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说,但对于狐狸的归来,他心下总是高兴的。重活一世,伊宁前世一直拥有的纯真善良早已彻底消散,若是没有于舒泽董铭,若是没有这只白狐狸的陪伴,他也不知道如今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他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吧!
直至深夜,伊宁一直睁着眼没有入睡。他在思索,很多事情在他心里堆满,关于修为关于未来也关于他前世的仇恨。
清晨的第一道光线出现在东方,伊宁从床上坐起来。一夜没睡,他却仍是神采奕奕的样子。他有些庆幸贺子峥打算在这件事上插手,若不是陈师叔的提议,恐怕现在他就要去看无涯那一张老脸,而现在,不管怎样,他也要等到另外一位拣药的弟子被选出来,也算是给了他一些缓冲的时间。
“早。”于舒泽泡着一杯茶,慢悠悠地靠着竹椅,“坐。”
没等伊宁坐下来,董铭大咧咧地占了伊宁的位置:“真够不爽的,喝什么茶,来点酒。”
伊宁本以为于舒泽会拒绝董铭的提议,却不想,于舒泽只看了董铭一眼,便吩咐童子把茶撤了,换酒来。他们拿的乃是周不群藏了几十年的好酒,又是门中灵药所酿,不仅色泽清丽酒香醇厚,于修为又极有益处。换一年之前,他们是万万不敢乱动周不群的珍藏的,但是现在,他们和周不群的关系早已非去年可比,兼之心中的反叛因子发作,怎么着都要尝尝老酒的香气。
“不知道师父回来时,看到自己的宝贝都被偷喝了,会是什么心情?”董铭眼珠子转了转,“反正这次人人有份,到时候师父动手了,可别把事情都推给我一个人。”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自家师父严厉的批评,可是这种时候,他可不愿意给那两个家伙背黑锅。
于舒泽冷冷瞥了他一眼:“师父回来第一件事情恐怕不是担心他的酒,而是董铭你的修为。”
于舒泽说这一句话时声音特意压低,不仔细听竟与周不群有几分相像。董铭身子颤了颤,旋即梗着脖子大声吼道:“好歹如今我的修为涨了这么多,能不能给我些面子?”
于舒泽轻轻旋着酒杯,不为所动。伊宁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眼睛却动都没有动,就好像董铭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董铭森森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他默默念叨着,其实大多数时候,他在这两个家伙面前都是没有人权的……偏偏自己拿这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
伊宁品了一口酒,只觉得从舌尖到胃复都忽然暖了下来,这酒极香极醇,入口却反而透着一股难言的清甜,只叫他第一口就喜欢上了。他摇晃着杯子,轻声道:“等到师父回来,少不得要找他要几壶珍藏。”
董铭附和道:“就是,师尊手中这么多好东西,却舍不得给我们分一些,忒小气。”
于舒泽瞟他一眼:“若你这话能当着师父的面说,我就真信你。”
伊宁道:“于师兄未免太瞧不起董师兄了,董师兄岂是那般胆小的人,这样吧,我也喜欢这酒,等师父回来,就请董师兄代表我们三人问师父要上一些,师兄弟一场,董师兄就不要拒绝了。”
董铭黑着一张脸……他就知道他是小可怜。师尊在时,对那两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却是横眉冷对只知操练他;如今师尊不在了,这两个人偏偏联手挤兑他,只把董铭的小心肝挤得发疼。哼了一声,董铭却不愿意离开,捧着杯子品着酒,品着品着,只觉得伊宁的提议其实还是可以接受的。
大不了被师父训一顿罢了,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何况和这般好品质的酒比起来,被骂一顿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
董铭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
伊宁和于舒泽对视一眼,彼此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其实很多时候,也不是他们故意小看董铭,而是……董铭确实是有些单蠢了。
忽然,伊宁觉得自己胳膊微微晃了晃,他低头一看,某狐狸忽然间攀上了他的腿,绿汪汪的眼睛盯着那杯中之物一动不动。
伊宁微微一笑:“你想喝?”
☆、第52章 反应
越重渊爪子挠着伊宁的背,双目紧紧盯着那杯晶莹剔透的酒液之后的……那双洁白无瑕的手。周不群的酒酿虽然香醇,但越重渊身为妖界之主,便是仙界琼浆也曾偷来品尝,更何况这些只有数十年的酒。他只是喜欢伊宁那因酒气而熏红的面颊,那会让他觉得少年此刻离他更近了些,还有那双宛如上天赐予的双手,托着杯子的模样,美不胜收。
越重渊几乎都要沉醉了。
伊宁却不知道越重渊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只以为这家伙是真的想喝酒了。拿着酒杯摇晃了一圈,杯口几乎要抵上狐狸的脸,他手掌却忽然一收,又啜了一口:“你想喝?不给!”
这孩子气的话语配上他微微酡红的面颊,竟是让他突然绽放出一种别样的魅力,介于男孩与成人之间的、非同寻常的美。
越重渊舔了舔唇角,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董铭喝着酒,惊奇道:“咦,伊宁,这不是你原来那只狐狸么?我倒没听说跑了的宠物有再回来的道理,你这狐狸倒也非比寻常。”
越重渊冲他呲了呲牙,眸中闪过不屑,这蠢蛋,若他不是伊宁的师兄兼至交好友,越重渊早就一爪子挠死他了。
董铭盯着越重渊瞅了半晌,忽然道:“咦,他还在瞪我,小眼神一闪一闪的,倒真是有灵性。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不正是这狐狸救下了你么……”
董铭忽然不作声了。他很清楚,伊宁本就不是普通修士,而这只狐狸,能在血河之中将伊宁救回,行事又如此有灵气,恐怕也不是一般的狐狸,甚至不会是普通的妖兽。他虽大大咧咧,可身为修士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敏锐度,先前这狐狸还在的时候,他只要念叨两句,就总会觉得被什么东西盯上似的,如今看来,恐怕就是这只狐狸的杰作。
亏他那时候左思右想,却总也寻不到原因。
想到此处,董铭不由地朝伊宁投过去一个哀怨的眼神。伊宁这家伙是个小变态,他养的狐狸也是变态,受他的影响于舒泽也开始向变态进化,更不用说自家那一直很变态的师父。神哪,他周围都是一群什么人呐!
怨艾不断,董铭捧着杯子喝得更起劲了。
越重渊百无聊赖地挥着狐狸爪子,视线终是从董铭这个愚蠢的凡人身上收了回来,反而更专注地看着伊宁。他说话的样子,微笑时微微上翘的唇角,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的小动作。先前无数被忽略的细节都好似在这一刻被重放一般,越重渊只觉百看不厌。
处处透着别样的甜。
伊宁自然能感觉那道时刻盯着自己的灼热视线,他忍了一会儿,终是觉得有些受不了,狠狠拍着越重渊的狐狸脑袋警告了一声,直到某狐狸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趴在伊宁脚边胡乱哼唧着打发时间。
董铭又嘴贱了:“伊宁,我怎么觉得你这只狐狸有点像猪啊!”
绿汪汪的狐狸眼猛然闪过来,瞪得董铭心里有些发慌。他抬手举起杯子挡住脸以免被他人看到自己出糗的样子,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只能吞着酒抒发着愁绪。
三人一狐闲适无比,但此时的天水阁内门却因陈师叔带来的消息沸腾了。拣药弟子听起来并不是一个风光的身份,但融心丹那等灵药,却着实让人心动。对筑基修士而言,能够结丹几乎是梦寐以求的事情,虽然先前方克谨的命运着实让他们唏嘘了一把,但不得不说,在利益面前,就算有危机,却还是值得赌一把。
徐师兄冷冷瞪着近日总爱往自己身前凑的原天野一眼,眼皮上挑:“你怎的如此没脸没皮的,非要我打你一顿你才乐意?”
原天野长腿横挂着,低头轻笑道:“徐师兄近日愈发暴躁了,这样可不好。若是师兄想找我切磋,直说就是了,师弟可是十分乐意的。此次太上长老择拣药弟子,这可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师兄有兴趣么?”
徐师兄斜睨他一眼:“怎么,你感兴趣?”
原天野摇了摇头:“不。”
若是前些时日,他恐怕也会如同那些人一般为了一瓶融心丹争得你死我活,但是自从那日从丹霞遗地归来,感受到了自己和那位师弟的巨大差距,他那争强好胜的性子也仿佛淡了下来。对于那位师弟的作为,他并未感到巨大的羞辱――反而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比起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结丹,他宁愿选择真正把自己的实力提升上去,如此,道路才能更宽广。
徐师兄眼神微闪,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丹霞遗地之事虽然不算什么,只是他们修炼生涯中一段极普通的经历罢了,但是对于徐师兄和原天野而言,却是极不寻常的。先前他们也曾输过,也曾如此没有防抗之力过,但那都是在金丹期修士或是修为远超自己的修士身上感受到的,从来没有同辈的修士能给予他们如此强烈的震撼,便是当年的严御、现在的贺子峥都不能。
对于原天野这番表态,徐师兄觉得自己稍微看这家伙顺眼一点了。不过看这家伙顺眼绝不可能成为他允许这家伙赖在这里不肯走的原因。总之,他看到这家伙那张讨人嫌的脸就觉得手痒,不把这家伙揍一顿总觉得很不爽。徐师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原天野这般不顺眼,先前他俩是死对头,照徐师兄的说法,那是王不见王,有自己没他。如今原天野一有空就死皮赖脸地停在这里不肯走,摆明了是求和的姿态,可徐师兄却看他更不爽了。
徐师兄才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看到他那双闪着古怪光芒的眼睛,觉得有些渗人呢!他当年也是猎户家庭出身,看到原天野,就觉得自己被一头凶狠的恶狼盯上了,怪吓人的。
赵隐刚刚结束了闭关,一旁伺候他洗手的童子便提及了此事。赵隐微微一笑,将巾帕放进盆中:“由他们争去吧,过些日子我要出门一趟,来拜访的都替我回绝了吧。”
童子低声应了,端着面盆走了出去。赵隐洗去尘埃,平凡的面容展现出异样的神采来:“不管如何,此次还是要找那人试试。”
身为天水阁掌门,楼远鹤要比门中多数弟子都早一点知晓这个消息。近些年无涯行事愈发古怪,便是楼远鹤自认对他有些了解,此时也有些摸不透他的性子。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埋怨无涯小题大做的,拣药弟子他明明可以随意挑一个,却偏偏在门中引起如此风波。然而楼远鹤却也深知,便是他再不满,只要无涯在一天,他都没有办法阻止于他。
毕竟一个元婴期修为的修士,一个公认的丹圣,已经是天水阁屹立于丹界的保障了。
楼远鹤觉得,自从方克谨之事发生后,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先是方克谨之事败露天水阁名声一落千丈,他与别派掌门相遇时总是饱受奚落,便是那些平日里对他马首是瞻的小门派,也多转投无尘宗和飘渺阁手下。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方克谨之事偏偏又牵扯出严御,严御此人狼子野心被逐出师门也就罢了,偏偏他把蜻蜓的心哄得都在他身上,严御被逐出师门之后,他女儿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出手狠辣,冷漠不近人情。如果说楼远鹤先前担忧女儿太过善良容易吃亏的话,现在他就担忧女儿出手太过凶狠,更易招惹祸患。
真是造孽啊!楼远鹤心里更怨恨严御了,他一人被逐出师门也就罢了,怎么就把他好好的女儿变成这个样子?
儿女真是上辈子欠的债啊!楼远鹤低低叹息一声,只觉得头又大了,内外不顺,他这个掌门还有什么当头?
内门众人反应不一,伊宁却是一点也不着急的,那位陈师叔一日不选出拣药弟子,他就一日无须去看无涯那张虚伪的老脸。这段时间他一直专注着修炼,兼之周不群刚走那段时日的努力,如今他的修为竟大踏步地直接升到了筑基后期。先前他刚刚筑基不久就有和金丹期修士一抗之力,如今到了筑基后期,修为比之先前涨了接近一倍,对上金丹修士,他定然可以轻易打败。
伊宁并非那等对修炼尤其执着的人,但既然奋斗之后就可以做到,他也没有让自己懒惰的道理,修炼之后也渐渐成了习惯。每日他总会抽上数个时辰打坐,时间虽然不长,但打坐之后,他的灵气更加圆融,战斗力也愈强了几分。
何况他体内的木属力量最喜滋润,每一次打坐就是一次滋润,清晨睁眼时,他总觉得木属灵气愈加充沛了。木火两气在他体内共存了这些时日,木气生长,火属力量自然也受到了影响,比起先前,也更充沛了。
伊宁也觉得,自己修为越高,修炼起来却好似更容易了似的。
他隐隐猜测到,或许真的是体内血脉的缘故吧!他虽重生,可增长的只是警惕和经验,体质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前世愚钝自然不会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可他如今却敏锐了许多,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变化,能变的,应该只有血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更~
☆、第53章 交锋
伊宁眉头低敛,灯光照着他的面颊,在地上打出一片阴影。天空渐渐染上浓墨般的色彩,唯有浅的好似要消失的月牙挂在天际。
想到自己的血脉,伊宁就觉得心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前世灾祸便是因这血脉而起,今生虽已有所准备,可是这血脉于自己而言仍属未知之事。伊宁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去拿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眼下已是秋末,白天温度还有些高,早晚却是极凉的。他虽早已免受这风霜之苦,可总是不喜寒风吹在身上的感觉。
闭眼打坐数个时辰,一睁眼天又亮了。
伊宁轻轻拨着狐狸颈间的毛,天气越冷,这家伙摸起来却是越来越暖和。而且这些日子越重渊愈发得寸进尺了,早早给他备好的床褥偏偏不睡,硬要和伊宁挤在一起。偶尔伊宁打坐半途睁眼,便看到一团毛球蜷在他两腿之间,他腿轻晃着他也不肯醒,爪子反而紧紧贴着他的腿,倒叫伊宁不知该怎么办了。伊宁如果躺在床上睡的话,半夜醒来也会看到那团毛球缩在他胸口,呼噜噜睡得正香。
如果是化成人形的越重渊的话,伊宁一定毫不犹豫一脚将他踢出去,可若是狐狸的话,特别黏乎讨人嫌的时候伊宁自然是不会客气的,但是平时,唉,就由他去吧!
就当是自己养了一团宠物吧!
醒来之后,伊宁先去锻炼了一番,又在天水湖边绕湖走了一段路。天水湖本就是天水阁的依托,湖面极宽,湖水又深,纵是金丹修士想要绕湖而行,恐怕都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全部走完。
越重渊迈着狐狸腿儿要往水里凑,伊宁盯着他,一边在亭子里泡着茶水。秋阳很暖,配上刚沸不久的热茶,一口下去,伊宁只觉得由身到心都暖了起来。
“伊宁师弟。”
伊宁一看来人,笑了:“贺师兄。”
贺子峥穿着湛蓝色的袍子,而非他平日常穿的内门弟子的月白长衫,不过换了一套衣服,他平日里那股平和温煦的样子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反而透着一股难言的贵气与霸气。不过想想,他本就是天水阁内门弟子的第一人,若是没有一丝霸气,整日做老好人的话,恐怕他这个首座也当不长久。
贺子峥过来,伊宁亲自给他斟茶,递过去:“贺师兄,请。”
贺子峥也不客气,尝了一口,赞道:“道u山的玉竹清茶,滋味果真不错。师弟,我那里有云雾峰的清雾茶,香味清雅,泡下去烟气久久不散,改日师兄也让人给师弟送一些过来。”
伊宁颔首道:“多谢师兄了。贺师兄,另外一名拣药弟子的名额可曾定下来了,太上长老可曾定一个期限。师兄你也知道,师弟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往年到了这时候早就外出历练了,如今却闷在门中无所事事。”
贺子峥眼神飘了飘,忽又变得悠远起来:“师弟,此事你恐怕要等上一段时日了。”
伊宁奇道:“这是为何?不就是选一个拣药弟子么,如何会那般麻烦?”
贺子峥道:“师弟你有所不知,说起来是拣药弟子,可任谁都知道在太上长老身边当拣药弟子的意义,又有融心丹那样的至宝作为奖励。又有谁能有师弟这样的运气,被太上长老直接点中了,就连师兄也是有些羡慕师弟你呢。自陈师叔将这事告知众位师弟后,内门便有多位弟子因此发生了争斗。此次挑选拣药弟子虽以天赋为标准,但能入内门的,又有哪个不是天资卓绝之辈?”
叹了口气,贺子峥方才继续开口:“这几天,挑选反倒渐渐停了下来。冯长老座下两位弟子天赋相似,在本门均是数一数二的存在,那位当师兄的,趁着众人不备将师弟打伤,如今已成了本门的大新闻了。伊宁师弟,你如今该知道这拣药弟子有多重要了吧!”
伊宁闻言却是眉头大皱。贺子峥这话里话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独抱怨门中近日发生的事也就罢了,偏偏开口闭口都带着伊宁运气真好,多少天赋卓绝的弟子抢破头的机会,竟平白无故落在了他头上,言语中的挤兑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说伊宁本就对当什么拣药弟子没有一点兴趣,如今见了贺子峥这一番作态,简直都要吐出来了。他自己恨不能把这拣药弟子的机会扔出去,谁想看到无涯那张老脸了,臭狗屎一样的拣药弟子,也真能当成宝了?
若不是他如今修为比不上无涯,炼丹一途他早就超过无涯了好么?
贺子峥口干舌燥说了半天,见伊宁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终是沉下了脸。抿一口茶水掩去眼中情绪,贺子峥心中却在暗自不屑,不管先前说得多好听,拣药弟子这般好的机会,也不是说让就让的。这伊宁看似平和,其实内心也是够贪婪的。
贺子峥承认那日在丹霞遗地伊宁确实胜了他,可他却绝不相信伊宁修为也已超过了他。他眼下只觉得伊宁同别的弟子一样贪心不足了,融心丹,那是普通弟子应该拿的东西么?
等了许久,贺子峥方才听见伊宁慢悠悠地开口:“如此倒真是太上长老厚爱了,贺师兄,这机会如此难得,你乃是大师兄,这样的机会不要,岂不是有些可惜了?”
贺子峥几乎要咬碎了牙,谁不想得,只是那日话说得有些满,再去争那唯一的机会确实有些麻烦罢了。这也是他为何要在这里绕上一圈旁敲侧击,想要伊宁认清自己的本事,主动退出的缘故。那唯一的机会难争,可若是他把机会留给自己,自己不也就不打眼了么?
可惜这伊宁看起来满不在乎,心里却也是一肚子弯弯绕绕,竟与师尊所言当初的周不群一模一样,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贺子峥故意叹息道:“此次机会虽然难得,但平日门中事务着实有些多,我便是有心也没有这个时间。”
伊宁道:“如此却是有些可惜了。贺师兄,实话说,我实力天赋均属平平,忽然被太上长老点中,我心中亦是极为忐忑。门中那么多师兄们实力天赋远超于我,这个机会给了我,我自知没有本事,可是若是放弃,这毕竟是太上长老亲口所言,我也没有胆量推拒。”
方才说了半天,伊宁都没有松口,如今却是言明想要主动放弃,这倒是让贺子峥心中狐疑了,伊宁此人所言,究竟孰真孰假?
但贺子峥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沉吟了片刻,道:“伊师弟这是何意?”
伊宁叹了口气,道:“师兄难道怀疑我说了假话。不瞒师兄,我与于舒泽、董铭二位师兄在门中名声不显,先前虽侥幸入了内门前十,根基毕竟不稳。门中这般多天赋非凡的师兄们,我一人独占一个宝贵的名额,旁人岂能不怨?我知晓师兄是有办法的人,又听师兄所言门中竟有人为一个名额抢到那般程度,心中着实十分忐忑。不知师兄可有办法让我既不失信于太上长老,又不得罪门中众位师兄。”
贺子峥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若是伊宁当真如此想,倒没有枉费他的提点,便问他:“那师弟的意思是,想放弃这个名额?”
他眸子紧紧盯着伊宁,似是想要辨认他的真实情绪。
伊宁点点头:“正是如此。”
贺子峥当然是十分希望伊宁放弃这个名额的,但是当伊宁真正说起来,他又觉得不敢相信。
他眼睛微眯着,似乎想从伊宁的神色中分辨出什么,然而许久,便是以他的善谋,他都未曾看出什么挣扎不甘的情绪。可贺子峥还是不敢相信。推己及人,他自身便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人,自然不愿相信会有人心甘情愿放弃如此难得的机会。兼之他生性多疑,此刻的贺子峥宁愿相信伊宁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他便也不着急了,故作悠然地靠着木椅,等待着伊宁提出自己的条件。然而,良久之后,伊宁都没有出声。
他正盯着那白乎乎飘在水面上的一团,点着自己的额头。不得不说,越重渊是一只很有创举的狐狸,好好的狐狸真以为自己是鸭子了,竟然越玩越开心,不肯离开水了。不过眼下天水湖边修士并不是很多,他倒没有受到太多关注,不似伊宁第一次带他过来时,湖边上的女修们都好像疯了一般。
“贺师兄,伊师弟,你们二人怎么在此?”略有些沙哑的女声吸引着二人齐齐转过头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旁容姿秀丽,面容却极为冷漠的楼蜻蜓。她一身黑色的一群,其上除了几朵白色的纹绣,几乎看不出一点装饰的痕迹。她的眼神亦是极冷的,瞳孔泛着深色,透着一股别样的成熟。若不是曾亲眼目睹那般娇憨可爱的楼蜻蜓,伊宁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与曾经的楼蜻蜓是同一个人。
楼蜻蜓显然也记得伊宁。
她视线在伊宁和贺子峥之间来回,停留在贺子峥身上的时间也更长了一些:“贺师兄你每日东跑西转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这一句伊宁便听出,楼蜻蜓心中定是极厌恶贺子峥的。
贺子峥也不复那温和模样,脸颊涨得通红,似是想要解释些什么,但触上楼蜻蜓那愈显厌恶的眼神之后,他终是收回手,再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问大家一个严肃的问题:
挖掘机技术到底哪家强?
☆、第54章 朱砂
贺子峥沉默了,但楼蜻蜓显然不愿意放过他,一双利眸冷冷扫视着贺子峥:“无非就是些恶事罢了。”
言罢,她就仿佛连看贺子峥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转过身朝着伊宁道:“伊师弟,我知你心善,可有些时候,心善……”
楼蜻蜓的话显然还未说完,但在场三人心中敞亮,她所言,不过是提醒伊宁防备着贺子峥罢了。伊宁点头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贺子峥面上却有些青灰,映得他面容好似憔悴了几分,往日那些虚伪灵动似乎一瞬间在他面上消失了干净,他这副样子,倒让伊宁对他和楼蜻蜓的关系又多了一分好奇。
时间一点一点慢慢过去,伊宁也没有和贺子峥虚与委蛇的心思,招招手唤越重渊上来,任小白狐蹲坐在他肩膀上,便与贺子峥楼蜻蜓二人告辞离去。贺子峥一副失魂的模样,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伊宁的离去,楼蜻蜓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微微闪了闪,光芒暗淡。
回到住处时已是下午,日光尚有些余温,照在身上微微带着暖意。董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于舒泽在密室中苦修,伊宁想了想,又将丢弃许久的药书捧了出来,一页一页慢慢细看。夕阳的光影打在他的面颊上,让他肤色都晕着红色,他看书时的侧脸又实在太过美好,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翼,还有那光洁无痕的脸孔……他安静下来的样子最让越重渊痴迷。
白色的狐狸睁着绿汪汪的眼盯着沉静的少年良久,不敢像平日那般淘气地去打搅他,反而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前腿靠着伊宁的小腿,爪子拂过那身月白色的长衫。光影照下来,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静谧美好。
董铭本有事来寻伊宁,见此情景,步子也不由放慢了下来。他暗忖着,自己所言不过是几个笑话罢了,还是不要打搅了伊宁罢!
看完书,伊宁又顺便吃了几块点心,去浴池里泡了很久的澡,这才踏出门来。待他想起越重渊时,才发现方才一直陪在他身侧的狐狸不知何时竟已消失了踪影,一直到深夜,越重渊都没有回来。
这算是不告而别么?伊宁静静盘着指间的山楂果,这还是那货特意跑出去摘回来哄他的……谁知果子还没吃,那人竟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伊宁不愿承认,发现越重渊离去,他心头有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尽管他极力掩饰着……可心中,总有一种难以填补的寂寞,就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一般。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越重渊对他竟有了这般大的影响力么?他微微勾起唇角,那蠢货,真是自私又霸道,每一回都那般强硬地忽然介入他的生活,但离开时,却又那般悄无声息。
“伊宁!”
伊宁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远处冲他招手笑的董铭。他们三人如今离得很近,走两步就能见到彼此。见伊宁面上似有愁绪,再联想到门中的流言,董铭不禁有些担忧:“伊宁,你没事儿吧?”
伊宁摇了摇头:“我会有什么事?倒是你,今日过来做什么?”
伊宁摇头时,董铭却在观察伊宁。因不出门懒得收拾的缘故,伊宁只穿着松松垮垮的一件长袍,头发也未梳理,只随意披在身后,情绪虽说不太好,却也并没有沮丧……看着伊宁这副模样,董铭就明白了,恐怕伊宁并未听说门中那些流言。
董铭心中却有些恼怒,少时因为天水阁的名声才拜入天水阁门下,如今时日长了,天水阁却是越来越不靠谱了。别的不说,纵是他们师兄弟三人都没有当那拣药弟子的意愿,但好歹是太上长老定下来的事情,怎么就能朝令夕改呢?
董铭他知道自己不算聪明人,可是他也明白一个道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纵是太上长老的命令有错,身为弟子的也该一丝不苟地去完成才是。把他从拣药弟子的名单中踢出去也就罢了,他算是无才无德修为不够,可是说好了是伊宁,怎么又有人把伊宁给挤了出去呢?
听到这个消息董铭就有些火了,昨日他还有些不信,只把那几人所言当成笑话听……谁知今日,笑话竟然成了真,伊宁真被内门一位姓瞿的师兄给顶了。
董铭抱怨了许久,伊宁静静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但神情极为平静,一点恼怒之色都没有。董铭说了半天清茶都牛饮了一壶了,见伊宁这样就有些生气,拍了桌子:“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这被顶掉的都没着急呢,我这外人心急火燎的,我干嘛呢我?”
伊宁赔笑道:“莫要生气,是我让贺子峥师兄帮忙顶掉我的。”
“什么?!”董铭声音陡然间抬高了八度,但忧心旁人听见,又压低了,“为什么?你知道门中如今怎么说你,说咱们么?什么师父就是没本事的,弟子也上不了台面。旁人也都知道咱们师父和太上长老的那桩旧事儿,先前咱们隐忍,他们踩得就狠,咱们奋起了,他们是又嫉又恨……如今,又变成原先那副样子。”
先前是怒吼,这下越来越软,倒让伊宁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只能安慰道:“是我的错。”
董铭嘴张了张,最终还是吐出了一句:“唉,算了,要是你真去了我反而会更担忧。其实说起来也是我和舒泽太无用,当师兄的事事都要师弟出头。”
董铭难得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伊宁见他如此,只能轻轻叹气:“我们师兄弟本就是一体,哪有什么有用没用的。其实此次我是故意为之,你也知道,若是旁人得了这拣药童子的机会当然欣喜,可那融心丹于我并没有什么吸引力,若要融心丹,等我修为涨上去,把材料凑齐了自己也能炼制,何必要过去整日面对太上长老。”
董铭也只能点了点头,他其实也不是希望伊宁去当那个拣药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