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也没应付多久。
林叶用的这三个人,大概永远都不会成为领兵作战的大将。
但江湖上的手段,他们三个加起来就能出一本百科全书。
作为孤竹的大内侍卫副统领,秦松的武艺修为自然不弱。
可林叶不想打,不想动手的时候,武艺高强的人大概也没什么办法与他动手。
因为林叶还会用毒。
所以梅落乌猜错了,秦松还没有月晋中坚持的时间长。
看着中了毒,全身上下犹如被蛇虫啃咬的秦松,林叶掏出来一瓶解药放在他面前。
正在满地打滚的秦松,看向那解药的时候,眼睛血红血红的。
“两个问题。”
林叶坐下来。
“粮食在哪儿,或者,知道粮食在哪儿的人在哪儿。”
秦松瞪着林叶,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一样。
“不过......咳咳,一死。”
说完这句话,秦松竟是自己咬断了舌头。
许多人都听说过某个故事里有咬舌自尽的场面,可实际上,咬舌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
人有自我保护的意识,当真的想要咬断舌头的时候,感觉到疼,便不大可能再能发出那么大的力量。
秦松也知道,所以他咬住舌头后,猛的把下巴撞在了地上。
林叶可以阻止,但他没有阻止。
他起身往外走,没有理会那个满嘴是血,满眼是恨的汉子。
花和尚问林叶:“大人,不问了?”
林叶回答:“他恨大玉。”
真正心里有恨的人,便会有着远超常人的意志。
花和尚点了点头,然后一刀刺进了秦松的心口。
天快要亮了。
大街上,一身黑色锦衣的林叶缓步向前,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次的对手比以往遇到的更强。
林叶本以为,在秦松这里他会遇到伏击。
他能想到查宫里出来的人,那么筹谋这一切的人也会想到。
可是在秦松这里,那个人只是让林叶看到了,有的孤竹人,对大玉化解不开的仇恨。
为什么连冬泊巨先生那样赋神境的绝世强者,都要拼尽一切的来杀玉天子?
因为大玉太强。
生存在大玉周边的小国,非但要仰人鼻息的活着,还要几乎在最大限度的供奉着这庞然大物。
大玉不会允许任何一个邻国逐渐崛起,再小都不允许。
曾经有人对玉天子说,让那些小国沐浴皇恩,感受仁宏,才会得到真正的臣服和敬畏。
天子说,不需要。
因为天子知道,永远不会从外人身上得到真正的臣服和敬畏。
天子说,朕不需要他们臣服,也不需要他们敬畏。
朕,只需要他们跪着。
所以大玉周边的那些小国,确实有许多人恨大玉。
哪怕大玉帮助最多的冬泊,也有不少人真的恨大玉。
看似兵强马壮的冬泊,只因为那是大玉需要。
大玉随随便便的,就把冬泊几乎每一个适合从军的男人,都变成了抵抗娄樊人的战士。
天子说。
你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但你从来都不会用自己的拳头让人害怕,每天都会给弱小者帮助,无条件的给他们好处。时间久了,那些弱小者会觉得,不是你在照看着他们,而是你需要他们。
天子说,朕可以需要他们,也可以不需要他们,取决于他们跪的端正不端正。
天生国小力微,就要有自知之明。
如果大玉是弱小之国,朕也要学会跪着乞活。
有人对天子说,纵然国小,若联合起来,还是会咬人。
天子说,爬上脚背的蚂蚁,以为自己登上了高处,或许它会在脚背上咬一口,那就是它最大的力量,但它会被踩成一滩水,很小很小的一滩水。
能让小国轻而易举联合起来的大国,不是被蚂蚁爬上了脚背,而是被蚂蚁钻进了脑子。
所以林叶知道,从秦松那样的人嘴里,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他也不是想成全了秦松的气节,因为踩死蚂蚁的时候,人不会去想这是不是成全了蚂蚁的气节。
当然,还因为秦松不是唯一的选择。
天亮后,武凌卫的人就开始在城中各处张贴告示。
凡是能向武凌卫告知,十几年来谁曾在孤竹皇宫做过事的,或者是曾在孤竹禁军做过事的,一经核实,一律赏银千两。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一千两银子,足够半生荣华。
所以从告示贴出去的那一刻起,武凌卫大营外边就开是有人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而当第一个人走进武凌卫大营的时候,后边的人就会络绎不绝。
人,真的没有那么多道德,法律就是道德的最低底线,法律都约束不了所有人。
况且,这又不算什么伤道德的事,除非被举报的这个人,是举报者的亲朋好友。
因为法律所约束的道德,往往会和亲情友情爱情约束的道德相悖。
帮亲不帮理的时候,没人觉得自己错了。
行宫。
大内侍卫统领叶万舟把林叶在做的事,想天子仔细说了一遍。
说完后,他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天子的脸色如何。
因为他在想着的是,林叶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查粮食下落的事,本该办的隐秘一些,林叶现在已经把事情搞的声势浩大,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胡乱猜测?
这个案子,在叶万舟看来,就应该悄默声的办,最好是案子办完,阳梓城的百姓们都完全不知情才好。
天子似乎是看出来叶万舟的心思,他问:“你是在想,林叶是不是把动静闹的太大了?”
叶万舟俯身:“回陛下,臣确实是在想这个。”
天子道:“林叶自然有他的想法。”
叶万舟又不是傻子,会真的和陛下争执这个,陛下说是,那就是。
天子道:“有些时候,敌人给你看到的,只是对敌人有利的那一面,有些时候,你也会故意给敌人看到某一面。”
叶万舟心里一动。
林叶是要打草惊蛇?
最起码从陛下的话里,叶万舟听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
“陛下,已经两天了。”
叶万舟道:“臣只是在担心,大将军他这样办案,涉及的人太多,再从这么多人提供的消息中分辨真假,筛选轻重,时间上来不及。”
因为天子说过,林叶最多只有五天的时间。
可实际上,如果三天之内林叶查不到粮食在哪儿的话,天子就必须即可启程赶回云州。
哪怕明知道回去也凶险,都必须要走。
死守阳梓城确实比在半路上被拦截看起来好一些,但那是在特定的时间范围之内。
天子看向叶万舟:“朕说过,给他五天。”
叶万舟不敢再说什么。
天子起身,走到门口,感受着风在他身前吹过。
“天气好像没那么冷了。”
天子自言自语了一声。
叶万舟没懂,陛下这句话是不是单纯说的天气。
可他还是觉得,林叶这样大张旗鼓,时间上就是来不及,哪怕陛下给他的确实是五天。
而且林叶这样做也不是很稳妥,万一激起了民怨,就可能造成更大的变故。
可天子信任,叶万舟就只能强压着性子,不能再多说什么。
又如鲠在喉,格外难受。
可他没有想到,天黑之后就传来消息,林叶还能把事情搞的更大。
入夜之后,武凌卫开始大举调动。
队伍分派出去开始满城拿人,只要是被举报的,一个都不放过。
一时之间,整个阳梓城里确实有些乱糟糟的。
不过,百姓们倒是也不大太担心自己,因为他们都听说了,武凌卫要拿的人,和之前行宫刺杀一案有关。
临河,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居门口,梅落乌坐在石墩上垂钓。
阳梓城里的河道不算太多,水里的鱼其实也不多。
他抬起头看了看,石桥上一队武凌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经过。
在这一刻,梅落乌的眼神里有一抹疑惑。
他在想的,和叶万舟在想的,并没有多大不同。
他也没有理解,林叶把事情闹的这么大,涉及这么多人,哪里有时间查问出真正有用的消息。
【角】出现在远处,站在梅落乌身后的那个年轻人眉角微微扬了扬。
“让他过来吧。”
梅落乌轻轻吩咐了一句。
片刻后,【角】蹲在梅落乌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已经有不少应该是之前接触过的人被武凌卫拿了。”
梅落乌不在意。
因为所有被拿了的人,都不可能是知道粮食在哪儿的人。
当初所有的知情者,都被送出了阳梓城,或者送进了酆都城。
“梅先生。”
【角】忍不住问:“林叶是不是怀疑地道?”
梅落乌点了点头:“之前刺杀天子的时候,暴露了那么多地道出来,他当然会想,粮食是是不会也藏在了某个地道里。”
【角】又问:“那,粮食到底在哪儿?”
梅落乌看了他一眼,【角】随即反应过来,解释道:“我只是好奇,又担心确实被林叶找到。”
梅落乌道:“你不如担心一下,林叶找到了粮食后,会怎么找你。”
他看了一眼水面,居然上鱼了。
把鱼竿往上一挑,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儿就被他提了起来。
看着那鱼,梅落乌却没有什么喜悦。
他把鱼儿摘下来,又随手扔回河里。
片刻后,他忽然摇了摇头。
“他让我们看到了他在干什么,可是看到了,我们反而更加的担忧起来。”
梅落乌把鱼竿递给身边的年轻人,然后起身对【角】说道:“你连夜出城,告诉少主,请他下令城外的队伍,全力攻城。”
他说:“不能让林叶再查这件事了,我心里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