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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捏,然后戳戳它热乎乎的肚皮,再抱起小司往它身上一扔,看着它们歪扭着翻倒在一块。
    这样热热闹闹的,会让他感觉夙一直在他身后看着自己,并未离开过。
    或许四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熬。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温馨一下,缓和下紧张气氛~
    于是我还是把小兔子给小司当玩具了,哈哈~
    第五十八章
    盛烟一直怀念夙脖子上香袋里的香味,但他迟迟未能辨别出那是什么香料的缠绵香气,直到他这年决定入考七品阶,大哥龙碧飞带着他步入霄香台的验香室。
    将一截龙涎香拿出来,放在帕子上递给他品嗅。
    这味道……盛烟又闻了闻,自己竟是再熟悉不过了!
    “哥,这就是龙涎香?”盛烟看着这不起眼的一块,颜色略显灰白,有些像蜡,但十分干燥,凑近了闻能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其实他也是看过龙涎香一眼的,就在龙碧飞入考七品阶的那年,从盒子里拿出龙涎香那片刻功夫,他远远看过。
    龙家规矩,不到时候,也不能轻易拿出龙涎香供以辨认和赏识的。就算是有能力和资格入考七品阶了,也要得到大老爷的准许。
    盛烟此次,也是费了功夫请示过大老爷的。
    这东西,跟夙香袋里的那白色的小指头大小的东西,看起来有七八分像啊!盛烟在心底小声嘀咕,被自己这一刻的发现吓到了,待龙碧飞与他讲述完龙涎香的传说,以及辨认真假的方法,就更为震惊了。
    只见龙碧飞把这一截龙涎香放在制香台上,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根针,将针尖在油灯上烧红了,就迅速插入香中,并立刻顺手将针抽出。动作之快,让盛烟惊叹。
    龙碧飞将针抽出后,倒置了针尖给盛烟看,缓慢说道:“你看,这针尖上会有一小粒滴状的香汁,能这般即刻溶化在针尖上的,就是真的龙涎香。你需记得,但凡不能轻易而顺利地把针插入香中,或者在插入后香把针给黏住了不易拔出,或者在抽出针后,针尖上没有溶化的香汁,即使那不是仿冒的龙涎香,便是掺了假或低劣的龙涎香……都是不能要的。”
    “品质低劣一点便不能用么?”盛烟觉得这辨别的法子未免太苛刻了些,自己也拿着针尖试了试,觉得有趣。
    “既是要用龙涎香,就是冲着它珍稀的香气而来,品质稍有低劣,这香气也会大打折扣……”龙碧飞神情严肃地教导他,“其他制香世家如何,我是不知,但龙家所用的龙涎香一定要是上品,想制出最好的香品,有一条是必须要谨记的,那就是宁缺毋滥!”
    盛烟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大哥,那……这龙涎香究竟从何而来,是像沉香檀香那样,由树木上的凝脂而来么?”
    龙碧飞见他听得认真,神色柔和了些许,“非也。龙涎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香料,也具有药性,传说只能在海边的沙滩上捡到,或者渔民出海打渔时从海上打捞起来……起初,这东西并不香,刚出水时会有一股强烈的腥臭味,但只要干燥之后,放置一段时间,就能发出持久的香气,燃k时更是香味四溢。比麝香和沉香都要香气长久!第一块龙涎香被发现时,当地一位官员把它当做宝物献给了当时的皇上,后来用以做宫里的香料,或者是药物……以为神品!”
    “这么神奇?”盛烟趴在几案上,看着这截龙涎香,仍旧觉得很不起眼,它不若沉香还可干燥制造出“香山子”当做摆设放在房里,不仅好看还香味隽永……这龙涎香,固然奇特非常,但一般人恐怕难以想象它长成这副尊荣。
    龙碧飞喝口茶,继续说道:“要说龙涎香的来历,这还是个谜。过往,很多书上写它是海中的宝物,没人知道它是从什么地方,什么东西上掉落下来的。但大部分人都觉得,它是海里的龙王在睡觉时流出的口水,滴到海水中凝固成块,历经天长日久,吸纳了日月精华,慢慢就形成了龙涎香……一块龙涎香不知要花费多少年月才可形成,因而才异常珍贵。所谓千金一片,也是丝毫不夸张的。”
    盛烟惊讶地张大嘴,指了指它,轻声问:“海龙王的……口水?”
    “呵,你那么惊讶做什么?”龙碧飞浅淡地笑了笑,“但我对这个传说一直不信,不过那又如何,就因为这个传说,龙涎香成了皇族趋之若鹜的神品……只要我们龙家一日掌控着天翔朝数量最多的龙涎香,龙家的地位就一日不会往下降。”
    “大哥你不是说龙涎香千金一片么,我们龙家原来……这么有钱的吗?”盛烟有此一问,是因为他回头在柜子里看见了大约二三十块的龙涎香,与方家仅有的几块比起来,这简直就是叹为观止!
    龙碧飞犹豫了一会,才对他道:“其实龙家的龙涎香并非全是高价买来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盛烟的脸色,接着说:“每年,龙家都会派出不少人去临海的村庄寻觅龙涎香,可不是所有村民都认得龙涎香是何物的……何况龙涎香刚被打捞上来时腥臭的很,渔民只当是废物,如若在这时被我们的人发现了,低价买走,你说是不是很节省钱财呢?”
    盛烟张口结舌地眨眨眼,心说果然无商不奸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那些把龙涎香卖给我们的渔民吃了大亏,但其实不然。良驹需得伯乐识,好香须得贵人品,这世上的好东西都得遇上懂行的人才可发挥它的价值,你想……那些渔民并不懂香,有一些得到了龙涎香搞不好直接扔掉了,与其白白糟蹋掉还不如卖给懂它之人,如此才可物尽其华。”对于大老爷在龙涎香上的精明和远见,龙碧飞是认可的。
    “大哥说得有理。”听他这样讲来,盛烟也打消了心里的那一点鄙夷,思虑了半刻问:“那,要用龙涎香合香,用的是生香还是熟香?”
    龙碧飞觉得他这话是问在点子上了,弯腰从敞开的柜子里找出一块颜色还有些黑的龙涎香给他瞧,“这看这块,是上月才从南海送回来的,色黑气恶,这会儿就还是生香,不能拿来制香的。”他伸手再拿起盛烟刚才看的那块,道:“这块就不同了,放置了一年有余,原先黑色变成了灰白色,算是‘熟了’,香味也才慢慢散发出来。龙涎香,是只能用熟香的。”
    对比着看了好一会,盛烟点头,原来如此……忍不住回想起夙那块香的样子,其色洁白,那不便是品质绝佳的上好龙涎香?
    让他较为介怀的是,夙哪来的龙涎香?早料到他不会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但他也不曾想到,夙能拥有这样一块龙涎香……他娘既然将其装在香袋里,想必是懂香之人。但她似乎从未对夙炫耀过这是龙涎香,行事低调,想必不是一般大家闺秀的出身。
    盛烟想着想着,就失了神,看着龙涎香发起了呆。
    夙家里到底是做什么呢?他也有好几个兄弟,父亲也娶了好几房的姨娘,应该很富裕。他虽然离家之后沦为小乞丐,但言谈举止不俗,读过四书五经,懂诗词,知道的奇闻异事也多,说不定是家里有人做官的大家族,让他从小就读着家学。
    而且,他还会武功,有个武艺高强的胖酒鬼师父,好像又和武林扯上那么一点关系。
    盛烟实在猜不明白了。
    在不断猜测之中,盛烟如愿以偿的考上了这年的七品阶。
    也是从这年起,天翔朝开始流传一句话:龙涎之香与日月共存。正是因为龙盛烟这位龙家十少爷,将龙涎香在他手中与青木香、安息香、沉香等树脂香融合在一起,配以金盏花和茉莉花的花香露,制成了一味香气天真无暇的合香……好似可与日月同辉。
    小小一粒香丸,终日香烟凝聚而不飘散,可谓“翠烟浮空,结而不散”,所到之处宛如慢步春雪山间,异香盘桓不绝。
    不过,盛烟更换上兰色发带之后并未显得如何欢悦,他从制香开始就觉得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徘徊,这种感觉很微妙,很淡,很轻,却能让他心头微颤。
    同年,龙碧飞入考八品阶终于成功,成为了这二十年来最年轻的八品阶制香师。当然,盛烟十三岁就能入考七品阶,也着实令人啧啧称羡。
    而四少爷龙碧熏也入考至了三品阶,五少爷龙碧沉考上了五品阶,虽说已经被盛烟远远甩在身后,但较之过往要用心刻苦许多,也不知是是不是因为真的开窍,知道要为自己和龙家的将来发愤图强了。
    原本,如果龙碧升还在,这七品阶也是轻轻松松的囊中之物,然而……盛烟偷看一眼龙碧飞的脸色,只见他目光呆滞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隔间,脸上无喜无哀,真真叫人担心。
    龙碧飞嘴上从来不说,自己有如何想念碧升,但盛烟怎么能看不出,他是将思念刻入了骨髓里,合香时会不知不觉改用降真香,沉香阁里的蔷薇花还是一如往日般茂盛娇娆。二哥的房间谁也不让进,不让碰,他却常常整宿整宿地坐在里面,沏一壶百花茶,倒满两杯,独自品茗。
    见不得他这副孤寂的样子,盛烟强拉着他去用了午膳,让四哥五哥都先回了客栈,陪他坐在酒楼的二楼栏杆处饮酒,喝的还是往年他们都会点的桂花酿。
    酒入愁肠愁更愁,但盛烟劝了这么久,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大哥每当看到这些与二哥有关联的事物,哪怕是一盘他爱吃的菜,也还是控制不住,会怅惘失神。
    自己又如何能劝的他不醉?
    或许醉了,他还能好过一点。盛烟每思及于此,总会想,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但这不但是他一个人的选择,也是二哥重重思虑后的决定,只希望大哥过两年成亲之后能变得开朗些,等有了妻子子女作为新的牵挂,应该……能如二哥所想,放下他过去所有的执念。
    不过看着大哥醉倒在桌前,盛烟还是很苦恼的,是叫小二把他送回客栈,还是喊茗言过来把他背回去呢?
    正矛盾的当口儿,一个马夫打扮的人跟着小二进来,对他低头拱手道:“请问这位爷,可是龙家十少爷?”
    盛烟疑惑地打量他一眼,道:“哦,在下便是。”
    “那太好了……”马夫说着从身后拖出一个硕大的锦盒来,搁在桌上,说道:“有位少爷,托我把这件东西送给您!”
    说完也并无要赏钱的意思,笑呵呵地走了。
    盛烟没来得及喊住他,视线被眼前这个锦盒吸引力住了,心说谁会送自己东西?前些日子,舒砚哥倒是写信来说要来灵邺观摩自己的品阶试,但至今没见人影,难道是他失信所以送了件礼物来?
    纳闷地看了几眼,盛烟抿着嘴把它打开来。
    就见大小不一的几个琉璃器皿码放在里头,用柔软的棉花和布料塞着,以免意外磕碰。盛烟乍一看没看出这些是什么,拿起一个仔细放在手里观赏了一阵,蓦然,狂喜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屏住了呼吸看着这精美的物什……“这是,这是琉璃蒸凝器?”
    他一直想要得到的,一整套用以蒸凝花香水的琉璃蒸凝器。
    不同的大小,不同的凝结槽可以制造不同浓度的花香水,是盛烟曾经根据那本神秘香谱上的图解,重新绘过图的。可惜,他不知何人有这样的手艺,可完全依照自己的意思,巧用琉璃。
    而这份图纸,除了自己,只有一个人看过……
    盛烟把东西小心翼翼放回去,盖上盒子,塞给小二十两银子,让他看着盒子和龙碧飞,就撩起衣摆跑出了酒楼,想要找到刚才那个马夫。
    但是,哪里还有马夫的影子。
    盛烟在人声鼎沸地街上来回跑着,于人群中寻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额上满是剔透的汗珠。脸上带着惶急之色的浅笑,昭示着他此刻是如何焦急与欣喜。
    “夙,我知道是你!你在哪……你出来见我啊!”他大声喊着,在人群中放声呼喊,却没有人答应。
    盛烟焦急地又跑了几步,气喘吁吁地继续喊道:“夙,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为什么敢送我礼物,却不敢出来见我?!”
    路边的行人都奇怪地看着这个少年,看着他大汗淋漓,从长街的东头跑到西头,不停地大声喊叫,却还是没找到想找的人。
    “夙你出来,我让你出来啊!”
    “夙……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盛烟脱力地靠在一棵树干上,喃喃自语。他已经跑不动了,汗水从眉头上渗透下来,打湿了眼睑。
    背街的一条巷子里,一辆马车上坐着一个歪歪道道的胖车夫,头带一顶大大的黑色纱帽,腰间挂着个胖圆的酒葫芦。
    他掏了掏耳朵,对着马车的帘子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说你啊,出去见一面又怎么了?听盛烟这喉咙都喊嘶了……你不心疼,我可心疼了。”
    半晌,里面传来一声压抑而低沉的回答:“师父,你就别戳我心窝子了。再等两年……等我彻底得到了四哥的信任,等我有能力保护他不受伤害……”
    少年紧紧攥起的拳头搁在膝盖上,膝盖上是一袭滚边金丝、绣着盘龙的白色云锦。斑驳的光影中,他眉心一个如火似焰的“夙”字,宛若一束火苗,映照着他萧萧肃肃的清俊面容,丰姿隽爽,骨玉眉轻。
    作者有话要说:照现在这进度,搞不好中秋可以上肉肉了,矮油~~~捂脸跑走~~~~~~~
    第五十九章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自从那日自灵邺回到永嘉,盛烟每日每夜都盼望着与夙能够早日重逢。然而他说好了四年,是不是有什么特定的缘由呢?不然,因何要定下四年。
    虽然沮丧,但盛烟很珍爱这套琉璃蒸凝器。因为东西实在太大,他要偷藏起来不大可能,便说是一位好友听闻自己考上了七品阶,赠予的琉璃瓶。
    龙碧飞问他这位好友是谁,为何从未听他提起过,盛烟但笑不语。
    “我们小十也有自己的秘密了啊。”龙碧飞轻抚着他的额头,并未深问。谁人没有一两个秘密,小心藏在心底,经过岁月沉淀,年少时的秘密便会从心口结痂,慢慢变成一颗光洁的珍珠,成为回忆里最美好的一抹闪光。
    这份美好隽永而平淡,弥足珍贵。
    龙碧飞并无打探盛烟心底秘密的兴趣,眼下他正面临着一个最大的难题,要不要答应大夫人这次为自己看中的婚事。
    他并不想成亲,但心知肚明自己年纪不小,早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再推拒怕是真要触犯一干长辈的众怒了。
    想到这儿,龙碧飞低垂眼角,愁眉不展。
    盛烟知道他在烦恼些什么,只得旁敲侧击地劝他道:“大哥,昨儿个我吃了灵邺的臭豆腐呢!过去总闻着觉得臭不可当,但昨儿个大着胆子尝了尝,味道着实不错,原来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跟我之前想象的大不一样。”
    “什么时候也对我拐弯抹角起来了,你想说什么……”龙碧飞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
    盛烟便轻叹口气道:“大哥,大夫人和爹爹选定的人家自然是不差的,若未来的嫂嫂真是秀外慧中、温柔贤淑,你一味推拒掉岂不可惜?有些事,你不尝试,永远不知道自己其实可以接受的了,就像臭豆腐,我不大胆尝试一次,可能一辈子都觉得它臭,但实际上它很好吃,很对我的胃口……所以,大哥不如……”
    “你劝我答应这次的亲事?”他自己何尝不明白其中利害,也知道父母不会选一个恶媳妇给自己,然而……龙碧飞始终跨不去这个坎儿,一想到自己要娶一个陌生的女子,心里就酸涩肿痛。
    亏得当初,他如何对升儿说出即使自己娶妻生子也不放手的蠢话来?实在太过混账。
    人非要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吗?
    然而,升儿已经不在,他再坚持都是徒劳的,何况自己是嫡长子,肩上有卸不下的重则,无法逃避。
    看到龙碧飞陷入沉思,并未向过去那样反驳自己,盛烟暗自松了口气。
    回到永嘉后不久,龙碧飞答应了这门亲事,对方是桓帝师的二女儿,嫡出,年纪比碧飞小了点,说来倒是与碧升同年同月。一开始龙碧飞没什么表示,直到大夫人把此女生辰八字说出时,龙碧飞才总算松了口,答应了。
    盛烟从杏儿口中听闻此事,紧蹙起眉头,心里为这位未来的嫂子哀叹了一声。
    随手拿了二十两银子给杏儿,道:“你娘不是又病了吗?银子不够就说一声,我这主子还会怪责你的孝心不成?”
    杏儿略带羞惭地把银子收好,回道:“主子这些年,贴补了我们不知几百两了……杏儿和馨儿自觉有愧,实在是……”
    “得了,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叫其他丫鬟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盛烟勾起嘴角笑了笑,“你们姐妹也算尽心尽力,把怜香居所有事都安排的无不妥当,如此能干我哪能不赏?那些权当是赏钱,都是你和馨儿应得的……你不也把严妈妈的事告之与我了?所以啊,你这丫头别再说这么讨打的话!”
    “是,那奴婢去做莲子羹了。”杏儿这才抿嘴而笑,步履轻盈地走了。
    盛烟这两年软硬兼施,恩威并用,顺利地让杏儿和馨儿彻底变成了自己的人,知道了严妈妈一直拿她们母亲的病胁迫她们监视自己,也从杏儿口里听说了大夫人打听双鱼玉佩来历的事,心里对玉佩的秘密又多了些计较。
    二哥已然远走,他还有什么办法,能知道玉佩的秘密呢?
    事情没有什么眉目,直到盛烟十四岁这年,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雨,给他带来了知悉秘密的意外契机。
    这场大雨是跟着桃花汛一起来的,一连下了数十天,毫无停歇之意,大老爷依旧是带着人去护堤,一日都不得回府。而府里有些破旧的院子都积上了水,残垣断壁往下垮塌,却是无人理会。
    盛烟心疼憩园里的那些蔷薇花,就想着去看看,哪怕不能像大花园里那样凿个导水渠出来,也该能移走几株,别都给淹死了。
    他便在某日下午,独自一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出门了。
    悄然推进憩园的大门进去,钻进后头那个小院子,就发现好多花儿都被雨水打弯了,有些根茎也被暴露出了泥土,完全泡在了水里。
    盛烟拿起铲子要去挖那一两株还傲然挺立的,看见墙角有一片泥土被冲刷的特别厉害。走近跟前一瞅,好嘛,一株含羞草完全倒了,但它底下那是什么?
    隐约发现土里有东西,盛烟用铲子把泥土挖开,伸手掏出来一看,是个盒子,外头的棉布套子已经全被打湿了。
    原来当年龙碧升拿起这盒子看完后,因为决定隐瞒下去,便原封不动地埋了回去。他自己不忍心揭露,但天意昭昭,要是老天做主,有一日他人发现了这样东西,那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没有毁掉这些证据,是因为龙碧升生性正直,隐瞒已是极限,让自己成为帮凶是断然做不到的。他思虑良久,把玉佩里的那两张纸也放了进去。
    盛烟走到屋子里,脱掉斗笠和蓑衣,用袖子擦了擦这盒子,打开它拿出了里头的东西。
    因为见了水,里面的纸有些湿了,但幸好字迹还未晕染开。
    盛烟定神看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才理清了自己的思绪。
    玉佩里藏着的天大秘密……居然都在这个小小的盒子里!这真是天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老天给了他机会知道了这一切。看来,二哥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实,这件事促使他下定了要走的决心……即便没有与方翎或大哥的那些纠葛,他也一样会走。
    因为二哥面对不了这样的娘!
    不过这最后一行,“三弟之死唯恐也与母亲有关”是何意?盛烟看的出那是二哥龙碧升的笔迹,他特意在后面添了这么一笔,是因为他还知道某些事吗?
    盛烟心里疑虑重生,把盒子揣进怀里放好,决定回去后再慢慢彻查。
    这一查就必得要从严妈妈与易妈妈那里入手,盛烟与杏儿商量后,吩咐她假意与自己生隙,在严妈妈面前诸多埋怨,一步步套她的话,看能否觉察到一些蛛丝马迹。
    并隐约透露给她,憩园有女鬼和作祟的传闻,试探严妈妈的反应。
    盛烟越来越能确定,当年三哥龙碧涎的死,也与大夫人脱不了干系。
    既如此,他一定要让这件事水落石出!他手上握有的证据,就是他如今最有利的砝码,不怕与大夫人真的斗上一斗。
    每当烦忧难消的时候,盛烟会去后山走一遭,看自己是否长高,能从橘子树上取下几块木牌。小司和小久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但现在去后山不能带着它们俩了,因为小司又长大了一圈,整天慵懒地趴在窗台上打瞌睡。小久也胖了好多,白绒绒胖乎乎的很可爱,给盛烟取暖正经不错,可要抱着也很累。
    于是,盛烟一个人在后山溜达,索性橘子树长得地方比较偏,几位哥哥从不往山坳里头来。这里,仍然是他静思休憩的好地方。
    夙在挂木牌时是想到了盛烟长高的速度的,所以不同的木牌挂在不同的高度,等着他长高了自然就能够得到。
    “不过,你好像小看我长高的速度了!”盛烟把那块写着“盛烟,十五岁生辰快乐!”的木牌摘下来,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继续自言自语道:“夙,我十四岁已经能拿到十五岁生辰礼的牌子咯!”
    回头又去看那块写着“十四岁生辰快乐”的木牌后面,发现还有一行字“湖边大黑石头下面有个盒子”,随即笑着跑到湖边找石头。
    大黑石头还真有一块,不过这也太大了点吧?盛烟看着这石头为难了,自己搬不起来啊,要怎么拿到东西?想了一会儿,把旁边的小石块统统移走,从边上扒土,扒出一个缝来就往两边垫石块,如此挖了几寸,把大石头踮起一倾斜的弧度,下方露出了一个盒子的角。
    盛烟拍拍手把这个巴掌大的盒子掏出来,把它上面的土都抖干净了才打开来。
    一看,他忍不住发笑,里头只有一张纸:就知道你能拿到的,喏,礼物是这个盒子,喜欢不?
    “真吝啬啊,就送个盒子?”盛烟撅撅嘴,举起盒子在阳光下照了照,才发现这不是俗物,敢情这盒子盖上有一层琉璃片,能反射七彩日光啊。
    “要不要顺便把明年的生辰礼也给找出来呢?”盛烟玩了好半天盒子总算放下手,盯着另一块木牌想。踌躇半天还是觉得算了,今年取了,明年就没惊喜了不是?
    满足地抱着盒子下了山,这盒子盛烟谁也不许动,里头什么东西都不装,就搁在他枕头边,供他睡觉前看几眼,摸几下。
    十一月初八,龙府大排筵宴,大红灯笼高高挂,红色的绢布从龙府焚香台直铺到了门口。这日,龙家大少爷龙碧飞大婚。
    盛烟满目红幔,满耳鞭炮喧天,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前日晚上,孤坐在二哥坟前吹箫的龙碧飞。
    身形萧索,神情寂寥的大哥,手执一碧箫,孑立于风中,背对着他,面朝着墓碑,看不清脸上挂着的是银白月光,还是眼泪。
    那寂寥的身影如重墨泼布,印刻在盛烟眼眸里,以至于他全然不记得大哥在大婚这日是何等风姿卓绝,他脸上的笑早已没了过往恣意昂然的风采。
    但又能如何呢?
    盛烟不想为他人的命运感到哀痛,他只希望能够把握住自己的。
    又一年的制香师品阶试,盛夏葱茏,热闹的灵邺迎来了不少新晋入考的少年公子。他们还未开考都聚集在衍香监门口,翘首踮脚,都是为了一赌龙家大少与十少的耀目风采。据说,他们今日要来品观。
    龙家刚得到御赐的“天下第一香”的牌匾,龙碧飞更有幸得到了皇上的召见,现今的龙家可谓是风头鼎盛,盛极一时。
    撩开帘子,龙碧飞从轿子里走下来,微微露出一丝浅笑,风度翩翩贵气拂面。人们纷纷惊叹,往他身后看了看,却未能见到那传说中被誉为“梨香公子”的龙盛烟。
    这名号,缘于他身上总漂浮着一股清淡甜美的梨花香,引人沉醉。
    待闹哄哄的衍香监门口人群渐渐散去,不远处的一座茶楼里,坐在二楼台子上的说书人正说到兴头上,一拍惊木,朗声道:“话说这龙王爷都出没于海上,吐出的涎沫就成了那龙涎香。龙涎香是神品香料,却也分为三品:一曰泛水、二曰渗沙、三曰鱼食。先说这泛水,便是龙涎香可轻浮于水面之态。善水者伺龙出没,便可随而取之。渗沙,说的是被涛浪、漂泊洲屿,凝积多年风雨浸瑶,气味尽渗于沙土中。鱼食,则因龙吐涎。鱼竞食之,复化作粪散于沙碛,其气腥臊。这次等者,就唯有泛水者可入香用了!”
    角落里一位样貌俊秀非凡的少年听到这里,高高扬起嘴角,伸手抓两颗花生米,扔进了自己嘴里。
    就听说书人又道:“所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本朝也有九位皇子,当今太子排行第四,温煦谦逊,博古通今,仁德爱民,将来那定是一代明君。而如今横空出世了一位九皇子,不日前在边关斩杀了那觊觎我天翔朝国土的异族,骁勇善战,威风凛凛,手中一把凌云剑使得风生水起、所向披靡……额前一个殷红的‘夙’字夺目生辉,行如风,静如林,被朝中大人尊称为夙王是也。”
    这时,少年手指一动,一盏茶泼了一半在衣襟上。
    幸好茶已经凉了啊。盛烟深锁眉头掏出帕子擦拭着衣襟,嘴里咀嚼着“夙王”这两个字,恍恍惚惚出了茶馆,漫步目的地走在集市大街上。
    距离夙离开永嘉,已经四年有余了,不是说好要回来的吗?盛烟忧闷地想着,侧过身,与一辆华贵的马车擦肩而过。
    瞬时,盛烟却忽然定在原地,回过头。
    这马车里的香气……莫不是……是他,是夙!我不会闻错的!盛烟深蹙眉梢,跟着这辆马车就追了上去。
    因为在集市里,马车跑不了多快,盛烟小跑着跟在后面居然没有跟掉。
    看着马车拐弯进了一个长长的深巷,盛烟停住了脚步,发现马车也停了下来。
    他忐忑地靠近马车,步子越来越沉重,心跳也越来越快……
    如果,如果马车里头的不是夙怎么办?
    但这乓孪闶亲约禾刂聘夙的,天下只有他会有,不该,也不可能是别人。
    盛烟这般想着,心里有了点底,但还是惴惴难安。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马车面前,惊异地发现刚才的马夫不见了,是从他眼底下飞走了?
    纳闷地瞧了那车帘一眼,盛烟一咬牙,抬手用力往上一掀,可是――
    怎么是空的!
    “混蛋!夙你这个大混蛋!”盛烟忍不住大骂着一脚踹在马车上,转身要走,却觉得一阵眩晕,胳膊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出去,身体不由自主地转了个圈。
    再抬眼,面前多了一人。
    他云锦金丝长袍,嘴角噙笑,一双眉眼疏朗而明净。笑望着自己。
    盛烟愣了一愣,上下看了他几眼,挣开他的手道:“高了,壮了,还黑了……看起来过的还不错!那行了,我走了!”
    刚转身,被酆夙扬两手拉了回去,肩膀上瞬间多出了重量,“怪我呢。”
    “怪你什么?我哪敢怪你啊,九皇子,夙、王、殿、下。”盛烟咬牙切齿地说着,却也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身后的热量给融化了。
    他一直压抑着的想念,无数个拥挤在心口的气泡,都在看见夙的那一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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