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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先到了金陵,而后转陆路,到苏州。
    皓月居离苏州极近,蓝吹寒便顺道带着方棠溪游了一遍苏州。蓝吹寒此时已改作了李蝶儿的容貌,方棠溪笑他过于小心谨慎,他也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上了皓月居后,蓝吹寒恢复了男子衣冠,赫然便是江湖中的一方魁首。方棠溪见他白衣羽冠,玉带缠腰,端的是容颜绝色,但萧轩高举,飘摇若仙,令人生出尊敬之感。方棠溪原先还笑他冷冰冰,除了自己不会有人与他亲近,但见他弟子众多,无不恭恭敬敬,也不由有些艳羡。
    蓝吹寒刚与弟子切磋,指点一番回来,细抿了一口茶,听他如此这般一说,浅浅一笑道:「惜花山庄若是开馆授徒,必然弟子如云。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又能算什么。」
    「我们家如今从商也是我娘的主意,她最恨的就是武林中人。我爹都快金盆洗手了,怎么可能还开馆授徒。」方棠溪摆了摆手。
    蓝吹寒忽道:「说起来你是你家中独子,日后没了后人,伯母岂不是伤心?」
    「日后收养几个孤儿,我们待他们便如亲生,也是一样。父母那边也只得先瞒着了。」他心情似乎有些低落,蓝吹寒站在他身后,一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似乎要安慰他几句,却是良久不言。
    他伸手覆住了蓝吹寒的手背,慢慢拢在手中,笑道:「说起来,蓝家也只有你一支血脉,你所付出的并不比我少。但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别人的孩儿与自己的孩儿,也没什么区别,你我都该在这上面瞧得远些。」
    蓝吹寒却没想到他竟然来安慰自己,微微一怔,脸上便有了些许笑意:「这么说的话,我们可真的要过一年才回去了。」
    「怎么?」
    「你没到十个月就带一个孩子回去,伯母也不会答应吧。」
    方棠溪想起家书上要他两人多玩些时候,这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由苦笑了一下,转了话题道:「你不是说我在杭州有个宅子嘛,我想去看一下。」
    钱塘江旁,正是雷家的霹雳堂。蓝吹寒自然没有提及此事。想到方棠溪仍然要对雷凤章道谢,蓝吹寒不由微微皱眉,说道:「过几天等我有了空闲,陪你过去好了。」
    方棠溪自然不能有什么意见,只得同意。
    蓝吹寒许久不曾回皓月居,事务繁杂,几天都处理不完,于是只捡了几件大事办了,其它都由管家廖叔作主。
    以前他向来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如今把事情都交给了廖叔,廖叔登时头大如斗,叫苦不迭。
    蓝吹寒也顾不得许多,扔下所有事情,带了方棠溪就去杭州。
    方棠溪一到杭州,便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处蜷居一年有余。杭州之美,果真令人流连忘返。
    之前他离开时,在杭州的产业都交给几个管事办理,过几个月查一查帐目罢了,也并不为难,不像在皓月居里,无不是生杀抢夺流血决斗的大事,一旦做错,就会伤及人命。
    查过了帐,他才发现自己在杭州的产业竟然做得很大,几个月的帐目就堆栈得如山一般。
    方棠溪好不容易花了两天工夫才核对完,让侍女煮了莲子银耳羹,正要和蓝吹寒到湖边赏月。谁知才摆好了琴台,蓝吹寒就接到了飞鸽传书,说是皓月居出了事情,让他赶着去处理。
    蓝吹寒犹豫一下,说道:「我一个人去足矣,三天之内,一定会办完事情,赶回来陪你。」
    方棠溪摆了摆手笑道:「你既然有事就去吧,不必急着回来。」
    看着蓝吹寒依旧女子装束,却是行色匆匆,丝毫没有普通妇人贤淑温婉的样子,不由好笑。别的女子所爱都是刺绣抚琴,蓝吹寒整日里与刀剑为伍,实在半点不像女子。此地离塞外万里迢迢,父母绝然看他不到,却还坚持女子装束,真是有些过于小心谨慎了。
    可是扮成女装本来就十分不易,蓝吹寒嘴巴上不说,他却不能不感激。
    方棠溪独坐在湖边,无人说话,也颇觉寂寞。
    他抚琴一曲,喝了一碗莲子羹,便觉得有些想睡,想让人背他回去,但身上却是极软,不由慢慢滑倒在琴台上。
    方棠溪醒过来时,只觉得所处的地方十分局促,似乎被限制在一个小小空间里。他使劲挣扎了一下,发觉全身内力荡然无存,连手腕也被反绑着。
    他惊得一身冷汗,不由睁开眼睛,却见远近火光摇曳,原来已是晚上。恍恍惚惚中,惊觉面前似乎有一张网,眨了眨眼,却见是竹篾编成,每个网孔大约有半尺见方。
    他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被塞在这个竹篾编成的笼子里,手腕脚踝都被牛筋分开绑着。
    似乎发现他的动静,笼子被人踹了一下,滚到了一旁,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粗着嗓子道:「醒了么?醒了也好。能清醒着看到被自己被人浸猪笼,想必也是极为难得的奇遇。」那男子哈哈大笑,旁边众人也不由附和着笑出声来。
    浸猪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男子压低声音道:「夫人说,这男人是狐狸精变的,你们看他像白毛瘸腿狐狸么?啧啧,那颗红痣真是诱人。」
    「行了,他是太奶奶要见的人,你别多想了。」
    方棠溪有些迷糊,却听到有个人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他抬到后院去,太奶奶就要来了!」
    眼见得这些人都不认识,方棠溪也不吭声。只是他毕竟行走江湖多年,虽然把往事忘得一乾二净,但此刻身陷囹圄,又遭人口齿轻薄,眼光就不自觉带出一股狠戾之色。几个仆人被他一看,都是一惊。待得定下神来,确信他绝不能动,又不免大胆起来。
    两个魁梧大汉将猪笼抬起,发现他极为不适地动了一下,走在旁边的那男子从孔中踢了他一脚:「别动!再动就一刀捅死你!」
    方棠溪只得不动。发现这两个大汉将他抬到了一个平台下。从猪笼中望去,平台上站着两行女侍,都是宫装少女。居中坐着一个老妇人,满头珠玉,已是老态龙钟。旁边一个中年妇人,徐娘半老,形貌极为熟悉,却是想不起来。这两人画着不浓不淡的妆,看起来好似官家贵妇。
    「你这狐狸精,眼珠转来转去的,还想勾引谁?」那中年妇人忽然冲到他面前,打了他一记耳光。虽然隔着竹笼,不大方便,但这一记耳光仍然十分响亮。她抽手出猪笼,薄纱袖子还被竹篾勾到了,用力一扯,袖子登时裂开了一道口子。她更是恼怒,也不知是恨方棠溪还是在恨这猪笼。
    「信不信我现在就挖出你的眼珠子?」她面露狰狞,登时丑恶几分,丝毫没有之前的端庄自若。
    那老妇人开口道:「想容,这贱人不是有个妻子么?为什么只抓到他一个?」
    那中年妇人心有不甘,恨恨道:「本来在西湖边上让人一网打尽的,但没想到那小浪蹄子没喝那碗莲子羹,有事离开了。狐狸精的妻子多半也是个狐狸精,可恨不能将她一起沉塘!」
    「无妨,今晚先沉了这贱人,哪天再去找他老婆。确定她不是看出什么来才逃走的吧?」
    「太奶奶放心,消息绝无走漏。此事除了雷家的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中年妇人恭恭敬敬地道。
    「好儿媳妇,这段时间苦了了。」那太奶奶叹息道,「沉了这小贱人,一是给我那凤章孩儿报仇,二也是让心里安宁一些。来人!在猪笼上系了大石,扔到水塘里!」
    几个仆人应声上前,就要将猪笼抬起。
    方棠溪听得弦外有音,心知自己无论谩骂求饶都无用处,唯有自对方话中下手,便道:「敢问老太夫人,凤章兄出了什么变故么?」他心知这两个妇人必是雷凤章的长辈,既然口口声声要为雷凤章报仇,那么定是雷凤章被人所害。
    「你还敢问是怎么回事?他双腿的筋脉,不是你让人潜入霹雳堂挑断的么?」雷夫人尖声质问,脸上尽是凄厉之色。
    方棠溪原想否认,但想到蓝吹寒时,不由心念一动。这的确是蓝吹寒会干出的事。
    这段时间他每次在蓝吹寒面前提起雷凤章时,蓝吹寒也不再阴郁反感,而是彷佛原本的漠然,他还当是蓝吹寒早就忘记了恩怨,原来他竟然偷偷挑断了雷凤章的双足筋脉。他情知此刻只要提及蓝吹寒,势必让他置身险地,心中豪气陡升,冲口道:「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他见两名妇人脸色凄厉,只微微一笑,说道:「雷凤章断的只是双足筋脉,而在下身负残疾,也是因他而起,可说一报还一报,为何霹雳堂就因为雷凤章断了双足筋脉,就要伤人一命?」
    太奶奶一拍太师椅的扶手,厉声道:「胆敢勾引我孙儿,就是死罪!你既然承认是你指使旁人下的手,又勾引了我孙儿,罪无可赦!将你沉塘已经是便宜你了!」
    反正他不管承认不承认,今日也免不了一死,承认了也是无妨。蓝吹寒说三日便能回来,看来是等不了他了。万幸蓝吹寒那天没有喝下那碗莲子羹……
    「你还敢笑!你还敢在我面前笑!」雷夫人冲上前来,要抓烂方棠溪的脸。
    方棠溪不能挣扎,在猪笼里被揉搓得衣裳凌乱,好在几个下人制止了雷夫人,才没有让她抓伤。
    雷家太奶奶叹息道:「想容,沉了这贱人后,也算是为凤章报仇了。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要让凤章知道,免得他又做蠢事。凤章这孩子……唉!他偶尔失足,就原谅他吧,总有一天他会忘记这个贱人的。」
    雷夫人失声痛哭起来:「那死心眼的孩儿……」
    雷家太奶奶赶紧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动作快些,免得天都亮了,惊动雷凤章,又是一阵的吵闹不休。这个雷家的长子比她还像雷家的祖宗,闹起来就是翻天覆地的。
    第十章
    方棠溪被连人带猪笼抬到池塘旁边。
    这池塘就在雷家后院,雷家的霹雳弹天下独有,为了防止宵小偷盗,后面一片都是茫茫的水域,却并不是死水,而是最终汇入钱塘江。
    雷家点了许多火把灯笼,照得一切彷佛白昼。波光粼粼,彷佛闪烁着无数的星光点点。方棠溪心中转过无数念头,但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双腿又已残疾,只能引颈就戮。
    那几个仆人在猪笼上绑了两块大石,「噗通」一声,便将猪笼连同大石一齐扔入水里。石头拖着猪笼,直直沉入水下。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几乎是在同时,有一个人厉声大喝。
    众人纷纷惊呼:「你是谁?」
    「你怎么进来的?」
    「有刺客!大家围住他,别让他跑了!」
    方棠溪听到这人声音,不由一喜。
    他不识水性,何况猪笼上又绑了巨石,明知自己必死,但在沉入水前仍然深吸了一口气在口中,虽然内力不在,但也能支撑一时半会。此时情绪激动之下,张口便要呼唤,水便从口鼻中灌入。
    岸上的打斗声隔着一层水,离他似乎很远,几乎听不清了。但还能依稀看到火光流溢,似乎灯笼被打翻,燃烧到了一路低垂的帏幔。
    口中的气息越来越少了,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肺部和头颅疼痛异常。
    吹寒若是不能摆脱这些人及时下水相救,他也要死在这里。
    此时此刻,他却是无比平静。
    许多事情,陌生的,熟悉的,铺天盖地而来。他记得当年对蓝吹寒死缠烂打,每年都要去皓月居几次,他还记得对吹寒下春药,只求共度一夜春宵,结果被吹寒赶走,他还记得薛神医薛大哥给了他苗疆的情蛊,种在吹寒身上,结果那情蛊害得吹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而被雷凤章趁机陷害,两人跌入悬崖……
    原来临死之前,果真会想起自己的一生。
    他这一生做对了很多事,但也有不少做错。
    以吹寒的性格,决定和他在一起,大概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于愧疚,还是爱情。
    而这个谜,大概随着他的死去,再也不能解开。
    蓝吹寒一剑刺死一人,拔剑时血溅到身上,他也顾不得闪避,很快身上鲜红一片。
    他傍晚才离开杭州,就接到方棠溪失踪的信息,知道是霹雳堂派人下的手。带人赶到霹雳堂,却发现方棠溪已经被人沉了塘,再也顾不得暴露行踪,便要拔剑救人。
    他虽然蒙着面,但此时顾不得掩饰身分,已有人看出他的剑法,叫道:「是皓月居的人!」
    「皓月居?不是和我们霹雳堂同属江南同盟么?怎么可能下手?是不是假的?」
    「不是!我认得……」
    他一句话没说完,蓝吹寒一剑已刺穿他的喉咙,拔出长剑,大喝道:「霹雳堂灭门于今日,众弟子听了,胆敢反抗者立毙!」
    同来的十几个弟子从未见过蓝吹寒神情彷佛地狱修罗,容貌却又有摄人之美,面面相觑。耳听得对方大声呼喝,却见对手都已露怯意,已有不少人转身逃走。
    蓝吹寒杀出一条血路,随手扔下长剑,几步纵身,跃入水中。
    之前已看到沉水的位置,好在岸上火光冲天,映红水面,水下依稀能看得清楚。
    笼子里方棠溪银发漂浮在水里,白衣如雪,俊逸的容颜却是颇为颓败,双目紧闭,满是痛苦之色。
    他当年见他时,蓝裳少年,且正风流,而今却因他困顿如此。
    蓝吹寒奋力游到他身边,双手抓住竹笼,用力一扯,便把竹笼扯裂,将方棠溪抱在怀里。
    在水里的身躯显得更轻,他似乎昏迷,被他抱住时毫无反应,彷佛一具尸体。
    他对准方棠溪的唇,想渡一口气过去,但人此时已昏迷,渡气也是无用,于是抱着他的身躯,拚命往岸边游去。
    好不容易游到岸上,此时有个弟子来问:「门主,我门已经查到囤积霹雳弹的仓库在何处了,该怎么办?」
    蓝吹寒此时满心震怒,冷冷道:「人都杀了,还留着霹雳弹做什么?全炸了!把这里炸得寸草不留!」
    他抱着方棠溪微冷的身躯,让他伏在自己腿上,吐净了腹中的泥水,发现他呼吸微弱,显然活着,登时喜不自禁,紧紧抱着方棠溪,叫道:「棠溪!棠溪!」
    原先他曾想过,绑在方棠溪身边,这一生注定不得清静安宁。但此时此刻,他却感到,只要方棠溪能活着,已是他此生大幸,再也不做他求。
    若是方棠溪刚才溺死在塘里,身体冰冷,他怀疑自己是否还有上岸的勇气,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天地皆空,自己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方u他跃入水中救人,什么也没有多想。此刻却忍不住咬紧牙关,浑身发抖。他想到倘若方棠溪竟然溺死在塘里,这时怀中抱着的唯有渐冷的尸身罢了。登时胸中一阵裂痛,眼前发黑,四周时明时暗,似乎一个支持不住便要昏倒。
    他让方棠溪躺在自己的怀里,依然无法让自己平复心绪。耐不住心绪煎熬,在方棠溪唇角额上胡乱吻了又吻。
    方棠溪醒过来时,睫毛上仍然沾着水珠,许久才轻轻眨了眨,看着火光下照耀下浑身湿淋淋的吹寒,极为虚弱地一笑:「吹寒……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便再也没有气力。
    「不要说话,你先好好休息。」蓝吹寒还没发觉他语气上的不同,见他醒了,便让弟子们留下来处理霹雳堂的后事,随即牵了一匹快马带他离开。
    方棠溪浑身都是冷的,根本睡不着,虽然是在微笑,但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悲苦。
    蓝吹寒让他坐在马背上,他挽着缰绳慢慢走着。方棠溪身体不适,自然不能快马疾行。于是他在野外找了个干净的空地,烧了一堆篝火。
    他的衣裳用内力便可以蒸干,但方棠溪如今中了软筋散的毒,自然不能将衣服上的水逼出。蓝吹寒将把他湿透的衣裳解下来,但要扒下他的裤子,他却住,死活不肯。
    他嘴唇冻得青紫,牙齿咯咯地打架,却道:「就这样可以了,很快就干了。」
    蓝吹寒皱眉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没见过?快脱了,我帮你烘干。」
    方棠溪笑了一下,说道:「吹寒,你别骗我了。」
    「你说什么?」蓝吹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慢慢转过身,看着他。
    他盘膝坐着,篝火照着他赤裸的半身,躯体依旧修长柔韧,长发披散下来,他苦涩地道:「我都想起来了。」
    蓝吹寒嘴唇动了动,似乎耳边一阵轰鸣,他听到自己说:「棠溪,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什么?」方棠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黏在腿上,腿上的伤口似乎已有些裂开,时有痛楚传来。篝火蒸着身上,雾气升腾,说不出的狼狈,「该道歉的是我才对。你当初在庙会时离开,我就应该回去的,却是因我受伤,累得你一直照顾我。」
    蓝吹寒急切地道:「我照顾你,都是心甘情愿。」
    「你对我好,我心里很感激,但你不必委屈自己。你越是委屈自己,我就越不痛快。」
    蓝吹寒走到他面前坐下,静静看着他:「如果我说,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你肯定是不信的。」
    方棠溪笑了一下:「大家都是聪明人,又何必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
    「其实现在我对你的观感和以前大为不同了。只是我也说不出对你是愧疚多些,还是怜惜多些……是不是掺有杂质的感情,你就不能接受?」
    方棠溪苦笑:「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再这样纠缠下去,只会让我们都痛苦而已。大家都各退一步,反而好些。」
    「小时候的事情你不肯说,我也早就忘记了。」蓝吹寒似乎没听到他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彷佛要将他看到自己的心里,轻轻道,「以前总觉得你游手好闲,说话轻薄,但这段时间,你失去记忆以来,我日日和你亲近,才知道你……你其实很好。却不知为何你以前在我面前,总是那般模样?」
    方棠溪自嘲道:「承蒙你看得起了。那个时候想着在你面前表现得好些,谁知越是想好一些,就越惹你厌恶,真是半点也由不得自己。」
    「那么……现在呢?你现在这样,是不是已经放下了?」蓝吹寒有些恍惚地看他轻笑的神情,感觉心尖颤抖时的疼痛彷佛痉挛般传来。当初他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喜欢,才会不由自主的手足无措,说得再多的甜言蜜语,自己却当是轻薄的话。
    如今想来,那么年轻的方棠溪,如今也只在梦中存在,如今就是想念,也已经不能回头。
    方棠溪缓缓说道:「从我决定成亲那时起,我就已经完全放下了,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还会万里迢迢地来找我,还和我有了一夜……欢情。那一次的回报就已经够了……真的,够多了。我当时和你一起去庙会,其实就是想说服你离开的,你不用担心我,我虽然断了腿,但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但在庙会上没想到你会忽然生气离开,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才去追你,没想到会遇到雷夫人。现在都说清楚啦,我也松了一口气。」
    蓝吹寒脸色渐渐变得十分难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方棠溪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震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才道:「我是说,我现在已经看开了,发现分开也不是那么难受的事,你不必勉强自己……」
    蓝吹寒按住他的肩膀,厉声道:「你是后悔了么?你……你……」他脸色铁青,喉咙发出干哑的响声,却是无法说出话来。
    方棠溪几时见过他如此痛苦的模样,直觉地便要挣开,反而被他按倒在地上,强吻住嘴唇,似乎在索求自己还痴迷爱恋着他的事实。
    方棠溪紧闭双眼不去看他,任凭他如何吸吮舔舐甚至啃咬着自己,终究不肯 启齿。
    渐渐地感到嘴唇麻木疼痛,似乎已被他吻肿,浑身上下都被他按压在地上,手掌粗鲁地爱抚着身躯。
    方棠溪咬牙一声不吭,忍受着他的粗暴。
    蓝吹寒几时被他如此抗拒过,心里怨愤至极,使尽了浑身解数,非要他开启 嘴唇。但他所会的无非爱抚和亲吻,方棠溪紧闭双眼,却是无动于衷。
    他微微一起身,余光瞥到方棠溪满脸无奈,忽然感到有一股绝望传到四肢百脉,让他瞬间没了力气。
    在感情上,他只是一个开始学步的孩童,方棠溪虽然稚拙,却早已走在他前面,并且不打算再等他了。
    他抱着方棠溪,鼻端渐渐有些奇异的酸涩之感,一滴泪水滑落,倏然滴到方棠溪俊美的脸上,像是怕惊动了方棠溪一般,他慌忙用手擦去了。
    方棠溪以为是下了雨,疑惑地睁开眼睛,却撞到他目光的深潭里。
    蓝吹寒痴痴地看着他,低低地唤道:「棠溪……」
    方棠溪没有回答。
    「棠溪……」他终究再也不能忍,泪如雨下。
    方棠溪从来没见过他这种痛苦的表情,即使是在他失忆时,蓝吹寒对他的照顾也是混合了一丝隐忍和被动接受,怎像他今日这种类似于伤感和绝望的依恋。
    「怎么了,吹寒?」他担心蓝吹寒是不是身体不适,半支起身体,靠近他低问。
    「不能离开我……」他低低地说,「棠溪,你绝不能离开我……」
    他低下头吻上了方棠溪的唇,方棠溪听到自己心底发出的一声叹息,认命地接受蓝吹寒的亲吻。但蓝吹寒此时的动作却极为小心翼翼,将他微肿的嘴唇上的血迹舔干了,再轻轻亲吻他裂开的唇角。
    「棠溪……你等等我……」他声音低低地,彷佛哀求一般,「我一定能赶上你的,我……我待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等等我,好么?」
    方棠溪勉强自己狠下心来,推开他的拥抱,转过头去看跳跃的篝火,轻声道:「我已经等了你二十年,如今梨花染鬓,而你却仍是海棠之容,我们在一起,必会让人看笑话。这又是何必?我虽然倾心于你,但却不想让你为难。等我回了塞外,便不会再来江南,今后各自珍重吧。」
    他目光流转,嘴唇微肿,蓝吹寒彷佛被梦魇住了似的,手指颤抖着触碰那被咬破的唇:「棠溪,你到底我要怎样才肯答应我?我不想离开你,你绝不能这样离开我……棠溪……」
    方棠溪从未见过他如此,拒绝的话无法再说出口,只觉得心绪一片混乱,蓝吹寒轻轻抱他在怀里。
    心里不知是欢喜还是惆怅,抑或是彷佛面对幻景的迷茫,他知道蓝吹寒既然已经这么说,自己再也不能拒绝他,除非日后他自己反悔。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如今灭了霹雳堂满门,若是再与我同行,必然会遭来仇家。我们惜花山庄庙小,却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若一定要在我身边,从今往后,你就只能以李蝶儿的容貌见于人前,否则我们便分开吧。」
    「棠溪,你嘴上说得凶,其实在担心我的安危,让我暂时易容也是为我好,我又怎么会不听你的话?」蓝吹寒轻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霹雳堂的人若是胆敢寻来,也不过多杀几个人罢了。」
    方棠溪没想到蓝吹寒看出了自己心思,仍旧宜然不惧,不由气得咳嗽起来:「你……咳咳,你……」
    蓝吹寒见他气恼郁闷,却已不再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立刻高兴起来。不由亲了亲他的面颊:「棠溪……棠溪……」他呼唤他的名字时,似乎已动了情欲,怀中抱着这具温暖的躯体,脑海中尽是方棠溪在他身下妖艳扭转呻吟的情景,但想到苏大夫之言,却是不敢稍动,只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不知不觉,天色已亮,但对于蓝吹寒而言,却是又熬了一夜的酷刑,但这酷刑却是让他甘之如饴。
    霹雳堂如今已是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基业,已在一声爆炸的巨响中,灰飞烟灭。
    雷家这一代的家主老太夫人正是雷堂主的母亲,雷堂主多年专心于能伤人于无形的霹雳弹,武功早已放下,旁人知道霹雳堂的厉害,等闲也不敢来惹事。堂内上下自恃有火器护身,也无人在意防备。这一夜皓月居骤然来袭,一概人等皆无防范。只在半个多时辰之间,居然将鼎鼎大名的霹雳堂屠戮殆尽。
    蓝吹寒当时满心仇恨,造下杀孽,却是毫无悔意。当晚皓月居的弟子就打扫了火场,不留一点蛛丝马迹。但从火场上却是没有雷凤章的尸首。
    他知道是走漏了风声,让雷凤章逃脱了活口,他也并不在意。这一切的结果都是雷凤章造成。
    雷凤章当年对他下毒,在路上埋下霹雳弹,害得他和方棠溪坠下山崖,便应该想到会有今天家破人亡的结局。即使雷凤章他日要报仇雪恨,他也会恭候雷凤章的大驾。
    由于泡在冷水里太久,方棠溪当时又不肯脱衣裳,回到苏州时便染了风寒。等到养好了病,已是过了大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两人整日腻在一起。方棠溪自然是看出蓝吹寒似乎对他情动,他也颇为意外。
    毕竟蓝吹寒禁欲自律,这一生寥寥可数的欢爱都是和自己,还全部都是因为下药下蛊的原因。唯一的一次没有下药,就是在方棠溪成亲那夜,蓝吹寒抢婚时彷佛发泄的那一次。
    养伤三、四个月,腿上的伤口早已长合,只留下一道疤痕,那道疤痕又经蓝吹寒天天擦药按摩,早已消掉大半。
    方棠溪发现他每天帮自己擦药时,抚摸自己身体许久,面颊泛红如血,却仍然恪守苏大夫所说的不越雷池一步,既是感动又不免有些好笑,屡次劝了他无用,便也罢了。
    好在时间很快就过去,两人仍然在江南逗留,白天也都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晚上才相聚。蓝吹寒晚上在他床上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方棠溪屈指一算,便知苏大夫恐吓的半年时间到了,看蓝吹寒满怀期待又怕他拒绝的样子,方棠溪便不由一笑,阻止了他即将离去的脚步。
    「吹寒,晚上就在这里睡吧,别回去了。」
    蓝吹寒垂目注视着他,目光平静,只在微微滚动的喉结泄露了他内心的意动:「只怕你身体还没好……」
    「早在两个月前就好了。」
    「……你的话怎么信得?你这人,这么不小心。」他微微皱眉,已有些责备的意思。
    「好啦,都是我的错。吹寒,你要是不信,便自己来检查就是。」他微微一笑,慢慢解着自己的衣裳。他原本只穿了一件绛紫的袍子,从外面看不到中衣的襟口,蓝吹寒还只当他是睡得久了,中衣揉搓在里面皱成一团,此时他解开衣裳,胸前那两粒红色小点若隐若现,蓝吹寒才知他竟然没有穿中衣,只披了一件袍子。
    蓝吹寒一颗心都快跳出胸腔,只觉得呼吸急促,不由上前一步,阻止他再脱衣服:「你、你……」
    方棠溪目光却是一直注视着他,似乎看出他内心的挣扎,笑了笑道:「我怎么了?」
    蓝吹寒垂下眼眸不敢逼视,道:「穿这么少,就不怕着凉……」他收回抓住他衣领的手,正要收回,却被方棠溪搂住了脖子,笑吟吟地看着他,却是不说话。
    他一时情不自禁,忍不住抱住方棠溪的腰,让他慢慢躺在床上,亲了亲他的面颊,看了他许久,才低声道:「我怕不小心弄伤了你。」
    方棠溪看他额角渗出细汗,明明是忍耐到极点,只得道:「没事,慢慢来……」
    蓝吹寒苦笑道:「慢不下来……我怕我,慢不下来。」
    他俊美的容颜露出痛苦的表情,让方棠溪十分吃惊,有些尴尬地道:「我可以把这认为是你是在赞美我么?」
    「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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