前行时,汪广洋等人挽留的声音已然不远。
朱极不予理会, 怎知这刚刚被朱极警告过的几人,公然无视朱极的杀意, 竟是扑身绕着朱极跪倒在地, 连他重新转身择路的方向都封死了。
“好, 好,好得很呐。”
朱极大笑起来。
他向来不曾将大明的文武视为老朱家的奴仆, 但这些人却始终将皇权放在他们对立的位置上。
此时朱极已经充分理解,朱元璋为什么要高举屠刀,用两次大规模的勾连清洗大明朝堂。
因为, 这些年因为人才匮乏, 他给这些文武们太多太多的优待和纵容了。以至于如今他们完全忘记, 老朱家, 便是他们应该恪守的最大的礼教。
有几人撕破脸皮的阻拦,汪广洋等人终于追到了朱极身边。
看着眼前这一幕, 汪广洋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低声呵斥道:
“如此阻拦殿下去路成何体统,都给我滚到一边去。”
人老成精, 他如何看不出朱极此时正在气头上。想要通过这种严厉的呵斥保全几人,奈何这点意图朱极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不着急走嘛, 倒是有劳汪相替我介绍介绍,这几位才俊姓甚名谁官居何位, 待我出了这门,好替几位好生宣扬其忠直。”
“让殿下见笑了, 都是些庸碌之辈,哪来得什么忠直。只是老臣有几句肺腑之言想与殿下说,所以这几位用这无赖行径拦住殿下去路,还望殿下原宥则个。”
汪广洋自然是要保全这几人的。
若非他们,这会儿朱极都走出午门了。
主动将阻拦朱极的原因揽在自己身上,汪广洋本来以为朱极会给他这皇帝心腹一点面子。可他万万不会想到,这位殿下今天不准备给任何人面子。
“久闻汪相深得朝野拥戴,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不过你老人家可找错人了,如今我乃罔顾国体霍乱朝堂,于国于家都是失德之人,当不得汪相袒露心声。”
逮谁怼谁,朱极没打算跟这些人纠缠。
如果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占据今日之事的话语权,那么接下来凭这些文人的笔杆子,指不定会在天下人面前怎么抹黑自己。
些许名声可以不要,但是扯上皇族,扯上自己那故去的养父母,他绝对不能让这些没有丝毫礼义廉耻的家伙得逞。
“若是汪相愿意如实相告这几位的名姓,那咱们就继续说。若是不愿,那我就告辞了。”
人都有私心。
对汪广洋而言,今日之事全程都是胡惟庸和宋濂这两个人在闹腾。如今捅出个天大的窟窿来,俩正主反倒是舒舒服服躺在太医院了,烂摊子却要他来收拾。
他肯定是不能出卖那几个拦住朱极去路的官员的。
真要这么做了,往后他汪广洋可就彻底成了孤臣。纵使仍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说出来的话朝臣们不听,跟放屁有什么区别。
所以面对朱极的不留情面的逼迫,汪广洋最终选择了沉默。
于是,挽留朱极的接力棒,就此落在户部尚书颜希哲身上。
“殿下, 今日胡相说话不通情理,但于这天下读书人可没有半点干系。我等前来, 只是希望殿下能给天下读书人留一分香火,莫因一时之气,坏了国朝取士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