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心境,但他心意已决,这是两人最后的转机。可究竟如何转,他却也有些茫然。
隐隐地,横在两人之间的是过往,无可更改的过往。
他握住小笔的手,轻道:「小笔,我教你骑马射箭。」或许上了战场,见惯生死,便能放开胸怀吧?他不能再耽在那些旧事里……
小笔一笑,颊边酒窝微现:「焦大哥本来让我入军的,可我没用呢。」说完,眼睛微微撇开,若他能入得军,又何至……
男人胸中一痛,一把抱住他,捧着他脸:「那焦应手下可有我这般的儿郎?」
小笔一怔,摇头,边地那些老兵哪能和这黑甲精兵相比。
「那我教你骑马射箭。」又说。
「……好!」小笔知他心意,心头感动,终于点头,转而杏眼微[,又带了点赖皮,「要是实在练不好,我可是你亲兵,伺候好主帅就行了呗!」
男人瞧他,竟有了几分少时的惫懒,不由欣喜,一口亲了下去。
两个人就此吻在一起,但只是啜吻舔舐,并未有再多的亲密,毕竟自他们重逢起,小笔失忆、病痛,总是迷迷糊糊,人鬼不分;时承运则身负重任,胸怀巨大隐秘,多次命悬一线,因此,许多话都无从说起。这会儿,虽只是初初恢复了过往的亲厚默契,两人却都格外珍惜。
他们不提过去,不提郭氏,不提峭山关,只说着军中事务,男人细细讲解,小笔认真听记,偶或插几句,时间过得飞快。
「你好厉害……」小笔双膝屈起,背靠车壁。
分开多久了?七年还是八年?自己除了落下个病歪歪的躯壳,一无长进,小叶子……小叶子已经那么厉害。
当官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可小叶子变得那么多,以前只想做个教书匠,安安分分一辈子的,如今……
男人默默看他,分明瞧出他眼光流转中的失落,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
「被逼的。」他轻道。
小笔瞧他,突地想到大官被刺杀过好几次,前不久还受过伤,是啊,小叶子很不喜欢他老子,结果到了京城,一家老小都给斩杀,他若不厉害怎能活到此刻!
时家的人,除了小叶子和时成,小笔并未见过,不过那么多人全都给皇帝杀了,小孩都不放过……不对啊,他脑子里突然一阵模糊,什么声音又要冒出来──时家满门抄斩,一个没落下──那小叶子不也死了啊,死了啊!
可小叶子已经做了大官,没死……他知道自己不对劲,难道又要发作?那头痛实在无法忍耐,心里大为惶急,手便去捧脑袋,脸色也发了白。
「又头痛?」时承运一直在看他,先前还好好的,怎地会突然发作呢。他立时将他抱过来,「别想了,什么也别想。咱们上战场,你要学射箭打仗,听见没?别想了!」沉声吩咐。
小笔脑子里嗡嗡的,眉头皱得死紧,但仍听了男人的话,不想,不想!他大口吸着气,脑门上一颗颗细小的汗珠子沁出来……他不想去想,可那些影影绰绰的东西就要往他脑子里钻。
又要痛了!头皮已经开始发紧!为什么不放过他呢?他不想再痛一次,痛起来真是生不如死。
「小叶子,我不要痛,不要痛,小叶子……我听话……你救我……」惶急中他拼命攀住男人的肩,泪水滑落下来。
时承运紧抿双唇,去喊焦应?给他服「羽灵丹」?不,他一一否定。小笔会没事,至少他向自己求救了。
他一横心,额头抵住小笔的额头,坚定地道:「小笔,你听着,我没死,时家抄斩,我没死,皇上留了我的命,他当我是他儿子。」
「小叶子还活着,和你在一起,守着你。」
「咱们都没事儿,等打完仗,我们去乡下买块地,我教书,你做地主收租子。」
男人在小笔耳边不断絮叨,既然那些过往要缠着小笔,便让他将它们驱走罢。
「小叶子是变厉害了,小叶子能护住奉笔了,再不让奉笔受委屈,受苦楚。你听见了吗?」
……
小笔听着他沉沉的声音,泪掉得更凶,这些话真好,他好喜欢听。哪怕不是真的,听着却格外快活。
渐渐地,脑子里纷杂的嗡嗡声被压了下去,他浑身一松,有气无力地窝在男人怀里。
这次发作虽然突然,但比起前几次却轻了很多,熬过最艰难的时分,便算缓过来。只不过,他并没立刻告诉时承运,想再多听他说那些话呢。
过了好久,男人确定他没事,才停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
小笔轻问:「你是皇帝的儿子?」
男人替他拭汗:「刚缓过气,别多想,睡一会儿,待会儿便要扎营了。」
「你若都告诉我,谁还有工夫瞎琢磨。」小笔嘟起嘴。
都告诉小笔么?有人一起分担。这对男人,是极大的诱惑,他一直期望的就是这刻吧?只是小笔身体太弱,那些凶险……还是自己一个人担了罢。
于是,他答道:「嗯,算是,反正他舍不得杀我。」
小笔「噗哧」一笑:「幸好他当你儿子,要不然,旁人还以为他看上了时家大美人……」他还没说完,男人故作恼怒,瞪他,小笔反倒笑得更欢,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小叶子真的很美呢……
经这么一折腾,小笔毕竟耗了许多精神,再闲扯了会儿,便睡了过去,军队停下时,时承运也没让他下来。
前方遣出的斥候这时赶回来向他报导:「大人,布将军已在五里外。」
时承运双眉一挑,布晓霜,终于来了。
布晓霜行伍出身,十八岁时便在北地屡破虏军,甚得当今圣上眷顾,调回京后,一度官至一品,不过,大约六七年前,他被数十个御史大夫联名参告,令得龙颜震怒,随即被连降数级,贬到闽南做了个小小通判,直到两年前,边关告急,才重获重用。这当中,或许就有骊王的手段。
只是六七年前,时承运刚入京,与布晓霜失之交臂,对当日情状并不详知。不过,既是骊王亲点之人,绝不会简单。
当军队安完营,兵士们刚吃上热腾腾的米饭,远处传来阵阵蹄声,数十骑飞驰而来,几息间,已近在咫尺。当先的骑士翻身跃下,是个身材异常魁伟的汉子,身着玄色铁甲,浓眉深目,孔武有力,虽貌不惊人却气势逼人。
「时侍郎何在?」汉子喝道。
「布将军来得好快!」话声清亮,却是时承运带了部属将官迎了过来。
汉子正是军旅中的传奇大将军布晓霜,他看了眼迎面而来微笑着的白面侍郎,果然俊美非常,不由得微皱双眉,略一抱拳道:「咱儿郎们还在后面,老布先过来会合。」
「请!」时承运虚引手,将布晓霜及一众属下迎进营帐。
这时,小笔已然醒来,就跟在时承运身后,一直暗中瞧着那个布大将军,见他皱眉的模样都跟当初的焦应相似,晓得他又小看貌美的时侍郎,不由得有些好笑。
双方人等在帐中坐下,军中伙夫陆续端上大盘牛羊菜肴和上好佳酿。
照理,亲兵不能入席,时承运刚想找个由头让小笔入席,却不料对面布晓霜操着大嗓门道:「咱粗人没那么大规矩,大伙儿都是自家弟兄,一起坐了。」
于是,他身后亲兵也都跟着一同入席,时承运立刻也令亲兵入座,小笔理所当然地坐到他身旁,只不过营帐并不大,坐了这许多人,便显得有些挤。
小笔坐下后,也理不得那么多,自顾自夹菜,还偷偷喝了几口酒,身旁的男人示意他别多喝,他吐吐舌头,照喝不误,还扭头朝男人做了个鬼脸。
人多,时承运也不便多说什么,手在桌案底下捏了一下他的腰,这家伙,自小就是个小酒坛子,可刚发过病,怎地也得小心点才好。
「来,时侍郎,跟咱喝一碗!」对面席上的布晓霜举了满碗的酒豪声道。
时承运酒量并不算好,不过仍慨然饮下。他本还以为布晓霜是个俊俏儿郎,骊王的入幕之宾,如今看来是绝无可能,那他与骊王是什么关系?
小笔不管这些,看着两边将官互相敬酒,大胆的已经开始划拳,也兴奋起来,他本就是个爱热闹的人,若不是顾忌身分,早凑上去一起喝酒猜拳了。
不过虽不能凑热闹,他这晚偷饮的酒可不少啦!赚了!他抹抹嘴边酒渍,正在偷乐,却突地兴起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人正暗暗看着他,他忙举目四顾,却未有任何发现。
「怎么?」时承运轻问。
他摇头,可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并未消失。
时承运多年来早已十分警觉,立刻发现了不对,直接向对面看去,布晓霜身侧,一面貌清俊的青年,亲兵打扮,正从小笔身上收回目光,脸上神情似有迷惑。
男人立即握紧拳,不料青年却又看向他,两人目光相接,后者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坦然以对,片刻后,才颔首行礼。
时承运握紧的拳渐渐松开,这人只是布晓霜身边的亲兵?却这等冷静,气质颇为出众。不过似乎并无恶意。
小笔也随着时承运的目光发现了对面的青年,凝神细看,隐隐地觉得面熟,却想不起哪儿见过,他挠挠头,可能以前认识,忘了吧?自己很多记忆仍是七零八乱呢。
「哼!」场中这三人微妙对视时,布晓霜蓦地冷哼出声,继而狠狠瞪向时承运,目光竟说不出有股狞狠,他举起手边酒碗,扬声道:「侍郎,再喝!」
小笔知道时承运的酒量,忙在案下扯他袖子。
男人手覆住他的手,另只手却还是拿起了酒碗,小笔顿时急了,抢过碗,站起笑[[地对布晓霜道:「大将军,这碗小的代我家大人饮了可好?」
布晓霜脸罩寒霜,不过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对着小笔的笑脸,也发作不了,气呼呼饮了碗中的酒,狠狠放下酒碗:「侍郎,老布喝了,你的,自个儿瞧着办吧!」
时承运按住小笔的手,他宁可自己喝了也不能让小笔冒险,不过此时更让他好奇的是这布晓霜和他从无恩怨,借由骊王,两人应该更为默契才对,怎地会对他如此不善。骊王心性深沉,难道会派这么个沉不住气的家伙来?
小笔小小声说道:「我喝吧,没事儿呢。」
男人心里一热,手中暗自用劲,紧握住他的手,暗道,他是真认我是时叶了吧?
这当口,帐中众人都注意到这边情状,布晓霜属下大声帮衬,若时侍郎不喝这碗酒那可是大大地不给面子,小瞧了他们边军。
而时承运这边的将官岂愿落于人后,也纷纷站起表示愿替主帅代饮,其中两个一仰脖子,把手中酒喝个精光,场中顿时又有人叫好。
「好样儿的,咱再喝啊!」
时承运始终神情淡然,只轻拿了小笔手中的酒碗放在桌上,吩咐他坐下,待他安坐后,方才举筷夹菜,举止悠然,毫不理会对面满脸愠怒的布晓霜,反而淡淡道:「军中备下这些菜式不易,布将军多用些。」
一旁的小笔坐下后,心道,唉,人家都做了大官儿啦,哪还用自己代他饮酒。不过──他心下又有些怅然──小叶子真的变得很厉害。
以前,他的小叶子对人温厚有礼,便是旁人冷言冷语,他也一笑而过。如今,如今,他也没凶神恶煞,可就这么缓悠悠说几句,甚至什么也不说,往哪儿一站,旁人都对他惟命是从,还怕得要命。
这以往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的大官儿、厉害人物,竟然就是他的小叶子。
虽然很多细微的变化,他并不能一一道出,但却都清晰地感受到,这样的人,哪还要他来陪伴守护呢?
这样的小叶子……
小笔垂下眼帘,笑得有点涩,这样的小叶子,好像还是欢喜自己,护着自己,哪怕看到过峭山关的小碧。他说,他还是时叶。
可是,时奉笔呢,时奉笔还喜欢这样的时承运、有老婆孩子的时侍郎、皇帝的儿子和小叶子吗?
小笔觉得复杂,乱,原本,他和小叶子,有简单实在却安然美好的愿景,原本,他喜欢小叶子,小叶子是他一个的,小叶子喜欢他,他是小叶子一个的。如今呢……
但是,不喜欢他了吗?
怎么可能……他是小叶子啊。
时承运见小笔若有所思,虽低着头瞧不见全貌,却依稀可见并不是开心着的,心里便有些担忧,刚想宽慰几句,却发现,对面那个样貌清俊的亲兵竟又看向这边,脸上还带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而他身旁的布晓霜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霍地站起:「喝够了,走!」他身侧的军官们也只好放下喝了一半的酒碗,跟着他一同站起。
时承运的部属毕竟都久闻布晓霜威名,对他颇有敬意,原本只是闹酒,并未想弄至这么尴尬,于是都看向主帅,盼他能够劝说一二。
不过时承运却安之若素──他发现,那个亲兵并未随众站起。
果然,不知为何,行将离席的布晓霜突地俯下身,那亲兵在他耳侧说了些什么,结果,适才还怒火冲天的布大将军不再举步,脸色好看了许多,但似乎仍不情愿归座。他身侧的将官们倒是都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眼青年。
时承运瞧在眼里,心中微感惊讶,布晓霜与他亲兵……
他也并不想让对方难堪,这时便恰到好处地站起圆场:「布兄,小弟实是不胜酒力,还望见谅,咱们等会儿还得好好商讨征伐大计!」
布晓霜闷闷应了声,才沉着脸坐了回来,身旁的青年微笑着向时承运点头示意。
小笔经这一闹早从沉思中醒来,将帐中情形瞧得清楚,那个偷偷看他的亲兵和大将军……若是连这点儿情状都瞧不出来,小笔可真白混了这多年。
可是……自己想岔了吧,难不成布大将军也跟小叶子一样,带了个那样的亲兵?
不会吧?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看向男人,却不料对方也正看向他,四目相对,立时便明白彼此心思,男人高兴,桌案下的脚轻轻碰了下小笔的。
餐后,将官们在帐内讨论,亲兵侍卫在外把守。
小笔原本不需站岗,时承运早安排好他在临近帐内歇息,可他不愿,坚持要和其它亲兵一样,不过站岗可不是好玩儿的,才站了一会儿,他便有些耐不住。
「你刚入军营?」声音恁地好听。
小笔转头一看,竟是布晓霜身旁的那个亲兵,虽只是平平常常一句话,可在他嘴里道出,却说不出有股韵味。
小笔点头,笑道:「你是老兵哦,我们……嘿嘿,老兄很面熟啊。」
青年眼一闪,也笑:「嗯,面熟得很呢。」
小笔见青年的笑容,心里却有些恍惚,那笑容也似在哪儿见过一般,可这人虽长得眉清目秀,看着似个书生,但瞧他持枪的姿势,站着的身姿,分明便是个老兵,难道他在峭山关待过?他心里蓦地一慌。
「我叫连白,兄弟贵姓?」
小笔忙答道:「我叫时奉笔。」几乎是脱口而出,答完却是一呆,做回时奉笔了吗?
唤作连白的青年垂下眼帘,似乎要掩盖些什么,抬头时,看向小笔的眼光中似有深意,他轻笑道:「奉笔兄弟是时侍郎府上的?」
「……是。是他府上……」小笔慌忙中胡乱说道,「府上的家丁。」
「家丁?」连白嘴角含笑,似是不信。
小笔听他口气,顿时有些不自在,心道,奶奶的,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了。
「连哥你一直跟着大将军?真好福气。」在「跟着」两个字上格外用力。
连白未答话,倒又笑起来,低声嘀咕了句:「好家伙,跟以前一个性子,半点不吃亏……」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小笔根本没听清,追问。
「哦,我说奉笔你以后可得好好练练身子骨,看着弱了些。」
小笔讪讪的,想反驳两句,可明摆在那儿的,能容得你乱辩吗?顿时气愤,奶奶的,老子要不是当初逢难,早年可是身手灵活,比小叶子还强呢!我就不信了我,比不过小叶子,还比不过你一个姓连的。
他憋了股气,原先的脾性倒又回来了,反将那些纠结不清的心事放到一边。
第十八章
讨论完行军路程后,其它将领纷纷出帐,帐内只余时承运和布晓霜二人。帐外,也只留了小笔和连白两个亲兵。
半晌,时、布两人皆无话。布晓霜默默喝酒,时承运悠然茗茶。
时承运心道,这姓布的倒全不见适才的鲁莽冲动,果然不简单。只不知他那亲兵什么来路,他和小笔同在帐外守卫,不知有没讲些私话。
再过了半刻,布晓霜身前的酒坛倒空了,他放下酒坛直视时承运道:「侍郎破敌顷刻间事,老布奉陪便是,但破敌后,咱们可得把骊……」
时承运闻声立刻打断他的话:「布将军!」这个布晓霜是真鲁莽还是假白痴,「敌患可不止一处。」
布晓霜见他谨慎,嘴角一哂:「怎么,侍郎连帐外的小亲兵都信不过?」言下之意,他是绝对信任他的亲兵了。
时承运一怔,他确实从未告知小笔骊王的事,一则小笔有病在身,一则他不想让他涉险,而眼前这布晓霜竟将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都说与外面的亲兵知道?
「布将军,不知帐外……」
「你们读书的果然都不痛快,也不知那位看中你什么,哼!」布晓霜瞄了眼时承运的脸,冷哼了声,那神情显然在说,骊王只看中你的美貌而已。
时承运心内一笑,旁人有这等误会也正常,谁让骊王的风流举世皆知。他原本也以为布晓霜是他的入幕之宾。
「有些话得痛快说了,不然要误事,帐外不是我亲兵,他是连白,我的人,只听我一个。」
时承运再饮了口茶,不动声色,心道,有这等巧的事么。
帐外,小笔和连白都能大致听到帐内的谈话,何况布晓霜将这话说得格外响亮,连白看看十丈内再无旁人,侧头向小笔苦笑了下,极轻地道:「他就这样!」
小笔见他一笑下,竟凭添许多风情,又似熟悉之至,一时怔在那里。
这时,帐内布晓霜又道:「哼,我晓得你心里想什么,老布不似尔等,做得说不得。告辞。」说完便要离帐。
「布兄!」时承运轻声阻止。
布晓霜收步,冷冷看向他。
男人却一时无语。
──帐外的时奉笔也不是我的亲兵,不用听任何人的话,他是我时叶的人,是我的结发人。我信他胜过信自己。
可这些并不必说与眼前这大汉听。
虽然他知道布晓霜是性情中人,换作年少时,或立时就要引为知己,可这多年他早看惯人事,练就铁石心肠,在他眼里,世上的人只有可用和不可用两种。他要踏上高位,为了达成目的他会做任何该做的事,而任何妨碍他的人和事都必须消失。
不过──也许帐外的小笔却想听这些呢?
小笔。他心里一软。
那布晓霜对他敌视,大约以为自己是骊王的娈宠,又见连白和自己对视,便嚼了干醋。他对那连白可是情深一往。
做得说不得……小笔,你会要我如何做呢?
「布兄,时某也有结发人,此生唯他一人。」时承运淡淡言道,跟这个醋坛子可得交代清楚,省得他日旁生枝节。
布晓霜略一凝目,转身掀帘而出,揽了帐边的连白就要离去。谁知,手刚搭上肩膀,就被对方拍开。
连白笑着和小笔道:「奉笔兄弟,好好练功夫哦!」
「好嘞!」
送出帐外的时承运便看到小笔绽着笑的侧脸,心里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涌上来,那才是小笔的笑,不是当日小碧的笑,也不是对着当了大官娶了媳妇的自己的笑。
那连白是什么人?小笔竟对他这么……
他一把把小笔拉进帐内,狠狠地勒住他的腰:「小笔。小笔。」
小笔一头雾水,眼前的男人表情很奇怪,怎么了呢?哦,是不是──
他忙说道:「我晓得,你说的结发人……」他低下头,「是我。」声音很低,「你说过。」
男人心里一热,把他拖到帐幕内侧幕帘后,里面摆放了临时的床榻。
「还记得?」声音低嘎。
「嗯。」
小笔哪能听不出他的欲望,头垂得更低。可刚垂下,就被男人捧起,亲吻。
当男人的手伸到他衣摆里,要去解他腰带,却被小笔紧紧按住──
有些结巴,但是带着坚定:「我……明天还要行军,我想……我想好好练功夫,你……有伤,我……」他越想说明白越说不明白,男人却始终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期期艾艾说话。
小笔急了,声音也大了些:「我们就睡觉,不做那个。」说完,却有些不安,他真的从没拒绝过小叶子。他不是不想做,虽然眼前这个是时侍郎,只能算半个小叶子,可这在军营里,他不要其它侍卫另眼瞧他,连白说得对……
「可我想要你。」有些促狭,男人的声音仍然低声而魅惑,说着的同时,硬挺的下身更靠了过去。
小笔被顶得脸上一阵燥热,可又觉得愤懑,果然啊,让自己做亲随就是陪他睡觉的亲随,想来就可以随便来,老子不要都不行,奶奶的,还结发人呢,结个屁……不过,结发人的话,就是老婆,老婆不还是得跟他做……怎么还是他有理呢!
算算算,跟他做总算还很爽,唉,人在屋檐下,人在屋檐下啊……
他这么眼睛骨碌碌转,鼓着腮帮暗地里捣鼓小算盘,落在男人眼里却比什么都引人,身下更硬,抱住他脸一顿乱亲,舌头伸到他嘴里缠住他的用力吸吮,直到将他唾液都吸干,气都透不过来才稍稍分开。
小笔有点儿委屈,可也被弄出了情致,喘着,翘着嘴。
「好了,我听你的,我们就睡觉,嗯?」
啊?小笔偷偷看看自己身下,也已经……他抬头瞧瞧男人,看他一脸认真,只嘴角微微上翘──心里更气,怎么人可以变得这么厉害?小叶子才不会这么戏弄自己,都已经弄起来了,又说不要!
「你、你耍我啊!」他用力推男人。
「谁敢欺负你,本帅定不饶他!」男人说得正气凛然,双臂却紧紧搂住小笔,箍得他动弹不得,然后转了求恳的声调:「就今夜,给我,嗯?以后都听你的,行么?」
小笔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那容颜是他极喜欢的,美得跟仙人一样,他一辈子都看不腻,那是待他最亲最好的人,那是小叶子。
可又不完全是,不是原来那么温厚随和,总是出其不意,有时候凶狠,有时候冷淡,有时候又狡猾赖皮……
「小叶子……」他下意识喊了声。
男人看他眼神迷离,心里一紧,他本想逗趣让他轻松些,慢慢能回复过往的佻达活泼,可这会儿……小笔毕竟有病在身,难道自己又做错?
「我在这,小叶子在这。」
「小叶子……」呼吸变得短促,眼睛里有了湿意。
男人这才松了口气,这家伙可动情了,他再不多话,一把抱起他上了榻,几下扯脱他的裤子,再解开自己的,轻轻抬起他一条腿,猛一前刺,已然合到一处。
「嗯……啊──」
紧致的肠道缠绕着包袱着迎接着那根,小笔浑身激颤,下处拼命收缩。
男人倒抽口气,靠过去紧紧吻住他的嘴唇,身下肆意q伐。很容易找到了那点,撵着黏着不放,戳,刺,整根拔出整根插进,双手掰开臀瓣,让自己更深入。
小笔浑身酥麻,似乎五脏六腑都在那人的掌控下翻搅挤压,他在快意和刺激中想喊却喊不出,舌头都被掌控,他只能拼命扣住男人的背,腿拼命环住他的腰。
几乎是窒息的刹那,身体也飘了起来,快感弥散。
身前的那根也被男人照顾着,揉搓着,他蜷起身体,离开了男人的嘴唇大口喘息,发出呻吟:「啊──嗯……啊──啊啊──」从短促克制再到放肆大嚷。
他喜欢,虽然连缠绵亲热都比以往霸道,可是他也喜欢。
小笔伸手探进男人的衣袍,抚摩,轻捏,那里,这里,摸了,小叶子会更爽。他轻轻地熟练得几乎像是探索自己的身体一样。
要命!男人再顾不到什么念想,本能地索取,拼命驰骋冲插,在泄了的那刻,抱住汗湿的小笔,紧紧的,感觉心也到了一处实地,很安稳。
他撩开小笔汗湿的额发,那张脸,他自小看到大的,却是看不够,鼻翼轻轻翕动,唇瓣嫣红,这家伙也爽到了。
抱着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解了两人的衣物,卷了毛毯盖住。
「睡了。」轻柔地道。
疲累到极点的小笔微微点头。
男人捏住两人之间的一对碧玉蝉,细细摩玩,心想,自己少了这个人,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呢?怎么过来的呢?
第二日,时承运醒来时,本以为身旁的家伙定是起不了身,满心打算还同他一起坐车,谁曾想,小笔虽然醒得比他晚一会儿,起床着衣却利索得很。
昨晚上心疼他,没尽兴,这倒好,怪神气的了。
男人暗自叹息,轻道:「可别勉强,若是不适,要说话。」
小笔回头瞧他,嘴巴翘了翘:「小瞧我呢!」说完,神气活现出了帐。
只当他不理自己了,男人无奈时,人又回来了,捧了盆热水,肩上搭着布巾,盆里还漂着个漱口用的葫芦瓢。
用了格外亮堂的声音:「大人,请用!」
是叫给帐外的人听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男人失笑,接了热水,把人拉过来,故意捏了嗓子:「奉笔大爷,时叶可受不起您伺候,我伺候您吧。」
小笔看着眼前的男人,心神一阵迷乱。小叶子……男人的笑容有些促狭,又带了宠溺,活脱脱就是少时的光景。他喉咙一热,忙低下头假作去拧布巾。
时承运也不说话,接了小笔拧好的布巾,给他擦脸。
「喂,我是真来当兵的,我是你侍卫,以后咱们来真的。」
「可真的要打仗。」
「我知道,打仗要死人的,昨天……我、我会好好做的。」昨晚上他就听连白说了,这亲随担着的干系可不小呢,上了战场专门护着将帅,若是将帅出了事儿,亲随第一个倒霉,将帅战死,亲随侍卫就算活下来也得砍头殉葬。啧啧啧,他可得小心些。
小笔认真地瞧着时承运,眼里少了许多忧虑牵挂,多了些坚毅爽朗。
男人一把将他搂过来,心里高兴,又无端端有了些不安,只能更紧地搂住这个人。
时承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在接下去的日子,他预想中的和小笔重新开始、卿卿我我的情境再没出现。
和布晓霜的部下会合后,行军速度加快,不多久就抵达南地,立即展开征伐,虽然乱军多属乌合之众,但毕竟人数不少又熟悉地形,两个多月都呈胶着状态。而自从小笔与那连白相识后,一有空就随他一同练武,平时便一定要和其它亲兵一样执勤守卫,与时承运亲近的时间少而又少。
不过,意外的是,布晓霜对时承运的观感好了不少,大有引为知己之势。这日,终于将叛军主力困于岐山下方圆不足五里的小寨,大局已定,布晓霜便请时侍郎饮酒观战。
官军正在对叛军残部喊话招降,布晓霜听得津津有味,时承运却有些心不在焉,他一口一口抿着酒,眼睛却时不时瞄向一旁站得笔直目视前方的小笔。
这家伙真以为自己当兵了……似乎长高了……跟着那个连白瞎捣鼓,好像也壮实了些。脸色也不错,透着红润,就是眼神都灵动起来,这么长时间,都没发过病。很好啊。只不过,这些变化却是因为连白,而不是他时叶。
要不是布晓霜早就认下连白是他的人,他真怀疑那个姓连的对小笔……
可最让他不安的还是小笔,小笔是爱热闹的,少时人缘便好,坊间多得是朋友,一同斗蛐蛐、看戏、喝酒、耍闹,勾肩搭背肢体相接,他都见过,可从未在意过。
因为,他是小笔独一无二的小叶子,最最亲的人,他和小笔之间根本容不下任何别的人。可连白……连白很不同。
小笔同他在一起练功、咬耳朵说话都自在得很,说不出的轻松快活,那种笑容是出自真心,没有峭山关养成的轻浮娇媚,没有畏缩讨好,竟似乎回到了过往。也正因此他这两个月都没发病,身体也大好。
他只能让连白和他一起,他得忍下,可是很辛苦。
男人格外焦躁,他喝着酒,故意清了清嗓子,咳了几声,眼睛看着小笔──还好,他的小笔立刻回过头瞧他,虽没说话,脸上还是关切的。
「大人,少喝些。」
时承运放下酒杯,暗自咬牙,身边这个布晓霜真真是讨厌,若在帐内,便可抱着小笔亲近一番,其实他并不在意别人瞧着,是小笔格外在意,他要同别人一般无二。
正这时,连白挽着袖子,气喘吁吁从阵前跑回来,细看下,这个男人还算标致,眉目间确有点风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