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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年母亲令几个妈妈制的,分不同的季节,取了茉莉花、桃花、梨花、蔷薇花、甘菊、橘花、白梅和连翘等等十多种花的花瓣,晒干了又放在一块蒸了,再用来年第一场的雪水给泡过一遍,又和着蜜膏一起蒸,晾干后这才得了十几两……给大哥和我留着的,让我慢慢吃,我前两日就着露水吃了一回,这才是第二回。”龙碧升接过茶杯坐下,笑盈盈地给他慢慢解释,见盛烟听得眼睛发亮,又说得更仔细了点。
    “其实我是闻不出到底有几味花香才说是百花香的,没想到歪倒正着了。”说得沮丧,但盛烟的眉眼都透着欣喜的笑意,看向龙碧升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艳羡,这特制的百花香可比买来的不知要好多少,自己还是抓紧机会多尝几口,记住这个味道。
    龙碧升却一手挡在他嘴巴前,白了他一眼,“品茗品茗,是要品的,你这么牛饮可不对了,要一小口地抿着喝,才能喝出最美妙的滋味来。”
    “是么?”盛烟刚才一杯下肚的确没多大感觉,听他这么一说,又倒了一杯,抿了几口才笑眯眯地问:“好像是有点不同了,这一壶也是用露水泡的吗?”
    这个时节的露水虽多也要看天公作美,早了就是带着一丝寒气的霜露,而不是晨露了。
    “哪里有那么多的露水可用,父亲制香才是正经需要露水,我今早让西屏去汲了半桶沉香阁的井水,也不算辱没这百花香的温和清爽滋味了。”龙碧升手执茶杯,透亮的笑容如丝丝缕缕的蚕丝轻绕在嘴角,把周围的空气都带着停滞了些许。
    出神了片刻,盛烟扯了扯嘴角说:“二哥哥,这茶真好喝,可比蔷薇水还好喝么?”
    “傻小子,蔷薇水可不能喝……你听谁说的。”龙碧升咳嗽一声,哭笑不得地横他一眼,“是不是听你五哥哥六哥哥在你面前显摆了?”
    “唔。”盛烟心道,你说是那便是了吧。
    见他不说话,龙碧升明白了七八分,小四和小五一贯爱到父亲面前争宠,但他们其实都不如小六厉害,每次能张嘴就要着东西的,只有小六。
    “蔷薇水也不算多么稀奇的东西,不过是从大食国传过来的一种香水,据说是以蒸馏法制得的,蔷薇花香很是浓郁,数年前父亲用过几次,参入了合香丸里,宫中的好些娘娘都喜欢,后来就用得多了。不过蔷薇水很贵,要从大食商人那里预购,我们家是有常年往来的大食商人的,不过也只便宜了几两银子一桶……这一桶大概要花去几百两呢。”说起蔷薇水,龙碧升话里有点儿泛酸,他也曾向父亲讨要过,不过一听说他要用来试新方子,就不许了。
    盛烟犯傻气地问:“几百两银子么,那也不算太贵吧。”
    “是几百两金子!傻瓜。”笑着叹了口气,龙碧升拿起一块桃酥塞进他嘴里,“既然你说起了蔷薇水,我且跟你说说另外一种好东西,也是外来物,比蔷薇水更常见的,叫做苏合油。”
    啊,就是二姨娘用的那个膏状的东西吧……盛烟掩住脸上的喜色,乖巧地撑起下巴听。
    “是柔佛国传入的香膏,嗯,是用当地一种特有的胶做成的,味道闻起来也很特别,我是挺喜欢的。宅子里也有,可父亲不怎么用,一般只用来做辅料,我也还没想好怎么用……”说着说着他倒是陷入了深思,似乎是在想怎么好好利用比蔷薇水稍微贫贱些的苏合油。
    盛烟拿起一块梅花形状的糕饼放进嘴里,咀嚼着说:“桂花糕还是什么料都别加的好吃。”
    “你刚才说什么?”龙碧升抬起头问他。
    “嗯,我说……这种桂花糕不怎么好吃。”对他眨巴眨巴眼,不是很明白。
    “你把之前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一遍!”龙碧升抓住他的腕子,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盛烟支吾着想了想,道:“我说,桂花糕……还是什么料都别加地好吃。若加了葡萄干和杏仁,反倒夺了桂花原本的香味。”这句话他说错了吗?他诧异地摸脑袋,吐了吐舌头,别是这桂花糕的配料是二哥哥最爱的吧。
    “对了,原味最好!如果丧失了本来的味道,反而不好了。”龙碧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没来由地大笑起来,拉着盛烟的手摇了摇,“十弟,我真要谢谢你!”
    “啊,谢我什么啊?”他什么都没做啊。
    “等我做出了新的合香丸,第一个送给你!”说罢龙碧升一卷风似的跑掉了,留着盛烟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摸不着头脑。
    坐了半晌,他东瞅瞅西瞄瞄,赶紧掏出一块帕子把几盘糕点往里面一倒,包好了往怀里一塞,又喝了半壶百花茶,舔着嘴唇出了南偏院。
    回到自己院子里时,杏儿和馨儿也刚刚午睡醒来,正要端水给他洗脸。
    “咦,小主子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可是刚才出去过?”杏儿问。
    盛烟抹了抹嘴角,连忙说:“噢,我午膳可能吃多了,睡得不踏实就出去转了转。”
    “哦,那要不要喝点山楂茶?”馨儿笑着问。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他刚才和是喝茶喝饱了。
    回到房里把糕点藏好,盛烟拿起温习了今日夫子讲过的课,偷偷掏出《普泽香谱》来看,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他拿起笔练了练字就放下来,做出一直在练字的样子。其实,眼睛一直盯着《普泽香谱》,一页页地翻过去,决心先把“焚香七要”给背熟了,再学其他。他天资不好,那就稳打稳扎,总有一天能把这《普泽香谱》的上册都懂明白了,到时应该就有进霄香台的资格了吧。
    杏儿在门外徘徊了几趟,都是看见盛烟在练字,当下放心下来,嘱咐馨儿看着点,自个儿拿起一包换下来的被褥,往朱栾院外走去。
    一路点头哈腰地拜见了几个大丫鬟,杏儿踏进了浣衣房,弯腰挑起帘子就见严妈妈的身影,脸上立刻就堆起了笑。
    “见过严妈妈,严妈妈可好?”杏儿自小嘴甜,又是一张天生的笑脸。
    严妈妈轻轻点了头,唇边也扬起一抹笑,“杏儿啊,我是看着你进了这大宅的门,说来你母亲这些年身体日渐不好,怎么说也给龙家做了十几年的伙房丫头,大夫人素来爱吃她做的酱香豆腐,上月你母亲回了乡,她倒还想得慌呢。”
    “是,娘亲临走时是说了的,大夫人待奴家一家恩比天高,杏儿牢牢记在心里呢。严妈妈也辛苦了,烦劳您回大夫人的话,酱香豆腐我也做得,如果大夫人想吃,您吩咐我一声就行!”杏儿的樱桃小嘴一搭,说起话来也是甜丝丝软绵绵的。
    “好好,你在十少爷那儿服侍的妥当吗?”严妈妈笑得更含蓄了些。
    杏儿笑着答:“自然是妥当的,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杏儿和馨儿自是不敢怠慢,定让严妈妈第一个知道的。”说完,把手里的被褥拢了拢,“倒是小主子怕冷,这厚重的被子昨儿个才肯换下。”
    “哦,是吗?”她走近来看了看,把被子从里到外翻了翻,表情从冷肃转而温煦,“嗯,是旧了些,都拿去扔了换新的吧,换几床轻薄的,瞧这日头也逐渐暖了。”
    “哎。”杏儿笑着把被褥都放在一边,直到严妈妈出门才直起腰来。
    想起来,她母亲出龙家时,严妈妈塞进她手里那几十辆银子,杏儿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欠了下人们的情好说,但若是欠了主子的情,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还的清了。
    抱着新被子从浣衣房出来,杏儿的脚步有些急,她不是很放心馨儿一人照看盛烟,虽然是双生的姐妹,但馨儿的玩心还在,不如她早早当家懂事,有些事好得她自己拿捏着才能靠得住。回到盛烟门前时,馨儿还站在门口摆弄针线,一脸纳罕地瞧着她:“姐,你怎的额上全是汗啊,被狗追着跑了?”
    “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一晃眼看到盛烟扔在练字,杏儿掐着馨儿走开了些,两人笑闹了一阵就又干活去了。
    盛烟听着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这才又从膝盖上抽出《普泽香谱》,慢悠悠叹了口气。
    翻到有方子提及了蔷薇水,一埋头便入了迷,连什么时候掌了灯都不知道。
    这一耽误,主仆三人的晚膳就吃得晚了些,待洗漱完毕,盛烟瞥见窗外的月亮剪了毛边似的泛起氤氲的澄黄,看来明日的天色不会很好。
    心里也笼罩了一丝阴霾,《普泽香谱》拿在手里也显得不那么有趣了。
    托着下巴在窗口等来一个多时辰,油灯都要熄了,还不见小乞丐的影子,盛烟揉了揉重重的眼皮关上了窗,今夜他恐怕是不会来了吧?
    小乞丐也有自己的事吧。又或许他师父已经回来了。
    倒在床上假寐了一阵,盛烟还是翻身坐起来,想了想又急忙下床把窗子给打开了,要是小乞丐睡到半夜又想过来了呢?他那人经常想一出是一出的,嗯,还是把窗子开着好,而且天也不冷了。
    做好这一番事,盛烟爬回床上继续睡,才刚做梦梦见自己抱着一个香炉呢,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通喧闹。
    他歪着脑袋起身看,推开房门看见馨儿站在院子中间,就问:“怎么了这是,听声音像是六哥哥那边……”
    馨儿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杏儿刚才出门去打听了。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杏儿黑着脸回来了,回盛烟说:“唉,是六少爷不见了一个瓷瓶子,听说是装着什么精贵的香料,大发雷霆呢!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可东西就是没找着!”
    盛烟心里蓦然一惊。
    第十三章
    这一晚,因为龙碧炼丢了东西,整个朱栾院都被惊动了,整宿的鸡飞狗跳,一干仆人提着灯笼在院子里来回奔走。
    不过下面得这吩咐找东西的人只说要找一个细口小瓶,究竟是什么却是不知。
    盛烟叹了口气,总归是睡不着了,也索性让杏儿点上灯笼,带着双胞胎姐妹往六哥哥那里去了。一进门,就见三姨娘坐在厅内,拿着帕子给六哥哥擦脸,身边的四哥哥和五哥哥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瞌睡。
    见到盛烟来了,三姨娘略微欠身,吩咐左右的丫鬟搬凳子上茶。
    先对三姨娘行了礼,盛烟才轻蹙眉头对龙碧炼说:“六哥哥可是丢了什么稀罕东西了?盛烟听见屋外的动静太多,就出来看看,听说是丢了六哥哥最爱的一件宝贝?”
    这样的说辞说,是盛烟经过考虑之后想好的,他估摸着六哥哥丢的不是别的,恐怕就是大老爷赏给他的蔷薇水,若是丢了其他东西,也用不着这样大的阵仗。再则,龙碧炼最为看重的就是大老爷赏给自个儿的那些物什,上回丢了一件白铜匙箸不也翻了几遍屋子么,当然那是他听过世的奶娘讲的。
    说来,奶娘秦妈妈的六七都过了,但他一直没找着机会给她烧一把冥钱,心里一直不痛快。
    如果大张旗鼓嚷嚷他丢了父亲送的东西,六哥哥的脸面肯定不好过。盛烟就干脆不提蔷薇水三个字。
    果然听见他问,龙碧炼轻微一愣,直起身子勉强一笑,“说稀罕也是稀罕的,我这人念旧呀,什么东西放在身边久了就不愿意扔,所以……是非找回来不可的!”说着瞪了厅下的一个岁的丫头一眼,今天就是她收拾的屋子。
    “也真是奇怪了,今儿个一早还在小柱子枕边放着的,吃罢晚膳就不见了。”他身边的书童嘟哝了一句,有意无意往往盛烟这边瞟了瞟。
    盛烟的脸上也露出惋惜的神色,对三姨娘道:“三姨娘,您看朱栾院向来人手少,小十刚才睡了些时候,不如就让杏儿和馨儿和跟着去找,女孩子家心思细密,说不定能帮上忙。”
    三姨娘抬眼多看了盛烟一阵,笑了笑,“那好,让这俩丫头也去吧。听说……是大夫人特地挑选的双胞胎姐妹,模样倒真是不错,眼神也灵动。”
    “是,三姨娘快别夸她们了,平日我都多说不得她们几句!仗着自己能干,什么事情都要帮我办了,您再夸了,她们可要仰着脸走路了。”盛烟说着不经意地看了杏儿一眼,杏儿立马低下头抿着唇,不敢吱声。
    龙碧炼听了也笑起来,拉着三姨娘的手说:“姨娘,您是不知道,这回严妈妈送来的丫头小嘴都利害着呢,我看杏儿和馨儿还好些,比我房里的可要顺眼多了!”
    “哦?”往门外看了看那个还跪着的丫头,三姨娘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怀疑这丫头胆大,不知听了谁的教唆来偷了自己的东西。拍了拍他的手背,三姨娘对着自己两个亲儿子笑道:“你们哪,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熏儿沉儿那边还有多余的丫头没有,送一两个机灵的给你们六弟,别舍不得!”
    四少爷龙碧熏就道:“嗯,我房里倒是有三个丫头了,有一个叫瑞香的,挺勤快,嗓子也好听,一张嘴就跟银铃似的,六弟要不要啊?”
    “那敢情好哇,四哥哥不会说我夺你所爱吧?”龙碧炼这会儿倒是笑开了,脸虽然仍是白的,但眼角挂着的泪是瞧不见了。
    龙碧熏假装嗔怒地作势要捏他的鼻子,“刚才还哭鼻子了,怎么一听有漂亮丫头送给你,转眼这就笑了!”
    连着五哥哥,这三房的三个兄弟就笑成了一团,一点不见那日争锋相对的劲头了。
    三姨娘在一旁也轻笑出声来。
    盛烟心说,这还真有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自己站在这里竟显得突兀了,就微笑着附和道:“四哥哥对六哥哥真好。”
    “哪里,他是有更好的不肯让人瞧见了,房里那两个新来的大丫头你可见他几时带出门过?”龙碧炼打趣起来,看着盛烟的目光不如方才那么防备了。
    盛烟抿嘴轻轻一笑,吩咐杏儿和馨儿就跟着三姨娘身边的大丫鬟行事,自己又说了几句闲话,见六哥哥全然打起了精神,就匆忙告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回去的路上,他心里琢磨的是,这三个哥哥房里的丫鬟原来两年就是一换,粗略算算,每个的吃穿用度都比自己多处一倍不止,三房还真是有钱。
    光比银子,就知道自己和他们相差多少了,不过不要紧,他以后节省着些,也会慢慢存下点私房钱,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吧。
    推开里屋的门,盛烟用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视线刚刚明亮起来就见一个清亮的瓷瓶子正搁在桌上。
    “这,这……”他拿起来一看,闻到了一股馥郁的蔷薇香气。
    脑袋嗡的一声,他赶紧关上门闩,对着屋内小声喊:“小乞丐,小乞丐!”
    听得他的喊声越来越急,小乞丐才笑嘻嘻地从床底下爬出来,脸上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对着盛烟挤了挤眉毛。
    还卖乖呢,你这是给我闯了大祸啊!盛烟无奈地问他:“从六哥哥那里拿来的?”
    之所以不用“偷”这个字,是因为盛烟觉得,不管怎样小乞丐是好心为了自己,自己不好那么严厉指责着他。
    “嘘嘘,你小声点啊!我好不容逃过外面的人,多不得了的东西啊,要动用这么多人来找?”自己惹了祸还不以为然,小乞丐撇撇嘴道,拉着盛烟的袖子又笑道:“这就是蔷薇水对不对,我打开闻了那么一会儿,香死我了!我闻闻,我脸上是不是也香了!”
    被他一句话说得发不出脾气,盛烟横他一眼,“你要香了,至少得放进蔷薇花桶里泡上三天三夜!”
    随即叹了口气,皱眉拧他的耳朵,“我让你去拿这个了吗?你蠢啊,这味道太明显了,就算拿了我也不敢用呀!一用就会被发现的!”
    “啊?那你留着每天闻闻也是好的嘛。”小乞丐听了也有些泄气,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盛烟想了想把瓶子递给他,说:“你还是赶紧还回去吧。”
    小乞丐不太高兴地侧过脸去,“才不呢,哪有拿走了的东西还回去的道理。而且,我看你那个六哥哥也不是多喜欢这东西,虽然是放在枕头边,但从来不正经拿起来闻,只不过是因为它本身稀罕才那么看重罢了……”
    我的天,他还蹲在六哥哥窗下窥视了许久不成?
    “是是,你说的都对!可怎么办啊,我这里哪儿可以藏东西?万一被杏儿馨儿她们发现了也是说不清哪!”现在她们还不是自己人,这件事当然是不能说的,可要是没有她们帮忙,这蔷薇水的瓶子易碎,藏来藏去砸碎了怎么办?
    沉默了一会,小乞丐眼珠子一动,“有办法的,我给你埋起来,你的梨花树不还没种么,我找个石头底下埋起来,你要用的时候再去取,好不好?”
    “这倒是个办法,可如果六哥哥一直找下去,那又怎么办?”盛烟担心六哥哥迟早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而且最好换个瓶子装蔷薇水,这个瓷瓶一看就是官窑产的,在册子上有记录的,放在身边怎么也是提心吊胆。
    小乞丐绞尽脑计想了会,扯着他的袖子说:“我去憩园一趟,那里有不少废弃的瓷瓶,应该能找个大小差不离的……你再用别的东西填上这个瓶子,让我还回去,不就神不知鬼不觉?”
    好没气地跺了一脚,盛烟低声道:“你说的轻巧,这里头是蔷薇水啊,我能拿什么替?”
    “唔,”小乞丐一脸天真地说:“憩园有好大一丛粉团儿开了,用它泡泡水,凑活一下不就得了。”
    盛烟无力锤了锤额头,“蔷薇水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出来的,这是大食国的蔷薇水,自然用的是大食国的蔷薇,与我们这儿的蔷薇花岂是一般无二的!”
    “那香味相近不就好了嘛……我们不要把它倒光了,留一丁点呀!你六哥哥那个病痨子,我看也没有比狗还灵的鼻子,他也不会真的拿来用,不是吗?”小乞丐只觉得自己这个法子是最好的了。
    拖着两腮想了想,盛烟实在也是舍不得这瓶蔷薇水,刚才就掀开瓶塞一角,他就觉得甜香扑鼻,仿若置身于蔷薇盛开的花园之中,当真是心旷神怡,令人爱不释手。
    “好,我们就来试试好了!”盛烟一拍桌子,高抬起头对小乞丐道:“那你得帮我帮到底!”
    小乞丐忙不迭地点头,这好人真不好当呀,但只要盛烟高兴,他辛苦一些没关系。
    可是摆在盛烟面前的真的是一个大难题,《普泽香谱》上册里虽然也提到过蔷薇水,但并没有写出制造方法。他想,制造方法可能在下册里,如果能找机会让二哥哥借给自己看看就好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应该采集好所需的蔷薇才对,既然憩园有,那他明天就去那里找。
    但是白天也去不得,杏儿馨儿看见不好解释不说,憩园常年上锁,除了他上次被关进去一次,其他时候都没打开过。
    “小乞丐,你是怎么溜进憩园的,我老早就想问你了,龙家宅子这么大,护院又多,可你怎么好像来去自如似的?”盛烟盯着他被头发遮住的眼睛问。
    “呵呵,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啊。”咯咯一笑,小乞丐卖起了关子,“你明天早点就寝,等二更过后我来,我们去夜探憩园!”
    看他这副笑得眉眼不见的样子,盛烟心说这小子深受江湖小说毒害不浅啊,怕是拿自己当做飞檐走壁的侠客了吧,还夜探呢,小心翻院墙不成被狗咬咯!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盛烟就是愿意相信他,大不了再被大老爷打一顿么,他现在每天锻炼身体,还用冷水洗澡,比过去抗打了呢!
    就这样说定了,小乞丐天快亮时悄悄溜走,千叮万嘱让盛烟先把蔷薇水藏在床底的一块松动的石板下,等他过两天再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由于做了亏心事,盛烟翌日起了个大早,抢在六哥哥来喊自己一同去上家学之前就走了,学堂上格外认真,龙碧炼给他扔了几次纸团子他都当没看见。
    “十弟你为什么不理我?”下了家学,龙碧炼挡在他面前。
    盛烟的丹凤眼一眨,捂着嘴就咳嗽起来,“六哥哥你快离我远些,昨夜盛烟就觉得嗓子不适了,怕是入了寒气,如果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哎呀你不早说……”龙碧炼立刻转身就走,对着一个书童就吩咐道:“命茹妈妈赶紧煮杯姜茶,你先跑回去,让厨房备好了!”
    看着他在大人背后就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盛烟心里的愧疚瞬时少了半截。
    正午时,二哥哥身边的春意过来了一趟,拎着一个白色包袱,说是过往二哥哥穿小了的衣衫,有的都还是新的只上身过一次,大夫人吩咐他拿来给盛烟将就将就。
    “等下月张裁缝从京上回来,自然会来给各位少爷请安,到时也给您顺便做几件夏秋的轻纱罩衫。”春意面带浅笑地说着,又亲热地拉了拉盛烟的手,“二少爷可是凡事都想着您的,一听说您换季的衣衫不够,这就让我去问大夫人的意思,这不,才过一日,就让我紧赶慢赶地送来了。”
    盛烟连连道谢,顺手塞了一对翡翠耳环给她,“劳烦春意姐来这一趟了,麻烦带小十回大夫人和二哥哥的话,小十喜欢的紧呢!”
    “那就好,那就好。”春意促狭地笑了笑,捏紧了手指匆忙离开。
    转眼看了看那包袱里露出一角的云锦衣摆,盛烟眉头微蹙,以往对云锦的向往和喜爱,竟然一时间都沉到了水底。
    当晚他早早就把杏儿馨儿赶回了房,说自己要休息了,也不用请大夫喝药,捂一晚上被子就能好。两个丫头乐得轻松,给他准备了热茶放在房里,也就回房歇息了。
    盛烟一直躺在床上睡不着,百无聊赖挨到二更,听到窗楞被小石子击打的响声。
    第十四章
    被他有点粗鲁拽下窗子,一路低着头从墙根走,盛烟瞅了他好久,见他黑衣黑裤黑头罩,实在憋不住了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布,道:“你这是做贼呢!何须如此。”
    “诶,这不是有气氛么。”小乞丐还有理了,“志异小说里的大侠不也蒙面吗?”
    “可你蒙起来跟只耗子似的,被人瞧见一准当做贼!”把他的黑布拿过来放进自己腰带里,盛烟又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头上的东西也给拿下来。”
    小乞丐无奈地扯下来,也给盛烟塞进腰带里。
    随后两人摸黑出了小院子,四周都是黑咕隆咚的,但小乞丐猫着身子很是灵巧,如黑猫般的走起路来没有半点声响,拉着盛烟钻过一簇树丛后隐蔽的矮门,贴着一堵墙的墙边走了半柱香,盛烟再一抬头看月,就发现憩园的白色围墙已近在咫尺。
    “你是这么知道这条路的?”如果不是认识了他一段时日,盛烟真要以为他是潜伏在龙家的惯偷儿。
    “无意中发现的,说来这宅子七拐八弯的道儿还有很多,只不过荒废太久又疏于休整,大多路还堵着,也就无人行走,不正好便宜了你我!”小乞丐在黑暗中看着他笑。
    盛烟朝天翻白眼,拧了他耳朵一下,“是便宜了你~~~~”
    “好了好了,前面就到了。”他拉着盛烟的手腕求饶,嘻皮笑脸一阵,怕他被地上的碎石头绊着,拉紧了他的手,让他不要再说话。“虽说这里不会有人来,但我们还是小心点,别高声说话。”
    点头跟着他往前走,跨过一扇塌掉半侧的拱门,盛烟就望见一丈远外满是盛开的花朵,墙边、竹竿架子和屋檐上也满是细密的蔷薇。
    但在幽静晦暗的月光下,它们都显不出颜色来,乍看过去还有些森然,红色的蔷薇大多泛着}人的紫黑色,有股子阴沉的气息。
    小乞丐才不管这些,像是常来的赏客,拉着盛烟就往花丛堆里走,边走边用袖子裹住手,帮他把挡路的斜枝给拨到一边。
    “你闻闻,哪种花骨朵儿最香,我们就采哪种。”他轻笑着说。
    盛烟望着这么多的蔷薇倒是傻了眼,“太多了,可惜都还未盛开,未到争相斗艳的时节,不过花骨朵也好,这才是真正的沁人幽香呢。只是这要一样样地闻,也太费功夫了。”
    “怕什么,有我陪着你,就算小鼠儿和黄鼠狼子出来偷花,我也能全部帮你收拾咯!”说着小乞丐把他往前一推,捞起一支重瓣的蔷薇递到他鼻下,“这个如何,我觉着挺香。”
    “香是香,但余味不足,跟那瓶蔷薇水的香气差远了……”盛烟皱了皱鼻子,往旁边凑过去,盯住爬上墙的一簇轻呼:“哟,这还有野生的小白蔷哪?”
    四姨娘生前喜爱蔷薇,倒是经常与他说道蔷薇花的品种。
    不料想小乞丐也是认得的,走过来就笑:“我都说这里是好地方了,何止有小白蔷,就算是七姊妹、十姊妹、粉团儿、荷花蔷薇、黄刺玫、大粉白蔷、小红蔷也是有的,若是白天来,你要看得两眼发直!”
    “真的啊?”盛烟有点不信,这么好的园子怎的就荒废了,好生可惜。
    小乞丐戳他的肩膀,“你也别可惜,别人都不晓得这儿,岂不是便宜了你一个,以后即使我不在,你也能顺着这条道过来瞧瞧,想采多少就采多少,也不用看几个哥哥和那些不长眼的丫鬟婆子的脸色!”
    盛烟听着就掐住他的脸,“你还有不在的时候?现在我房间宽敞了,你巴不得夜夜来蹭床吧。”
    “唉,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当真无家可归,这几日师父就回来了,那时我也有正经事情要做,不能每晚来陪你疯的。”他瞪过去一眼,心说自己难道真的混日子,做个不求上进的乞儿么。
    “咦,你还有正经事可做?”盛宴好奇地眨了眨眼,随后想到小乞丐不能常常陪着自己竟有点莫名的不安,“那……就不能来找了我么?”
    小乞丐捂嘴一笑,“有空就来,好是不好?你舍不得我呀。”
    “去,我是怕……吃不完的糕点浪费了!”盛烟撅嘴横眼,再不理他,一脸认真肃静地跑到边上闻花蕊去了。
    知道他脸皮薄又口是心非,小乞丐闷笑了几声就接着帮他找香味合适的蔷薇花,摘下一朵粉白的花骨朵,站在他身边蹭了蹭他的胳膊,“其实这儿的蔷薇品种还在一般,我倒是见过,把野生的粉团儿和红色的十姊妹嫁接在一块儿,就能生出抱成簇的粉团儿来,那才是真真好看!香味也格外诱人,连我的雪儿也很喜欢。”
    雪儿是谁?叫的这么亲热,是女孩儿么?盛烟就觉得有些胸口闷,没接他的话。
    “诶,盛烟你听见我说的么?我看你就选粉团儿吧,墙根那边就有一大簇,花瓣也厚,你能采上好多的。”他继续蹭他的胳膊。
    盛烟后退一步,横眼道:“你家雪儿喜欢的香味,我却不见得喜欢。”
    “嗨,它一只大白猫哪懂哪种花香更好,经常三心二意的,今儿个喜欢嗅粉团儿,明儿个就蹲在荷花蔷薇跟前不动了。”小乞丐凑近去看盛烟的脸,伸手戳戳,奇怪了,脸怎么这么臭啊?
    稍微一愣,盛烟挠了挠鼻子,“雪儿是只猫啊。”
    “嗯是啊,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没。”盛烟轻咳一声,转身拉着他往墙角走,“你说的就是这种?”
    “对昂。”小乞丐伸手又要摘,被盛烟一把打掉,“不能这么采,硬把它的从底部掐断可不成,你手要放轻些!书上说了,采花时切忌焦躁无礼,花也是有灵气的。况且夜间采花本就不好,带着晨露的花瓣最妍,夜间是花儿舒展生长的时候,唉……真是告罪告罪。”
    “这讲究未免太多了吧!”小乞丐干脆扶着额头赏月。
    低头嗅了嗅,盛宴不得不说小乞丐还真的很厉害,这花香的确够浓郁,也和蔷薇水的香味最是接近,犹豫了一会,抖开带来的绸缎布头,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开始采花。
    “喂,这是上好的江南绸!”他用着东西包蔷薇,也太太太太奢侈了吧!
    盛烟没听到似的专心采花,遇上花瓣缺损地就直接掠过,只选择花骨朵大且厚实的。
    小乞丐在背后对他做了个鬼脸,但看着看着却着了迷,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盛烟采花的姿势很好看,不像女子那般翘着兰花指,但手形很美,在空中挑起一道道华丽利落的弧度,精致灵巧,却丝毫不显得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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