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父母,”他抬起头看着宁纾,“我是孤儿。”
宁纾有些惊讶,其实他本来就没打算要那笔钱,提这个,只是想逗一逗这孩子,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没有父母,你住哪里?”
“孤儿院,从认知开始,我就住在那里。”那孩子咬唇,“我会努力把钱还给你,但你不能去找院长。我们院子里,那么多孩子,本来就没有多少钱了……”
宁纾装地一脸鄙夷的样子,开口诘问道:“等你还?你今年多大?有十二岁么?等你能挣钱了,那都多久以后的事了!”
“我……”
“我倒是有个另外的办法……”宁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
“什么?”
“没钱,可以肉偿……”
第二十五章 领养
“……我很瘦,没有多少肉,卖不了多少钱。”
宁纾拧了拧眉,道:“我说的肉偿,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骨头也不怎么值钱……”
“……”
那孩子呆呆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身上,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债了。”
宁纾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一脸温和的笑容:“活人是很值钱的。现如今一头猪都能卖七千,你当然比猪值钱。”
那孩子的眼角抽了抽,却出奇地没有反驳。
“现在我们来了解一下双方的信息。”宁纾端起一本正经的脸,“我叫宁纾,你是?”
“我叫明熙。”
“年龄?”
“十三。”
宁纾略讶异了一下,明熙的身形很瘦弱,他本以为这小孩还不到十二岁。大概,从小就营养不良。
“几年级了?在哪里读书?”
“应该是读初一吧……”明熙皱了皱眉,努力地想了一下,“在十二中,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去了。”
“为什么不去?”
“孤儿院供我读书,主要是碍于九年义务制教育,没有替我报名,是违法的。何况小学和初中,学费有国家补贴,也撑起起。”明熙解释道,神色有些黯然,“等到读高中的时候,孤儿院就负不起这笔钱了。就算再怎么努力都读不到高中,认字就行。”
“我记得本市的孤儿院,没有穷到这种地步。”
明熙转头看他,眼色深沉:“我也记得本市的官僚,没有清廉到一分不贪的地步。”
宁纾点点头,懂了。
孤儿院不止一所,在市里不同的区的待遇也不尽相同,受关注度高的活地有滋有味,活在底层的就被一层层的官员盘剥。就连孤儿,也活出一种三六九等的感觉来。
宁纾叹了口气,拧着眉头没说话。
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宁纾自然不会体会到连读书都读不起的生活是怎样的。盯着那个躺在病床上手足无措的孩子,宁纾的同情心,突然就有泛滥的趋势了。
不知道是这孩子太倔强还是宁纾哪根筋不对,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宁纾突然就改变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他一改之前玩笑的态度,说话的时候,也带上几分慎重:“你昨天被人围殴,是因为什么?”
“钱。”明熙开口,言简意赅。
“钱比命重要?”宁纾皱眉。
“这是我妹妹读书的钱。很重要,我不能给。”
“他们都打完泄气离开了,你怎么还来那一招?”宁纾的眉头仍然未松开,“钱不是没被收走么?”
“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明熙解释道,“我这次还手,只是想给他们个教训,以后他们有所顾忌,说不定,就不会来找我麻烦了。”
宁纾沉默,没反驳,却也没赞同。
“我不去学校到处跑,就是为了找一些短工挣钱。我不能继续读书,但妹妹……”明熙抬起头看他,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我知道我欠你很多钱,但这笔钱,你绝对不能动。”
宁纾也看着他,道:“高中之后是大学,钱是越烧越多的,你供得起么?”
“五年之后,我就成年了,妹妹在七年之后才读大学。”明熙算得清楚,“凑钱的机会,也不是没有。”
这种一生都为别人而努力的生活……宁纾的眉头皱得更深。
明熙不再说话,他看着宁纾的脸,有一丝不知所措。
“你想挣钱么?”宁纾开口,带着一抹诱哄。
“废话……”
“我给你个好建议。”
三天之后,明熙出院,他伤口不深,即使一身的绷带还没有完全拆掉,可已经好地差不多了。
只是,直到明熙把他不多的行李拖到宁纾家的时候,他还在云里雾里之中。
宁纾把他的行李丢到隔壁房间,一回头就看见明熙仍然捏着那份领养手续发呆。
“觉得难以置信?”宁纾坐在地毯上看着他,一脸的似笑非笑。
“为什么要领养?”明熙看着他,表情呆愣。
“领养只是个形式,它不能改变你苦力的事实。”宁纾语重心长,“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领养我,你家里人同意么?”
宁纾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是成年人,不是小屁孩,不需要事事都和监护人请示。”
“……那你以后结婚怎么办?”
宁纾摸了摸鼻子,笑道:“那算是提前定下个花童了。”
“……”
明熙没听到的是,宁纾暗地里的那声嗤笑:“我要结婚?天朝还没通过这个法律吧?”
明熙却呆愣愣地接着问:“……为什么手续能办这么快?才三天……”
“你们孤儿院最缺什么?”
明熙答地毫不犹豫:“钱。”
“你猜猜我给了什么?”
“钱……”明熙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道,“行贿是不好的。”
宁纾摊手,道:“我只是按照他们的规矩办事而已。还接济了你们孤儿院,这样不好么?”
明熙皱了皱眉,却没有在反驳,只是换了个问题:“我要做什么?”
“打扫,鉴于你太矮勾不到灶台,做饭的事情,以后再说。”宁纾想了想,“还有,不要把乱七八糟的人放进来。”
明熙抽了抽嘴角,问道:“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人?”
“不是由我亲自领回来的人,都是乱七八糟的人。”
“……好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宁纾一脸的严肃,站起身来拍了拍明熙的肩膀,“好好读书去吧。学费的事情,我来付。”
明熙的脸上,稍稍露出一丝感动。
“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你是要用劳动抵债的人。”宁纾把手收回来,看着明熙脸上那点感动稍纵即逝,伸了个懒腰,道,“我去睡午觉,你的房间在我房间的隔壁,等你伤完全好了,就可以开始劳动抵债了。”
宁纾的作息在不醉酒的时候,是非常规范的。明熙在等到宁纾的房间门“碰'地一声合上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朝自己的那个房间走过去。
走进去,合上门,明熙才靠着墙壁微微舒了一口气。
宁纾家其实不大,两室两厅一厨一卫,但装修地非常漂亮,一如这个家的主人,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不惊艳三秒钟就对不起自己的眼睛。即使是这一个小小的客房,也是用了一分心思的。明熙站在门口处看了半天,却迈不开步子。
即使宁纾说是做苦力,但明熙清楚,这种事情对之前的自己相比较,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打扫房间能累到哪里去?况且,有书读,还有这种地方睡,已经是出乎明熙的意料了。
僵硬了半晌,明熙才开始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慢慢收拾着。心里却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踢出这个地方。
晚上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宁纾抛开手里的书,侧过头看着明熙的脸,开口问道:“想吃什么?”
“啊?”明熙有些怔愣。
“算了,看你这个呆样也说不出什么来,当初我是瞎了眼才觉得你有点灵气,”宁纾嘟囔了半句,提高了音量宣布道,“我煮什么你吃什么,不许挑食。”
你煮……明熙倒是真的讶异了。宁纾这人一看,就觉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他会做饭?
难道是传说中的黑暗料理……明熙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但眼前这位爷是金主,于是他决定,到时候就算宁纾端上来黑锅底,他也一定说好吃。
出乎明熙意料的是,宁纾不仅会做饭,而且还相当娴熟。
明熙不知道的是,宁纾开的是餐厅,没有这一手,实在是说不过去。
宁纾专注的时候,非常漂亮,即使他身边都是酱油醋,但美人终究是美人,明熙看着看着,脸就红了大半。
晚上的菜色很丰富,宁纾搭配地很好。明熙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的菜,这一顿晚饭,他吃得很开心。
那一个晚上,明熙睁着眼睛躺在软软的床上,仍然这觉得像一个梦一样。
第二天是星期六,宁纾有事外出,明熙一个人在家。在打扫完屋子之后,乖乖地趴在书桌上翻着书。
初中落下的课程很多,明熙也不急,一点一点慢慢看着,本来是很安静的一个上午,门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不是宁纾,他有钥匙没必要按门铃。宁纾那句“不要让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在明熙的脑海里缓缓飘出来。
于是明熙明智地选择不理,接着看书。
那人锲而不舍地按着,明熙锲而不舍地无视。
很久之后,门铃声才停止,明熙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楼下近乎于嘶吼的声音:“宁纾!!!我爱你!!!请你接受我的爱!!!”
明熙手上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倒不是听到对宁纾的表白觉得有多惊奇,毕竟那副样貌没有人追才是罪过。只是,那嘶吼的声音,分明是个男声啊……
为了证明那不是一个声音雄厚一点的女孩子,明熙还偷偷地透过落地窗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
那是个男的无疑,但宁纾也是个男的啊。
尚在年少时期对情爱之事只有一个单纯的印象的明熙,深深地震惊了。他在那个时候才仿佛明白,宁纾眼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到底是指什么了。
直到晚上,宁纾才回来,只是那个时候,楼下却只有一堆散乱的玫瑰花瓣了。
推门进来的宁纾觉得,今天明熙看自己的眼光,分明透着几分古怪。
第二十六章 萌芽
宁纾把带的外卖放在桌子上面,走到窗前,又扫了楼前那堆散乱的玫瑰花瓣。看了看刻意低着头不看他的明熙,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今天,有人来过了么?”宁纾开口,嗓音中带着几分慵懒,顺手把窗帘放下。
“有一个……奇奇怪怪的人。”明熙咽了咽口水,像是窥见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一样,觉得手足无措,“我没让他进来。”
“哦,他有说什么吗?”
“有的……”明熙抬眼看他,声音却还是不大正常,“他说喜欢你……”
宁纾坐到他身边来,一双眼眸紧盯着他,似笑非笑地开口:“说什么?”
“喜欢……你。”
却在这时,宁纾低头吻在明熙的眼角,只一霎,吻地极轻。猝不及防之下,明熙愣在那里,之后便听到宁纾在他耳边轻笑出来,低声道:“我也喜欢小明熙啊。”
温热的气息吹在明熙耳畔,竟让他忘了推开宁纾。
宁纾勾魂摄魄的脸就近在咫尺,那双眼睛里的调笑意味极浓,明熙呆呆地看了半天,才突然慌乱地把他一把推开。
宁纾倒也不避,倒在地毯上,卧躺着眨着眼睛看他。
这个妖孽……明熙有些愤愤然。
宁纾却还是笑着,坐起身来作势又要往前抱住他。
明熙慌忙逃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宁纾躺在地毯上笑得肆无忌惮。
这个孩子,每天这样逗一逗的话,也很好玩啊。
第二天宁纾倒是没有出去了,躺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等待什么。明熙仍然乖乖地做着作业,但却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宁纾。
为什么这个人表现地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啊……
等到门铃响了,宁纾才懒懒地走去开门。从明熙这个角度,看不见门口的人是谁,只好低下了眼眸,心不在焉地翻着那本数学书。
推门进来的顾怀却觉得奇怪了,除了他们这几个人,宁纾家从来不欢迎任何人,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他甚至倒退一步去检查门牌号,推了推眼镜,确定自己没有走错门,才迟疑地看了宁纾一眼。
明熙坐在一边奋笔疾书,也不看顾怀一眼,反正也不认识。
难道是宁纾在外面乱搞搞出来的私生子?
顾怀摇了摇头,不对,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宁纾脑子抽风对女人起了兴趣,这孩子也不小了,按年龄来算,应该不是。
顾怀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孩子哪里来的?”
宁纾答得煞有其事:“我前几天在路边捡了个海螺。”
“……什么?”
“带回家里过了一夜就变成了一个男孩,还会帮我打扫卫生,再长大一点就会做饭了。”宁纾一脸的正经,“他的名字叫海螺男孩。”
宁纾的声音没有压抑,坐在一边的明熙听地清清楚楚,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却仍然低着头,没有说话反驳。
“你以为我没童年么?海螺仙子的故事不是这么改的!”顾怀怒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真是我捡的。”宁纾耸肩,“爱信不信。”
顾怀跟着宁纾走进厨房,皱着眉头问他:“最近喜欢养成系?这孩子到底哪骗来的?”
“我不会丧心病狂到骗孩子的,”宁纾转过头来看他,一脸的义正言辞,“那孩子是自愿的,而我,也没有什么龌蹉的心思。我是在保护祖国的花骨朵。”
顾怀却不大相信,他并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了解宁纾,但至少他知道,这人不会轻易地让一个陌生人进自己家门。
即使,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宁纾顺着顾怀的眼光看过去,明熙仍然趴在桌子上写着作业,丝毫没有关注他们两个。
“那还只是个孩子。”宁纾喃喃自语,像是在对顾怀解释,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才不会对一个孩子起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
明熙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自己是因为同情心大发帮了他,应该,只是这样而已吧。
能有什么心思呢?宁纾这样安慰自己。
中午饭吃得极其诡异,顾怀看着明熙的目光总带着一丝探究,明熙却只是低下头猛吃饭也不说话。至于宁纾,仍然是一脸置身事外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下午,宁纾不知道和顾怀在聊些什么,明熙坐在自己房间里,听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他是唯恐自己知道的太多,迟早会被赶出去。
双休日过去,明熙就要乖乖地去上学了。现在已经快临近期末,也不知道跟不跟上进度,以至于明熙在吃早饭的时候,都有几分忐忑。
这次,却是由宁纾送他去的。
“出了小区大门往右拐,走五十米左右有公交车站,225路公交坐三站路就到学校了,记住了么?”
明熙默默地记下。
只是,直到两个人下了公交车的时候,明熙才发现了点不一样的:“这里不是十二中。”
“你觉得,你逃课这么久,十二中还会要你么?”宁纾偏过头看他,说的话却直白,“十二中太远了,这里近。”
“十三中?”明熙看着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学生,突然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宁纾。十三中和十二中虽然名字靠得近,但实际上就是天壤之别,金字塔尖的十三中也不是想进就进的。
只是这个人,却在这么短的时候里帮自己弄完了这一切。
明熙其实是糊涂的,即使自己欠了钱,但按宁纾付出的东西来说,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的。
这个人嘴上不说,其实真的是好心吧。
宁纾却不管,把他扯进了教务处,领了校服之后就把他带到教室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丢下一句:“好好学习。”就潇洒地离开了。
明熙站在教室门前呆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突然有几分柔软。
其实每个学校,欺负新生都是固有传统,即使是以严谨管理著名的十三中。
彼此又没有多大仇,但不打一架就觉得少了点什么,浑身都不舒服。明熙本来就不是愿意吃亏的性子,十三岁的少年,一点就着。
明熙那就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性格,最近因为住到宁纾家不敢有什么动作而微微收敛了一些。只是一到放学的时候,被人脏话连篇地堵到角落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造成的结果是,宁纾在傍晚的时候,没有等到明熙回来,反而等到了学校教务处的电话。
明熙扎着绷带在医院沉默着等着他,鼻尖消毒水的味道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等到宁纾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他却不敢抬头看他了。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情况,如果在面对拳头的时候不还击而是默默忍受的话,那就是一直被欺负的厄运。孤儿院的护工很少,管不了这么多孩子,况且,在她们看来,这不过是孩子们开的小玩笑。他为了保护自己,几乎是下意思还击。
原来一直以为这样是没有错的,这次却惹了麻烦了。明熙默然垂下自己的眼眸,不敢看宁纾的眼睛。
他会不会觉得很失望呢……自己,大概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吧。第一天上学,就惹出这种事情来。
“宁先生,”年纪主任一脸的严肃,“明熙第一天上学,就把三个同学都打伤了,这种败坏校风校纪的行为,我们决定……”
“你哪只眼睛看见明熙主动打人了,”宁纾检查完了明熙的伤口,转过头来盯着她看,“我家明熙很乖的,从来不会主动挑事的。”
“你的意思是……”
“不能听那几个孩子一面之词,就定为明熙的错。”宁纾笑道,“自卫还击可不能做为记过的理由。”
明熙坐在一边听地清清楚楚,却仍然不敢抬头看宁纾,只是,那垂在身边原来紧握成拳的手,却缓缓地松开了。
晚上,明熙坐在饭桌旁,终于犹豫着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不生气?
宁纾把筷子递给他,道:“我也有过中学时期。这种事情遇到的也不在少数。”
“你也被人逼着下跪么?”
“不,”宁纾转过头来看他,笑道,“我被人逼着交往。”
“……哦。”
明熙戳了戳盘子里的菜,沙哑着声音接着问道:“那你,又为什么相信我?为什么……愿意帮我说话?”
只是这回,宁纾却没有回应了。
明熙等了半天,不甘心地又问了一次。
宁纾却只是把菜移到他面前,干咳一声道:“吃饭时不要说话。”
明熙识相得没有追问下去。宁纾心里却没有底了。
为什么愿意相信他呢?下意识吧,觉得这个孩子不会去故意伤人。只是认识他又没有几天,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下意思。
宁纾想起顾怀那怀疑的眼神,心里却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明熙只是个孩子啊……他默默念叨着这句话,似乎只要这样,就能让自己心里那抹怪异的感觉散去。
只是这种行为,算不算是自欺欺人呢?
第二十七章 隔阂
其实宁纾这个人真的极其护短,行事也比明熙想象地要果断。那件事被校方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
明熙仍然乖乖地去上学,虽然他对即将临近的期末考完全没有把握,却还是兢兢业业地去听课。
毕竟,上学的机会,对他来说,的的确确是太过珍贵了。
只是宁纾在那以后的表现,却让明熙觉得奇怪之极。
宁纾有的时候,会对他开一些玩笑来逗他,一开始觉得脸红后来却都已经觉得不怎么奇怪了,毕竟宁纾就是这个性格,他本身没有什么恶意,最近却没有了。
明熙总感觉,宁纾在有意躲避着他,虽然他平时要上课宁纾也时不时地要出去办事,两个人相见的机会本来就不多,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强烈,宁纾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躲避的样子到底有多么刻意。
那天晚上,宁纾很久都没有回来,本来明熙可以不管他早早地上床睡觉,那天却没有。宁纾在深夜驱车回家开门的时候,明熙窝在沙发上,面前亮着一盏小灯,转过头看他。
“怎么没有去睡?”宁纾没有看他的眼睛,尽量保持平静,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学。”
明熙起身,快步跟在他后面,就在宁纾准备把卧室门关上的时候,明熙却快速伸出一只手抵住门,直视着宁纾躲闪的眼睛,开口道:“你在躲着我。”
并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宁纾这个人,的确是在刻意躲着他的。
“我没有。”卧室的灯没有开,宁纾的眼睛陷落在黑暗里,明熙看不见他眼中闪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
“这段时间,你都是这个样子……我有什么做错了么?”明熙把自己的手撤开,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滚去睡觉!别来烦我!!!”宁纾却突然发怒,啪地一声把门合上。随后,抵在门板上,有几分懊恼和心虚。
被关在门外的明熙却还是不知所措的,他在门外站了许久,却还是转身走了。
其实他等宁纾,是有原因的。
他是个孤儿,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户口本上的生日,是院长捡到他的那一天,即使是并不准确的生日,但每年的时候,还是会记得这一天,默默祝自己生日快乐。
过了这一天,就已经是十四岁的人了。
今年却是不一样的,因为有了宁纾。
毕竟他是明熙有生以来,对他最好的人,所以今天,即使一个人等到深夜,也希望等到宁纾回来,和自己一起过。
也不是希望能收到多大的礼物,只是希望得到一句生日快乐。这种愿望,也变得奢侈了么?
宁纾的态度,实在让明熙的心一下凉到心底,那天晚上,他一个人缩在被窝里,一遍一遍地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只是越想却越茫然,总觉得刚刚拥有的一些东西又要失去。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明熙没有任何精神。宁纾的卧室门却是紧避的。明熙站在那里许久,却还是不敢敲门。
他翻了翻冰箱,里面能吃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吃光了。
宁纾这几天几乎都不在家,没有人给他做饭。明熙只好把能吃的东西都找出来,一天一天省着点吃。只是冰箱里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明熙往嘴里塞了两片面包,伸长脖子看了看那依然紧闭着的房门,微微地叹了口气。
宁纾的厨房,他不太敢碰。连日里来诡异的气氛,已经让他活得战战兢兢。
至于宁纾,他早就已经醒过来了,却在房间里呆着不肯出去。大概是面对明熙,让他觉得负罪感更加强。
宁纾可以在大街上吼一句“没错老子就是同性恋”,却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一个孩子发生不一样的兴趣。
明熙因为营养不良,瘦弱的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模样。宁纾每次看到他,就觉得内心负罪感十足。
那还是个孩子啊……宁纾你这是在造孽!!!
明熙的房间就在隔壁,即使宁纾很不想承认,但每晚睡在自己房间,心思都在往隔壁飘。
他觉得自己拿一个孩子作为性幻想对象,就是十足的丧心病狂。但他阻止不了每天晚上那些春梦,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把明熙毫无顾忌地压在身下,看那双有时淡然有时倔强的眼眸会闪现出怎样妖媚的色彩。那是宁纾藏在心底深处想尽量掩埋的渴望。
明熙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宁纾在脑海里重复着这句话,妄想把自己那点心思打压下去。
所以他避着明熙。每次一看到明熙,都很想低下头来去吻他的唇,把他直接抱到卧室肆意欺凌。就是因为这样,负罪感挥之不去。
本来他以为,可以等明熙长大,等过一段时间他不是个孩子了,所有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只是内心深处那控制不住的欲望,却一遍一遍地鞭挞着他的神经。
避开明熙,避开明熙,否则,伤害这孩子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只是宁纾这从来没养过孩子的人不了解的是,至少应该让人家有吃的。宁纾最近心思太乱,又是独居惯了。这一点,就被他好死不死地忽略了。
等到关门声响起的时候,宁纾才打开卧室门出来。他有些东西也没有说谎,最近的确是因为餐厅的事情有点忙,在家的时间很短,也没有注意到冰箱里的东西都快被吃空了,自然也不会去买东西回来作食物储存。
只是可怜了明熙。
明熙在课余之后,又打算重操旧业找点散工干了。学校只负责中饭,再没有钱买吃的了的话,他估计自己一个大概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要在饥饿里度过了。他不敢找宁纾要钱,这种情况下,不被赶出去就已经是最大的奢望。
发广告传单几乎是最好的方法,即使报酬不怎么高,又是酷热天气,实在是很累。但他这个年纪,短期内也找不到其他的工作了。明熙平时要上课没有时间,只是刚好是星期六,他想着这两天能不能把最近的饭钱挣出来。
工作一天,他大概能拿到40块的工钱,本来应该再多一点,那老板却以他是小孩子为由,扣掉了他几乎一半的钱。明熙没有说话,他做这些活也不在少数,这种事情,实在是稀松平常。
他在心里默默地算着一笔账。一天40,两天就是80。今天和明天吃饭用掉的大概是30块。接下来的星期一到星期五,大概每天能分到10块,中饭学校提供,早饭加晚饭的话,十块也差不多了。或许,还能省下一点钱来。
妹妹的学费,这件事情,他又要开始头疼了。明熙再也不敢,把自己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颈脖后面那一块晒伤的地方即使拿冷水浇过也仍然疼痛异常。他发传单的那个地方,人流量大但没有遮蔽物,一天都曝晒在盛夏炙热的阳光下,被晒伤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种生活苦么?明熙想着。
不苦的,相较于以前,实在是好过太多了。
有这么好的地方睡,有书读,还有饭吃。实在是不苦的。
至于宁纾对他好的那个时候,只是个幻梦。
明熙忍着后颈的伤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仍然是出去发传单的。只是晒伤的地方还没有好,明熙不敢把它露出来,只好找了一件领子较高的衣服套在身上。只是这样很热,伤口不仅在痛,还在挠心挠肺的痒。
等到明熙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只好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至少,先休息一下。
这个时候,却看到了一个让他惊讶的人。那是宁纾。
街角一家酒吧,他慵懒地坐在那里,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身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明熙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几乎洗到发白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了。浑身上下都是狼狈至极的。
有什么好失望呢?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啊。
从明熙这个角度,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宁纾,只是宁纾却看不见他。他也没有机会,去打破现下明熙心里那悲哀的念头。
明熙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突然发现,坐在宁纾对面的那个人,其实他也认识。
祁夜,十三中被学生们奉为传奇人物的祁夜。打架漂亮成绩也漂亮,明熙虽然刚进十三中不久,可已经有不少人眼带崇拜地和他提过这个人。
明熙也是见过他的,祁夜带着他那痞子气的笑容招摇过市的时候,明熙身后的尖叫声也极为明显。
他没想到的是,祁夜和宁纾居然是认识的,而且看他们两个相处的状况,应该已经认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