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陵。辛言缺站在窗口发呆已经好一会儿了,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发呆,而是在生闷气,都快把他气炸了的那种。
他的兄长,投敌了,他的两位大将军,投敌了,他的师父投敌了,两位大礼教投敌了,还有一位奉办处次辅和一位虎贲军将军也投敌了!
这......这是去干什么的?组建一个崭新的朝廷班底去了?一开始他得到的消息是大将军林叶脱离战场失踪了,辛言缺第一反应就猜到林叶是要去娄樊把太上圣君抓回来。
他只是没有想到,一块失踪的还有那么多人。这群人做事,越来越越没有规矩了。
这最初的消息是宁涉海报上来的,和捷报一起报上来的,还故意写在了报捷奏章的末尾,想那宁涉海写这份奏章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吧。
怎么说呢。仗打赢了,前所未有的大胜,但是大将军们都跑了。看完奏章之后辛言缺先是狠狠的把林叶那一批人都骂了一顿,然后又忍不住咧开嘴呲着个大牙傻笑了好一会儿。
林叶他们都去了,估计着就能把太上圣君那个老家伙......那个可敬的兄长接回来了。
宁未末坐在后边一言不发,他亲眼目睹了陛下从破口大骂到呲着个大牙的全过程。
“史无前例的荒唐!”辛言缺最终还是给出了一句总结。
“倒也是史无前例的牛皮。”这是第二句总结。是啊,自打有历史记录以来,何曾出现过这样的场面?
退了位的皇帝带着一群精英文武跑到敌国去做官了,还混的风生水起。
其实辛言缺也不知道现在太上圣君他们到底混的有多风生水起,但他能想得出来那群人会把娄樊祸害成什么样。
“陛下。”宁未末也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是不是该派人去找一下,这终究不是什么.......稳妥的事。”辛言缺:“找?派谁去找?派谁去都可能也回不来了,你们一个个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没点数?”宁未末讪讪的笑了笑。
他自己其实都不清楚,作为大玉的当朝宰辅,如果是他跑去娄樊那边劝说太上圣君回来,会不会连他也暂时不回来了。
想想确实是很刺激啊......
“此事绝对不能宣扬出去,就算是奉办处里也只你一人知道就好。”辛言缺心说自己累不累,不但要防止消息泄露导致太上圣君和林叶他们在娄樊可能遇到危险,还要防备着那群乱臣贼子觉得刺激也跑过去凑热闹。
宁未末俯身道:“臣明白的,此事确实不宜宣扬,臣在太上圣君回来之前,会把这事拦在肚子里。”辛言缺:“你别自己跑去朕就满意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宁未末:“哪能呢......”啊......真的是好有诱惑啊。
“这次娄樊应该是要一蹶不振了。”辛言缺道:“林叶和宁海棠他们打的不错,娄樊百万贼兵被切割开,先灭了数十万,还是在北亭山那个地方,朕很欣慰。”
“宁涉海接过来之后,剩下的娄樊贼兵也没几个逃回去的,百万大军啊,算上辅兵和奴隶能有一百六七十万,纵然娄樊国大民多,这样的损失他们也承受不住。”宁未末道:“何止呢,根据北疆送回来的消息看,宗政显赫应该是已经赶回去抢夺皇位了,娄樊一旦内乱,损失更大。”辛言缺点了点头:“你是不是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想去掺和掺和?”宁未末:“哪能呢......”辛言缺道:“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不过朝廷也得有个表示,你看看,挑哪位次辅去北边劳军合适?”宁未末道:“姚大人和赵大人,都合适。”辛言缺:“要是让你去呢?”宁未末:“臣当然是更合适了。”辛言缺:“想的美。”他看向宁未末说道:“就让姚新远去吧,好好劳军,顺便督促一下宁涉海尽快把兵力往北挪挪,毕竟一大堆人都在娄樊......”他缓了一口气后说道:“再让冬泊的玉羽成匆做好准备,就摆出来一副随时要攻入娄樊的样子就行。”说完后他又问宁未末道:“南疆没什么事吧?”毕竟林叶在北上之前才刚刚把南疆叛乱平定下来,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南疆无事。”宁未末道:“陛下可安心。”辛言缺道:“南疆无事就好,可以举国之力面对北边的难题......依你之见,是趁此机会北伐,还是忍一忍?”宁未末回答:“太上圣君和大将军他们都去了北边,其实态度就已很明确了。”
“嗯......”辛言缺点了点头道:“朕也知道他们的心意,娄樊不是输一仗就能灭国的。”他问宁未末:“你认为,需要多久?”宁未末回答:“至少五年。”辛言缺好像是很认真的算计了一下时间,脸色看着越发凝重。
“陛下,上阳宫那边一直都在请旨。”宁未末似乎是猜到了辛言缺为什么在问到时间之后脸色就凝重起来,所以提了一句上阳宫的事。
“上阳宫的代观主陈微微前后四次上奏,他说现在冬泊那边是可宣扬上阳道法的最佳时机。”
“大战方胜,冬泊也是人心散乱,趁此机会上阳宫派人去冬泊传道应有奇效。”说完后,宁未末就看了看辛言缺的脸色。
宁未末很早之前就猜到了不管是太上圣君还是当今陛下,都在有意的把陈微微地位提起来。
但提拔陈微微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重用此人,而是另有所图。也许从太上圣君第一次知道陈微微那近乎于畸形的野心之后,就开始着手布置这一招棋。
“准了吧。”辛言缺道:“可让陈微微亲自去冬泊传道一年,他以奉玉观代观主的身份去足够重。”宁未末跟着也算计了一下时间。
一年之期......到时候太上圣君和大将军他们可能已经回来了?
“臣遵旨,臣稍后就派人去一趟奉玉观。”
“嗯,没什么事你也回去歇着吧。”辛言缺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心里想着自己还能忍耐多久。
宁未末从御书房回去之后不久,就派人去了上阳宫。他坐在奉办处里发了好一会儿呆,就好像是入定了一样,次辅姚新远和赵苗欣两人看着宰辅大人这个模样,还以为是北边的战局有了什么不好的变故。
“姚大人去一趟冬泊吧。”宁未末忽然开口,这一下把姚新远和赵苗欣俩人直接给吓了一跳。
宁未末道:“陛下的意思是得选派个有分量的人去劳军,毕竟是前所未有之大胜。”那俩人同时松了口气。
“另外,陛下的意思还有......上阳宫代观主陈微微要去冬泊传道,宣讲上阳真意,姚大人在冬泊也配合一下。”说配合两个字的时候,宁未末故意把语气加重了些。
姚新远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这话就明白,说是配合,实则是监视。
“那我现在就回家去准备些东西,越早动身越好。”
“嗯,我会让各部配合行事。”宁未末说完这句话后看起来有些乏累,两位次辅也没继续打扰俯身告辞离去。
赵苗欣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事奇怪了,从以前的反应来看,不管是太上圣君还是咱们陛下都是有意打压上阳宫,怎么突然同意上阳宫去冬泊传道了?”姚新远叹道:“未必是好事。”赵苗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好事?”他感慨道:“陈微微曾经在冬泊传道很长时间,所谓上阳北宗就是他在冬泊搞出来的。”他看向姚新远道:“这次又让陈微微去冬泊,难保陈微微不会把他留在冬泊的人趁势接纳进上阳宫。”姚新远道:“如果不是希望他这样做,陛下也不会答应他的请求,那点小心思,难道陛下看不出来?”赵苗欣道:“看宰辅大人的模样,应该也是早就猜到了陈微微心思,只是要顺着陛下心意,你说......”他把声音压到极低的问道:“太上圣君和陛下,是不是有意在培养一个......反贼?”
“嘘!”姚新远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往四周看了看,见无人在这才松了口气。
“太上圣君和陛下什么心思,岂是我等能随随便便猜透的,之前大家还都嚼着陛下要培养的反......是大将军呢,现在不是没变成那样吗。”姚新远道:“咱们现在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一时不确定咱们那位大将军是什么身份,接下来的事也就都不好猜。”这话说的其实也很大胆了。
赵苗欣道:“你也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现在满朝文武谁还没个猜测了?昨日还有人对我说,太上圣君当初能在上阳宫藏一个亲弟弟,难道就不能在云州藏一个亲儿子?”姚新远差一点伸手把赵苗欣的嘴给捂上,他幽怨的看了赵苗欣一眼:“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赵苗欣道:“只有你我二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再次往四周看了看,确定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后继续说了下去。
“太上圣君在的时候是想削弱勋贵旧族的势力,也把朝廷的风气治一治,现在的风气已经好了许多,却不是治根的法子。”
“上阳宫......从很早以前就不是纯粹的上阳宫了,就如同娄樊的那个楼台神卫家族一样。”
“之前有老掌教压着,所以上阳宫还算低调,可也就是都城里低调,各地分座哪个不是飞扬跋扈?”
“让陈微微做代观主,还让他去冬泊传道,实则是让他把旧部收拢一下都带回歌陵来,有了人有了底气......”说到这赵苗欣稍作停顿。
他看了看姚新远脸色,姚新远则是一副你反正都说到这了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如果陈微微真的因为持续打压上阳宫而谋逆,那大将军回来就一定会趁势把上阳宫给犁一遍。”姚新远哼了一声:“何止是上阳宫?”赵苗欣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对吏治的整顿,对勋贵旧族的打压,对各地腐败现象等事的处置已经告一段落了,哪想到只是个开始。
“太上圣君那是什么样的人?二十几年的筹谋,只为了......扶新人上位一扫沉疴。”姚新远叹道:“说到这了,我也就放肆一回......咱们那位大将军若真的是陛下的,陛下的孩子,那将来的杀戮比之前咱们见到的可能要大的多。”他看向赵苗欣道:“你我既然已预见到了,就该洁身自好,切不可因为现在得势,就变得如那些贪官污吏一样。”赵苗欣重重点头,然后提醒道:“你与陈微微同去冬泊,还是多加小心,我总觉得那个人......心肠里藏着蛇蝎,不知道他在冬泊会做出什么孽来。”姚新远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只盼着他能稍微忍忍。”而此时,奉玉观内。
得知陛下已许可他去冬泊传道,陈微微仰天大笑。忍忍?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