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听宋濂说什么“祸国之道”,又骤然挨了朱元璋一脚,清醒过来的朱极稳住身形后正要骂娘,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朝殿。
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瞬间被强行憋回了肚里,看着龙椅上空空如也,朱极心里暗暗给自家老头子记上一笔之后,没好气地瞪了还在幸灾乐祸的朱标一眼,而后朝所有注视着他的朝臣们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诸位想笑就笑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在朱极非常善解人意地劝导下,朝臣们纷纷收敛了嘴角的僵硬,换上一副恭敬的面容。
论表情管理,他们是专业的。无论多好笑,只要皇族不允许,他们绝对不会笑。
不过能够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偌大的奉天殿内,终究还是有一个正儿八经不需要表情管理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标很诚实地表达了内心的快乐,然后,他迎上了自家大哥那杀气凛然的目光。欢乐的笑声戛然而止,就像是扑街作者好不容易写的精彩内容断章一样。
不是你让我笑的么?
太子殿下委屈巴巴地想着,心道自己终究还是错付了。
“大哥,父皇让你为诸公讲讲征兵的事情。”
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确定朱极不会冲上来跟自己血拼之后,朱标这才小心翼翼地重复着朱元璋方才的要求。
揉了揉自己快要分成三瓣的臀,朱极扫视了殿中众人一眼,朝一脸笑意的刘基点头致意,而后正色看向宋濂。
“宋学士的担心不无道理,我读书少,所以说不出哪位圣人的言论来反驳。不过就事论事,谈谈征兵的利弊。”
示意宋濂回到班列之中,朱极开始侃侃而谈。
“宋学士学识渊博,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讨教一二。”
朝宋濂拱手一礼,只等这位老学士点头应承,朱极便直言不讳道:
“历朝历代揭竿而起者不知凡几,究其根由,是乡民血勇才啸聚为寇吗?再者,时逢乱世,这乡勇是被迫自保者多,还是火中取栗者多?”
小农思想指导下的农民起义自有其局限性,无论是大泽乡起义,还是黄巾起义,又或者是瓦岗起义,乃至唐末的黄巢,明末的李自成,全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被朱极这么一问,宋濂顿时有些难以应答。
历代文人墨客对前朝覆灭的讨论累积至今朝,早已有了基本的观点,那就是问题往往出自统治阶层。
“军中常将所欲诉诸武力,老臣只是担心,回归地方之后这些人会不会欺压良善横行乡里。再者,这些人受过训练,一旦心怀不轨,比普通百姓要更加难对付。”
宋濂说的当然是事实。
不过这种问题朱极早有应对。
“那就时刻保证大明百万大军的战斗力。让那些放归乡里的,永远比服役军中的弱,那么自然而然他们就不敢有不轨的心思。”
任何一种制度的初衷都是好的,但效果到底如何,还是要看由谁来实施。
大明的制度算得上相当靠谱了,要不然就凭朱瞻基之后的那些奇葩,朱元璋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几百回。
朝臣们不明白朱极为何如此自信,但他们却根本没有反驳的理由。
被朱极成功堵住嘴的朝臣们最终还是议论纷纷地散去,当奉天殿内只剩下两位皇子与诸多内侍的时候,朱标悄无声息地将身体挪到了靠近后殿的位置。
要不是为了维持太子的形象,他早就想溜了。
自家大哥方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吓人,朱标有种自己今天要被亲哥拿鞋底子抽的预感。
正当他准备转个身一溜烟逃命的时候,朱极的声音骤然在耳间炸响:
“你要是敢跑,我就每天到文华殿门口堵你。”
朱标尴尬地回头,朝朱极露出一个憨厚地笑容,到底还是收住了溜之大吉的想法。
“大哥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跑呢。只是方才东宫有人传信,说常氏腹痛得厉害,所以我就想早些过去看看。”
为了避开朱极算账,朱标不得不拿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儿来做挡箭牌。
奈何有一个熟知后事的亲哥,朱标的打算到底还是宣告破产。
“腹痛自有太医看着,你去有什么用?给我过来,有事要跟你说。”
一把拉过朱标,挥挥手让守在奉天殿的内侍退去,强按着肢体有些僵硬的小老弟坐在御案前的白玉台阶上,朱极看着大殿外方寸间湛蓝的天空和黑漆漆的午门,深吸一口气。
“兵制关乎大明皇室之稳固,你这太子必须要了若指掌。
老头子可能没跟你细说过,如今便由我来谈一谈我的想法。
武备学堂,让大明今后的将领全都成为天子门生,他们天然地以皇帝为中心。征兵制,会让大明掌握数之不尽的兵源。后续还会对将领们进行改制,进一步削弱武勋们拥兵自重的可能。”
将自己此前跟朱元璋说过的那些东西加上自己的想法,朱极详细地位朱标讲解了大都督府今后的方向。
全无保留的讲述让朱标心中忽然有些愧疚。
这些天朱极上蹿下跳,引得宋濂等人在他面前没少说朱极的不是。虽说朱标也曾对这些言论有过严厉的劝阻,但终究还是没有尽心竭力地改变自家兄长在他老师心中的印象。
如今朱极细细讲来,他才明白这位看似全然不着调的兄长身上,背负多少无辜的非议和骂名。
“老头子的想法我有些看不懂,但你既然是大明储君,今后务必要多到武备学堂露露脸。不能等到老头子躺下那天,大明的兵权还不能顺利交到你手里。
牢牢记住我这句话,枪杆子里出政权。握不住兵权,将来你坐在咱身后这张椅子上,你就知道有多烫屁股了。”
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朱标的后背,看着自家小老弟思索的样子,朱极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而后扬长而去。
当然,该记的黑账,依旧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