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自己。每次莫桐都会以各种理由再把肉夹回去,而邵乾必定会把那几块肉留到最后,然后再吃掉。和莫桐恰恰相反。
莫桐吃东西,都是先捡好吃的吃,省得吃到最后没有肚子吃最好的。邵乾不一样,他和很多人一样,宁愿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再慢慢享用。一次两个人从饭堂忙完出来的时候聊天,邵乾说,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做两碗红烧肉,吃一碗放一碗,留着下顿接着吃。当时莫桐哈哈大笑,在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嘲道,你能不能有点志向?既然做了何不做一锅?咱吃一半扔一半。邵乾说,那多可惜。记忆很清晰,清晰到现在看着眼前他喜欢的几个菜,总有一股股的热气往眼睛里冒。
菜很快上来了,比学校饭堂的水平高出不是一个段数。红烧肉用的是五花,用酱油浸出好看的颜色,油汪汪的一大盘。梁山也不客气,吞了口水就迫不及待地下筷,一面还叨叨:“靠,真奢侈。谁家这么大碗吃肉啊。唉呀,不但大碗吃肉,还要大碗喝酒。来来来,都喝点儿哈。”
莫桐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梁山掺了半杯啤酒进去。梁山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唉,老八都要出国了。你刚到咱们班的时候才那么一点儿。”
莫桐笑着要打,“说的好像你是大人我是小孩儿。”
“可不就是小孩,还是一小屁孩儿。后来为了啥呀,都不和哥哥们说话了。”梁山说话不碍着喝酒吃菜,嘴巴上都是油光,还不忘劝和,“学校里再打再闹,等出了校园还是亲兄弟。”
可能是暑假的劳累让梁山颇有点压力,在扫荡了一半饭菜的时候,成功被六瓶啤酒给灌得有点晕了。不但晕,还膀胱负担过重,有点飘的去找厕所。莫桐连着喝了两杯被掺了啤酒的可乐,脸上有点红,好在人还很正常。在梁山离开之后扭头冲邵乾说:“真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的,都是苦的。”
“啤酒还好。”
“也是苦的。”莫桐皱眉,“我讨厌苦的东西。”
“你吃的巧克力,可是苦的。”
“那怎么能一样?巧克力甜香多,苦味少。”虽然这么说,莫桐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纯啤酒,端起来冲邵乾举了举,“敬你一杯吧,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呢。”
邵乾这才忽然意识到,这餐不是聚餐,而是告别宴,入口的酒都觉得和莫桐说的一样,有点那么不是滋味起来。
莫桐硬着头皮两杯啤酒下肚,终于大约琢磨出一点梁山说的“香味”来。大约是粮食的香,揉在喉咙里,不是那么舒服。
梁山去厕所去了很久,在莫桐以为他掉茅坑被冲走的时候终于看见他又甩着膀子走了过来。饭吃的差不多了,梁山确实有点高,分手的时候让邵乾替自己送送莫桐,先回去了。其实是有那么点让两个往昔的好朋友多说说话,解解心结的那么点意思。梁山总觉得这桌饭最然吃的表面平和,但其实两个人都有点不在状态呢。
下午的工是做不成了。梁山告诉他们自己去告诉刘威下午歇一晌,让他们好好交流交流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邵乾看着梁山又尿急似的提着腰带跑出饭点,搞的里面服务员还以为是遇见吃白食的,下意识地追到了门口,扭头发现后面的两个才停住脚步。莫桐要拿钱,被邵乾握住了手又赛会裤兜里去。等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单子,又略有些尴尬。虽然挣了点工钱,但毕竟教堂的钱才给了一部分而已,他又没有全带在身上。邵乾在服务员从疑惑到不屑的眼神下,愣是翻遍了口袋,凑够了三十四块六毛钱。最后莫桐还从自己的口袋里找出了两张一毛的,递给了服务员这才补上。
服务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看来是很不把这种年轻有败家的孩子放在眼里,在数够钱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句,“毛儿都没长齐,还学人家喝酒。”
莫桐瞪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看她,反问:“大妈,你说的毛儿是哪儿的毛儿?”
服务员登时憋紫了一张脸,莫桐倒是心情愉悦地先一步出了饭点。
他本来是想,两个人潇洒地走出饭店,最好再在出去之后转身冲着饭店竖一下中指。可梦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令人悲伤的。莫桐本来还算精神抖擞,出了门被热风一吹,一句话没说就倒下了。
这着实把后面跟着的邵乾吓了一跳,紧跑两步把人接住的时候,莫桐还在笑,不过由刚才“天真”的笑已经变成了醉鬼的傻笑。他伸手捏了捏邵乾的脸,哈哈哈笑起来,等笑够了才长长吐了口浊气,很郁闷地问:“妈,我的床怎么这么晃呀。”
邵乾自然回答不了,事实上,莫桐捏他脸的时候他已经有点拎不清状况了。直到莫桐问出那个诡异的问题,才猛然悟出,原来这是“见风倒”了。
邵乾扶住莫桐,走到他面前蹲下,等人软在背上的时候起身。莫桐胳膊腿儿都垂在他身前晃荡,嘴里还哼哼唧唧,抱怨褥子太硬了,床不结实太晃了。后面的服务员看见外面这一幕,啧了一声冲一旁另一位服务员道:“现在这小孩儿,做(平声)的!”
邵乾不知道莫桐的家住在哪里,自然也没有他家里的电话。背上的人一开始还挺老实的,只感觉颠簸的时候抱怨几句。等邵乾决定把他背到学校现在宿舍,他和梁山他们三个人暂住的宿舍休息一下的时候,莫桐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开始哭。
很安静的哭。起先邵乾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等脖子里湿了一片的时候,还以为莫桐是因为喝多了胃里不舒服吐了黏条。扭头一看,才发现那孩子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只眼角的泪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淌,悄无声息的。到回到学校的时候,背上的人还因为哭泣偶有抽噎。
莫桐的床铺在放假的时候早已经收拾过,铺盖都叠得整齐塞进了柜子里。邵乾三个人在老师的批准下住在本宿舍,邵乾和梁山还睡自己的位子,刘威抱了自己的铺盖过来,睡靠门口的床铺。三个人每天一身的油彩味道,床铺更是从来没有收拾过,只要能刨出自己睡觉的地方就行,以至于三张床怎么都不能入眼。
邵乾的还好,虽然乱,但毕竟还是人住的地方。梁山那里,凉席上竟然还放着盛着不知道哪一顿剩饭的饭缸。邵乾一手把自己的褥子拽下来铺在下铺,将人放在上面。这才发现莫桐根本没有睡着,正睁着湿润的眼睛看着他呢。
“头疼不疼?”邵乾问:“喝点水?”
莫桐呆呆地看着他,眼睛很久才眨了一下,只眨动的时候,就又带了泪滴出来。
“难受了?”
“难受。”莫桐终于出声,“我要走了,走很远的地方,不能考z大了。”
“好事情。”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什么都不懂。”莫桐似乎很嫌弃面前的人,软绵绵的手臂抬起来对着半空扇了一下,“你要是什么都懂多好。”
“喝点水吧。”邵乾倒了水过来,“多喝水醒酒。啤酒没那么大劲儿,一会儿睡一觉就过了。”
“我不喝。”动作和语言似乎有点错位,嘴里这么说,在邵乾扶着他坐起来的时候还是很配合地张了嘴喝了小半饭缸。
好半天莫桐又嘟囔说:“妈,我想吃草莓。”
邵乾没回答,莫桐又补充了一遍,“好想吃草莓。”
邵乾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见莫桐似乎没有睡觉的意思,倒也还算安静。只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用各种句子表述了想吃草莓的想法。邵乾开了柜子的锁拿了钱,想着学校前门左拐,那个靠近附近小区的水果摊好像一直都在营业,应该有草莓卖。
出门的时候没有锁门,怕里面的人要是尿急找不到厕所做出什么一生无法直视的事情。
莫桐是真的晕了,大脑里的事情都是片段式的。这两年不长不短,足够他躺在那里慢慢回忆了。门响了一下,莫桐眼神也没往门的方向看,只盯着上铺的床板,好半晌艰难地蹬直腿去够床伴,用脚踩到的时候似乎是高兴极了,哈哈哈笑了好一阵。
等笑够了才说:“邵乾,我喜欢的那个男的,你不知道是谁,哈哈哈,我不会告诉你的。”
一直站在门口从箱子里翻衣服换的人忽然顿住了动作。莫桐继续说:“这有什么?碍着谁了?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都要走了。”
那人终于恢复了动作,有点迟疑地将衣服换好,重新锁了柜子,汗湿的衣服甩在肩上,关门走了。
邵乾提着大半斤草莓回来的时候,莫桐已经睡着了。不是他走时那么规矩躺着的模样,趴在那里,腿脚随心地摆着蜘蛛似的姿势,嘴巴因为压着枕头而张开,嘴角还有口水慢慢淌出来。
邵乾看了一会儿把不多的草莓倒到暖瓶的塑料盖里,去外面接了凉水冰着。干完这一切再回来的时候又忍不住靠近了看了看,见莫桐眼角还有湿润的痕迹,忍不住就伸手抹了一下,指端潮湿微凉。
45赠你暖光
暑假过去两个星期,教堂那边的工钱才结算。出乎邵乾意料,是不小的一笔钱。再攒上一些,就足够他大学几年的学费生活费了。读大学不像读现在的重点高中特长班,不但学费低,说不定每个月还有补贴,再加上奖学金,生活一定不会比现在艰难(96年高校并轨招生,学费激涨)。当然,邵乾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莫桐着手出国的事,手续正办着,学校主科的课还是会选择性的过来上。他偶尔过来半晌,上完课收拾书包就走人,这是经过学校允许的,除了着实令人羡慕,也没人说什么。只一点,邵乾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已经不是座位前后的差距,似乎是越来越远了。
某一天晚自习,邵乾回去的时候发现秦宇的床位空了。扭头看向梁山的时候,这家伙抠着脚指头打着哈欠说:“秦宇搬宿舍了。”
邵乾耸耸肩什么也没说。他们冷战到已经不知道该继续怎么冷战了,除了会在宿舍教室遇上,完全就是两个陌生人。如今搬走了,倒也还好。只不过熄灯前外宿舍的一个叫王彪的小个子搬了进来,看来也不是挺乐意,嘟嘟囔囔的铺好床铺,把宿舍的人都看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莫桐空了的,已经被堆满饭盒、书籍杂物的床位上,皱眉道:“这床你们拿八四消毒了没?听说走后门儿的都有艾滋。”
梁山抠脚的动作停了,其他人忙碌的动作也停了。好半天靠门口的范强把头从床上耷拉下来问:“你刚才说啥?”
“你们班那个长得跟豆腐似的莫桐,不是有艾滋吗?”
“我操你妈,听谁说的!”梁山猛地跪坐起来,脑袋差点碰到上铺的床板。
王彪有点摸不清状况,疑惑地看着他们反问:“大家不是都知道吗?我们班的都知道,还说看见他和男的在学校打啵儿了,听说还和男人去过小旅馆。要不是得艾滋,干嘛好好的要退学了?那个秦宇为了和我换床位,请我吃了好几顿饭。”
“我操!”梁山跳下床,个子不算猛,光着膀子的肌肉却有点吓人。如今他肌肉嘭张地站在王彪面前,甩着胳膊问:“哪个王八蛋造这种谣?缺德!”
王彪抓抓脸颊,聪明地没再说话,转身铺自己的床铺。拿别人的手软,吃别人的嘴短。他都答应了秦宇换宿舍了,不好再换回去。再说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他们早晚也会知道。
本来还有点热闹的宿舍,因为这一插曲变得异常安静,知道熄灯,巡查的老师来了又走,终于有人在黑暗中长长吐了口气说:“好像莫桐真有点奇怪,听人说那时候他偷偷画一个画册,是两个男人。”末了恍然大悟似的感叹了一句,“我靠!”
梁山伸脚踢了一下声音来源的上铺,哼道:“少缺德,莫桐纯的,我敢说,连牵手都会脸红。咱们在宿舍说点带色的话,他都不愿意听。”
“那不是因为你说的是女人嘛。”王彪插嘴。
床铺忽然“吱嘎”一声一阵晃动,眨眼间的功夫邵乾就翻身下床站到了王彪床边,他声音压抑地问:“这些都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知道啊。”
“谁告诉你的!”邵乾咬着牙强调“你”,已经带着威胁的意思。
王彪眼珠子在黑暗里眨了眨,回答,“吃饭的时候,秦宇说的。不过我们宿舍好多人都知道,好像比他还早知道。”
邵乾握紧拳头垂在身侧,弯腰咬牙道:“这话你说,我就当屁听个响,再让我听见,咱们操场上好好比划。”
邵乾平时再温和,一张脸紧绷起来时还是有一种不容忽视的严厉。更何况身高摆在那里,两个人要是动手,王彪绝对是被揍的那个。王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嘟囔:“这话我也是听来的,要不是怕你们染上,我才不说。”话说完,听见垂在一旁的拳头发出骨节摩擦的响动,立马乖乖地翻身睡觉。
邵乾在他床前站了片刻,深吸了口气说:“咱们一个舍住两年了,没像普通班分文理的时候打乱宿舍,是运气。莫桐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别因为几句谣言,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那肯定的。”梁山第一个响应,“我靠,哪个缺德长疮的传这种谣言。人莫桐是要办出国呢,暑假的时候我还见着他,我、邵乾和他,还一起吃了饭来着。操蛋的!这谣言真恶心不死人。”
邵乾好半晌才压下去找秦宇问清楚的欲望重新爬上床,却是混沌半夜才艰难入睡。
谣言这种事情,向来是不注意就不容易知道,若是留意观察,忽然觉得,怎么别人看我的眼光这么怪呢?
邵乾第二天留心了,和李明伟换了座位挨窗做。上午快上课的时候,果然看见莫桐背着书包出现在视线里。也很意外地发现,当他走过时,一旁的学生或是注目或是止步,等人走过去很久,还有人冲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莫桐一般上完两节课就背着书包离开,门口有人来接,直接去外面报的班补习绘画。他最近忙且很累,又是很快要离开学校的人,对班级的时候不管不问,完全把自己当作了集体外的一员。
上课铃响的时候,邵乾强迫自己认真听课,可发现根本做不到。他下意识地去看班上的其他学生,是不是对莫桐有什么敌意。他看见苏姜月看向莫桐,然后和同桌一起撇嘴了。他看见秦宇和苏姜月互传了纸条,他甚至看见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一个男生借着校服的遮掩,把手伸进了裤子里……
似乎读书以来的课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混乱过。邵乾艰难地忍了两节课,在莫桐收拾课本打着哈欠出教室的时候也跟了过去,拽着他的手跑出教学楼。邵乾觉得他们跑下楼的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注意,如果现在回头,肯定会看到窗户上趴着不少人。他忍下回头去看的想法,等远离教学楼才开口说:“最近学校有不好的谣言。”
莫桐这次抱着必须出国的念头,很是拼命,每天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坚持和学校一样的作息,甚至是更晚些。昨晚看一英语习题,后半夜才睡,如今眼睛下面还有淡淡的黑眼圈。莫桐有点心不在焉地问:“什么谣言,不会是咱俩吧。”
邵乾皱眉,四周看了一眼才继续说:“好多人说你和男人,还出入旅馆。”
莫桐保持着打过哈欠之后眼泪汪汪又茫然的表情,好半天才抬抬眼皮看着他用肯定的语气道:“你又信了。”
“我……”
莫桐抬手打断他的话,嘴角勾了勾,耸肩道:“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这边读了。”
莫桐说完撂开步子就走,也不管邵乾似乎还要说什么。走出去好远还似乎是无奈又伤心地耸了下肩,低喃,“每次主动找我,就没好事儿。你看,你又信了。”
邵乾看着莫桐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卡在喉间的话仍堵在那里不上不下,憋得难受。他想问,这种谣言会不会影响到他出国,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弥补?想告诉他,让他不要太在意,反正以后和不和这群散布谣言的人见面了。还想说,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眼前通往学校大门的那条路变得有点模糊,邵乾忽然觉得,他的态度似乎在莫桐那里,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学校什么人都有,最不缺乏的就是两种人。一种是事无巨细都喜欢去打小报告;另一种就是,自己成绩好或者笔记好,以各种理由都不愿意和人分享。考试的时候宁愿故意写错答案让别人抄错再偷偷改过来,也不愿别人从自己身上得到一分好处。
因为第一种人的存在,这种谣言其实早在邵乾之前已经传到了刘铭洋耳朵里。他压下去,并且告诫打小报告那个人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时候不要再告诉别的人,以免伤害了一名好学生。其实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他都不愿意影响扩大下去。如果是真的,莫桐能够顺利出国,那么以后的路还能照样走下去;可如果这件事扩大化,不管真假,他都要戴着“流氓罪”的帽子继续以后的生活。影响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他家里在政府为官的父亲。刘铭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希望那边手续赶紧办齐,离开这里。并且决定找时间和莫桐谈一谈,让他尽量少来学校,以免有什么学生因为嫉妒或是其他无须有的原因,把事情从私下拿到桌面上。
然而还没等刘铭洋找莫桐谈话,已经有人开始小面积抗议,堵住了校长的办公室门,说不愿意和艾滋病病人在一个校园。说莫桐在饭堂吃过饭,甚至还卖过饭,会不会造成他们的感染。
谣言要想从学校到校园外,太简单了,只需要一个电话。校长把电话打到莫良玉那里的时候他刚从一个会议上下来,接到电话气得当场就把电话摔得粉碎,吓坏了办公室另外两名同事。
莫桐不清楚学校的谣言具体是怎么传的,但他清楚,喜欢男人这一点确实没有冤枉他。莫良玉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叫嚷着第二天一定要带着儿子去学校找校长理论,澄清名誉。莫桐木呆呆地坐在一旁沙发上,看来回踱步的父亲,再看一旁不停深呼吸调节情绪的母亲。
张雪英气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扭头问莫桐:“桐桐是不是在学校得罪了什么小人?这种谣言,亏他们想得出来。”
莫桐摇头,“别生气了,反正我也很少去学校了。”
“那怎么行,明天一定要去和他们讨个说法。”
莫桐看着胸口不断大幅度起伏的母亲,不知道为何就有些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虐完开始甜蜜的节奏,你们看出来了吗?一眨眼就要走上社会的感脚啊~~
46赠你暖光
这一夜注定莫家一家不能成眠。莫良玉夫妇两个躺在卧室好半天还靠着床头唉声叹气。
“现在的孩子心怎么那么黑,造这种谣言不怕被雷劈吗?”张雪英声音都有些哽噎。
莫良玉拍拍她的肩。他已经从刚听到消息的激怒中缓过来,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迟疑着问:“你说,桐桐是不是真做了什么错事?”
“怎么可能!”张雪英瞪大眼睛坐起来,想要反驳,说出口的话却有些磕巴:“桐桐……桐桐……”
“现在的学生没有咱们那时候单纯了,只知道劳动学习,想着造福社会。可再不像以前,也不至于太坏。我们该和桐桐谈谈。若是有什么不对的,改就好。当然,至于学校造谣的那些学生,我们也要追究。这谣言要是说出去,影响桐桐一辈子。”
张雪英有点生气,和莫良玉拉开了些距离,皱眉看着他,“我生的儿子我清楚,他不可能做那种事。”
莫桐没有睡,他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其实外面夜空中因为路灯光的原因,什么都看不到,夜已深,楼下也没有行人。好半天,莫桐站起身拉开门出去,在主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抬手想要敲门,最终却又收了回去,深深吸了口气又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莫桐依旧早起准备去补习班,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只饭间的时候在莫良玉说上完课一起去学校的时候,莫桐放下饭碗垂着眼睛道:“爸,反正我也去不了几天,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你就算不去那里读书,难道以后就不回家了?这种破坏名誉的事情当然要追究。”张雪英愤愤,“活着,就是活在别人的舌头下。这种谣言要是传出去,你爸爸在单位还怎么见人。”
莫良玉赞同,“流言这种事情,你不管它就会消失吗?该要求恢复名誉澄清事实的时候,就得坚持。”
莫桐垂着头嗫嚅,“你们也说是流言,当然查不出什么,去学校反而弄得人尽皆知。”
莫良玉放下筷子,盯着一直低着头的莫桐看,好半天沉声问:“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和你妈妈?”
莫桐脑海里忽然就出现那个路灯下被强吻的场景。莫良玉猛地拍了下桌子,吓得莫桐在凳子上抖了一下。
“说实话!”
张雪英推自己的丈夫,责怪道:“你干嘛呀这是!”
在她转向莫桐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莫桐忽然开口道:“爸,妈,我确实喜欢男的,可我……”
未尽的话被一记巴掌打断。莫良玉这巴掌用了很大力气,毫无防备的莫桐瞬间就摔倒了地上,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时愣在那里。
“你刚才说什么?有胆量再说一遍!”莫良玉怒吼。
张雪英还从没有见过一直温和的丈夫发这么大的脾气,想开口劝,看看地上的人,再看看拳头都在发抖的丈夫,最后却是坐回凳子上开始掉眼泪。
莫桐在张雪英的一声哽噎中回过神来,低下头有些妥协地说:“我什么都没做。爸,别去学校了,我也不去了。”
莫桐在一室静默中站起来,缓了一会儿眩晕的感觉才慢慢消失。他低着头回房间取画板,然后安静地关上了门。在房门关上的同时,他听见房内一声巨响和张雪英的惊呼。
一桌的早饭碗碟,眨眼间就碎成一地。
上午的课莫桐心不在焉,指导老师见他一边脸颊肿的厉害,四根手指印清晰可见,贴心地没有多问,只就上回的家庭作业做了指导就任由他发呆。走出培训班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半,如果可以,莫桐很想一直在那个房间里安静地呆下去。
太阳有点毒,莫桐在门口花坛边沿坐了很久,直到有一个背着大提琴的男人停在他面前。男人蹲下来问他:“不开心?”
莫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认识,头重新低下去,好半天没见那人离开,想了下摇摇头。
他以为男人应该会走,没料到那人把大提琴放在一边坐在他一旁。莫桐看了眼脏兮兮的花坛,很佩服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的人竟然在神志正常的时候也愿意坐下来。
“不开心就多想些开心的事情,想不明白的就放在一边不要想。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些不开心的不顺畅的,就忽然间变得无所谓了。”
莫桐点点头,扭头又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面熟,“你是这里的老师?”
“嗯,这一段经常见到你来上课。”张启乐见他依旧闷闷,想了下道:“我给你弹首曲子吧。”
莫桐看了眼他的大提琴,笑道:“音乐贵妇。”
“是啊,音乐贵妇。”张启乐把大提琴拿出来,就站在他面前,温和地笑了笑开始了一首嬉游曲。
不断有补习班的人出来,也不断有路人经过。演奏到一半的时候一名学小提琴的姐姐从里面出来,愣了一下取自己的小提琴加入演奏。市民还以为这机构又搞什么宣传,有功夫的就站在旁边看,没时间的依旧匆匆赶路。
等嬉游曲结束,那位姐姐耸了下肩冲莫桐笑了笑装好乐器继续自己的路。张启乐等其他人都散了,才笑着问:“现在心情怎么样?”
“想跳舞。”
张启乐呵呵笑,“那就对了,想跳就跳吧,年纪轻轻的,不要把自己搞的太悲伤。你得相信,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呢。”
莫桐点头,“谢谢你。”
莫桐背起自己的画板继续前行。张启乐看着他的背影想,怪不得何东喜欢他,这么聪慧秀气的男孩。
也许是莫桐承认自己喜欢男生的冲击对于莫良玉夫妻来说实在是有点大,两个人很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这件事情,也没有到学校去追究。但莫良玉心里憋着劲儿呢,若不是压抑着,他很难保证不会把宝贝了这么久的儿子打成残废。他现在甚至是看见他都觉得大脑充血,总有一种想要冲上去逼问他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然后把自己的愤怒和失望尽数发泄的
莫桐能从沉默的饭桌上感觉到这种低气压,他每次都是乖乖的快速地吃完饭,然后回自己的房间心无旁羁地补习。他得成功通过考试。莫良玉给他申请的是公费出国留学资格,审核也很严格。之前莫良玉夫妇当然不把希望全压在公费出国上,毕竟八五年取消自费出国留学资格审核,自费的手续更简便,只不过是如果可以申请公费,他们也大可以为儿子省一笔钱。
可如今不一样了,莫桐知道自己必须成功,他得离开了,也是时候离开了。以后要怎么面对,他真的不知道,只能逃避。
八九年发生了很多大事,也发生了很多小事。莫家的战争在莫桐的公审失败,莫良玉听到同事“听说莫桐是同性恋,现在都退学被关在家里”的议论后。那晚其实还是正常的一家三口的晚饭,莫桐照旧低着头沉默地快速吃饭。沉重的负担让他又瘦了很多,发帘遮下来,在眼睛下面打下重重的影响,看起来很是憔悴。
莫桐感觉到今天的莫良玉不同往常的烦躁,饭吃了一半就好几次顿下饭碗,于是更加缩小身体减小存在感。莫良玉在又一次看见莫桐用食指撩长长的头发的时候终于再一次把饭碗顿下,骂道:“头发长了为什么不剪?你还想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
莫桐停了咀嚼,眼睛都没抬,很快接着往嘴里扒稀饭。他知道莫良玉这是在发邪火,若是以前,他肯定早就跳起来和他对着干了。可现在不一样,这种气氛让莫桐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在莫桐的沉默下,莫良玉心里的怒火终是没能压住,气道:“这样还想出国?做审核的那些人也不是瞎子,怎么容得了你这、这样的人出国?”
莫桐鼻子发酸,放下饭碗说:“我这样的人是什么人?爸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你还敢这么问我!”莫良玉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觉得到现在自己那张脸还火辣辣的。之前都是别人巴结着说――主任家的儿子就是争气,学习好还懂事。不像我们家那个,怎么怎么不好。如今好了,一条莫主任家的儿子喜欢男人,那是肮脏的毛病,就足够让所有人见到他像是见到了传染源一样。
莫良玉只觉得心口绞痛,捂着胸口气道:“审查没通过,你出国?出什么国!要不是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至于像现在,学都没得上。那是流氓你知道吗!流氓!你说说,重点高中不好好上,非要出国。我说你为什么要出国,原来是整出这些烂事情。”
莫桐扯扯嘴角,“我只是喜欢男人,除了这个,没做他们说的其他任何一件事情。我没得艾滋。爸我……”
“别叫我爸。”莫良玉眼中忽然涌出一股泪来,他抬手捂住眼睛遮住那股湿润,狠道:“你这毛病要是不改,就别叫我爸。”
莫桐的背慢慢弓起来,捂住脸摇头。一旁张雪英哭着推他,“你快答应你爸呀,你看把你爸气成什么样了。”
莫桐摇头。张雪英哭声再忍不住,捶着他的背道:“桐桐,是不是妈哪里做的不好,让你觉得女的都恶心?啊?你这是要气死你爸呀。你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笑话,我和你爸出门,脊梁骨都被人戳弯喽。桐桐,我们不是想听不见就听不到,你爸和我,还得活呀。”
莫桐身体越来越弯,却一直在摇头。
张雪英抹了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