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好!”
面对下臣的禀告,朱元璋只要一句大快人心的回应。
自从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又定下诸官子嗣恩荫的规矩之后,那些勋贵子嗣没少仗着身份欺压百姓。
闹市纵马,欺压良善,放高利贷,吞并良田,种种恶行朱元璋不是不知道,只是碍于这些人的开国之功不好深究。
为什么设立武备学堂之后他会一次性点两百多闲散的勋贵子嗣入学,还不就是想将那些无法进入国子学的纨绔们找个地方收拢起来,省得他们游手好闲。
这通杀威棒不仅打到了那些勋贵子嗣的身上,也打进了那些文武官员的心里。
更兼朱极最后说的那句,武备学堂是炼金的地方,不是镀金的地方,更让朱元璋心里平生一股意气。
“告诉今日去了武备学堂的那些人,他们若是想把子嗣领回去,咱不会追究。不过被领回去的,自此以后便不必再享恩荫了。”
吃不了为国效力的苦,如何享百姓供养的福。
朱元璋的思想向来这么朴素。
似是越发觉得武备学堂里的有趣,朱元璋看了看已然处理了不少的题本,顿时抬头看向身边的侍仪使:
“吩咐下去,咱也要去看看。”
朱元璋本来没打算要去。
武备学堂固然重要,但交到朱极手中之后,在朱元璋眼里它已经算得上老朱家的私产。既然是掌握在自家人手里的东西,那就没有必要特别在意。
但万万没想到,朱极会在开学当日,玩出这么多花样。
不过让朱元璋万万没想到的是,作为一国之尊,他的銮驾居然被拦在了武备学堂门外。
拦他的便是这座学堂的祭酒,也是他的亲儿子,朱极。
看热闹的百姓早已不是几个时辰前的规模,在禁军极力阻拦下,人潮虽然不再继续往銮驾方向挤,可不少问询的百姓依旧源源不断地赶来。
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朱极向銮驾中的朱元璋躬身行礼后,听到了他们难以置信的话:
“陛下,武备学堂设立之初,学子正是一心向学之时。迎来送往虚耗时间,有违学堂设立本意。还请陛下原路返回。”
百姓们可不知道这对父子在私下里到底是如何相处的。
听朱极这么一说,个个长大嘴巴的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敬佩这位雍王殿下。
普天之下,还没听说皇帝有被人拦住去路的。
想当初皇帝数次驾临国子学,他们当中看过热闹的可分明记得国子学祭酒带着一帮子学生跪倒在门口恭迎圣驾的宏大场面。
朱元璋显然有些郁闷。
他本是乘兴而来,就想见见那些来自各卫所的精锐,让他们沐浴在自己的皇恩之下。顺道再去看看那些趴在地上学军中律令的勋贵子嗣,发发自己窝在心里许久的怒火。
不成想,如今连武备学堂的门都进不去。
“咱就进去看看那些官兵,看看就走。”
朱元璋还想跟自家大儿商量商量。
没办法,这事儿还真不能来硬的。
那天他把武备学堂祭酒强塞给自家大儿的时候,亲口许诺今后武备学堂一切事务都归朱极管,哪怕他这个皇帝也不能轻易插手。
不想今天他就尝到了信口开河的恶果。
“陛下若是想进去,那先下道旨意,等你看完之后,便将所有官兵送回原处,这武备学堂也不必再办了。”
朱元璋感觉自己又碰了个软钉子,不等他继续开口,朱极便再度解释道:
“好教陛下知晓,今后半年,武备学堂前院需要接受蒙学。县学蒙童两三年的学业,他们要半年完成。每月一次考校,不通过者便要发回原籍。
陛下进去之后,他们少不得要参拜圣驾,聆听圣训。一来二去,少不得要个把时辰。今日放陛下进来,往后便不能再行阻拦。长此以往,不出三月,这武备学堂的学生便全都发回原籍了。
与其如此虎头蛇尾,还不如直接让他们回去,也省得百姓觉得咱大明朝廷只会搞些表面文章。”
堂堂大明皇帝被自家亲儿子堵得直翻白眼。
说得好像自己跟个昏君似的,整天没事做就喜欢来武备学堂瞎转悠。
可是这么多百姓看着呢,自己这又是当皇帝又是当爹,今天要是进不去这武备学堂,那自己这脸面今后还往哪放?
“咱保证,等咱进去之后,不会搅扰他们的学业。”
“如何保证?”
朱元璋感觉自己屁股下的銮驾坐着都硌得慌。
怎么保证,老子以你亲爹的身份保证行不行?
偏偏这种粗话只能私底下说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国瑞爷需要营造通情达理温文尔雅的人设,不能让百姓们知道他老朱如今跟田间地头的老农一般粗鲁。
“咱下道旨意,将武备学堂考校的时间推后一天,你看这样可行?”
“那要不陛下顺带把这武备学堂的祭酒也领了,往后陛下想推后几天便推后几天。”
耳听身后被禁军拦着的百姓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朱元璋脸色都憋得有些发红。
刻意营造的人设不立了,今天我国瑞爷要发飙了。
“混账东西,老子再怎么说也是当朝皇帝,这武备学堂说到底也是为咱培养精兵强将。怎的如今连咱进去都不能了?你就说吧,到底怎么才放咱进去?”
看到恼羞成怒从銮驾上跳下来指着鼻子冲自己叫骂的朱元璋,朱极忽然间莞尔一笑:
“陛下若是想进去,却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陛下愿做这武备学堂的讲师,换下衮服,换上罩甲,为众将士讲讲大明建国前的诸多战事,武备学堂的大门自然向陛下敞开。”
朱极一句话,顿时惹得围观的百姓纷纷欢呼起来。
皇帝亲自当这武备学堂的讲师,这等事情从古至今全然没有出现过。
可是,无论怎么想,这武备学堂的学生,当真这辈子都会留下无比荣耀的记忆。
忽然间,朱元璋觉得这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甚至,他的内心中忽然冒出一丝窃喜——咱,也能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