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偻人影并未作答,仅是在伸出手指在空中一点,虚空顿时浮现出一个画面。
“你看见了吗?这是你的亲友族人,尸骨尚未安宁。”
张夫子豁然抬头,看向那虚空画面,尸山血海之上,积聚着无数张狰狞怨毒的面孔,那是他亲友族人的残魂,死后都不得安宁!
他们不过是些淳朴百姓,不懂仙法,不问长生,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然而虫豸来袭,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全村上百口人,就这般被生生夺去了血肉灵魂,仅余下那无处申冤的残魂在天地间游荡。
“你看见了吗?这是你的同胞,为了抵御虫豸,毅然选择自爆元婴!”
画面一转,赫然正是西山之战,五名元婴修士接连自爆,带走了一头又一头的狰狞虫豸。
他们原本可以元婴出窍,当场遁走,留得一线生机。
他们那沧桑面容之上,充满了对这个世间的眷恋与不舍。
但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与来袭虫豸同归于尽。
只是因为,在他们身后,有着数十万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愿我人族,人人如龙!”
响彻云霄,振聋发聩。
“你看见了吗?这是你最得意的弟子,他正被虫豸追杀。”
画面再变,浮现出沈青山狼狈的身影,他的双腿已经血肉模糊,趴在地上艰难挪动,身后不远处飘着一头剑修虫豸,手中剑诀不时射出,生生削去他身上血肉。
“青山?青山!”
张夫子悲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虫豸折辱。
沈青山双腿布满了虫豸剑痕,一片血肉模糊,最深处甚至可见森森白骨。
先前他顶着神魂碎裂的风险,动用异兽孟极之力,却被卢英才万千剑气直接轰出,神魂险些炸裂开来。
肉身崩溃,神魂崩溃,剑意耗尽……面对这头半步化神的虫豸天骄,沈青山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
甚至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只能这般匍匐在地,艰难地向前爬着。
他不敢停下,停下就要死。
但是洞天法宝里面还有数十万人族子民,一旦他死去,那些子民也会给他陪葬。
所以,他不敢死,也不能死。
直到现在,沈青山才明白,剑老与山老的身上,压着多么重的担子。
直到此刻,沈青山才明白,为何二老临死之前,会向自己道歉。
也许,痛痛快快地同虫豸大战一场,而后壮烈战死,才会是解脱。
他只能这般向前爬着,任由身后虫豸折辱自己,任由身后虫豸削去自己的血肉……只为了等待一个希望。
可是,还有希望吗?
卢英才看着眼前这个人族蝼蚁,血肉模糊的面容上浮现出了痛快笑意。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该死的蝼蚁,为了杀你,本座变成了这副鬼样!”
一道剑气闪过,沈青山闷哼一声,腿上一块血肉被削去,露出了森森白骨。
“你放心,本座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的。”
又是一道光剑袭来,生生剜去了他背上一大块血肉。
“本座削去你身上每一块肉后,还会抽出你的神魂,用秘法维持炼制成魂灯,烧上千年万年,受尽熬炼之苦,以解本座心头之恨啊!”
卢英才笑得肆意,笑得开怀,笑得畅快。
它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道心了,只想将眼前这只人族蝼蚁折磨致死,再将他的神魂抽出熬炼万年!
沈青山吐出一口血沫,缓缓止住了爬行的动作,索性翻过身来,目光迷离地看着这头虫豸。
“煞笔,你想知道,为何我的青云剑诀,比你的威力大吗?”
此话一出,卢英才撤去了剑诀,目光有些阴沉。
不得不承认,人族蝼蚁这句话,对它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自家老祖已经证实,这蝼蚁修行的剑诀,威力比之青云剑诀更加恐怖惊人!
若是自己得到了,那实力必定会突飞猛进,此次反倒会因祸得福。
“你有什么条件?放了你吗?可以,只要你交出剑诀,本座可以放了你。”
“煞笔,你说这话你觉得我会信?剑诀一交出,你恨不得整死我。”
沈青山吐出一口老血,恶狠狠地嘶吼道,俨然一副困兽模样。
不知为何,卢英才总觉得“煞笔”二字有些刺耳,虽然不解其意,但听了很是不爽。
但为了得到剑诀,它也只能强压住心头怒火,冷声道:“那你想怎么办?直接说出你的条件吧!”
“放走我的族人,若你敢动任何手脚,我马上自爆,即便身死道消也不会便宜了你。”
“可以。”
卢英才冷冷地点头,相比于一些人族杂碎,它更关注那莫名剑诀,更在意自身实力。
闻听此言,沈青山这才祭出洞天法宝,放出了暴国安与刘子丰二人。
“暴头儿子丰,带上法宝,快走!”
“青山!”
“青山我们一起走!”
涿县之战中,二人眼见沈青山化身十丈巨人,便立即认出了他,但碍于大战当前,故而始终未曾上前相认,而后二人被收入洞天法宝,焦急地等到现在。
然而兄弟三人甫一见面,还未来得及分享喜悦,却没想到是这般情况,一见面甚至都来不及寒暄,便要生离死别。
他们何时见过自家兄弟,凄惨到了这种地步。
“快滚!剑老与山老已经死了,快点滚啊!”
沈青山暴怒嘶吼道,唯恐卢英才突然出手,挟持他们威胁自己。
暴国安与刘子丰闻听此言,眼泪刷一下掉落下来。
来不及悲伤,刘子丰向洞天法宝与擎天棍打入神识,随即毅然决然地拉着暴国安飞速离去。
“兄弟,活下来。”
“青山,一定要活下去!”
眼见二人走远,卢英才急不可待地低喝道:“可以了吧?交出剑诀,否则本座瞬息之间便可将他二人击杀。”
沈青山突然大笑了起来,嘴里不停咯血,却丝毫不影响他笑得肆意开怀。
“说你是煞笔,你还真是个煞笔,有本事宰了老子啊!”
“呵,很好!”
这一次,它听懂了,“煞笔”是骂虫的粗鄙之语。
卢英才暴怒,万千剑气射出,将沈青山下半身削成了森森白骨,不见一丝血肉。
暴怒的虫豸随即一步迈出,探出手去捏住了沈青山的脖颈,将他高高举起,狰狞笑道:“要么交出剑诀,要么本座就这样拎着你,杀光涿州境内所有人族猪狗!”
“呸!”
沈青山朝它脸上吐出一口血沫,发出了猖狂大笑。
“交你玛德!”
画面之外,张夫子不断发出哀嚎,“青山啊!”
模糊人影散去了画面,静静地看着张夫子。
“现在,我再给你一个选择,是继续苟延残喘,还是……”
“我选……复仇!”
“即便身死道消,永世不得入轮回,也在所不惜?”
“老夫与诗书经义相伴了一辈子,庸庸碌碌了一辈子,苟延残喘了一辈子,连自家弟子都不如,还有何脸面立足于天地之间?”
“善,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