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山此刻意识消散，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与轮回之中，眨眼时间，他便经历了千百世那么久远，可遗憾的是，他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麻衣道首别过脸去，挥手撅开了沈青山的小土坟，而后取出一碧绿小草，放在他唇部，下一秒小草不停泛出斑斓星光，如星河流动，进入了沈青山口中。
    “混账小子，妖皇妖丹都敢吞，还一口气吞了两颗，你不死谁死？”
    “两颗妖皇妖丹蕴含的磅礴妖气，即便不把你撑得爆体而亡，也会改造你的身体，将你彻底变成一头不人不妖的怪物!”
    “这可是不腐草，可以将你肉体保持原样，情况不至于进一步恶化，真是便宜你这混账小子了!”
    道首有些心疼地低声喃喃道，确认了沈青山状态之后，这才抱着他离开了坟地。
    当然，临走之前，道首大人没有忘记将小土坟复原，一如先前那般模样，导致暴头儿与刘子丰二人时常前来祭拜一座空坟，说着一些心里话给鬼听。
    麻衣道首抱着沈青山，来到了一座杂草丛生的县校门口，忍不住叹了一句“礼崩乐坏，道德瓦解”。
    自贞观之治以来，李唐王朝便在全国上下设立官学，乡野间的官学叫庠序，府郡县的官学叫校，道州的官学叫学，而京师长安的官学名太学。
    沈青山与刘子丰、许子远、陈义山四人自号太学四友，便是存着将来一同奔赴神都，前往太学求学的志向，但四人最终的归宿却是令人唏嘘不已。
    《东都赋》有云：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
    贞观年间的教育盛况，以此形容最贴切不过。
    然而女帝篡唐自立后，却是变了一副景象。
    朝廷遍设斩妖司为圣地世家挑选修真天才，导致天下百姓皆以登入仙门为人生目标，自己不成便寄希望于自己的孩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句充满了讽刺意味的谚语，却是那些愚昧百姓最真实的想法。
    如此一来，人人皆想习得仙法，登入仙门，反倒是不愿读书习字，进学修德，学校庠序内非但没有学生盈门，反倒是是门可罗雀，杂草丛生，甚至不少乡野庠序已经倒闭，无人问津。
    礼崩乐坏，道德瓦解，不外如是。
    眼前这座杂草丛生的县学，依旧坚持到现在，为学生讲授诗书礼乐，经言大义，一切都得益于那位张夫子。
    麻衣道首身形一动，已经来到了张夫子小院之前。
    这位张夫子孑然一身，多余的钱财尽皆用于修缮县学，整日与史书典籍为伴，称得上是一位真正的儒生。
    “张夫子，有客来访，何不出门一见？”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头戴儒巾、身着儒衫的穷酸老儒，满脸皱纹，胡子雪白，身上儒衫缝满了补丁，已经洗得有些发白。
    “尊驾是……青山？他怎么了？”
    自己曾经的得意弟子，张夫子一眼便认了出来，急忙侧过了身子，让二人走进屋内，却见屋内不过是一油灯，一床榻，与满屋古籍。
    道首轻轻地将沈青山放在床榻之上，环顾四周忍不住摇头苦笑，随即出言道:“青山与妖物搏杀，被妖气入体，如今昏迷不醒。”
    “我已经暂时帮他压制住了体内妖气，他不日便会苏醒，但想要活命，就必须整日读书习字蕴养浩然正气，思来想去，如今能够称得上儒生之人，也就只有张夫子你了。”
    麻衣道首并未如实相告，仅是点到为止。
    张夫子听了这话，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担心起了自家弟子的安危。
    沈青山这个弟子，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原本以为科举大考之后，这孩子能够走得更远，去见一见这方广阔的天地。
    然而谁都没有料想到，噩耗突然降临，他怒而加入了斩妖司，誓要为其兄长报仇雪恨。
    张夫子并不责怪他做出这般决定，只是让刘子丰带了一句话给他:“这书卷拿起了就不要放下，多读些书总不会吃亏。”
    叹了口气，张夫子点头应允，“尊驾放心，我会监督青山进学修德，就是不知可否有办法根除他体内的妖气？这孩子年纪尚轻……”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麻衣道首淡然笑了笑，“他能活多久，一切皆看他自己，这些黄白之物你暂且收好，不必拒绝，君子坦荡。”
    话音一落，道首向张夫子郑重一礼，随即不见了踪影。
    张夫子看着神情痛苦的沈青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坐回到书案上，朗声读起了经义典籍。
    他只是一个穷酸老儒，不通术法，不问仙门，既然那神秘人成浩然正气可助青山压制体内妖气，那夫子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情，便是诵读文章了。
    三月之后，沈青山体内突然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麻衣道首突然现身，神情凝重地看向沈青山。
    “尊驾，青山这是……”
    “小心，不要靠近!”
    道首拉住了夫子上前，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这小子身上怎会有轮回之力？
    他“死去”不过仅仅三月，怎会沾染上了轮回之力？
    轮回之力背后正是轮回大道，与时间大道、空间大道并称为三大至尊法则!
    轮回大道是所有世界之中最为高等的大道，它可以统御万道，统御宇宙乾坤芸芸众生的运行，任何生灵在轮回大道的掌握之中。
    一切生灵，万事万物，不论是有形之物，还是那无形之物，皆都逃不过轮回之命，这便是轮回大道被尊为至尊法则的原因。
    这小子沾染上了轮回之力，那可真就有些麻烦了。
    麻衣道首现在的确有些麻了，他自己主修的大道法则与轮回大道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此刻更是不敢上前，唯恐沾染上了轮回之力，眨眼睛轮回个千百世去。
    “难道这小子经历生死，体悟到了轮回之力，不至于如此邪门吧？”
    张夫子不明所以，只能在旁暗自焦急。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山陡然睁开了眼睛，双目深邃无比，凭空多出了几分沧桑意味。
    “我……是谁？”
    “还不醒来!”
    麻衣道首一声低喝，炸响在沈青山耳畔，气息逐渐内敛，沈青山的目光也随即变得清澈，直至平静如水。
    “道首大人，夫子。”
    “青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