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元宫,御书房。
辛言缺再怎么不喜欢这里,他也不得不每天都在这处理他该处理的那些国家大事了。
以往做监国亲王的时候,他还能以地位不符为由不进臻元宫,躲在御园里玩他想玩的,逍遥自在。
现在,他身边都是眼睛,尤其是还有他哥留下的古秀今,他只能是勤勉起来,哪怕是装的,也要装出精髓来,其实到装出精髓来,就不是装了。
什么叫做装出精髓而不被人看出破绽?
真干就是了。
还有一件事现在也不可能与往日再一样,那就是架子还是要端起来的。
一位帝王,张嘴就是果他妈然,那成何体统。
萧锦蓉不了解这位陛下的性格,所以也不敢贸然多说话,只是坐在那,表现的格外惶恐,当然,也要表现出受宠若惊。
“本来朕是想让小古去请院长回来,小古身子不适,不能长途跋涉,大将军说,他正巧也想去拜访院长,所以朕就把事交给他了,按理说,是朕该亲自去才好。”
听到陛下这番话,萧锦蓉连忙说道:“陛下,其实只需一句话,臣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
这话说的,还夹杂着一丢丢的埋怨成分,因为面前这位陛下登基大典可没邀请萧锦蓉。
当时奉办处给出的意见是,萧锦蓉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大好,来回奔波,万一半路上嘎了......不好不好。
且不说别的,都不吉利。
“朕知道院长的为人,也知道院长对大玉的忠心,更知道院长对朕的情义。”
辛言缺笑了笑后说道:“对了,院长觉得林叶如何?”
萧锦蓉道:“大将军他,不愧为天纵之才。”
这上来一个大马屁,给的很用力。
辛言缺道:“这话虽然过了些,但他确实也有过人之处。”
萧锦蓉道:“臣与大将军这一路上有数次深谈,越是聊下去,臣越是觉得大将军令人敬佩,初时,老臣还以长者自居,觉得年轻人总是会差了些什么,后来才知道,大将军他不管才学人品还是......”
辛言缺道:“院长这话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若被林叶知道了岂不是要得意起来。”
萧锦蓉道:“臣若如大将军这个年纪,有这般成就,这番功劳,这种境界,臣也会得意。”
这话说的,又不是没有什么深意,不在得意二字,主要在也这个字。
就是若隐若现的告诉陛下一声,大将军林叶,确实有点飘。
辛言缺虽然不是那种精于话术且格外喜欢钻研人心的人,萧锦蓉这话里的意思,他还是听得出来。
所以辛言缺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萧锦蓉道:“臣和大将军交谈,也察觉到一件事......人的学问和能力,并非是越老越强。”
辛言缺还是笑而不语。
萧锦蓉道:“大将军若是能再稍稍收敛一些锋芒,将来前途,更不可限量。”
辛言缺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句,他都不答话了,这位老院长还越说越激动了呢。
萧锦蓉道:“臣以为,陛下对大将军当多位规劝,大将军的成就,不该止步于此,若陛下能多教导,多提醒,大将军还能再建不世之功。”
辛言缺笑问:“院长说的不世之功,指的是什么?”
萧锦蓉回答:“战娄樊!”
这三个字回答的,斩钉截铁。
这回答,也出乎了辛言缺的预料,一时之间,倒是把辛言缺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本辛言缺以为,这位老院长是从林叶那受了气,所以这话里话外,就稍稍透漏出来一些怨念,和他这个皇帝发泄发泄。
毕竟要说地位,萧锦蓉应该还在林叶之上才对,官位放在一边,资格似的足够老了。可是战娄樊这三个字一出口,就把萧锦蓉的胸襟一下子展现出来。
萧锦蓉道:“臣,也有些话想对陛下说,或许会冒犯陛下,陛下听完之后,只管处置了臣就好,话,臣终究是要说的。”
辛言缺道:“院长大人多虑了,朕若连你的话都听不进去,那朕还有什么脸面坐在这位子上。”
萧锦蓉俯身道:“臣惶恐......”
辛言缺问:“院长是想说些什么?”
萧锦蓉道:“自古以来,若有臣下功高震主,多不落善终,大将军林叶虽性格锋利霸道,可若在军务事上没他这般性格,大玉也不可能与娄樊真正的一较高下。”
“若败娄樊,必是大将军林叶,臣想请陛下给予大将军更多信任,臣......”
辛言缺道:“院长的意思,朕听明白了。”
萧锦蓉有些急切的说道:“陛下不要误会,臣在来的路上,虽然对大将军有些许的看不惯,但今日这些话,绝非挑拨陛下与大将军关系。”
“臣在武院数十年,说不上有什么功劳,可从未敢懈怠,算的上尽心尽力,究其缘故,还不是臣也有一颗能帮助大玉称雄域外之心?”
他语气诚挚的说道:“武院这些年来培养了些人才,可没有一个,能像大将军林叶那样,有机会能让大玉真正称雄天下的。”
萧锦蓉撩袍跪倒:“臣这些话,若出于挑拨之心,让臣不得好死,五马分尸。”
辛言缺伸手把萧锦蓉扶起来:“院长大人似乎对大将军并不是很喜欢,为何又如此帮他说话?”
萧锦蓉傲然道:“就算他日大将军真的能一扫北境,不,就算是他能一举灭了娄樊,臣还是不喜欢他。”
辛言缺哑然失笑。
萧锦蓉道:“大将军他若真的能名垂青史,与臣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臣也没想过沾他光,甚至还想躲他远点。”
辛言缺道:“院长倒是说说,林叶是如何气着你了?”
萧锦蓉道:“逼迫老夫,陪他一起去南疆,且大概,是想让老夫死在南疆吧。”
辛言缺皱眉。
这些话,林叶从未与他说过,他知道林叶自有打算,他不问,是因为他知道军务上的事他不如林叶,问了,反而会干扰了林叶思谋。
可带上这一把年纪的萧锦蓉去南疆,那真的就是一把双刃剑了。
若萧锦蓉被刘廷盛和郭戈鸣气死了,那世人当然会骂那两个叛逆。
难道就不会骂他这个皇帝了?
明知道萧锦蓉已年迈老朽,还要让人家去南疆,这事,做皇帝的一样会被骂不仁义。
自古以来皇帝最怕的,就是不仁义的名声。
“院长年事已高,南疆......朕看,不去也罢。”
辛言缺道:“且之前院长所说的明文通传之事,就已足够了,院长没必要亲自跑过去,刘廷盛和郭戈鸣,还不值得院长一番劳顿。”
萧锦蓉听到陛下这番话,心里也多了些底气。
他现在终于相信了林叶的话,林叶之前就告诉过他,那不是陛下的意思,是他的意思,现在看来是真的。
“陛下,宰辅宁大人求见。”
古秀今从门外进来,俯身禀告。
萧锦蓉起身道:“陛下有大事要处置,臣就先告退了。”
辛言缺道:“无妨,院长是不是与宁未末并不相熟?今日既然遇到了,那就见一见,你与他,倒可能一见如故。”
萧锦蓉也不好拒绝,只能是又坐下来。
不久之后,宁未末就到了御书房外边,等着叫进的时候,他问古秀今:“萧院长还在吗?”
古秀今回答:“在,本是要走的,被陛下留下了。”
宁未末点头:“那就没白来。”
古秀今一下子也没理解,咱这宰辅大人又藏了什么心思。
进了御书房之后,三人相见,各自寒暄。
辛言缺问宁未末道:“你急匆匆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不能决断?”
宁未末道:“大将军刚才去了一趟奉办处,主要是和臣等商议一下,大军南下的诸多准备。”
辛言缺点头道:“这些事,你筹措好了之后做个汇报就是,不必一趟一趟来。”
宁未末道:“是臣和奉办处的臣工们,商量了许久,想出来一个万全的法子,虽有些......冒犯天威,可臣等觉得,还是该向陛下禀明。”
辛言缺道:“你说到冒犯天威,看来你们算计的是朕了,是要骂朕,觉得不合适,过来请示一下朕,问问,能骂不能骂?”
宁未末:“陛下误会了,骂陛下的事,臣等是万万不敢,而且,既然是要冒犯天威了,为了这小事,也不值得。”
辛言缺一眯眼:“你的意思是,骂朕不是什么大事?”
宁未末连忙撩袍跪下来:“臣有罪,但......相对来说,确实不算大事。”
辛言缺道:“把你那个相对来说好好说出来,若说不出,真可能会冒犯一下你了。”
宁未末道:“奉办处的臣工们商议的,是南疆之事一旦出现什么变故,那刘廷盛就必反无疑,此人拥兵自重,又有地势之利,北兵南下,怕也不是南兵对手。”
辛言缺道:“这些倒也无需你提醒,朕也想的到。”
宁未末道:“若要有十足把握,甚至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一计策,若用的好了,便有九成把握。”
辛言缺道:“说。”
宁未末道:“请陛下御驾南下,刘廷盛不是推说脱不开身而不来歌陵么,那陛下就去见他,他若再不见,那陛下出兵镇压也就顺理成章,若他反,有陛下在南疆,那南疆将士也会心生胆怯,不敢与陛下交手,局面立解。”
宁未末道:“若刘廷盛没有反心,陛下此番南下,彰显陛下对他重视,他自然感激涕零。”
“若他真有反心,陛下到了南边,他还打出什么旗号来?只要动兵便是谋逆,名声上他扭转不了。”
辛言缺问:“这是你们想出来的,还是林叶想出来的?说实话!”
宁未末:“臣不是出卖大将军,臣是不敢贪功。”
正义凛然。
辛言缺道:“朕猜着就是他,你们心眼坏,但没有那么坏。”
宁未末:“陛下圣明,慧眼如炬。”
辛言缺瞪了他一眼。
他问:“那若朕不想去呢?”
宁未末道:“陛下自有决断,臣只是将这看法说出来。”
辛言缺:“不过......仔细想想,确实朕亲自走一趟更好些,也顺便看看南疆这到底如何了。”
说到这他看了一眼萧锦蓉:“院长以为呢?”
萧锦蓉俯身道:“陛下怎么能轻离歌陵,又怎么能以身涉险?臣不赞同。”
辛言缺:“可朕最合适。”
宁未末道:“第一合适。”
辛言缺:“还有第二合适?”
萧锦蓉内心:我-操?
宁未末看了辛言缺一眼,又看了萧锦蓉两眼。
然后叹息着摇头:“没有第二合适了,只有最合适。”
辛言缺内心:朕操?
此时此刻,萧锦蓉就算再不识趣,也知道不能再一点表示都没有了。
他只好俯身道:“老臣看来,这个第二合适,不是别人,正是老臣!”
辛言缺道:“那怎么......”
他想说那怎么能行,话说到一半,就见宁未末对他连连眨眼,他后半句就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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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也得好好准备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