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护城河边位于外城的一座华丽楼阁的小小角门,便“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年幼的小厮提着满满的木桶,脚步蹒跚的出了大门,然而环顾四周,并未见到城中收脏污的车。
想起自己怀中三文钱的脏污费,他内心的天平左右摇摆, 再看四下无人,此刻深吸一口气,做贼一般将桶提到护城河边,“哗啦”一声,便将桶里红红绿绿黑黑褐褐乌七八糟的一桶脂粉水,全数倒进了河里!
下一刻,那神出鬼没的洒扫大婶便兜头一扫帚拍上去:
“好你个小贱皮子, 略等一等便有洒扫车过来收脏污, 你们楼子里用的什么脏东西,还敢往咱们河里倒!”
她一把拽住哭丧着脸的小厮,随后毫不犹豫的“梆梆”敲响了后头的角门。
大婶的声音又大,动作又泼,连番“梆梆”敲了十几下,这寂静的楼阁总算鲜活起来。
姑娘家娇滴滴的呵斥从楼上传来:
“一大早的,谁敢扰我们姐妹清静!”
楼上的窗户一开,一张宜喜宜嗔的娇媚脸蛋上,满是愤怒。
然而这场面大婶见多了,此刻也脖子一扬,粗壮的脖颈顶着圆胖的头颅,半点气势不输人:
“交罚款!楼中非生活污水,二十两!”
……
而位于这楼中的隐秘角落里, 一个简单的小宅院中。
年过半百的小老头面色惨淡,身材干瘦。此刻摸索着从床上爬起来, 又看一眼门口放着的简陋早餐, 不由悲从中来。
这老虔婆!
此刻他一万次后悔,倘知道有这一日,当初就该把徒弟也带上,好歹有个人能跑腿干活!
正痛苦的将已经冰凉的白粥吞下肚,却听外头传来花鸨母骂骂咧咧的声音——
“好你个小贱蹄子!敢做下这样的丑事,你是怕咱们海棠馆关不了门啊!还拿你那一腔真爱心思说事……我呸,就那穷书生!若是真的爱着你,尊重你,又怎会不赎身就哄着你怀下胎来?”
“咱们这行,这辈子就是这个命!”
“年轻时你不多攒些钱来,到老了,两腿一张,一文两文都得求人!”
身旁的女子哭哭啼啼,脸色惨白。想起自从得到怀孕消息后就再也未见过的心上人,不由更是痛苦。
她痛苦,花鸨母更痛苦——“就知道你们这些半路买来的没调教好,连药都不曾服全!”
不然青楼女子,哪有怀孕的?
小小年纪就已经服过药了。
她眼神一转,瞪着一旁的丫鬟:“从今儿起,这红花药日日都要给你们姑娘服上!倘若再有这等丑事, 上一個被拉去下等馆子的那丫头, 就是你的下场!”
丫鬟哆嗦着,点头如捣蒜。
声音由远至近, 马上就要走到门边。
朱医师听着,想起自己自打进帝都以来的麻木生活,不由悲从中来。
想他朱老三,原先几十年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可凭着一点坑蒙拐骗的小手段,浪迹天涯,倒也凑合。
后来年龄越大,越发能表现出仙风道骨的娴熟技术,一时间竟还颇攒了些家财。
等到再花点粮食换了个任打任骂的徒弟,那日子过的……
如今想想,怎么自己就不知满足呢?
说来说去,都怨怪这灵潮!
倘若他没有得到这什么妙手回春的灵术,也不会得意扬扬的宣传的满天下都知道,更加不会飘起来。
灵潮来之前,他没想到城主对此事这么谨慎,要求全城人离开,还美滋滋的收了大户人家1000两白银和一颗火杏做定金。
可等国师宣传的这灵潮越来越可怕,他内心也开始恐慌了,忙不迭就要跑路。
所幸这大笔定金已经是他前所未有的巨大财富了,朱医师便毫不犹豫地卷款私逃!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是有灵术了,可强中自有强中手!
自己这灵术,不过是想走一个老套的市井扬名的手段,可大户人家还没吸引着,先被这海棠馆的老鸨瞅着了!
花鸨母见他孤身一人,许出千金哄他来海棠馆,一路上说些推心置腹的话:
“朱医师,您这本事,可真是绝无仅有!不瞒您说,我那楼中的姑娘有好些个不舒服的,都仰赖您治一治呢……”
普通医师治不了的病,又是在这青楼楚馆中,那还有什么说的呢?
久混江湖的朱医师心知肚明。
可等他到了海棠管,才将将治好一个人,花鸨母就让十来个威武雄壮的小厮在他面前排排站!
再将大门一关,朱医师从此就只能困守在这小院中,每天干不干稀不稀的吃着饭,还得偷摸的给楼中姑娘治花柳病、无痛流产、还有秘密将一些奇货可居的花魁永远保持在少女状态……
说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海棠馆楼在外城,名气却打到内城去,朱医师居功甚伟。
可花鸨母是收钱如流水了,自己呢,自己要怎么办呢?
朱医师含泪,又开始了今天一天的治病生涯。
……
而与此同时,后院处又鬼鬼祟祟来了个面容平凡的中年男人。
“干什么的?干什么的?”
门口的小厮驱赶着他——大白天的就想进楼子,做什么梦呢?
那男人半点不在意,反而从怀中掏出一个格外精致的盒子来。
“这位小哥,不知伱们楼中花妈妈在不在?我这里有一颗绝妙神药,免费送与花妈妈。”
那稀奇古怪的白色小丸子,小厮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既然用这样精致的盒子装着,对方还那么自信,想来必定也有奇效吧。
海棠馆的花鸨母积威甚重,小厮们不敢自专,赶紧回去禀报了。
不多时,便见满头珠翠的中年女人摇摇摆摆走了过来。
能将海棠馆做的这么大,花鸨母是从不肯放弃任何一个机会的,因此便是有人自荐,她也从不肯小瞧。
只是今日心烦意乱,一大早又是罚款,又是带姑娘看病,着实让她的脸色很不美妙。
“这药是什么用处?”
对面男人嘿嘿一笑:“云州来的神药……效果嘛,我只能说,比药馆的金枪丸要好上10倍不止,且半点不伤身!”
“这颗药就送给花妈妈了,若您觉得好了,我后日早上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