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恳道:“其实……其实我还没找到解药,我救不了他。方才那样说,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罢了。”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孟散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阵,转身离开。
连最后一个最渺茫、最不可能的希望都没有了,看来,他确实不该再胡思乱想什么。一切就按袁玖说得办吧,想尽办法让他快乐,是现下唯一能做的事。
莫竹青收到袁玖的遗书当天,心情十分不好,便将憋闷和怨怒尽数发在如苍蝇般在他周围团团乱转的丁雁翎身上,最后还把人赶了出去,夜里仍不让进门。
丁雁翎在门外苦苦哀求,莫竹青充耳不闻,躺在床上装睡,却始终无半点睡意。
催产定在三天后,所有的不确定都会在那天变成确定,所有的希冀也都会被坐实究竟能否实现。相比期待,他更害怕那天的到来。袁玖是他曾经的梦想,在他们情意最浓时,他以为一辈子也就不过如此了,可谁料事情变化得太快,转眼间袁玖就换了新人。
心中郁闷难耐却无处发泄,可过了几日转念一想,他难道真是非袁玖不可吗?
后来知道袁玖喜欢的是孟散,更是不爽了好一阵。那样愚笨的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然而日久天长后却也明白,这种事说不清,唯有两情相悦才是最好。
一路走来,看着袁玖与孟散来回纠缠,他唏嘘感叹不已。好在他也找到了心之所向,虽然仍有诸多不顺,可心终究不再飘着,能有个归宿了。
然而如今,当一切渐渐好起来的时候,袁玖却不知能否继续……信上将常教的大小事情和各种秘密都交代给了他,他何德何能担此大任?可若不打起精神一力抗下,便对不起袁玖。
门外丁雁翎还在嚷嚷着要开门,他心烦意乱,用被子蒙住耳朵,口中咒骂了几句。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连自己的心情都无法理解,这样下去,他们真会有未来么?
终于到了催产那天,众人皆是如临大敌的备战之态,唯有冬儿和勤儿无忧无虑玩得高兴。
卧室里,莫竹青和郁景兮已准备妥当,孟散在一旁打下手。袁玖靠在床头,将近九个月的肚子比以往壮观不少,但比起旁人,比如凌中南的,还是显得小些。是以他曾三番五次求证过胎儿的健康,即使一直得到肯定答案,但仍有担忧。
人为催产,他总觉得对不起孩子。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近来不仅身体日渐虚弱,功力也大不如前,恐怕是真大限将至了。
“竹青,交代你的事都清楚了吧?”
“清楚了。不过我看那根本是白交待,到时还得您亲自掌管。”莫竹青轻松答道。
袁玖知道他是给自己宽心,只是笑了笑,又问:“总坛那边进行得如何了?”
“近几个月来,古门在我教总坛的势力接连撤走不少,如今已不足为患,我们派去的人定能一举舀下,想必明日就会有好消息。”
“明天……”袁玖喃喃自语,`佛明天都成了奢求,“我真是想回去了。”
此前已经做好打算,趁现在将常教总坛的古门余孽扫清,等袁玖生了孩子就回转总坛。他要在那里做最后一战,就算一旦命不久矣,他也希望能死在那里。
那里是他的家,那里仍在挣扎的人们和牺牲的灵魂都等着他,那里是他应该回去的地方。
孟散伺候他服下催产药,郁景兮又用金针之术帮助药效发散。
考虑到袁玖的身体,不敢一次下药太猛,只能循序渐进,逐渐增强药力。郁景兮两指捻转着细长的金针,一点点扎进袁玖隆起的腹部,孟散不忍去看,便握住袁玖的手给他力量。
“过半个时辰进第二碗药,袁教主现在应该能感觉到,胎动逐渐频繁了吧?”
袁玖点点头,苍白的脸上蒙了层细汗,孟散眼明手快地擦去,却发现手也已被汗水布满。按理说现在不至于那么痛,之所以出这么多汗,恐怕是因为……
不由地大力握紧那明明冒着汗却有些微凉的手,他附在袁玖耳边,“别怕,有我陪着你。”
原本无力的眼神瞬间露出欣慰神色,袁玖回望他,心下恍然,原来方才那种不上不下焦虑慌乱的感觉,就是怕。一如四年前在那个山洞里,用谎话支开孟散后,他也是这样怕着。
然而如今,心终于有着落了。
不到两个时辰,袁玖服了三碗催产药,静等了一会儿,郁景兮拔下金针,叫孟散扶他下地走走。此时阵痛已经规律起来,只是间隔时间较长,疼痛也不算剧烈。
比起上次艰难的怀胎生产,这回各路状况都好得多,袁玖忍痛的能力一向不错,又有过一次经验,倒也熬得住。厨房送来饭菜,袁玖现下不紧张了,便坐在桌边跟孟散边吃边聊,痛得时候又孟散搂在怀里,相互依偎着,很容易就挺过去了。
“你说这胎要还是女儿怎么办?”阵痛停歇,袁玖长出口气,皱着眉问。
“还是女儿?”孟散笑了,“还是女儿,那就再生一个呗。”
袁玖的脸黑了下来,将有骂人之势。
孟散立刻做投降状,“别急别急!我是说我生。”
“你生?你会生吗?”刚说完袁玖就后悔了,他也不是天生就会生的呀。
“不会生可以学嘛。”孟散笑道,“我不觉得女儿有什么不好,如若你一定想要儿子,那就我给你生。我不想再让你受这种苦了。”
阵痛再次袭来。袁玖扶着腰侧,提了口气靠在孟散身上,咬着牙道:“你不想,我也不想。”
孟散一怔,懂了。最初决定亲自生孩子,也是因为他不愿自己受苦吧?不动声色地将一切一肩担下,自己毫不知情,更看不透他那深刻的用意,反而一次次误解了他。
是该怪他用心太深,还是怪自己太蠢?
阵痛逐渐强烈,袁玖倔强地坚持走动,直到入夜时破了水。
夜里的院子静悄悄的,袁玖卧房灯火通明,窗户纸上映着几个人影,虽不怎么动,但却隐隐彰显着紧张和忙碌。郁景兮推腹助产,莫竹青照顾袁玖下/身的状况,孟散托着袁玖上身输内力,以支持着他那虚弱的身体。深秋寒意颇重,袁玖仅着一件中衣,却也已全部汗湿。
口中咬着棉布,呻/吟沉闷地抵在喉中,双手抓着床单青筋暴起,眼睛猛地一次次闭上又张开,袁玖胸膛阵阵起伏,面色通红,痛苦难耐。然而他一直在积极努力着,没有半点儿泄气。
其他三人各忙各的,孟散无心也不愿去看郁景兮狠厉的手法和莫竹青一次次接下的大量血水,郁景兮和莫竹青也没空理会孟散因心疾和内力大量流失导致的逐渐苍白的脸色。
因为是早产,胎儿个头不大,两位医者用药恰到好处,更得生产时全面的照顾,加之是二胎,袁玖虽吃了不少苦头,但好在产程顺利。
午夜时分,第二个宝宝终于降生,父子平安。
大家松了口气,料理完后续事情,两两相视而笑。
袁玖拉起孟散的手,看到他的脸色,自责道:“我都忘了你有心疾……”
“这算什么,跟你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他将婴儿的襁褓放在袁玖身旁,“是儿子。以后,你就可以安心养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不想再舀生包子这种事虐小九了,真的不想,所以让他痛痛快快简简单单地生!
啦啦啦,小九生了之后小水和小凌登场不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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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回归
“我弟弟都这么大了,你弟弟才只这么一点点。”勤儿两只小胖手比划着,一脸得意。
“那你怎么不说我弟弟昨天才出生呢,这样比不公平。”冬儿撅起小嘴。
“我弟弟白,你弟弟黑,不好看。”
“爹爹说我弟弟过几天就变白了,到时候肯定比你弟弟好看!”冬儿朝勤儿吐舌头做鬼脸,扭身跑到袁玖床边,“爹爹我说得对吧?”
“没错!”袁玖摸摸女儿脑顶,“小孩子刚出生时都很黑不好看,但长一阵子就好了。”
冬儿骄傲地看向勤儿,一脸“看吧看吧”的表情。勤儿不理会,又探头往摇篮里看了看,对着襁褓中瘦瘦小小黑黑的肉团露出质疑的神情,明明就很难看嘛,冬儿还嘴硬。
孟散端着滚烫的牛奶进来,放在冷水盆里冰着,见袁玖靠在床头,连忙过去把人往被子里塞。
“你现在见不得一点儿风,怎么记不住?上次生冬儿落下的病根,这回得一起养好了!”
袁玖听话地照做,无奈地笑着嘟囔:“养好了也没用,原本就不剩几天了。”
“别胡说!”孟散把被子盖严,怕他受风又专门戴了个厚帽子,目光温柔而隐忍,“别胡说了,大家都在努力,所以你一定不能放弃,我和孩子都陪着你呢。”
“好好好……”袁玖闭上眼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大家的用心他都看在眼里,为了研制解药,他们曾几次整夜不睡。有时想劝他们别忙了,因为总觉得到头来会是一场空,毕竟身体是个什么状况,他最清楚。
然而,他更懂得那些人的心意,不负责任地说那种话,他们会伤心难过。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咦?爹爹又要睡觉觉?”冬儿凑到孟散跟前,奇怪地问。
“是啊,爹爹刚生完弟弟,很累的,要多休息,身体才会好起来。”
冬儿状似明白地点了点头,记得田叔叔生弟弟时也这样,不过爹爹明明才起来嘛,话都没说几句呢,她有些扫兴。“那我和勤儿哥哥是不是要出去玩?”
孟散没料到女儿这么懂事,刚要说话,袁玖却睁开眼睛,“没事,你在旁边,爹爹睡得更香。”
冬儿左右为难,想留下,可是留下了又不能玩。
“那我出去了!我去看我弟弟!”勤儿安静不住,打了招呼就跑掉,冬儿更是犹豫不决,看看外面,看看袁玖,又看看孟散,真难办呐……
“想跟勤儿哥哥玩就去吧,等爹爹醒来了就找你好不好?”孟散拍拍女儿的小肩膀,谆谆善诱。
“嗯!”冬儿豁然开朗,快乐地跑了出去。
袁玖看着那小小的身体,又看看房中的摇篮,眼中溢满幸福。
即使他死了,可血脉仍在延续,有什么不好?
“就叫他续儿吧,延续的续。”
“嗯?”见袁玖用下巴努了努摇篮的方向,孟散懂了,“续儿?……好名字。”
袁玖疲惫的双眼带着笑意,确实是好名字。无论袁续还是孟续,都琅琅上口,简单大气。
产后的袁玖被无所不用其极地补着,各类补品,各色补汤,一日三餐里也有这样那样的药材。一天天吃下去,又整日窝在床上不动,他深感身体逐渐宽了起来,皮肤也不断向外撑开。
每每问孟散,那家伙却完全意识不到,还一味说他补得不够。
终于有一日他鼓起勇气照镜子,里面那个两腮鼓鼓,脸色红亮的人……他绝不承认是他。
一脸厌弃地将铜镜扔到一旁,用眼神质问着,孟散好言好语哄孩子般哄着他,说外表固然重要,可身体更是关键,顺便还叫他再把什么大补汤也喝了。
袁玖臭着脸,最终没让孟散失望。
可事实却是,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人却浑身无力,一天天地提不起精神。
恰好莫竹青来禀报最近的成果,说冬儿血液内确实有毒素,但至今没有毒发的迹象;出生不久的续儿体内的毒素更是微乎其微,只要按时服用抑制性药物,及时查看毒素的残留情况,基本不会有问题。如若两个孩子日后习武,也可以尝试以内力自我疏导。
“教主不能运功逼毒吗?”孟散问。
“教主的毒发现得太晚,错过了逼毒的最佳时机,这几年来,毒素反而随着内力的运行流遍全身,深入血液骨髓。孩子们没有内力根基,虽拖了些时间,却还来得及。”
“原来如此。”袁玖点点头,听得孩子有救,他很欣慰。
却见孟散正埋在深深的自责中。看来,是莫竹青的话刺痛了他。伸手揉揉那人的脖子,孟散恍然扭过头,袁玖温暖地笑着,似乎在对他说,他根本不介意。
不知是感动还是亏欠涌上心头,真的……不想离开他。
莫竹青适时地咳了两声,打断渐入佳境的二人,孟散回过神来,有些尴尬。袁玖倒是自然得很,“竹青,最近水寒衣还没消息么?”
“是啊,他藏得倒好,一直没消息,奇了怪了。”
“恐怕……此中另有文章。”袁玖眼神垂下,“不过无妨,按原计划,我们择日上路。”
袁玖说得“择日上路”,是指要尽快回常教总坛。日前他们已将常教总坛从古门余党手中夺了回来,如今一切安排妥当,只等袁玖身体恢复,便迎接教主回来。
当日惨败,经过三年的颠沛流离,终于迎来这一天,袁玖早已等不及了。
出发时,袁玖身着银色剑袖,外罩雪白色连帽裘皮大氅,只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双眉上挑,眼神如剑锋般犀利。可转身牵过一个穿着大红色斗篷,个头低低的小女娃时,却是一脸宠溺的笑。
此时天色阴暗,大批人马张罗着回归诸事,人头攒动,忙碌着,并压抑着。
袁玖抱起冬儿,一白一红的两人显得很是亮眼,更添了几许升生机。
“爹爹,咱们干什么去呀?这么多人……”冬儿左右看看,最近她发觉大家似乎都听她爹爹的话,真是威风极了。
袁玖把她的斗篷拉严实,“咱们回家,回真正的家。”
“真正的家?以前那个不是真正的家吗?”
“那是勤儿哥哥的家,咱们只是借住。现在要回自己的家了。”
“那咱们的家远不远?”
“嗯……有点儿远,在南边,比这儿温暖,也比这儿风景好。”
“那勤儿哥哥跟咱们去不去?”
“去,他们一家人都去。”
“太棒啦!”
冬儿趴在袁玖肩上,开心得不得了。袁玖扶着女儿的小脊背,由衷的满足。
今天,他的身体很好,心情也是从未有过的舒畅。等了那么久、忍了那么久、拼了那么久,如今,他终于能看到曾经失去的一切就要回来,触手可及!
更重要的是他还获得了许多:怀中这沉甸甸的重量,上马车时身后有力结实的搀扶,还有一早就睡在暖融融的车中的那个小肉团……
如此想来,他并不苦。只要走完这段归路,便能见证他与常教的重生。
无人能抵挡他的脚步,常教也将一如往常,屹立不倒!
袁玖归心似箭,大队人马脚程很快,一路风卷残云,到达常教所在的县城脚下时,他才恍然想起队中还有个临产的凌中南。有段日子没见过那人,听莫竹青说,他腹中胎儿长得很壮,吸收了大量营养,几乎将他的身体掏了个空,至今仍必须靠药物维持。
两相比较,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常教的部属在大殿外列队等候,袁玖看着那较以往少了许多、却更加精明强干的手下,感慨万千。重登大殿主位,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佛与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今日回归,全赖诸位之力,我袁玖感激不尽,如今摆在面前的将是最后一战,”顿了顿,他双目扫视一圈,声音越发洪亮,“赢过这次,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扬我常教之威!”
殿下响应云集,声如洪钟,`佛整座山都被震动。
孟散与莫竹青一左一右立于袁玖身旁,望着那一身王者霸气的人,鼓舞着,骄傲着,期待着。
袁玖曾说,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战斗,所以,他必须赢得漂亮!
凌中南被安置在一个偏院,日夜严密看守。他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一则身为俘虏根本没有闲适心情,再就是身体也确实不允许。躺在床上时间长了都觉得累,更别说下地走动。
袁玖来看他时,他撑着沉重不堪的腰将身体转向床里侧,很明显的排斥。然而在袁玖面前他的一切都无所遁形――除了肚子吓人的挺起,身体的其他地方都很瘦,精神也很差。
他就是要从这样一个饱受折磨无比虚弱的人身上讨债,即使两次怀过孩子的他最能理解这人的处境,然而他没有任何同情,也没有一丝悔意。
人在江湖,本该如此。
“我听说你最近总不吃饭,这可不行,孩子需要营养,你也得补充体力,我……也不想看到你在决战之前就一命呜呼。”
凌中南不仅面朝里,这下还闭上了眼睛,完全无视。
“你不想见我,这没关系,这次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如今江湖传言你身在常教总坛,临盆在即,情况危险,言之ww。不出我所料,十日之内,你就能见到腹中孩子的另一个爹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以前宿舍的同学突然来找俺们玩,于是就……木有更新!
小水要出来喽!小凌要生了!战斗要打响了!
62
62、 决战1
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能将另一人放在首位,一定是将那人当做了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比如凌中南之于水寒衣。可这种关系是少数中的少数,所以近来连续失去几大支柱,又被穷追猛打到支离破碎的古门残余门众没有前去解救凌中南也算不得忘恩负义,不倒戈相向,就是好的了。
水寒衣恨透了那些惺惺作态之人,一朝离开,自然不可能回头求助。
更别说一场逃逸,反而让此时的他抓到了王牌,即使单枪匹马也自信满满。
刚一收到水寒衣出现的消息,袁玖便打起精神让各路人马按原计划布置起来。他早已迫不及待地想看水寒衣见到他那份大礼时的表情。
一路畅通无阻,水寒衣并不意外。此时他与袁玖想法相同:是时候斩断一切纠葛了,哪怕用极端惨烈的方式,因为,他们都无法容忍对方活在这个世上。
若说袁玖还有理智,他对袁玖的态度,则激烈了许多。
凭什么所有人都要被他吸引,凭什么他无意间一个笑容一句话就能征服人心?!
初次相见时,那故作温柔多情的所谓潇洒风度简直让他恶心!
常教大殿已在眼前,水寒衣立于风中,一身薄衫随风飞舞,他面容清冷,身体枯瘦,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跟着风一起飘远。然而在所有动荡中,唯有眼神坚毅地直视前方,一动不动,怒目而视,`佛要用极深的恨意刺穿这所有的一切。
“袁玖,我来了!出来受死吧!”
“嗖”地一声银光一闪,身旁的气流被瞬间切开,三尺白刃握在手中,如脸色一样的冷。
大殿里轰隆隆的人声扑面而来,教主三十近卫由竖一字阵改为横一字阵,将水寒衣围在中间,孟散与莫竹青守住阵眼,严阵以待。水寒衣轻蔑地低笑一声,横剑就要出招。
“贵客远来,尔等怎能如此怠慢?”
带着轻笑的声音突然从殿中传来,水寒衣收招退了半步,屏气凝神。身着雪白裘皮大氅的袁玖摇着扇子踩着轻步随意地排开众人,挂着`佛见到老朋友的笑容,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
身后跟着几个服侍的人,连忙摆上舒适宽大的木椅,垫上几层坐垫,又在旁边摆了个小桌,备好茶水小点心。袁玖刚一坐下,就有人递上净手的水和手巾。享受完一切,他脑袋一歪,翘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着,喝了茶,吃了几口点心,在这将入冬的天里将扇子摇得唰唰直响。
那柄扇子,无论对袁玖还是对其他人,都是个太过久违的物什。
水寒衣将拳头攥得死紧,那状`佛将所有人都当成傻瓜的笑容,让他心内的恨意和愤怒瞬间透支,爆炸后的熊熊烈火深入血肉与骨髓,烧得人疼痛难耐。
“袁玖!把人交出来,我或许能答应饶你的部下不死!”
“不自量力……”袁玖自语低喃,随即嗤笑一声,扇子摇得更欢,“人们说你疯了,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真是疯得厉害!寒衣呐,若我说他如今已是一尸两命,你信不信?”
无论是语气还是面色都猜不透真假,水寒衣气得浑身颤抖,双目圆瞪,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你敢动他一指头试试看!”
“呵呵,怎么当初聪明绝顶的人会愚笨至此?”袁玖将扇子挽了个花,“我们是仇人,我把他抓来,不使劲儿折磨,难道还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更何况你是知道的,你家主子跟我一年多,别说一指头,周身上上下下哪个地方没被我碰了又碰?并且,是期待着被我碰……因为,你这个自以为是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的人,似乎并不能满足他……”
袁玖像占了便宜一般享受地笑起来,水寒衣肺都要气炸了。
“好不要脸……留你在世上,简直是祸害!”水寒衣昏了头,提剑突刺,招招拼命。
孟散和莫竹青立刻展开阵法,时而防御时而进攻,有条不紊,密不透风。袁玖身形未动,仍在那儿悠然地喝茶,`佛这场打杀只是助兴表演。
与水寒衣两次交手,已把他武功路数摸了个透彻,这个阵就是专门针对他的弱点演练而成,无论技巧还是人数都占绝对优势。或许在茶还未凉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水寒衣轻易地中了激将之计,因为自从数月前凌中南被俘他就失控了。
日益恶化至今,虽未真疯,也离真疯不远。
在这个阵中他讨不到任何好处,几招受挫,便又气又急,胡乱出招,大有见谁杀谁之势。毕竟阵是由人组成的,只要把人杀完了,阵便不攻自破。
袁玖眉头微微皱起,对手先变,阵法也该有相应的变化,但面对毫无规矩章法的大乱,守阵之人若不懂得随机应变举一反三,很容易自乱阵脚,或被歪打正着冲散阵型。而且……从水寒衣的武功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路数诡谲了不少,难道是……
心里突然冒了个不好的念头,袁玖略一思索,站起身来,“你不是想见他吗?我让你见!”
水寒衣身体猛地僵住,迎面五把长剑看准破绽齐齐刺来,他向后翻滚,横剑一扫,堪堪挡住,却已被方才攻击的内劲所伤,连退了几步。此时他无心应战,戒备地盯着袁玖。
袁玖连打两个手势,剑阵终止,各自待命。
紧接着人群一分,几人从空隙中走来,水寒衣浑身一阵酥麻眩晕,双眼也看得直了。近半年来的思念和恐惧通通化作此刻狂跳不止的心动,想要是他,又怕看到受苦的他……
突然的呆滞和赤/裸的渴望让袁玖有些动容,甚至觉得水寒衣也是可怜的痛苦的,飞蛾扑火般地爱以个人,爱到连自己也迷失了。然而同情只是一瞬,他不止一次说过,同情和可怜并不能成为赎罪的凭据。他们之间最惨烈的战斗这才刚刚开始,他要让在场所有人见证他的实力。
六个常教教众走上来,前三后三,中间夹着另一个人,水寒衣死死盯住那里,`佛连呼吸都已停止。已成强弩之末的凌中南强撑着一门之主的尊严,面色严肃沉重,明明已是临产的身体,却仍迈着威武的大步,更不许常教的人以挟持的态碰他。
及至走到袁玖身边,众人停下来,凌中南抬起头,一眼便看到那个痴痴望着自己的人。
本来就瘦的身体,如今更是只剩下一把骨头;原本异常出众的容颜,也褪去了所有的光泽。
他那样的性子,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是怎样过活的?
水寒衣彻底怔住。
朝思暮想,终得相遇,竟是那样不真实。好似无数往昔,即使他们紧紧相拥,他仍在害怕;即使凌中南身在此处,他却不确定,他的心究竟哪里。
而今天,终于可以将一切判清,将孽情斩断。
穿过人群,清楚地看到肚腹高挺身上却消瘦的凌中南只穿了套单衫,常年浸淫医术毒术的经验让他一看脸色便知他如今有多难受,这些,都与身旁锦衣华服享受无边的袁玖形成鲜明对比。
极爱与极恨在心中剧烈翻滚,浑身血液横冲直撞想要喷涌而出,他双拳一握,冲了过来。
本能的动作,已不知是要先打败袁玖,还是先看看那分离多时的人。
袁玖速度极快地手起刀落,水寒衣才跑了两三步,就见凌中南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停下脚步定睛一看,袁玖手握一尺长的短刀,一滴滴落下的血,来自被开了口子的凌中南双臂和双腿。
“你动哪里,我就伤他哪里,且看你跑得快,还是我的刀快。”
水寒衣`佛疾奔时突然被断了双足,进退艰难,指节握得泛白。不忍看凌中南如今的惨状,可眼神却由不得自己,知道他在,无论如何也离不开。
“……你走吧,”凌中南半跪在地上,抬眼望着水寒衣,“再闹下去也没意义了。”
“我走?你怎能叫我走?!”水寒衣眉头深深地拧在一起,“这几年来我为的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你都是为我,也知道你一心一意对我好,可你变成今天这样,却并非我所愿,”凌中南的呼吸不太平稳,怕被人看出,一直努力暗自调息,“难道只要计划成功,你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一味着眼于恨意,却忽略了很多身边明显的事实,我对你是何心意,你不明白吗?你就那样自卑地不敢确认吗?”
水寒衣怔住,恍然间无法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隐约懂了后,却更加深了怀疑。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可凌中南明明在责怪他,这是以前都没发生过的,还有他说他对自己的心意,他的心意……他就是因为心内有万般猜测才想要确定,然而……
是因为他半年来都在袁玖身边,所以就又变了么?
脊背一阵阴森凉意,头上冒着冷汗,他彻底乱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拼命慌乱地摇着头,已忘了此时身处何处,眼里只剩下凌中南,耳边只有那些让人头昏脑胀的话语,“我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双手`佛找不到地方般胡乱挥舞,眼前一阵一阵犯晕,十足中了疯病的模样。凌中南心中猛然刺痛,没想到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想与他好好说说话,无奈此时此时实在不便……
“我特意前来救你,可你却……”
作势仍要向前,袁玖又是几刀下去,凌中南有了准备咬牙不出声,水寒衣却像被震住了,整个人定在那里,直直望着凌中南,浑身颤抖,两只眼中布满血色,越来越红,十分恐怖。
开始只是惊异他的反应过大,随后袁玖便觉得有些蹊跷,凌中南似乎也觉察到什么,看向水寒衣的眼神有了些审视和怀疑。然而他还未探清,就身子一矮倒在地上,双手抱住肚子一脸痛苦。
袁玖往他腹上一摸,已经坚硬发紧,他露出了然之色,紧接着对`佛中了邪的水寒衣轻蔑一笑,道:“恭喜你,马上就要当爹了。”转而收起笑容,厉声吩咐,“来人,给本座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啦啦~看小九和小水他们好好干一架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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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决战2
手下人弄了根粗木棒立在凌中南身后,把他胳膊一架,让他紧贴柱子站着,然后手脚麻利地来了个五花大绑,就连临产的胎腹也不放过,毫不留情捆了个结实。
阵痛袭来,他本能地憋气,身体也忍不住向下滑,可如今动弹不得,只能以一种奇怪的势僵直着身体。单靠双腿支撑浑身的重量,不一会儿浑身就发麻发痛,肚腹愈显得沉重不堪。
随后下盘也失了重量,整个人不上不下,唯独腹部的存在感越来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