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
妻子身上裹着绷带,她穿着浅黄色花纹和服。
长长的头发被头顶缠绕成帽子的绷带微微束缚着。
帽子绷带的一角,还有着一个被打好的蝴蝶结。
她将手抱在胸口,眼睛笑的弯起来,站在木屋前,看着已经走到竹道一半的丈夫。
她高高举起一只手,朝自己的丈夫呼喊着:
“一路顺风~”
男人笑着回过头,对着自己的妻子同样举起手臂,做着短暂的告别。
他回过头,看着一碧如洗,温暖的晴空,心中一股暖流。
现在快要接近中午,算上寻找产婆的时间,大概能在日落之前赶回来吧。
想好了大概的时间以后,男人走在他和妻子共同编制的竹道上,越走越远。
妻子站在木屋前,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逐渐变小,直到看不见以后,她才缓缓转身,走进了木屋。
温馨的房间里,充满了二人幸福生活的气息。
妻子看着房间中的被褥,她轻轻的走上榻榻米,跪坐在了一旁蒲团上。
她的目光扫视过房间中的点点滴滴,脸上不由得带上了幸福的微笑。
她轻声的笑着。
等待总是会使时间变得漫长。
“啊,这是。”妻子正看着房间中的物品,突然发现了柜子的一角处,似乎露出了一点枣红色的布料。
咯吱……
她轻轻打开柜子,轻手轻脚的从里面拿出了叠放整齐的衣物。
入目的,赫然是一件小小的暗红色羽织。
“是他小时候的衣物…”
妻子抱着这件衣服,微微笑着,脑海中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但是,这份回忆,似乎也并不是记忆中那样,全是美好的部分。
……
十年前。
当时,正是流行病高发的时期。
“唔呜呜呜…”
“咕…呜呜……”
年幼的她站在一团大火前,哀伤的眼泪止不住的从黑色的双眸里流出,她悲痛的看着面前不断跳动的火焰。
年幼的她清楚,火焰中躺着的不是别人。
正是她因染病而去世的家人。
“父亲…母亲…弟弟……”她眼角哭的通红,鼻子发酸,胃里空无一物,却仍然想要呕出来些什么。
家人,全部死了。
心中的悲恸仿佛淹没了一切,让年幼的她如此不知所措。
对于年幼的她来说,家人就是她的一切。
而如今,她的一切却在转瞬间消逝,只留下了她孤身一人。
周围走过的其他人纷纷用手遮住鼻子,离得她远远的,生怕自己也染上了什么疾病。
她就这样呆愣愣的站在火焰前,看着火焰逐渐燃尽,看着一些人负责火葬的人脸上裹着布过来清理剩下的灰烬。
一直待到夜晚,她也从未离去。
直到第二天快天明的时候。
她似乎才从家人已经死去的真相里走出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这里。
她漫无目的的散步着。
从河边走到街道。
又从街道来到田野。
等到她回过神来,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走的有些太远了。
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盆。
她回过神,已经哭的有些发胀的双目疼痛难忍,坐在水田旁边的小径上,把双腿放在水田里。
“咳嗬…!”
感受着水清凉的触感,泪水再一次止不住的涌出眼眶,她咬着牙垂头,眼泪模糊了她的视野。
“呜呜哇啊啊…!!”她放声大哭着,无助的捂住自己的面庞,心中无比的茫然。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庞滴落,她用脏兮兮的小手抹花了脸庞,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心里像是缺了一道口子一般,泪水从那道口子里不停的涌出。
这时,她感受到自己放在水田里的脚上传来了些许痒痒的感觉。
她抽泣着,红彤彤的鼻子抽了抽,已经哭肿了的眼睛看向水田里。
一群黑色的小蝌蚪正围绕着她的脚脖转悠,好不欢乐的模样。
她见状,缓缓站起身子。
拿起了一旁的木桶,刚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又愣在了原地。
蝌蚪们有自己的家人,那自己的家人……
泪水似乎已经干枯,她呆愣愣的看向天边碧蓝的天空与云朵,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
双脚插在水池里,感受着从脚脖传来的清凉,举着木桶一动不动。
这时。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奔跑声隐隐约约从远方传来。
“哒哒……”
在这阵奔跑声接近时,却突然变得缓慢,最后停了下来。
正迷茫的发愣的女孩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奔跑声,只是站在水田里,举着手中的木桶发呆。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正有一个头发有些乱糟糟,穿着暗红色衣物的男孩正注视着她。
停下奔跑的男孩注视着她。
暗红色的衣物上斜挎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布带,里面装着他所有的行李。
男孩同样呆呆的看着女孩的背影,女孩茫然的看向远处的天空。
“你在做什么?”男孩红色的瞳孔里没有高光,他只是站在原地,朝女孩直言着。
没有察觉的女孩并没有被突然出声的男孩吓一跳,反而茫然的回答着:
“流行病…害家里人都死了。”
说着,她又抽泣起来,语气里也含带上了哭腔。
“一个人很孤单。”
“所以,想把稻田里的…蝌蚪…带回家。”
说完,她又愣住了,呆呆的站在那里。
过了很久。
夕阳西下。
太阳逐渐日落。
她僵硬的弯下腰,将已经装在木桶里的蝌蚪重新倒回了水田里。
“不把他们带回家了吗?”男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也跟着一起在这里站了整天。
“嗯……”她回答着:“被迫离开家人的这些孩子…很可怜。”
几乎是不经思索的,男孩看着女孩的背影,语气那么的平淡,就像是在述说一件已经定下的事情:
“那我和你一起回家吧!”
“诶…?”她回过头,眼眶中的泪水化作泪珠滴落,愣愣的看着男孩面无表情的模样。
……
“你叫什么名字?”
“缘一。”
“继国缘一。”
“喔!听起来好厉害的名字啊!”
……
……昏昏沉沉之间,她似乎在等待和回忆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从门缝中投进来的微弱光芒代表了现在的时间。
已经日落。
“…还没回来吗?”她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眼睛,坐起身子,看向门边。
“已经日落了。”