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是未来的,痛苦是现在的。
翌日清晨,祝梨梨站在摊前买煎饼,黑米杂粮加蛋加肠加油条,去葱多香菜,还要刷两遍酱。早饭要吃好,还要再来上一杯红枣豆浆捧在手里暖着。
第一科考语文,第二科是数学,脑内残存的知识屈指可数,祝梨梨觉得她最大的努力就是把卷子填满。中午回家吃饭,妈妈不问她考成什么样,给她切了盘西瓜,“先吃着,饭马上就好。”
人的情绪真的可以互相传染,自从祝梨梨对爸妈离婚这事拍手称赞后,祝妈妈似乎也“活”过来不少。期末考了整整两天,语数外史地政物化生九门功课,祝梨梨觉得自己被题目虐的外焦里嫩,甩去半条命,最后一科英语结束,几乎飘着出校门。
祝鸿途最终还是签了,存款八万,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卖掉,一百叁十五平的叁室一厅,八十万出手夫妻平分,车祝妈妈不要,折旧后算十万,依旧平分,祝梨梨想也不想就跟妈过,抚养费每月八百,离婚后去住家里不到五十平的老房子。
重生一回,她到底不可同日而语,借着见爸爸的名义溜进祝鸿途的办公室,把闪着寒光的菜刀往桌上一拍,逼着男人一次性付清赡养费,时至今日,祝妈妈共得五十叁万。
这样一大笔钱,祝梨梨知道未来,敢一把梭哈茅台,但说动妈妈显然不太可能。不过近些日子她成熟了许多,祝妈妈出于对女儿的信任,还是买了二十手,当做储蓄。
“梨梨,你说妈以后该做点什么呢?”闺女大了,很多事情祝妈妈都愿意听听她的意见。虽然分到不少,可坐吃山空显然不行。
当年妈妈离婚后想多赚点钱又回了厂子干活,如今娘俩有个兜底,祝梨梨自然舍不得她再辛劳,劝妈妈办了病退,每月能拿几百块的退休金。
“妈,不如你想想自己喜欢什么?咱们也不图打工赚多少钱,不如积累点经验,然后以后也能开个小店什么的。”
祝妈妈闻言眼前一亮,不过随即犹豫道,“我都这把岁数了,脑子也不如人家年轻人了……能行吗?”
“这怎么不行?那些人的确年轻,但是没有你细心啊。”祝梨梨赶紧给妈妈吃了颗定心丸,“不过开不开店,想做什么还要看你喜欢啦,我就是怕你在家里待着没意思。”
祝妈妈笑笑,“那我就再想想,之前还真没觉得自己会做这些事。”她高中没念完进了军工厂的车间,后来随着厂子从山里搬到海城,经人介绍后与祝鸿途结婚,生下女儿后发现孩子身体不好,便成了全职主妇精心照料。祝绣舒这辈子当过女儿,妻子,妈妈,但若问起自己想做什么,她还是头一回。
“没事儿,您慢慢想,反正以后我养您。”
祝妈妈顿时笑起来,心里头骄傲,嘴上却嗔道,“这口气大的。”
搬家那天祝鸿途依旧没来,祝梨梨这次猴精,让力工把目之所及的东西悉数扛走,用不了就卖,恨不得把地板都给起了带走,绝不给男人留一针一线。
当年从高档小区搬进城中村,房子面积小了一半,祝梨梨适应不来,如今她在这里过了十数年光阴,比祝妈妈要更轻车熟路。
这里是祝妈妈和祝鸿途结婚时单位分的房,两人是一起吃过苦的,祝梨梨上小学前都住在这儿,那时候睡的还是砖头木板搭的床,夜里时不时都会塌。谁成想当初那么难都过挺来了,如今日子好起来反倒散了。
早就定好要搬来,请人重新刷了墙,换上崭新的木纹砖,阳台铺的是祝梨梨从家居城淘汰区挑的零散花砖,拼出来还有点小资,简单捯饬一番后,整个屋子一改先前的阴暗破败,变得亮亮堂堂。
“唉,万一拆迁了就可惜这些料了。”祝妈妈对此有些惋惜。
作为走在时代前沿的“先知”,祝梨梨对此非常冷静,“我没出生就说拆,十多年都没淡定,且等着吧。再说了,真拆就发达了,哪还在乎这几百块钱。”
祝妈妈觉得这话有理,也就不再纠结。
“妈,你看这房子多好啊,咱们俩住正正好。你不是喜欢种花吗,客厅挨着的这个小阳台正好给你放那些花花草草,这里再整个瓶给你插鲜花。”祝梨梨眼睛亮晶晶地描述新生活,祝妈妈只觉得先前的所有未知一下子都有了着落,闺女现在可有主义,极力想为她撑起一片天,孩子都知道要好好日子,自然也不能辜负这番苦心。
说不欣慰是假的,但更多的其实是窝心的难受,如果不是家里这场变故,她的梨梨应该和其他女孩一样,何须提起心来,样样替她打算。
祝梨梨结过婚,也想离过婚,算是半拉过来人,知道这时候越难受就越不能闲,便拉着妈妈干活,哪怕擦擦家具抹抹灰呢,谁知拧开水龙头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没有半滴水。
妈妈一脸茫然,可祝梨梨却反应过来了,都是最近忙的,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十分钟后,房门敲响,祝妈妈连忙去开门。
“谁呀?”
“楼下一零二的,你们家是不是水——”
房门应声而开,两个人面面相觑,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祝梨梨趴在卧室的门缝里偷看这历史性的会面。楼下的男人姓梁名振东,是祝妈妈的老同学,退伍后进了厂子,下岗潮时被辞退,那时候媳妇就跑了,做过不少行当,最后改行跑大车,一个人带着儿子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儿子就是梁南,那天被她按在地上抹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倒霉蛋。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男人喜欢祝妈妈。
她高二时发现这段感情,为此还发了好大的火,两个人到了也没在一起。祝梨梨本以为这段感情是日久生情,如今再看……这分明是一见如故嘛。
“啊,原来,原来是你们搬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是住在西边,怎么……”
“啊……我和,呃,所以就带着闺女。”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太……啊不是,太呃,你们家水管裂了,有点漏,你等着啊,我这就拿东西过来修。”
“好……不对,哎,等等。”
见到这场面,祝梨梨差点笑出声。她之前只记得梁叔叔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一百八,是个地道的壮汉,却没想到铁汉也有这么憨的时候,就像个愣头青。
梁振东是个实干派,很快带着工具箱上来,他干活不少活,简单的维修也做得,没过多久便把漏水的管子收拾停当。
祝妈妈站在一边帮着递东西,等修完了才反应过来,忙冲着里屋喊,“梨梨,梨梨!”
“啊?妈妈怎么了?”她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从卧室里走出来。
“来,这是妈妈的同学,快叫梁叔叔。”
在想当个人的时候,祝梨梨的礼仪还是很周全的,闻言便乖巧地和人打招呼。梁振东应下,当即笑成一朵花,“都长这么大了,哎呀,文文静静的,真好,不像我家那小子,皮的不行。”
“男孩皮点儿好,今天可多亏你了。”祝妈妈站在门口,笑靥如花。
“梁叔叔,既然这么巧,晚上过来一起吃个饭啊。”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梁振东眼巴巴地盯着祝妈妈,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
“来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祝妈妈抿了抿鬓间的碎发,发出正式邀约。
梁振东见状才放下心,大手一挥,“成,你们还有什么要干的吗?我正好今天……”
“多谢梁叔叔,我们抹抹灰就完事了,您忙了半天,赶紧回去歇歇,等着晚上来尝尝我们家的手艺吧。”祝梨梨笑得乖觉,心里想的却是哪怕是故人,也要提防着时移世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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