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秦佟看着骥星河穿甲时，喃喃出了这句话。
    半天之前和哈里斯讨论过骥星河战斗力水平的他，此时内心的情绪其实很复杂。
    有担心，有期待，有羡慕，有害怕, 有崇敬，有无奈……
    种种情绪实在是难以用三五句话来说清楚。
    “秦佟少校，有什么问题吗？”
    陈迅也在看骥星河穿甲，他现在并没有什么任务，因为穿甲之后的骥星河还需要进行实机测试，基地内部熟悉这一架全新的机甲。
    秦佟微微摇头, 他的机甲引擎已经更换完毕，本应该立即离开基地去尘暴之中战斗, 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想走。
    陈迅若有所思, 看向秦佟的眼神突然奇怪了起来，轻声道：“其实，只要你开口的话，老骥会愿意教你的。”
    秦佟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陈迅能够猜到他的心思，不过想到陈迅当了很长时间的参谋，管理着六号基地内部大大小小的各种事务、各种人，也就不怎么意外了。
    “陈迅中校，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骥星河的时候，他们在跟骥星河说什么吗？”
    陈迅对于骥星河的相关情报了如指掌，但有些内情却不太清楚。
    “你说的，是你们那一次执行轨道空降作战任务，击破了一架伯爵机甲的时候吗？”
    “是的。”
    “想说的话，可以说的，我们还有时间。”陈迅的话意有所指，但秦佟并没有听出来。
    秦佟打开了话匣子。
    “当时兰德斯少校要跟骥星河说一说帝国贵族机甲的实力, 结果被杰克森少校抢了话头, 恩，当时杰克森和我一样是少校，他现在已经是上校了，我还是少校。”
    语气停顿了两秒，他继续说。
    “杰克森说，我们这种特级机甲战士，二对一的情况下能够稳胜伯爵级的帝国机甲，而侯爵级、公爵级的帝国机甲，实力都相当于我们的王牌机甲战士。”
    “结果兰德斯在那一战中牺牲了，如果不是骥星河的话，那个帝国伯爵肯定能够逃走。事后我看了骥星河的战斗记录视频，他驾驶着性能比我们的机甲差了很多的机甲，打的那个帝国伯爵毫无还手之力。”
    “很多人说，那是因为杰克森少校的支援带来的压力，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但刚才我和哈里斯聊了聊，然后我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其实，当时有没有杰克森少校的支援都没有区别，哪怕是只有骥星河和那个帝国伯爵单挑，活下来的也一定是骥星河。”
    陈迅安静的听着, 他知道秦佟现在并不是在给他讲故事, 而是在尝试自己说服自己。
    秦佟深吸了一口气。
    “骥星河的实力很强，之前只是因为机甲的性能局限了他的实力。就像是我，如果我有专属机甲的话，我也能够保证击破伯爵级的帝国机甲，但面对侯爵级、公爵级的帝国机甲，我不敢保证稳，不，都不用公爵级的机甲，侯爵级我都打不过，哪怕我有专属机甲。”
    秦佟看向了陈迅，很认真的问道：“但是……为什么杰克森能够打过？韩力能够打过？而在之前，他们和我一样都是特级。”
    陈迅不是机甲战士，按理来说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看着秦佟期待的表情，还是认真的回答了。
    “因为他们都跟老骥学过。”
    语气很认真，但这个答案其实并不认真，有些像是玩笑话一样。
    所以秦佟辩驳道：“可我的战斗经验比骥星河丰富很多很多，我接受过最专业的机甲操作训练，有全世界最好的一批教官，我的身体素质比骥星河要好，体能比他高了很多，我比他年轻，我的反应速度比他快，为什么，他能教杰克森，能教韩力，能……教我？”
    陈迅略微沉吟，他别有目的的回答，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些词穷了。
    因为秦佟说的很有道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半路出家的骥星河都没资格成为秦佟的老师，甚至没资格成为杰克森的老师，所谓的韩力跟着骥星河学了很多，不过是韩力不会亲口辩驳的‘谎言’而已。
    委屈你了，小韩同志。
    “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好，你可以听一听，也可以不相信。”
    陈迅想到了苏河前些天联系他的时候，跟他说过的一些话，其中最能够打动他的那句话，被他用平静的语气对着秦佟说了出来。
    “每个时代都有一些惊才绝艳的人出现。他们像是风一样起于青萍之末，成就于草莽之间，以平凡的过往塑造着不平凡的现在，书写着关于未来的传说。”
    好在秦佟也是龙洲人，换成哈里斯或者杰克森，现在肯定会问青萍之末、草莽是什么意思。
    “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啊，陈迅中校。”
    “我说了，这是别人说给我听的一句话。”
    “那他除了这句话之外，还跟你说了什么呢？”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秦佟的目光闪亮，直视陈迅的双眼。
    陈迅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能笑出来。
    “说了很多，但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我想要成为传说的书写者，而不是见证者。他让我想要参与缔造一个传奇，而不是等待着被传奇拯救。”
    秦佟看着陈迅保持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为有机会成为王牌机甲战士的特级，他的消息渠道其实不比陈迅差多少，所以他能够知道很多事情。
    “如果。”
    半晌之后，秦佟终于开口：“如果……老骥真的能够斩了那座山，请帮我告诉他，我想试试站得更高，能不能看的更远。”
    说完这句话，秦佟没有等待陈迅的回应直接转身，穿甲然后离开，他甚至都没有进行实机测试，因为在半年之前，他这架机甲使用的就是第十一代核心引擎。
    而他在那时就早已成为了特级机甲战士，现在只不过是回到了半年前，实力上其实并没有什么衰减。从某种角度来看，他现在的实力可能会更强。
    因为他的心，回到了他刚刚成为机甲战士的时候，刚刚参军的时候，刚刚拥有驾驶机甲梦想的时候。
    陈迅看着秦佟的背影，有些无奈，又有些高兴。
    大多数龙洲人的性格都是含蓄内敛的，所以说话也会有些拐弯抹角。
    秦佟语焉不详的话，其实很容易理解。
    侯爵级的帝国机甲，实力就相当于联邦的王牌机甲战士，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那只帝国侯爵投降时，所有人都会错愕的原因。
    那比侯爵更强大的公爵级帝国机甲，对于联邦的机甲战士来说岂不正是一座山？
    谷溑
    不管是对普通机甲战士来说，还是对特级机甲战士、王牌机甲战士来说，都是一座难以攀登的山峰。
    而骥星河要做的不是攀登那座山，而是斩了那座山。
    能斩山者，所立之处即绝顶。
    陈迅看向了正在进行实机测试的骥星河，拿起通讯器，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话会影响到骥星河的操作。
    如果骥星河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何至于让他在尘暴之中不远千里的赶来？
    以中校军衔听令于少校，曾经可以改变骥星河命运的他，现在要称呼骥星河为队长，要让骥星河挡在他的身前……
    陈迅的勇气和决断，正如他一直以来奉行的原则一样：人和物，都应该尽其用。
    “老骥，有人让我跟你说，他想要试一试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恩。”
    骥星河轻声回应，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但陈迅却不能不多说两句。
    “截止到目前，真正意义上以机甲战斗被我们击破的公爵级帝国机甲只有一架，将军级帝国机甲也只有一架，皇室机甲同样只有一架。全都是李元霸将军击破的，所以，他现在是联邦所有机甲战士，甚至是整个联邦个人武力最高的那座山。”
    “恩。”
    骥星河又是简短一声回应，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事情。
    但陈迅知道他在乎。
    “其实，李元霸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他叫李援，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后来改的。你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改成李元霸这个名字吗？”
    骥星河操作机甲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精准无误的同时，分心回答，这一次终于不是只有一个字了。
    “为什么？”
    “你看过隋唐演义吗？”
    “看过。”
    “那你会不会觉得，这个名字不吉利？”
    “不会。”
    这个回答让陈迅很无奈，脑海中构思好的话被直接打断，但还是继续说。
    “很多人认为这个名字不吉利，当时他改名字还让一些人开会讨论，想要让他把名字改回去。你能想象吗？一群政客因为这件事情开会讨论……但他不改，就没人能够逼他改，因为他是无人能够超越的那座山。”
    “能想象，因为那群人有病。”
    “很少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坚持改这个名字，但我知道。”陈迅没有跟骥星河讨论谁有病的事情，语气平静的说道：“因为我之前当过他的狙击手。”
    想象中骥星河的震惊发问并没有出现，这让陈迅有些尴尬。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离开了吗？”
    “受伤？”
    “不是，我受伤是离开他之后的事情。我离开，是因为他不需要狙击手了，只要他有机甲，他就能够战无不胜，就像是他改这个名字的原因一样。”
    陈迅说着，语气认真了起来：“隋唐演义里的李元霸终其一生战无不胜，无人能敌，最终只有天能收。李元霸不是李元霸，但帝国也不是天，所以他改了这个名字。”
    “恩。”
    骥星河又像是没什么兴趣了一样，简单回应。
    “其实，你的名字比他改的这个名字更好。”
    陈迅有些无奈，但还是认真的说。
    “沧海桑田，地覆天翻，唯星河永存于世，天也不能灭星河。”
    骥星河语气平静：“我不信这个。”
    “你信什么？”
    “我信我自己。”
    陈迅再次扯了扯嘴角，还是没法笑出来，他说：“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拜神不如成神嘛。”
    “恩。”
    “那我们再做一个约定吧。”
    “你说。”
    “等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要亲自主持我的退役仪式，或者，亲自主持我的葬礼。”
    骥星河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才答应。
    “好。”
    陈迅突然间有些贪心：“记得让李元霸也来。”
    “好。”
    “要是他不愿意来呢？”
    “我觉得，他应该打不过我。”
    “哈哈哈……”
    陈迅笑了，笑声很大，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